预料中的抵抗没有,他感到对方的身体正在微微发着抖,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没抬起来。
“爸爸,秦爸爸!呜呜呜,秦爸爸!”赵冬冬放开赵汐的胳膊,扑上来摇晃他的手,“爸爸病了,爸爸难受,你快看看,看看!”
“冬冬……”赵汐突然出声,无力的抬起头,接着便愣住了。
秦牧扬也愣住了,双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僵住没动,直到对方皱着眉发出一声呻吟才回过神。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吗?还是胃疼了?”他说到这里似是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捂住肚子的手。
赵汐本就没血色的脸更加惨白,拼力的躲开他的手,一脑门的汗,低下头固执的沉默着。
他的手虚虚的环着肚子,垂着头不说话。
赵冬冬憋着泪在旁边看着,他不敢哭,不敢出声。爸爸病了,爸爸要去医院。
“秦爸爸……”孩子可怜的拽拽秦牧扬的袖子。
秦牧扬失神的低头去看,接触到孩子的眼神,浑身一震,不再说什么,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
“冬冬跟着我,拉住我的衣服。”
赵冬冬乖巧的拉住他的衣角,秦牧扬的步伐迈的很大,孩子腿短,几乎是跑着跟着两人。
赵汐窝在他怀里没说话,不知是没力气还是不想说。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额头上的汗将头发打湿,十分憔悴。
秦牧扬心如刀割,将人抱到后座放进去,从后备箱找出毯子盖上,亲吻对方的额头。
“乖,我们去医院,没事的啊。”
“秦牧扬……”
衣服被拉住,赵汐撑着坐起来,稳住急促的呼吸,“没事。不去医院,不去。”
秦牧扬眼眶泛酸,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让高岩安排,不会有陌生人的。”
赵汐看他,低声重复,“我不想去。”
“好,不去。我叫他来家里。”秦牧扬不再勉强,又看了他一会,发现没有太大异样,这才坐到前座去。
赵汐在后面躺着,赵冬冬就坐到了副驾驶。
小家伙儿此刻十分冷静,小脸绷得很紧,从刚才从候车室出来,他就一路差不多跑着跟过来。秦牧扬一心放在赵汐身上,完全忽略的这个跟在他屁股后的孩子,而赵冬冬竟一路都沉默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直到爸爸被放到后面躺下,他才乖巧的自己拉开车门爬进去。
秦牧扬开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孩子和爱人,心头不知该怎么想。
我怎么能放手,怎么能伤害他们……
秦牧扬几乎忍不住要流泪,握住方向盘的手不停发抖。
“秦爸爸。”赵冬冬突然探过身体,趴到他身上来抱了一下,渀佛在给他安慰。
秦牧扬拼命深呼吸,稳住激烈的情绪。
“乖孩子,冬冬真是爸爸的乖孩子。”
“嗯。”赵冬冬也红着眼点头,一脸成熟表现着担忧。
后面赵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说话,一点动静没有。
车子开得不快,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下来了。赵汐气息平稳,脸色也好了一些。秦牧扬对他的状况一点都不知道,有些无措的将人轻轻抱起来,这次没有忘记赵冬冬,爱人和孩子都看着,慢慢往楼上走。
他没有认识的妇产科医生,只能半路上把高岩叫过来。
高岩对好友这种两句话交代事情的作风不以为然,施施然的提着小药箱赶了过来。
“哎呦,你这是咋了?”高岩大惊,嘴巴张成o型。
秦牧扬揉揉眉,“没怎么。快进来帮我看看。”
“哦,又是你那小情儿吗?还是小孩儿?”高岩调笑着往里走,接着站定了。
“我说,你们俩是在闹分手么?还是在玩苦情游戏?”
他无语的走上前观察赵汐的脸色,“老秦啊,怎么人到你手里能越养越瘦呢,瞧这脸白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一边询问一边摸上赵汐的额头,“哦,有点发烧,出点汗是好的。开点退烧药就好了啊,干嘛还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啧!”
“不是……”秦牧扬的声音有些艰难。
“不是什么?”高岩瞪眼,“你自己过来摸摸,是个人都知道他在发烧,这点小屁事你找我就算了,还质疑我的医术!秦牧扬我告诉你,我——”
“不能吃药。”秦牧扬打断他,犹豫了一会,问道:“高岩,那个……如果怀孕了,你们医生是怎么诊断的?”
高岩翻白眼,“验孕纸,b超。”
秦牧扬张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赵汐的气色仍旧不好,刚才他到车站的时候对方明明捂着肚子很不舒服的样子,他没结过婚,也没经历过那个过程,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情况是怎样。
而现在,他要怎么跟好友解释,怎么在尽量不触伤赵汐自尊的情况下确定一下。
“你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
高岩疑惑的看着他走来走去,神情焦躁,也不禁严肃起来。
“阿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问怀孕做什么?你搞大了谁的肚子?不是,这事儿你怎么能在这儿问啊,你情儿——”
“出来,我有话跟你讲。”秦牧扬打断他,蘀赵汐把被子捂好,率先走出去。
高岩摸摸鼻子,也跟了出去。
赵冬冬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出来。明明一脸焦急,偏偏成熟的装出一脸镇定。
高岩看的惊奇,“哟,你这儿子不简单呐!”
赵冬冬抿着嘴不理他,固执的看着秦牧杨。
秦牧杨走上前摸摸他的脸,冰凉的。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递到孩子手里。
“冬冬不担心,爸爸没事。看,这是医生叔叔,还记得吗?秦爸爸带你去找过他。”
赵冬冬眼神在高岩身上转,点点头,“记得。”
“嗯,医生已经看过爸爸了,没有事。所以宝贝放心,乖乖喝牛奶,爸爸在睡觉,不要去打扰他。如果困了就自己去刷牙洗脸,知道了吗?”
赵冬冬眼里明显流露出恐惧,小心的拉住他的衣袖,“秦、秦爸爸,你要走了吗?又要丢下冬冬和爸爸吗?你别走,我乖的,我听话,爸爸也听话,你别走啊,呜呜呜……”
孩子突然没征兆的哭了起来,高岩吓了一跳,有些尴尬。
“好孩子。”秦牧扬声音沙哑,将孩子抱进怀里,下巴亲昵的蹭着他的小额头,“爸爸怎么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呢,只是有点事需要和医生叔叔谈,顾及不到冬冬,爸爸才会叮嘱你呀。”
“真的吗?”赵冬冬红着眼,“那、那你们在这里聊,冬冬不吵,不吵好了吗?”
秦牧扬手上一停,“……好。我们在阳台,你可以看到,可以吗?”
赵冬冬忙不迭的点头,随即转过脑袋规规矩矩的看电视,表示他不会吵到两人。
“唉……”高岩突然长叹一口气,表情有些怜悯。
秦牧扬站起来,看了看他,高岩跟上,两人走到阳台上,把门关上。
第七十九章
“有烟吗?”
高岩点头,“有。”
拿出来递给他,看对方发愣,又拿出打火机给点上。
秦牧扬拿着烟没动,垂着眼看烟尾上的火星。过了好一会,直到烧到尾巴,烫的他手指一颤,终于下了决心。
“高岩,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他的声音十分严肃,“我需要你的帮忙。”
高岩神情一凛,也严肃,“你说。”
秦牧扬看了看客厅,转过头,“你应该知道了,冬冬是我的孩子。”
高岩点头,“知道。”
秦牧扬长长吐了一口气,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是……赵汐的孩子。”看到好友瞪大的眼睛,轻声补充,“是他生的。”
高岩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掏一掏,“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秦牧扬不再犹豫,平静道:“是赵汐生的,在美国那边生的。当初跟我分手时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高岩呆若木鸡,秦牧扬继续,“这件事我以后有空再跟你解释,我昨天已经去了美国那边,我没有开玩笑。现在,我是另有事拜托你。”
“什、什么事?”
“怀孕时是不是会经常吐,吃不下饭,还有,爱睡觉?”
高岩脑子仍旧僵着,木愣愣的回答,“是、是啊。还会嗜酸,腰痛,浑身无力,呃……”
秦牧扬眉心皱起,目光担忧的看向客厅里面,不知该怎么说了。
高岩好歹是医生,好友这七拐八拐的问这些是为了什么,等他脑回路正常后就渐渐明白过来了。
“你是说,赵汐现在怀孕了?”虽然不相信,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问了出来。
果然,秦牧扬点头,“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经常会吐,有时候早上我还在睡觉都能听到他在卫生间。还有……饭吃的很少,以前也吃的不多,但是从来不会一点都不吃。”
高岩明白他的意思。赵汐的生活条件不会吮许他自己挑食,更不会饿着肚子去上班。
“所以?”
秦牧扬迷茫,“他今天去火车站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很不好,出了好多汗……好像肚子不舒服,我,我不确定……”
“什么?”高岩跳起来,“肚子不舒服?肚子不舒服你他妈跟我在这腻歪什么啊!尼玛要是真怀了还不得流掉啊!草!”
他风风火火的拉开阳台的门,一阵风的蹿到卧房去。
赵冬冬拼命睁大眼睛看电视,表示他没有偷听,没有打扰。
秦牧扬没有太多心思关注他,摸摸孩子的头,也跟着赶紧走进去。
赵汐身上盖着薄被,现在是夏末,他的额头仍旧有点发烫,人还在睡着,整张脸看起来似乎比刚见那会儿还瘦一些。
医生天生的怜悯冒了出来,高岩叹了口气,“这样,我,我给他把一下脉?”他摇摇头,“你先不要急,现在只能这样,我先看看。”
秦牧扬脸色难看的点头。
高岩敛下表情,在床边坐下,将食指中指无名指搭上去,细细的感受着。
其中一直没说话,秦牧扬也不敢打扰,心里发慌的等着。
“滑脉也不一定是怀孕,他的情况……也可能是肠胃有问题……”高岩喃喃的说着,又等了一会儿,“气血不足,营养不良……身体真是差到极点,我无法确定。”
高岩放下手,“这种情况只适用于已婚,并且身体健康的女性。你这个……这个情儿……”
他是真的没把握了,如果这种脉象出现在身体健康的已婚女人身上,他可以百分之八十保证这是有孩子了,可是……他有些纠结的看着床上蹙着眉昏睡的男人——这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身体状况并不好的男人。
高岩自当医生以来,第一次受阻碍,他感到十分挫败。
“你们做过没?”高岩问。
秦牧扬眼神冷下去,无声的告诉他答案。
“呃,没别的意思,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哈。”高岩摸鼻头,“这样,我为你们安排检查,妇科那边正好有个追我的妹子,我走走后门,给你们弄好,大概后天就好,你们来查查看。”
秦牧扬松下一口气,表情真挚,“谢谢。”
高岩一缩肩膀,再摸鼻子,“不、不用。”他突然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阿扬,咱俩是哥们,我相信你。虽然作为医生,我不该这么盲信,但是,既然你说了,我会帮你。所以——”
他看看床上的人,“所以,如果你是真的要跟他好,你们也闹了这么久了,以后要收收你的暴脾气。再有就是……无论后天的检查结果怎样,你都别有其他的情绪啊。赵汐的情况,如果不是你说的那样,那他现在身体状态真的非常不好,你要注意点,别等到以后出事了再后悔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过界,从小到大,甚至七年前跟赵汐分手时,都没人跟他说过。
而现在,秦牧扬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的情绪很奇妙。
“我会的。”十分真挚的目光。
“恶……受不了你这眼神了。走了!有情况给我电话啊,还有,那个……暂时还是别吃药了,冷敷吧,用原始方法。后天我来接你们。”
“好。”秦牧扬把他送到门口,赵冬冬立马奔过来,大声的冲楼道喊:“谢谢医生叔叔!”
走到楼梯中间的高岩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心里大骂吓死老子了,回过头温和一笑,“不谢,拜拜啊。”
“拜拜!”赵冬冬挥手,仍旧大嗓门。
高岩无语的加快速度下楼,没一会儿便没声响了。
赵冬冬仰脑袋,期待的看着他。
秦牧扬脸色缓和,牵起他的手,“爸爸有点感冒,冬冬进去看看,然后再出来,好吗?”
赵冬冬狂点头,“恩恩,好。”
两人进门,赵汐脸色一片红,脖子里都是汗水。
赵冬冬不敢上前,怯怯的趴在门口瞅着。最后扁扁嘴,默默的走出去了。
孩子还没吃晚饭,其实他们午饭也没吃。大的昏睡,小的不说,秦牧扬压根儿就不知道。
心不在焉的随便炒了个菜,端上桌才发现是赵冬冬最讨厌的苦瓜。秦牧扬心头歉意,端着盘子要回厨房去重做。
“秦爸……秦叔叔,我、我吃。”赵冬冬红着眼拦住他,伸着胳膊去够那盘菜。
秦牧扬脸色一变,“你叫我什么?”
赵冬冬抖了一下,“叔叔……秦叔叔。”他抬头看,“爸爸说……叔叔要走了,不能叫你爸爸了,我和爸爸要回家,回奶奶家,不带你……”
“冬冬……”秦牧扬将盘子放到桌子上,搂住孩子,“怎么能叫我叔叔呢,我不是你的叔叔,我是跟你有相同血液的父亲,你明白吗?不要叫我叔叔……我会很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离开你爸爸,你们也不能回奶奶家,你懂吗?”
赵冬冬摇头,表情十分迷茫。
秦牧扬叹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昨天不该那样,冬冬和爸爸是不是吓坏了?可是你们怎么能这样离开,你知道秦爸爸找不到你们,心里有多急吗?”
“我们是一家人,现在是,以后是,将来到我和你爸爸老了,你结婚了,我们还是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爸爸会爱你,会照顾你,嗯……说不定你还会有小弟弟。”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好了一点,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了起来,“或许真有呢,那样冬冬要当哥哥了,现在这样整天哭鼻子可不好,怎么带弟弟呢?”
赵冬冬早就傻住了,前面一堆乱七八糟离开不离开血缘啥的都扔了,满脑子都是“弟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