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只是想把他留在我身旁。”
“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向来狠惯了,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何时变得那么软弱了呢?哪里来的这么多喜欢呢?为什
么在我最痛苦时,还是不想放他走呢?”
“珊珊,这次我不只是像对你一样——因为不甘心才不放手;我对竹儿是动了真心的,我舍不得放他走;他说我爱的人
是你,但我知道,对你念念不忘,只是因为你让我尝到了挫败——是我不甘心……”
石狮站了起来,表情变得温柔:“你和阿仁都很狡猾,得了自由,只有我傻傻的活在十九岁;今日,我便是来与你告别
;我害得你们枉死,你却也耽搁了我十年的光阴,从今而后,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最后再看了石碑一眼,石狮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出墓园了。
走到山下,石狮接过左凌递来的缰绳,对单子扬说:“子扬,你派人去当年阿仁坠崖的地方找出他的遗骨——要是找不
到,便想办法给他立个衣冠冢——”石狮抬头向墓园的方向看去——“将他的遗体与珊珊葬在一起;由我做主,让他入
赘石家——今后,他便是珊珊的夫婿了。”
石狮安排着,将与自己拜过堂的女子嫁给了别人;而他此刻却忽然感觉长舒一口气,前所未有的轻松。
左凌睁大了眼睛,连单子扬也呆了一呆,片刻后才微笑着应道:“是,王爷。”
石狮收回视线,翻身上马,突然很急切地想找到小竹,想告诉他:只要你觉得幸福,我就放你离开。
脸上蒙着黑色面纱,小竹坐在马车后头。本来大家都是骑马的,但他身体太虚,经不起颠簸,于是王管事给他在装满货
物的马车上腾了一点地方。
尽管如此,这却是小竹没有受过的罪,想起从前与那人出去,总是锦绣软轿宝马香车,即便是骑马,也被小心拥在怀中
,身边是男人的温柔味道……
小竹虚弱得不得了,好像随时会倒下去;本来说好不许他吃闲饭,可他越来越力不从心,工作几天后终于病倒了。
好在王管事并没将他丢在半路,一方面是真的欣赏这颇有见地的少年,一方面是真的开始相信小竹的身份了——若真的
救了志远的主事,不知道能有多大的生意送上门!
于是王管事劝小竹留在崴嵬,他回去后自然会到志远送信,这样也好免了小竹的舟车劳顿。
可小竹却死也不从,坚决要跟着商队上路。
王管事无奈,只得请商队里略通岐黄的手下给小竹弄了些强身健体的药,勉强续着破败的身体;一面稍稍改了路线,循
着商队才知道的小路走,想早日回到定康。
虽然慢慢远离严寒的崴嵬,但寒冬季节对于身体虚弱的人而言还是很可怕的。
随着马车摇晃,一片雪花被卷到小竹眼前,他掖了掖衣领,被寒风吹得直哆嗦。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莫非是自己太痴,在那人身边时,明明想了好多事,想着不愿与人分享他、想着与其受伤不如离开他……可是当远隔千
山万水之后,想再见一面的希望都好渺茫,那些曾经的坚持变得一文不值。
锦儿,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我还是不能不爱他。
珊珊小姐,我懂得无法取代你,但我还是想留在他身边。
秋日的暖阳,咸咸的海风,厚实的披风,男人健壮的臂弯……那是我注定了的劫数。
“咳咳……”小竹神智有些模糊,感觉越来越冷。
十五岁的少年,却像活了很久,凌乱的长发遮住了沧桑的双眼。
第十四章
石狮疲倦的走在王府门前翻身下马,夜色已经很浓了。
管家候在门口,看石狮的样子也知道今天又是一场空;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对石狮禀告:“大少爷,有贵客!”脸上是
多日未见的高兴。
石狮快步走进大厅,里头站在两人,个子较矮的一个似乎很急切,他身边高大的男人正轻轻安慰着他。
“二弟!”
闻风亭转过身来,眼睛马上红了,几大步跑到石狮跟前——“大哥!”
石狮脸色没有多大改变,心中却是高兴的。
问候之后,闻风亭急切地问:“大哥,小竹不见了是真的吗?我看见皇榜时差点吓晕过去——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
石狮沉默了一下,说:“我将他赶回听风楼……上次围剿的海盗余党趁机抓走了他。”
闻风亭愣住了,像没听懂一样,重复道:“赶回听风楼?”
石狮点点头,表情懊悔,“我看见他与其他女子幽会,便把他……”
“你说什么?!”闻风亭像只幼仔被伤害的母猫一样,张牙舞爪地揪住石狮的衣领:“你答应过他什么?我以为你已经
受到教训了,才把小竹留给你——可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竟然说他与人幽会?你是瞎子还是笨蛋?你不知道他有多
喜欢你吗?!”
周飒连忙从后面抱住闻风亭,柔声安慰:“好了亭儿,冷静一点,咱们是来帮忙找小竹的;大家先打起来还怎么找人?
一切等找到小竹再说。”
爱人的沉稳渐渐让闻风亭安静下来,他转身靠在周飒肩头,带着哭音说:“哥,我把他带回去做什么,我把他带回去做
什么啊!若不是我认养了他,他何必受这些苦!我还不如杀了他!”
周飒温柔安慰着怀中的青年,看见石狮一脸颓丧,完全没了与自己对峙时的气势,也有些同情他。
“石狮,你何以在皇榜上称小竹为‘竹儿’?改做闻竹不是机会更大些?”
石狮皱眉道:“不行,天下名字有竹的人何其多,但若我写了闻竹,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只有名叫闻竹的人与我有莫大
关系?画像中的容貌并不是谁都会永远记着,可姓名却是极好记忆的,倘若……倘若竹儿以后并不打算在我身边,那岂
不是让他永不得安宁?”
听见石狮的话,周飒心中一切都明瞭了,他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回到千岛……”
石狮淡淡回应:“我不能再让竹儿有机会遇到一点点危险;若他……愿意陪在我身边,我要给他最好的——我要做回千
岛最有权势的人,用一切方法来保护他!”
闻风亭听见石狮的话,终于转过头看向他,“大哥,你为什么总是事后才想到要对他好呢?”
石狮怔怔的,半晌之后,才轻叹:“因为我太过自负,不到一败涂地,不会知道自己错得厉害。”
闻风亭有些心酸,气也消了;他拉住石狮的手,语气软了下来:“小竹那么善良,等找到他,好好跟他道歉,他一定会
原谅你的;哥联系了很多人脉,明天,我们与你一起去找他。”
虽然有周飒的帮忙,还有闻风亭的鼓励,可他们在崴嵬皇帝的默许下将整个崴嵬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小竹。
周飒的人、石狮的部下,拿着画像在各个官道大路口盘查。可一个月过去了,任然没有小竹的音讯。
石狮骑在马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门;闻风亭跟在旁边,心中很难过,他日日陪石狮在这,一等就是一整天,虽然
自己不愿相信,可心中隐隐有了不安的预感。
“大哥,快日落了,再一会儿城门就关了,雪下得这么大,咱们回去吧,有消息士兵会来通报的。”
石狮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依旧盯着那列还排了不少的想入城的队伍。
就算快天黑了,城门边的侍卫也不敢松懈,一个一个对照画像盘查进城的人——说实在的,要真有画里那么漂亮的人,
就算没有画像自己也会留意的。
这一个月,入城的不都是些普通人么,不就像眼前这一个商队——不是粗壮的年轻小伙,就是还算斯文的中年人,顶多
还有遮着面纱的——
“你,等一下!”
侍卫喊住差点漏过的一架马车,商队管事赶紧折回来,恭谨地问:“官爷,有什么事吗?”
侍卫打量着马车后头不知醒着还是睡着的蒙面人问道:“这是什么人?干什么蒙着脸?”
管事赶紧回话:“这是我队里头的伙计,因为染了风寒,所以才将脸蒙上。”在没有证实前,他也不敢将少年自己说的
身份讲出来。
侍卫看了看缩成一团的人,对管事的说:“掀了面纱!”
“是、是!”管事连忙揭开了那人的面纱——
是倒是个十来岁的男孩,但昏睡着,额头上有道长长的疤痕,整个人看起来又脏又瘦弱——与画像中明艳照人的“竹儿
”相差的太远。
“走吧。”侍卫摇摇头,翻了个白眼——自己第一眼怎么会觉得那人露出的半张脸看起来很有风情呢?
见没有生出祸端,管事世故的谄笑着:“哎,谢了,官爷!”说着草草为小竹系上面纱,吩咐车队继续前进。
可才一转头,却见眼前忽然有黑影一闪——一个人掠过了自己。
侍卫看见石狮施展轻功跃过来,连忙上前禀报:“王爷,小的看错了,并不是画像中人。惊扰王爷了。”
石狮却不理会他,径自走到马车前——他紧张得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几乎颤抖着伸出手,石狮揭开了昏睡的人儿脸上的面纱——
看清人儿的脸的瞬间,石狮立即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伸出手,像对待无价之宝一样轻轻抱起沉睡的人儿;当感受到宝贝终于在怀中时,他露出了失而复得的微笑。
“竹儿,宝贝,我终于找着你了。”
第十五章
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偶尔有树枝啪一声被雪压断。
志远王爷的卧室中却温暖如春;角落里燃着取暖的铜炉,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雕花大床外层垂挂着夹层的暖帘,
床上垫着软软的棉被,床沿铺了整块的白虎皮。
小竹躺在床上,身子与长发都被洗干净了,身上穿着白色的丝质单衣;气息微弱。
石狮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紧紧握着小竹的手,不敢转开一下视线。
外间坐着韩杰和两个御医,还有闻风亭、周飒、单子扬和左凌。
屋子很暖,气氛却很冷。
这十来天,小竹一直昏睡,情况忽好忽坏,在鬼门关出入了数次。
明明昨天还能咽下一点药汁——今天却又只有出的气,不见进的气了。
刚刚找回小竹时,石狮马上派人找来韩杰,韩大夫说的第一句话是“已死大半”,但还是尽力救治;血蟾丸,多少显贵
欲求一粒而不得,这十天内,周飒命人送来了百来颗;石狮自己更是耗费多年内力,日日输功维系住小竹一丝心脉。
刚刚因为找到小竹而雀跃的志远王府,再一次陷入愁云惨雾。
今日,韩杰有预感再不想办法小竹就救不回来了,于是铤而走险,用银针打入小竹周身大穴,希望能借刺激唤回他的意
识。
这时韩杰已运针结束,大家退到帘外,给两人留一点有可能是最后的宝贵时间。
石狮将小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着。
“宝贝儿,快醒醒……”
只这一句,石狮就已悲从中来,几乎哽咽。
“你是我的竹儿,像根小竹子般的竹儿,看上去那么纤细柔弱,却偏偏是折不断的性子,那么多的事都过来了,这次也
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石狮深情地看着小竹,一点点回忆涌上心头,“我不该喜欢你的。我性子狠毒,只要得不到,就要毁了它——我的喜欢
总是在伤害你。我以前不懂,为什么我明明是在调教你,让你明白你属于我的时候,子扬和二弟却对我说了一模一样的
话——他们说‘你还不如杀了他’……我如今懂了,我简直比杀了你更残忍。”
“我去看过珊珊了,我将她和她喜欢的人葬在一起——我以前不懂什么叫‘生未同寝、死同穴’——我如今懂了——若
叫我选,一个人活着,我也宁可与你一同死去。”
“我总是不懂你的眼睛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哀愁——我现在懂了,你以为我还深爱珊珊对不对?小傻瓜,我那时不过
是个蠢小子,人生第一次的挫折就当成天大的事——我只是不甘心啊。”
“我以前常常想,为什么特别喜欢你?因为你漂亮吗?因为你聪明吗?因为你对我一心一意吗?我不懂,我拼命想找到
答案,我以为只有有了答案,我才有理由相信自己是爱你的——可是我现在懂了,答案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
是爱上你这个小傻瓜了呀。”
石狮仰起脸,将快要决堤的泪水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微笑着说:“你喜欢锦儿,是吗?我没有让人碰她,她现在
在王府里呢,只要你醒过来……她还是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只要你醒过来,还是可以娶她的……”
“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不求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达成,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替你完成;你不是喜欢膳食么,我还
给你管志远的所有食材和酒楼;你可以和锦儿住在府里,也可以……也可以住到任何你喜欢的地方——只要让我知道你
活着,只要每年回来让我见上一面……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一生叱咤风云,二十岁前做过千岛国最有手段、最有权势的王爷,领过兵打过战;二十岁后为所欲为,是三个国家里最
有名的海盗,手下商号遍及天下——是千岛最嚣张有野心的人。
石狮此时,心里却真心诚意只有一句——什么都不求了。
“你知道吗,你在鬼狮子种的土豆全长出来了;今年的雪很大,可是那些小芽很精神……管家费了好大力气把它们都移
植过来了——专门养在屋子里,如果你醒过来,再过不久就能见到它们开花了……”
石狮絮絮叨叨的说着些小事,大家在外间沉默着;闻风亭听着石狮的自言自语,早已忍不住捂着嘴哭起来——小竹,你
醒来吧,我说过的,若让大哥爱上你,你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竹儿,我想再来一次,你再躲进树里,我再在院里练剑,这一次我一定先找到你;我们再来一次,我再带你去玩,教
你很多事,你不必再躲在我身后,咱们比肩而立、御风而行;我们重来一次,让我掠过杖责你、惩罚你的事,我夜夜拥
着你入睡,天天陪着你领略山川风光;我们再来一次,我从一开始就会告诉你,我石狮这辈子只爱一人,那就是你……
竹儿……”
压抑多时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竹儿,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喜欢,我们就一直走下去;你倦了,我就放你离开……竹
儿,我真的很想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