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汤(穿越)上——周析白

作者:周析白  录入:02-12

说不心疼,那是骗人的。事实上那一夜若不是他能力不济被思无邪阻拦,他定然会在听到季太初那一声凄厉的惨叫时就冲进门,阻止艳殇接下来的行动。太初怕痛,怕吃药,他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更加无法想象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究竟是来源于什么,直到天亮时分艳殇推开门扬长而去,留下一室腥涩的麝香与浓重的血腥味,他在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倒刺伤口时才明白,季太初之前经历的究竟是怎样痛不欲生的折磨……可是,仅仅是那一声的悲鸣,之后再无其他,如果不是痛到极致音化成灰,那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叶溢清握着季太初手臂的五指忍不住用力,些微刺痛感传递过去,微微惊醒了昏沉的青年。叶溢清看到季太初淡粉色的眼睑微微蹙动,继而那羽睫像蜻蜓的翅膀煽动了两下,慢慢张开来。叶溢清一怔,双眸中难以掩饰的滑出一片神采,禁不住扣紧他手腕,倾身唤了一声:“太初!你醒了?”季太初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有一团火在烧。憔悴着一张脸扭过头,待看清是叶溢清时嘴角露出个隐约的笑,对方一脸紧张兮兮死拽着他的手腕,太初咧了咧嘴想说疼,却不知为什么,没忍心。也许是因为那一刻叶溢清眼中毫不遮掩的关怀太过动人了吧,他想……

“你失声了,所以暂时不能说话以防牵动喉咙的伤,要尽量放松。”一向冷淡的面瘫男也有如此紧张人的一面,太初不由觉得有趣,倒是叶溢清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到自己失态,只是垂着眉一脸忧虑的望着他,眼眸一片复杂的神色。太初是何等剔透玲珑之人,怎会看不出叶溢清眼中的关心和忧伤,可是如今世事已经变的很难看了,他不想再徒增复杂。于是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手臂,叶溢清如梦初醒,面色一白匆忙的抽回手,转过身,背影僵硬的对着季太初。

太初嘴角一抹苦笑,终于还是有点不忍心,颤抖的小指微微勾起他衣角摇晃两下,叶溢清有点不自然的避开他的视线,眼神闪烁,低头干咳了两声闷闷的说:“你不必担心,短时的失声是因为内火急攻烧坏了喉咙,待好好休养些时日还是会恢复的……”太初点点头,眯起眼睛笑:失声?呵,那不是正好,反正他懒得讲话懒得辩驳任何。只是,是因为之前太过痛苦的经历让他嘶哑了喉咙么,还是因为那一股股喷薄而出的鲜血太滚烫,直接灼伤了他的嗓音呢?太初不着边际的想着,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昏迷了数日。

“我有点口渴,可以喝水么?”太初艰难的张开嘴,用口型暗示他,叶溢清愣了愣下意识的弯腰凑上前,附耳贴近太初的唇畔,声音自然是听不到,却意外的被那薄薄濡热的气息撼动,身体像被一股电流击动,从头顶一路麻到脊椎甚至脚心。叶溢清整个人似弹跳起来,在季太初有些愕然的表情中一张脸红白交织的变幻不停,最终僵着身子闪到一边:“我去叫人备膳……”就那么头也不回近乎狼狈的“逃”出了门。季太初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缠的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身体,有点恍惚的想:那家伙刚才是在……害羞?

答案不置可否。

叶溢清一袭青衫在风中疾行的姿态有点狼狈,灰败着脸像极了被人重伤后的大侠,一路神情恍惚目光迷离的,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自己早已离目的地“膳食房”偏离了太远,便又匆匆忙忙的掉头,僵硬的身子却在转身的霎那间直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啊呀,投怀送抱啊……”声音里带着三分轻佻七分戏谑,听也知是那万年不变的浪荡男子思无邪,叶溢清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睨了他一眼,注意到对方半是怀抱着自己的姿势实在暧昧,忍不住又回忆起彼时那轻柔鼻息扑打在耳畔的憨热,面上一分的尴尬,却被思无邪意味深长的眸子及时捕捉到,挑唇一笑,刻意压低的嗓音流露出一分迷离的性感,幽幽道,“两日不见,清清愈发的大胆了呢!怎么,是我不在,所以寂寞了?”“休要胡说!”叶溢清有些羞恼的推开他,少了往常的冷静和隐忍,倒像是被人踩了痛脚的猫,表情僵硬的可爱。思无邪玩心大起,上前一步再次缩短二人的距离,暧昧的伸手挑起他一缕青丝放到鼻尖轻嗅,有些迷恋的痴叹道:“啧啧,清儿身上的味道让人好生怀念,可惜了这几日陪着宫主寸步不离,倒是冷落了清儿你……”

“适可而止,思无邪。”叶溢清眉头皱的快不要夹死只苍蝇,瞪着他一挥手拂开被人调戏的墨发,冷冷道,“宫主怎么样了?”“老样子~”思无邪挑眉,轻薄的笑,“正在散功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叶溢清无语,半垂着脸看不清表情,片刻后转身步伐僵硬的离开了。这一次思无邪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脸上轻佻魅惑的笑意慢慢收敛,最终淡化到几不可见。慢慢低头,空缺的掌心仿佛还停留着上一秒某个人清淡的发香,缠绵悱恻,却难入肺腑……

凉园密室。

一截紫色的衣袂翩然闪入门中,偌大冰室里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绽放着璀璨的光芒,莹润的绿色铺满脚下乳白的大理石地面,更映的那寒床上盘膝而卧的男人冷艳无双的容颜,愈发邪惑。思无邪轻轻走上前,取出藏在袖中的细颈玉壶,精巧细致的玉雕在幽光中被镀上一层薄薄的晕色,十分精巧。思无邪道:“可以了,宫主。”

艳殇缓缓睁开眼,狭长的凤眸冷冶魅惑,瓷白肌肤散发出不可亲近的禁欲之息,整个人像一尊冰冷的石雕,通体雪白,原本艳丽的朱唇此刻却丧失了红润,变成浅粉中几乎透明的白。上身不着存缕,漆黑长发瀑布般泄满寒床,妖娆凄艳的黑色缠在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上,美的令人尖叫。“他怎么样。”艳殇面无表情的问,优美的唇瓣起合,嗓音中寒气四溢。伸手接过思无邪递来的东西,那小巧的玉壶里装的却是庭院里最寒的朝露,极阴极潮。他大功初散,原本精硕的身体元气大伤,连日来始终依靠思无邪采撷的朝露维持身体所需水分,但这水量要不多不少又要清澈天然,足够洗涤他体内残余的污秽之气,固本培元。

“药效未过,应当还在昏睡中。”思无邪静静的立在一边,面色平常,表情不似往常的戏谑和轻薄,反而有种不可捉摸的深沉。顿了顿,又说,“宫主这又是何必,他不在乎已不是一天两天,即使知道你为他废掉千辛万苦才修的两成功力,唯恐非但不会感动,反而会伺机远离。既然如此,又何必煞费苦心的冒此风险与他双修,习武之人连七岁的孩子都知道自废武功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凤阳门现在对菖蒲宫觊觎万分……”“砰!”一声脆响打断了思无邪的话,绮丽的殷红从艳殇手心蜿蜒而出,地上是碎成几瓣的玉壶。

艳殇慢慢扭头,冷冷的看着他挑起一抹阴寒的笑,眼中阴霾蜂拥:“我有没有说过,我很讨厌你多话……无邪,你跟了本宫多久,何时连最简单的规矩都忘记了!”尾音里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思无邪眼角跳了一下,弯腰:“无邪知错。”干脆利索的跪下,好巧不巧的正跪在那一片碎裂的渣子上,肉体被刺痛的快感令人目眩神迷,思无邪垂首望着膝下那一片渐渐扩大的血迹,微微一笑,恭敬而自然的说:“错不容怠,绝无下次;若有再犯,宁当堂自断一臂谢罪。”

“起来,疗伤。”艳殇淡淡的说,慢悠悠阖上眼。耳畔传来窸窣的声响,思无邪一双修长明净的手轻轻舒展开来,娴熟的推动艳殇背后的大穴,缓缓运气调息,感觉一股热力从体内导引而出顺着指尖流向艳殇身体里,强大的寒气反扑回来,他皱了皱眉身体却纹丝不动,直到将那内力全部灌输过去,方才缓缓收手,一动也不再动。“你去对面案子上将那墨匣拿来,自行取一粒护心丹服下,这几日你助我修整也是内力大损,我不想以后身边留个无用之人……”艳殇淡淡的说,“服下丹药,将内力逼之涌泉穴,道息逆转体内运行三周半,休息片刻便好。”

“是,无邪明白。”思无邪嘴角漾开个懒散的笑,表情又恢复到那样邪气又轻佻的模样,只是眼眸中光彩闪烁迷离,却不是往常的任何一种。

某些时候有些人,也许并不是天生的恶质,只是从来不懂得表达,亦不会察觉自己的方式对错与否。故而,与其说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霸邪,倒不如说是未经世事磨砺的纯然,只不过他人的纯然是胆怯的,而他,恰起相反。叶溢清是这样想的,所以对于艳殇一次次伤害季太初的行径,他只能被迫作壁上观,当个局外之人。可是局外不等同于方外,尤其是他心里清楚艳殇对季太初的感情如何之深,不管是“桃九苏”还是“菖蒲宫宫主”,那都是一种日积月累下来的资本。也许艳殇是真的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他说喜欢,便就是喜欢,却不明白他这样折磨人的欢喜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就是种灾难。曾经的季太初是想要驯化他的,因为他的眼神里还有闪烁着的热忱,可是这一次醒来,没有意料之中的任何情绪,愤怒,羞恼,绝望,悲伤,惊恐,慌乱,茫然等等等等,都没有。

殊不知,没有过分明显的情绪,才是最可怕的情绪。这样的季太初令叶溢清恐惧,却不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怕,而是隐隐的感觉一些东西在从生活中拔离,用干脆利落的方法,毫不留情的拔离着。

叶溢清不知道当季太初得知艳殇肯为了他废掉功力,准备双修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因为他突然的没了机会看到,因为当他端着薏米粥的瓷碗轻轻走进堕天泉的寝宫时,他没能看到弱柳扶风的一个人,没能看到他平静温和的笑,没能看到他削瘦的布满疮痍的身体,没能看到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他所看到的一室空旷,就像是他手中端着的一碗粥忽然间无意识的跌落在地一样,平静的破碎而让人无从拒绝……

画面倒转,回到叶溢清离开后的不久,一袭白衣伫立在床头的男人有着温文儒雅的微笑,脉脉隽永的眼神,如玉之息仿隔千年,周身散发着让人宁神静气的恬淡。季太初睁开眼,定定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绽开一朵笑,唇型起合间无声的跳出一个名字:

环雅。

26 故人

半年前。食色轩。

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子怀里纳着一名妩媚柔软的玉人,同为男子,半拥半抱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和谐。青年指尖轻佻的勾着一斛女儿红,甘冽殷香在虚扬颈间顺着唇际滑入五脏六腑,低度灼烧过后带来一片馥郁的温暖。他微垂眸低笑一声,眼中漆黑瞳仁在芙蓉色的灯光映照下流光婉转,那侧面勾勒的曲线俊美风流,一只手慵懒的搭在怀中小倌纤细绯薄的肩头,挑唇一笑,眉目是说不出的隽永。

男子便是季太初。

彼夜正逢一场盛大的宴席,目的是为了竞出高价买断当今最新的红牌相公环雅。太初自是知道的,美人的吸引向来是他的死穴,否则这一刻也不会抛下艳汤馆内大小生意不顾,而泡在这楚地第一男妓馆里销魂。只是美人何其多,不知眼下出场的这一位呼声如此高,又是否真的是当之无愧呢?太初低低地笑,鼻尖被一根葱段玉指不轻不重那么一点,牵回了他萦绕在高台之上的视线。“瞧瞧!人还没出来,爷的魂儿就已经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男子轻嗔一句,杏花眼薄薄那么一瞪,太初嘴角便泛起愉悦的涟漪,五指灵活钻进他衫子里轻柔一捏,戏谑道:“慎儿怎地对自己这么没自信?那环雅人还没出来呢,再者即便是出来,爷我也得看人下票子不是?”慎雪不说话,只压着唇缘吃吃的笑,眼眸里万千妩媚均化成一具酥软温暖的身体,绵绵靠向太初胸膛,猫儿般的乖巧。太初是喜欢他的,至少在遇见环雅之前从未如此长久的买断一名男倌,慎雪与他相好到今日,正足三个月。

搂着美人温言软语的调笑一番,太初妙语连珠不时引得环中人娇颤连连,笑的一脸桃花还要无奈的瞪过去几眼,太初耸肩,却挡不住其余人望过来的目光里不容忽视的艳羡。都知道艳汤馆的老板风流倜傥却温文有礼,不与人交恶,更不会对任何一位小倌动粗,在床上温柔体贴的如同情人一般,是屈指可数的好主顾,食色轩里等着被他看上的人数不胜数,个个莫不是引颈顾盼只望能被其一眼相中,即便不能被赎身落个好归宿,至少也能有个不错的相处时光。这些太初自然是知道的,但各人有各人习惯,如他便不怎么喜欢争抢,更不喜欢滥交。逛妓馆是一回事,习惯长时间拥有固定床伴自然也是真实,否则他不会将慎雪一人独宠三月,出手阔绰的买断他所有时间,只专心致志的与自己相好……

太初还是很喜欢慎雪的,在环雅出现之前。乖巧温顺,柔和静好一向是他选择床伴的标准,虽然是上位的那一个角色,但他多少还是会顾及到身下人的意愿,欢爱这种事总归是两情相悦好过一厢情愿多些。此际怀中人温暖的躯体再一次让他感叹这个时光带来的唯一福音,他有钱有势有名望,日子舒坦的像神仙。

酒席的喧闹止于高台上一串脆利的银铃声,龟公寒暄谄媚一番,两小童引了身形优美的蒙面男子落座于幕后,今夜的重头戏方才正式开场。太初眯起眼试图仔细挖掘那竹帘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却见一只白皙颀长的手臂翩然挑起幔帘一隅,向着龟公挥一挥。太初的视线定格在那一段雪白之上,光色莹润饱满,像硬滑的珍珠一般引人注目。仅仅是一眼他便对那人有了好奇,却不是好奇那张脸多么精彩,而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即便沦落风尘,却依然遮不住他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美态。

接下来是中规中矩的竞拍,好色之徒慕其美名纷纷出手阔绰,也顾不得惹来正搂在怀美人娇嗔薄怒,竟像是约好了一般奋不顾身的加大筹码。太初捏着玉扇始终是一副隔岸观火的闲散态度,眼稍懒洋洋的扫过全场,嘴角含着不动声色的笑意。一旁的慎雪却是奇了,憋不住的问:“爷怎么不叫价?”不喜欢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季太初爱美之心风传万里,谁人不知道艳汤馆的美人老板最喜欢的就是风姿绰约性格讨巧的青年男子,所以这一刻绝不可能存在因为吝啬而失掉美人的机遇。那么是舍不得么?舍不得怀里正搂着轻吻的妩媚男子,自然也是不太可能的,长久留恋于销魂之地的男人有几个真心?如太初这般温和识趣儿的已是稀少至极,莫要提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那是他的大忌,所以才说多情之人又最薄情,一点不假……

慎雪莫名的有些失落,长长睫毛耷拉下来,脸色郁郁。太初瞧在眼里忍不住的笑,伸手挑起他下巴,凑上前往那胭脂红唇上流连一吻,低笑道:“吃味了?”“哪里敢。”慎雪勉强漾开个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忧伤,他自然是喜欢太初的,哪怕同为男子生性羞涩,却也惯于为太初张开双腿亲切奉迎,那不是一般的屈身,而是对待心仪之人无法遮掩的柔肠。太初心里轻叹一声,宠溺的环紧他,伸指在那娇翘的鼻尖上轻巧一刮,柔声道:“知道你舍不得我,放心,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语毕俯首在他额间轻柔一吻。慎雪闭上眼,心里某处却是颤动的:是你的人,你便会护着,倘若……倘若不是的话,是否我此后都再与你无缘了呢?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到头来你的深情总换来一片薄情的下场,是该觉得幸运,还是悲哀呢。

竞拍已到白热化程度,甚至有人挽起袖子摆出为得美人不惜大干一场的架势,富人还是富人,富人也还是俗人。太初支着鬓角微笑的看那一群人面红耳赤争吵不休,银票漫天飞舞,好一派不胜“繁华”的景象。整个大堂似乎只有两个人异常安静,一个是季太初,始终漫不经心的作壁上观;另外一个便是那引起争端的源头:红牌相公,环雅。环雅环雅,寰玉典雅,单论名字便比起那些庸脂俗粉强了百倍,含而不彰内敛淡定的态度更让人喜欢,太初眼眸里滑过一分戏谑,瞳孔中央倒映着高台上帘幕后始终不动声色看着人群哄闹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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