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深入敌后,属下按照主上吩咐唤醒了潜入各门派的信鸟,届时时候一到,六大门派便会内讧倒戈……”
“瓦解六大门派无关紧要,关键时凤阳门与武林盟的。”那声音淡淡的说,听不出喜怒,思无邪却十分明白对方话音的
重点,的确,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在这场战役内也指挥占据无关紧要的地位,关键的,是最后能立于巅峰处的人的生死。
“听闻他已遣了杀手来取你性命?”轿子里的人又说。思无邪一愣,眼神闪烁一下,低笑:“这,属下连日来只一心为
主上奔波,并不曾留意这些……”“你可知他遣来杀你之人是谁。”“属下不知。”思无邪微微眯起眼,表情有些复杂
,骄子里的人仿佛能料到他神情一般轻轻哼了一声,颀长白皙的手臂悠悠挑起幔帘一隅,黑暗中不能看到那人容貌,只
听的更清那话音冷然:“你与朕打小一起长大,这里又没外人,你这做小伏低的样子是装给谁看?生怕那人不心疼你,
还是卯足了劲儿非得让他看清楚你这细作的嘴脸?”
思无邪一时被噎住,嘴角滑出一缕苦笑,微一躬身:“既如此,姬九去去就来。陛下保重。”
“朕有十八轻骑不劳你费心,尽快解决了你那烂事为上!”那人轻哼一声,幔帘又垂下来,思无邪嘴角笑意更深,转身
紧走几步飞身而去。他方一离开,空缺的位置立刻有人填补上,无声无息如影子一般,却将那轿子左右围堵的密不透风
,唯恐苍蝇都不能飞过。
轿内,姬止水慵懒支颐微微扬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竟是难得的温和,唤轿外:“姬七。”
“属下在。”
“……朕行事是否过于严苛?”姬止水的话音里竟然有几分郁卒,姬七一怔,却又听见那人语带不屑:“明明自己都自
身难保,却还卖这样大一个人情过来,生怕人不知他为主贤达……不过朕也不差,他送个弱不禁风的杀手过来,朕不是
也立马赶走一个去配对了?哼……”
姬七在轿外满脸黑线的听着那朝堂上不苟言笑之人,难得孩子气似得自言自语瞎嘟囔,倏然,只见远方火光攀岩而上,
一路直逼向尧山之巅的华美宫殿。
姬七心一紧,低声朝轿子里的人回报:“主上,武林盟的人攻上山了。”
“凤淮恙和西亭越呢?”轿子里姬止水表情蓦然一肃。
“探子回报说不曾见到凤淮恙本人,西亭越倒是已登上山了。”
“攻上山的绝大部分是自己人,到时自有反击之地,倒是凤淮恙,到现在都不见动静,唯恐是想等艳殇的人手被分割的
差不多了,好坐收渔翁之利。”姬止水冷笑一声,“传朕手谕,再过一个时辰,倘若仍不见凤淮恙等人现身,便立即开
始反噬!”
“属下遵命!”
远方,大片大片火光团聚在菖蒲宫正殿前,乌压压的人马一路横冲直撞杀红了眼,虽少不得挂彩,但攻上尧山却比他们
想象中容易了许多,不由生出些飘然情绪。然而西亭越却清楚,这纯粹是以为之前凤淮恙已将尧山的地形图一清二楚的
画给了他,乃至现在他们所处的九曲十八盘,明明只要通过就能顺利攻入菖蒲宫正殿,然而他们面前的大理石地面,每
一块都是按照阵法所布,又每隔七日一变,每变一次,解法都不同。不懂解法之人一脚踏错必定尸骨无存,西亭越当然
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实现他已然从凤淮恙那里得到的口诀步法,但保险期间,他仍随手揪出一小厮,命他照着自己所说
的去做……
小厮战战兢兢的立在那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此时月华初现,清辉徐徐洒落在宫殿前那一大片开阔的大理石上,平坦无垠
宛如一块明透的湖泊,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寒气。那小厮每前行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胆战心惊,浑身僵硬不堪,去不
得不按照西亭越的话照办,还好那凤淮恙给他的口诀倒是真的,他一步步踩着方砖走来,并未出现枪林弹雨或者飞沙走
石的恐怖景象。
西亭越看着小厮平安无恙的到达宫殿前时,眼睛一亮,一挥手喝道:“诸位且跟着我的步走吧,不会有错,我等直杀入
艳殇老巢!”
“盟主雄伟震天下!”
“盟主英明!”
……
声声高呼掩盖了之前的心悸,从前巍峨森然的菖蒲宫在这一刻仿佛化成了他们眼底再小不能的角色,像是一根手指就能
摧毁的沙堡,令人蔑视。
——他们逼近宫殿!
“今日是个艳阳天。”面如阴柔的男子低声呢喃着,怀中抱着的青年表情空洞,狭长的眼尾勾着一丝茫然,像具失去生
机的人偶般窝在他怀里,任由他附耳低语。
“我记得生你那日,也是这般好的天气……”他抱着青年轻笑,表情温柔,“小初儿,我的小初儿,娘好疼你的,你可
知道?”
无人回应,他又吃吃的笑,绮丽的指尖轻轻摩挲青年瓷白的面颊,口中念念有词:“娘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你成魔
这一日。娘等了一辈子,不在乎再多等这一天。”所以,从早晨到入暮,乃至而今华灯初上,他都一动不动的搂着青年
坐在山阴里,等待着。
“娘要亲眼看着你成魔,看着你除掉你的亲哥哥,艳殇若爱你,必不能免于死在你手的结局。小初儿,你值得娘倾尽一
生的希望,你拥有成魔者不可获取的冷硬之心,你足够自私与聪慧,更重要的,你恨娘……”
不像艳殇,他从出生起就沐浴在一片血光中,那样冷酷残忍的嗜血生活他习以为常,我不能激发起他过多的恨意,而你
,你却不同,当我将你分筋错骨重新塑造,当我告诉你是我杀了你真实的“身份”,杀掉你曾经的家人,抹煞所有关于
你的真实存在的过去,令你成为如今的季太初……你是多么的恨我,你眼中因仇恨而燃起的绝望烈焰,熊熊炙热,漆黑
的像一个深渊。
我便知道,终有一日,你能杀了我。杀了我,杀了艳殇,杀了季墨白,杀了凤淮恙,杀掉所有能动摇你心神,霍乱你意
志的人,杀掉所有跟你有关,或者试图与你有所关联之人,杀掉他们,全部。你便是魔,天上地下,无人能左右你。
“到那时,小初儿,天地万物都能为你所有,你便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失去什么……”
凤淮恙站在艳殊背后,听着那男人喃喃自语,时而眉心微蹙看似忧伤,时而有言笑晏晏温暖异常。他早已知道心魔根深
蒂固的扎在艳殊身体里,却不知为何他对于所爱会生出固执的摧毁欲,是因为爱到极致害怕他们会因自己的爱而癫狂,
还是因为太爱,才会害怕某一天自己不会再爱……
像一条循环的套索,爱与恨分裂在两端,遥遥相望,可是却又无休无止的循环上演。
抬头,寂静的山顶突然窜上一缕激烈的烟火,凤淮恙眼角一跳,他自是认得那是武林盟的求救信号,但是这一切都按照
计划在上演,此刻他们应当已攻入大殿才是,难道会生出意外?
事实是,的确有意外。大批人马中早已混杂入朝廷将士,甚至当朝天子的暗影,越是到关键时刻,却越是显得这场内讧
打乱人心。西亭越情急中仍不见凤淮恙本人,终究耐不住自相残杀的惶恐,咬牙豁出颜面,放出了求救的烟花。菖蒲宫
大殿前一片混乱,好容易熬过那九曲十八盘,万想不到等待他们的,确实一出自相残杀的丑态!
68情途末路
当厮杀渐进尾声,残余的旧部反被内奸所围困。那男人就在此刻姿态洒然的从天而降,安静的望着一派厮杀场景,月光
下,他的红衣美轮美奂,触目惊心。西亭越一怔,只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说了句:“看来我的命,比你想象的还
要硬啊。”
“魔君!休要得意,六大门派的人早已深入你后方,你想拖延时日苟延残喘,做梦!”西亭越一手持剑,剑身四分之一
插入地砖,支撑着他隐隐露出疲态的身体。太多了。他没想到朝廷会插手,也就不曾料到内奸人数如此众多,以至于今
日一战的倒戈几乎令他措手不及,狂喜一路将至零度,正正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你不觉得今日的后山天池十分安静么?”艳殇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负手而立,身姿修长拔然,不紧不慢道,“你的烟
火放晚了,六大门派唯恐已经葬身山腰,祭山神去了。”
西亭越面色一白。
艳殇说的不错,先前他命人引了六大门派的小股人马到事先有埋伏的地方,却并未围剿,而是制造了假象令他们以为可
以借小道穿越敌后。岂知那暗道分明就是艳殇事先命人挖好的陷阱,里面埋藏了足量的震天雷,一旦他们轻举妄动,则
必定会似无葬身之地,六大门派的人马至少一半都被困在山腰密道,何谈救援一说?
另外那一路人马却是紧随在西亭越旗下从正面进攻,还未攻上山顶,就已起了内讧,根本来不及反映便被杀个措手不及
,狼狈逃窜至于,哪里还有机会与西亭越等汇合?!
山阴处,凤淮恙隐隐生出不祥之感,这预感在看到尧山顶上之前还绚烂的火光倏然熄灭,一地寂静时得到了证实,西亭
越为人骄傲自负,不到万不可以绝不会向人求救,而今竟然放了烟火,想必尧山上局势已急转直下。
“时候到了,快走!”凤淮恙低喝一声,艳殊与季太初被他一手提一个,纵身一跃,飞快逼向山顶。山野急速在视线中
倒退,越靠近菖蒲宫正殿,凤淮恙心中的不详就扩散的越严重,他只希望西亭越不要彻底废物,至少要抵挡艳殇一阵,
等他们一到,胜负才见分晓!
尧山之巅。菖蒲宫正殿,清冷素净的石阶前,西亭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手中强撑着体力的剑嘭然断裂,他跪在艳殇身
前,双眼缠绕的不甘与愤恨令他原本英俊的面孔陡然狰狞。在他面前的男人风姿绰约,艳色殊绝,曾有人称他的容颜是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却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他——
清冷如霜的容颜,狭长凤眸如振翅之蝶,少了几许魅惑,多了一份澄明与清高,那身红衣曾是他嗜血与杀戮的象征,令
人闻风丧胆的艳丽,如今依旧,却,似乎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高贵感。月华笼罩在他身上,宽阔鲜艳的衣袂随风起伏
,他似随时都能羽化登仙一般飘渺冷静,双目清澈淡定,态度从容不迫。这样的艳殇,像是脱胎换骨,跳离世俗……
西亭越痴痴看着他,直到那抹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抵在他额心前,他几乎有冲动贴上那方如玉皓腕,却在下一秒感受
到从未有过的剧痛,艳殇的指尖快如闪电,瞬间划破了他的脸,顷刻间一道红丝从西亭越的眉心延伸至右侧面颊,那血
痕完全的毁掉了他尚算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狰狞恐怖!
“不!我的脸,我的脸!……”
凤淮恙赶到时,只看到西亭越蜷缩撑一团的坑脏身影倒在艳殇脚下打滚,不时发出惨叫哀嚎,卑微的形同蝼蚁。他的视
线径直掠过那不堪一击的人,冷冷的对视上正前方安然静立的人影,迎风飞舞的红衣,惊艳绝伦的脸,以及,那目光中
前所未有的明净。
凤淮恙胸口一凛。
艳殇的目光径自掠过凤淮恙蹙眉的脸,漠然道:“只你一人?”“那又如何。”凤淮恙冷冷看着他,胸中不详的预感空
前严重,他方才发现此刻见到的艳殇竟然不像从前那般冲动易怒,反而淡定有加,坦然万分。
“杀了你才能见到太初的话,就动手吧,不要浪费时间。”艳殇缓缓道,面无表情。凤淮恙长睫一震,握剑的手已经凌
空劈来。
若论武功造诣,从前的艳殇已是万分难敌,而凤淮恙虽也是造诣非凡,但却不能与修炼菖蒲录的艳殇相提并论。然而与
艳殊联手后,他得知艳殇身上最紧要的命门,但凡修炼上乘武艺之人,最忌讳将自己弱点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下,一旦被
人扣住了脉门,那便是绝无还手之力。艳殊告诉过他艳殇修炼菖蒲录已近入魔,先前西亭越与他一战必定已耗损掉他相
当部分的内力,此时出手虽不显光明磊落,但却最有希望将其置之死地。
凤淮恙不得不信了他,这是他为双亲报仇的唯一希望,然而,艳殊与他都不知艳殇背后还有一个季墨白,更不知真正的
菖蒲录,其实本就是九阶,而修炼第九阶之后血脉逆行反冲,虽势必会让人九死一生,但也正应验了那句话:凤凰泣血
,墨莲重生。
凤淮恙难以置信他竟然会输在这样的艳殇手里,直到对方洁白的皓腕按在他手上,轻松握剑,用他自己的杀招,将剑送
进他自己的腹中。血光四溅,一地狼藉中,凤淮恙嘴角红色蜿蜒,略微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低头,腹部涌出的血想温泉
一样,在冷寂的秋夜格外肃杀。
“他在哪里。”男人立在他身前,身上几乎不曾沾染一滴血色,美艳的令人窒息。凤淮恙想起那青年空洞的双眼和他所
背负的命运,不由对艳殇漾开个笑,喘息着,说了句:“他在哪儿?不就在,你身后么。”
艳殇走上前的脚步一顿,慢慢转身,那一片森冷诡谲的杀气从脚下的地砖开始蔓延,飞快的窜上他脚踝,一地寒霜中,
他看到那青年久违的脸。
“太初。”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们一定轻易就能察觉到,原来人才是最善变的动物,不是针对他人,而指针对自己。
真正的季太初是什么样子的,也许除了心底的恶魔清楚,没人再知道,那么真正的艳殇又该是怎样的,答案已经揭晓。
像是颠倒的棋局和错位的人生,他们变成了超出自己想象的模样,嗜血如艳殇,变得平静,温柔如太初,却变得疯狂。
是不是人人心底都有那么一个魔,执念欲狂,欲容易输给自己。
那青年安静的立在艳殇面前七步开外的地方,墨发委地,白衣胜雪,他天生细致的眼尾如凤凰振翅,夹带着一份艳若桃
李的芬芳,嘴角蛊惑的翘起。艳殇看着他,竟没发觉对方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甚少见过穿白衣的模样,自他离开艳汤馆,开始融入自己的生活之后。记忆中白衣的季太初应当总是温柔平和的,嘴角
挂着一丝不羁顽劣的笑,可眼神柔软无害,即便有时笑容只是一层面具,他却总能将虚假扮演的入骨入髓。而此刻立在
他身前的青年,依旧有着优美的身段与风情笑靥,只是那双眼睛冷漠黯然,像迷失了指引的星辰。
青年朱红的唇微微一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唤了一句:“艳殇?”他脚下不由一动,下一秒,青年拔出腰际细长的云
丝的银链抽身劈来。
他加下动作变幻绝伦,且快的令人眼花缭乱,艳殇自是认得那就是天下第一轻功觅雪寻天步,只是他从不知道这世上还
有人可以比季墨白更快!几乎眨眼间,艳殇只觉面颊一凉,银链的寒气宛如从地狱深处攀沿而来,直刺的他肌肤生疼,
饶是他飞快倾身避过,却也被那银链的戾气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