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辰这么晚了,恐怕臣弟不方便还留在宫里吧。”胤禛掀开帘子,心里却也知道自己哪怕再怎么推脱按照现在皇上不在宫里的样子,太子说什么自己最好还是照办比较好。
果然那小太监低着头猛的磕了两下头,赔笑道:“虽说现在是晚了,但太子爷说也就和四爷您说几句话并不多留,让四爷您千万别多心。”
多心?这种时候不多心才难吧,老四冷哼一声跳下了马车,“带路吧。”
太子相邀的场面和胤禛想的有些不同,看着门口石氏已经迎了出来笑眯眯的喊着自己四弟的时候,老四脸上哪怕前头心里再窝火现在也只好上了笑脸,“给太子妃请安。”他认认真真的打了个千,心里却有些佩服太子了,这招倒是挺厉害的。
这么多皇子不服太子的并不在少数,但是从大阿哥到十六阿哥看到这个太子妃都是服服帖帖的,石氏是个顶尖的女人,模样性子不说,连着行事在胤禛看起来都要比那太子高上几分,她一出现,让胤禛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嫂子怎么出来了,这倒让四弟不好意思了。”
“四弟这话说的见外,你难得进宫里来,虽是现在时候不对,但我这里也做了点腌菜,上次那拉福晋说她喜欢吃,你好歹也带点回去。”石氏笑眯眯的说道,心里却觉得奇怪,离宫门关闭还有刻把钟,偏着太子竟然让自己到门口接四阿哥,这个没头没尾的事儿让她心里很犯疑,昨天她给佟贵妃请安的时候,娘娘看自己时的样子已经有几分奇怪了,难道是太子做了什么?
和刚新婚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太子压根听不进自己劝告,平日里在宫里只不停的喝酒,出去也压根不顾忌皇上的忌讳,频频和大臣交结。她下意识的觉得今天太子找四阿哥可不会是叙兄弟之情,而是有更深的意义在里头。
胤禛看着石氏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合着太子已经心急如此了吗?等他走进书房与太子互相见礼之后,果然对方开门见山,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四弟,十三弟的事情是孤鲁莽了,孤知道你和十三弟从小关系好,当时气急之下一时糊涂,还望你在十三弟面前代为解释解释。”他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睛里却是冷淡道了极点,胤禛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只低着头答应,却听到后面半句,“今天找四弟来主要是想……”太子拖长了声音,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胤禛的手,“四弟救我啊!”
这话一出胤禛一愣忙抬起头,就看到胤礽表情痛苦,满脸焦躁,眼睛里竟然还闪着泪花,顿时心里一惊,但总算他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太子这话真是折杀胤禛了,臣弟只是一个闲人,平日里只求神拜佛,有何德何能可以救二哥您呢?还请二哥千万不要这么说,不然臣弟真是无地自容了啊!”他说这话停顿了一下,只觉得太子抓着自己的手正在不停的哆嗦,心里愈发的疑惑起来,这位爷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啊?
“四弟是知道孤的,从小到大孤与四弟一向亲善,应该是知道孤现在的处境,就是那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大哥欲知孤于死地从而取而代之,五弟、八弟、九弟、十弟无一不是随从者,孤住在这太子宫却是如坐针毡,每每想到这里只觉得背后锋芒在刺,其中之苦汝鱼鲠在喉却是无法吐出来啊!什么太子?就是一个靶子罢了。这话二哥是掏心窝跟四弟你说了,只因唯独四弟你是置身事外,不与之同流,所以算是二哥求四弟,好歹也帮帮我吧!”
“太子言重了,四弟驽钝,所以一向不掺和在这种事情里,大哥虽然脾气不好,但并不是那种会做出伤兄弟关系的事情的,还请太子不用多心,”胤禛垂着头半句不肯多说,只不停的开始打太极,你说什么我顺水推舟再推回去,邬思道以前就说的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几个兄弟内斗迟早会惹到皇阿玛,若是皇阿玛出手,这些人没有一个会落着好的去,多掺和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
他明里暗里的拒绝之意,胤礽也看的清清楚楚,他虽是满肚子的愤怒却最后还是松开了胤禛的手叹息了起来,“四弟这是在帮着十三弟冲着孤发火呢,孤是明白的,若不是孤做的太过分,四弟你怎么会今天急急匆匆的来看十三弟,”他叹了一口气,表情依旧苦楚万分,“孤的苦无人可知,就连四弟你也不愿意帮忙嘛?”
“四弟驽钝,真不愿意卷入这种事情,还请太子宽恕。”胤禛表情不变,只慢慢跪在地上朝胤礽磕了个头,“四弟和十三弟一样都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掺和,所以若是当时十三弟触怒了二哥,四弟在这里求二哥原谅,只是二哥所托,四弟无能真的无法为您分忧,还请二哥恕罪。”他说完也不等太子答话转身就走,倒也算是干净利落,却不知道胤礽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恨到了极点,一挥手就把桌子上所有东西统统砸在了地上。
“胤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第二十六章
胤禛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拒绝的太过鲁莽了,这点邬思道也是这么想的,“四阿哥关心爱护十三阿哥之情可以理解,只是在对待太子这里您莽撞了,”这个又瘦又黑的绍兴才子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拿着烟杆子说道,“在下瞅着太子的行事作风越来越急躁,想必是等得太久了,这个时候四爷您愈发需要稳当才是。”
“先生说的没错,只是……太子太过了。”胤禛想到胤祥的腿表情就很沉重,他觉得若是太子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可真是要忍不住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情相当在意。”他想到了今天老八的样子就满肚子狐疑,“胤禩到底打的什么注意?”他可不认为这个老八是省油的灯,只是看他今天的表情又不像作伪,这个小子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呢?
“八爷今天说的话倒是很有意思,”邬思道笑道,“我看八爷倒和四爷你挺有情分的,竟然会这样匆匆赶来报信,当时在下在后头听着倒觉得一开始八阿哥还带着蹚浑水的味道,再说下去却是大实话,依在下估计恐怕是太子的所作所为让八阿哥看不下去了吧。”他话锋一转又说道,“都说八阿哥生母良妃身份卑微,十三阿哥幼年丧母,恐怕也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这话一出倒是让胤禛心中疑心尽释,老八以前是什么日子他非常清楚,宫里那些人最擅长人踩人,老八小时候、胤祥的现在无一不是这样,小十三好歹还有自己帮着,老八那时候却是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拿起了旁边的茶,“我那个八弟……倒是不容易,若是良妃身份高些,他也就不用这样了。”这段对话暂时就这么过了,胤禛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等着太子有所动作,却没想等到的却是皇上要南巡的消息,这次老四没去,去的是太子、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十三和十五。
这个组合颇为奇怪,胤禛看着心里觉得很奇怪,留大阿哥和自己守京城倒也平常,老五老七身体不好不去也没什么,十三十五经常伴驾倒也罢了,太子怎么会去的?这不符合一贯的常理啊。
当心皇上喜欢出去,单下江南就去了3次,按照以前惯例,太子去了老大老三留着,老大去了太子留下。皇上一向留下老三,让他和老大形成鼎立之势,可是为什么这次竟然会把太子和老三一起带走?胤禛搞不明白,大阿哥胤褆也不明白,太子愈发的不明白了。
这次巡视,太子可以说是最倒霉的一个,首先他不得不和自己讨厌到骨子里的十三一起走,接下来他竟然病了,而且还病的很厉害,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足足三天,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在自己跟前照顾自己的竟然是索额图而不是自己的妻子石氏的时候他彻底糊涂了。
“叔公你怎么来了?”胤礽愣了愣,勉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却被索额图拦住,“我的太子,你好歹也要当心些自个儿的身子,”他皱着眉头端起了旁边的一碗药说道,“如今不同往日,太子您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胤礽觉得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谨慎什么?什么又叫不同往日?自己不过病了几天自己叔公怎么说了些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却发现自己叔公脸上半点不见笑容,眉头紧锁显然是碰到了极为难办的事情。
“太子……请尽快下定决心吧。”索额图想了想最终下了决心,“皇上看着已经起了疑心。”
“疑心?”可能是因为还病着的缘故,胤礽有些转不过弯来,“叔公你可说明白些,孤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奴才有派人侍奉在皇上左右,据他回报,前几天高士奇深夜与皇上密谈,说的是太子爷您与大臣结交之事……”
这话无疑是晴天霹雳,让胤礽一下子愣住了,他深知自己的皇阿玛平身最恨的就是私下结交,却没想到高士奇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了,“高士奇这个狗才,好歹的胆子,这种话也是他随便说出口的吗?”自己与索额图结交并不是秘密,你看胤褆不也和明珠有关系吗?老八更不用说了,他那贤王的名号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其他人不说为何偏偏扯上孤?”
“容奴才说一句不太舒服的话,太子这段时间的确是太过张扬了,前段时间听说您罚了十三阿哥,让他跪在地上四个时辰?可有此事?”索额图正色问道,“太子难道还不明白奴才以前说的话?您好歹也是贵人,十三阿哥是弟弟,哪怕您和他再没有情分,怎好这样随便为难?”
这话说的是没错,但对于胤礽来说却是一点都听不进的,“十三弟打坏了东西孤难道还不能罚他?高士奇明明就是外臣什么时候可以管起孤教育弟弟了?还是说……压根高士奇就是胤禛的人?”
对于这位爷索额图皱着眉头却是连连摇头,“容奴才托大说一句,太子爷您也该知道宫里又多多少少只眼睛盯着您,您罚十三阿哥让他跪了4个时辰,您是把后宫那些娘娘都当死的不成?还有授课的是徐元梦、顾八代,这两人刚正不阿,您罚一开始还有些理,但是跪四个时辰,他们俩能不说话吗?宫里这种事儿传的飞快,太子爷好歹您也要尊重些不是吗?奴才看着皇上的样子显然对十三阿哥的事儿很不满意,您病了皇上没说不等于他老人家日后不会想起来。”索额图这话是苦口婆心,但是一点都没被胤礽给听进去,这个已经钻牛角尖很久了的太子爷固执的认为自己没错,有错的永远是别人。
“皇阿玛就是偏心,十三弄破了个东西,罚了倒是孤的不是了?这个高士奇不过是个家奴狎友倒还横起来了?”胤礽说道这里,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特别可怕的念头。
若是没有了皇阿玛……
不,这个念头太可怕了,胤礽马上打住自己接下去的想法,却又觉得那个念头深深的吸引着自己,如果皇上死了,那么自己就能继承大统然后……
“叔公……孤知道开春皇阿玛要去亲征准噶尔……”胤礽说这话的时候,脸朝着床里头,半点表情都不露,索额图却是一瞬间明白了,“太子爷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奴才心里有数。”
第二十七章
若说康熙没有起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幼年就坐上了皇位,一路上过了多少艰难坎坷也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明白,当大哥和明珠、太子和索额图结成一伙的时候他可能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一开始他并不准备出手,孩子大了身边有些人跟着这也是见好事儿,但是,他没有办法看着那群孩子的势力超过自己。所以在大阿哥和明珠结党的时候他处置了明珠,但是现在眼看着索额图势力日大,可以牵制他的明珠又退了下去,满朝文武在康熙看来竟没有一个可以和索额图相抗,这时候他自己也产生了危机感。
索额图必须要除掉,康熙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烛火,最终转头看向了旁边站着念书的高士奇,“澹人怎么看?”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是高士奇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在问什么,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觉得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他可以蹚浑水站中立糊弄过去的时候,这才恭恭敬敬的回答,“回皇上,依微臣看,这段时间索相频频与太子接触,并不是个好兆头。”他说完这句忍不住瞟了一样康熙的脸色,见对方神色如常,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太子这几年在行事上愈发的刻薄寡恩,像罚十三爷的事情就很是让几个臣子心寒,皇上是知道文起先生为人的,他虽然脸上看起来淡淡的,为人却是一向重礼,打碎花瓶的确是十三阿哥的不是,但四个时辰……臣觉得这个处置颇有些令人玩味,让人有种故意借题发挥的意思。臣记得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一向交好,太子爷这样做很难服众不说,还容易树敌,这并不是好事儿。”
高士奇这一番话句句戳中了康熙的心思,他这几天始终都在想不明白,那到底是多精贵的花瓶以至于让胤礽这样罚胤祥?当年康熙会立太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时候内外交困,他担心若是自己有个万一没有继承人所以才立了元皇后的遗腹子,从小到大自己是怎么教导他的,所有的大臣都看的清清楚楚,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这么沉不住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就看到高士奇担忧的看着自己,最终挥挥手苦笑起来,“澹人,朕老了。”就是因为老了,所以胤礽才会心思活络起来,岁月不饶人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皇上春秋正盛,何来老字一说?昨天还不是弯弓打到了两只獐子?”高士奇轻笑道,上前一步扶住慢慢起身的康熙,“只是,臣思量着,还是让索相离太子远些比较好,皇上与太子是父子的情分,父子之间不该有隔夜的过节,只让他早点离了小人才好。”
“小人吗?”康熙皱着眉头,却是转头看向了高士奇想到了一件传闻,顿时笑了起来,“朕听说你时常在家拿棒子打自己的两个儿子,可有此事?”
高士奇一愣,脸上顿时红了起来,他在家中一向严厉,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儿子犯错不管大小拿着棍子就抡的事儿宫里知道的不少,却没想到今天会被这么问出来,“臣……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臣的父亲说的。”
“合着澹人你以前也没少挨揍?”康熙一想到眼前的这个瘦高个小时候被打的哭哭啼啼的样子顿时撑不住笑的更欢了,“只是打儿子这个方法已经不适合太子了……”他拖长了声音说道心里却是无限的惆怅,索额图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若是在这样下去说不定真会弄成父子离心的惨剧。
只是……索额图从自己铲除鳌拜的时候就始终跟在自己身边,他和明珠不同,拿下索额图还有恰特任,并不可能一网打尽,除非……自己真的要杀了赫舍里氏的叔叔,让索尼家绝后吗?
高士奇见皇上没有回答,脸上也露出了倦容倒也识趣的跪安离开,他走出皇上所在的宫殿,并没有急着出去,他冲着另一边一件小房子里招招手,脚一转往后头绕进了阿哥们住的地方,时间已是深夜,他这个行动论理是比较怪异的,却因为后头跟上的是个太医,反而就显得不太引人注目。
这个大学士带着个太医晃悠进了十三阿哥的房里,就看到胤祥半躺在踏上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十三爷好兴致。”他朝着胤祥拱拱手,“臣带着太医来看看十三爷,前儿个顾先生启奏皇上,说您被太子罚跪了四个时辰,皇上虽没所出口,心里却是忧虑的,所以让臣今儿个来看看,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