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一会,「杨碧文,你一直爱着我,对不对?」林卓轩走近,看着他,「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虽然想到那一幕,林卓轩仍心有馀悸,恨不能将颜珈亭碎尸万段。可毕竟事已至此,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可以弥补,可以比五年前,给你更多。」
「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这一次,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林卓轩,用了「希望」两个字。
杨碧文带给他的冲击太过巨大,他扪心自问:如果颜珈亭这一枪打向的是杨碧文,他有可能去挡吗?
答案是——否定。
现在的他,未来的他,可以拥有很多漂亮男人,但却没有一个会像杨碧文,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心甘情愿拿身体挡子弹。
他身边并不缺少挡命的保镖,而这个男人不够年轻也不够漂亮,甚至有些傻气和愚蠢,但杨碧文足够忠诚,也足够痴情。
这样的痴情,令林卓轩觉得,不会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
只要,杨碧文愿意,他们就可以这样过完一生。
虽然他最爱的人,始终是自己,但他可以给杨碧文想要的一切。
他也明白,心底深处,杨碧文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存在。
「请……」忽然,杨碧文抖动睫毛,颤颤开了口,「放……了我。」
「不可能!」林卓轩一口拒绝。
「太任性了……」 杨碧文虚弱苦笑着,「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有心?我也有,它也会疼,会害怕……请放了我,放了我……不然,我会死,真的会死。」
林卓轩扶住了额头,杨碧文的嗓音非常嘶哑,却充满坚决的力量,似乎在告诉着他,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回去。
也许,自己的确做错太多。
林卓轩颓然望向闭上眼的杨碧文,心中不断拷问自己:爱这种东西,他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他可以骗过任何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至少,杨碧文这种程度的感情,他没有。
与其这样……
林卓轩直起腰,解开杨碧文身上的绳子,抽掉针头扯下点滴瓶,顺手扔进垃圾桶。
他抱起奄奄一息的杨碧文,拿过枕头垫在男人背后,让他躺的更加舒服。
杨碧文毫无反抗意识的任他摆布,只是一双打开的眼晴,直盯着他,又恢复了迷茫状态的呆滞。
「张嘴。」林卓轩放柔声音,拿起饭勺舀了半勺鱼粥送到杨碧文嘴边,「想离开我,至少先把身体养好。」
「我放你自由。」
杨碧文诧然的慢慢睁大眼,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杨碧文……」林卓轩为他擦去眼泪,掩饰住梗塞的喉头,清了清嗓音,低声道:「我希望你,以后过得好,你想怎么样都行。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逼你。」
「过去,是我错了。」
林卓轩等了半天,「大叔?」
杨碧文终于有了反应,红着眼移开目光,慢慢张大了嘴。
嘴里嚼着饭粒,眼泪却不断刷刷落下,彻底模糊了杨碧文的视线。
林卓轩不厌其烦地伸手,一次次为他擦去,动作温柔而充满了耐性。
曾经幻想中才拥有的,被林卓轩珍视的愉悦感,重现了,美好到似乎可以让杨碧文向一切妥协,可这一次,他只是逃避地闭着眼。
脑海中闪过几年前的片段,那个他永远摸不清真心的青年,说着似真似假的情话。
『杨碧文……会和我一直在一起?』
『不管我做错什么?』
『爱我吗?』
『不行,要说:杨碧文永远只爱林卓轩!』
『永远信任我。』
每一字每一句,他保存至今的珍宝,都无法填补他的空虚了。
林卓轩不曾爱过他,从来都不曾。
「当!」饭勺突然落地,「让我吻你,杨碧文,让我吻你,就这一次。」
林卓轩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的唇。
「杨碧文……对不起。」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
当天下午,林卓轩就飞回了C城,再没有回来。
24.危险的旧情人
道路旁栽种的山樱全部开满了花,落在行人脚下,为地面铺上一层绒毯,踩上去连心情都会变得怅然起来。
杨碧文偏过头,静静看着车窗外不断飘落的花瓣。时间已经步入暮春四月,离他搬出林卓轩S城别墅的时间,整整过去了一年。
厄运行太久,也总有交好运的时候,难得林卓轩不仅轻易放过了他,甚至还安排人出面,帮他进了A大文学系任教。几年前被银行转卖的房子,房产公司也在收回后,莫名其妙转交回了他手中。
他不禁有些诚惶诚恐,对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有份自己熟悉而且稳定的工作,一个可以安身的固定住处,后半生也就这样过了。
林卓轩这一次,说到做到,再没出现过。
只是偶尔,杨碧文会在杂志或者电视上看到他。
林卓轩瘦了,也更显得沉稳锐利。
一流商界名校的留学背景,外加传奇的出身,头脑又足够精明冷静,手上也并不像颜珈亭从小沾染黑道鲜血,这些有利条件,令长居C城的那个男人以颜家长男的身份,不断出现在媒体上,成为了颜家白道生意的掌舵人。
短短一年时间,东星股份不仅暴增,还挤跨有长青树之称的长龙国际娱乐公司,成为业界NO.1,并趁热打铁增设了旗下新的分公司,签约几组工作室,全力进军动漫产业。
男人的确就是这样的精英和人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是明星,却曝光率多过明星,娱乐八卦杂志上也全是哪家名媛或艳星,对他暗送秋波的花边新闻。
从传闻来看,再婚,相信也是指日可待。
杨碧文以一种近似于自虐的心情,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不过。
跟合适对等的人相配,无论男女,林卓轩都可以后顾无忧。
不必再跟他这种没用的,只会拖累他的老男人搅在一起。虽然,直至离开一刻,他心底仍藏着最心酸的秘密。
他是切实爱着这个自私的男人。用他的心,他的命,他的所有。
只要他有的东西,他都愿意给林卓轩。
可他明白,林卓轩并不爱他。
爱一个人不会是这样。
但凡有半点爱意,也不会让在乎的人,身陷和一只狗交合的危险,还有馀力去算计和忍耐。
当时,哀求林卓轩放了自己,不如说,是他决定放了林卓轩。
抵命换来的愧意终不可能长久,再抱着虚幻的暖意欺骗自己下去,他也没自信能承受林卓轩的下一次狠心打击。
不如就这样吧,平平淡淡活到老死那一天,也不必再忍受内心的折磨,为没有尊严的感情,一次次陷入卑污境地。
每当梦里梦到经历过的屈辱,半夜都会泪流满面惊醒,虽然,想到林卓轩最后那个吻,他仍脸红心跳到不能自持。
不用再挣扎了,反正不会再见面,他就是这样没用又学不乖。
「喂!老师,这个蒸鱼啊,应该先放葱呢,还是先放姜?」
正当杨碧文陷入回忆,整颗心都燥动不安,又为自己在这种公共场合,想这么奇怪的事而感到羞耻和懊恼的时候,卓航刚好打来电话问。
「啊……你先放着,我回家再蒸就好啦。」通讯不太好,杨碧文不由提高了声音,「我已经在公车上了,再过两站就到家。」他捂住一只耳朵,不好意思的对身旁乘客露出抱歉的笑容。
「不行!我可是特意从C城飞回来,给老师你做饭吃,怎么可以让你蒸?」
「你啊……」杨碧文笑叹一声,拿卓航没办法,「这样……你先放姜,起锅时再放葱。」
「明白了!你快回来,嘿嘿,今晚我做了大餐给你。对了……」卓航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老师,你的爱慕者,今天又有送黄玫瑰给你!很大一束,简直要熏死我!」
「呃……又送了?」
杨碧文不安起来,究竟是谁呢?卡片上什么字也没写,却从去年六月就开始送起,每周一束,乐此不疲。一开始他想过是林卓轩,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林卓轩不是这样的人,更不可能对他还有兴趣。
「对!快回来剪枝,我挂了,菜要糊了。」
「呃……好。」
收了线的杨碧文,把座位让给刚上车抱小孩子的女士,起身抓住扶手站好。
这样的平淡生活似乎也还不错,卓航每周五都会从C城飞回来,和他共度周末。曾经走一步是一步,说过要彼此扶持,现在竟成为了事实。
虽然,卓航还像以前一样,常毫不掩饰地说些令他面红耳赤,譬如:『永远爱你』、『老师好可爱』之类的傻话,但杨碧文明白,不管卓航还是自己,都早已没有这份心力去言爱了。
过一天就少一天,爱情这种虚幻事物,对他这样的中年老男人来说,太过奢侈,也太遥不可及。
「前方到达三林车站,请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
车速慢下来,杨碧文夹紧公文包,排队走下了车才发现,前方马路正在施工,他只能拐弯走小道回家。
穿过陈旧巷道,天色已经变得晦暗,杨碧文不禁加快了脚步。
这条道,他平时很少走,常听到有抢劫犯出入的消息,或许是心理暗示加上行人的确很少,这段几百米的路程,弄得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遇到任何一个行人,都感觉对方会扑过来随时袭击他似的。
前方灯光亮了一片,眼看就要到了,他松了口气苦笑,要不是以前的种种经历,也没这么神经质吧,还好快到家了。
忽然——
「杨碧文……」一个声音凉凉响起。
杨碧文蓦地收了脚步,吓得全身不住哆嗦,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眼前昏暗的屋檐下,靠在墙上的身影低低戴着鸭舌帽,不断捏着双手指节发出一声声脆响,走出一步站在路中央扬起了脸,「好久不见。」
公文包「啪啦」落地,杨碧文顾不及捡,转身撒腿就跑,可跑出还不足五六米远,就被对方扑过来按住背推倒在了墙上。
「你是不是很想我啊?说啊,是不是?是不是!看来,你不是很想我!」男人吊起眼晴,阴嗖嗖盯住他凑近,把他的脖子捏得几乎窒息,「我可是对你想得心都要烂了!不要叫!我叫你别叫啊!贱人!」
一耳光狠狠抽来,打得杨碧文原本要呼喊的声音,立刻咽了下去。
他呼吸困难地瞪着男人,害怕得几乎差点小便失禁。
黎默……黎默!又回来了!
「几年没见,我不该动手打你,可是……又忍不住打你。」路灯下,黎默的眼神狂乱又可怕,「还是让你先睡吧,睡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呜、呜、呜……」杨碧文绝望的大力挣扎,期盼会有路人经过救他,可很快地,啪一声,他就被黎默一砖头砸昏过去。
「这才乖嘛,恩?血?看看,都是因为你不乖才会这样。」
神经举止都有些疯狂的黎默,拉低了鸭舌帽,扛起额头流血的杨碧文,将他塞进巷道口一辆破旧的汽车,然后自己也跳上车飞速地开远了。
25.人生没有回头路
睁开眼时,头很晕,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要不要喝水?」空气中有糜烂的淫靡味道,黎默在耳边甜蜜地问。
那真是一种甜蜜的声音,使杨碧文脑中禁不住浮现出多年前的幻影。他反射性动了动,锁住他的手铐却发出一阵锵锵的声响,抽空力气的身体重新又倒回了地上。
「怎么?昨晚睡得不好?」黎默抬起他的下巴,微笑。
「水……」
杨碧文开合着唇,觉得胃里在不停泛着血腥味,嗓子干涩到像灼烧一般疼。
「想喝水,就自己爬过来。」黎默退后两步,摇动手里的矿泉水瓶诱惑着。
杨碧文吃力地睁眼,看他一眼,闭上眼皮倔强地侧过了头。
「老师,你怎么变得越来越不听话?求我啊,快求我啊!」黎默蹲下来拥抱他,虽然在笑,语气中却透出诡异的寒意。
「为什么不求我?你在嫌弃我?想离开我,去找林卓轩?」
被黎默揪紧衣领质问着,耳边不时出现「林卓轩、林卓轩、林卓轩」这样的字眼,杨碧文蜷缩起身体,本能地感到害怕。
「老师,我比他更好。你看我多爱你。」
黎默拧开矿泉水瓶盖,不断把水倒在他脸上,等他张嘴去接时,唇立刻被对方堵住,湿热的舌在他嘴里不停疯狂地舔吸。
——反胃、恶心。
「呜……」
黎默突然咬了他的舌头,鲜血混杂黏热的气息,塞充满嘴里。眼泪滑落杨碧文的眼角,视线越来越模糊……
「杨碧文,爱我吗?」
一切乱极了。黎默在问,林卓轩在问,他混乱地抱住了头,世界安静下来。
那大概是阴历十二月的一个晚上?
他为了婷婷的新钢琴,在F镇的酒店兼职一份杂工的差事。
当晚,本来不是他值班,工友刘昌芸有事不能来,求他代班,于是他遇见了青年。
每逢冬天,他手臂的旧伤总是隐隐作疼,那是年轻时黎默施暴时留下的痕迹。搬着矿泉水桶的他,却见鬼似地看到了长得像黎默的青年。
不,对方虽然长得像黎默,可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温柔,伸手轻轻一托就解了他的困境。
他们立在窗边,淡薄的月光笼罩着青年的眉眼,那眉眼是含笑的,有点醉醺醺。
不知站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刘昌芸?」青年拨了拨他的工作牌,翘起嘴角等待他的回话。
心跳得不可抑制,清淡又好闻的年轻气息一阵阵袭上来,使他几乎站立不稳。
贴在身后的年轻胸膛,心跳得坚定又有力。不行了……许多年没有的悸动,突然抓住他的心。但对方分明是不怀好意的,在以戏谑的姿态,等他入套。
怎么办?想逃,他却迈不开脚。
「轩仔!你真掉马桶了?」
……
从梦中惊醒时,杨碧文被照在脸上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晴,一时分不清是身在梦中,还是身在现实。
可他很快发现,没有月光,也没有林卓轩,耳边只有远处海浪不断拍击岩石的声音。吹在身上的暖风,带着亚热带的腥咸海洋味道抚慰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僵麻感越来越重,他想伸展手脚——啊,痛!他才意识到手脚都被捆绑着无法动弹。全身都火辣辣疼起来,特别是股间。
他终于痛苦回想起来,自己是被黎默劫持了,并且在遭受玩弄的过程中再一次昏厥了过去。像条伤口腐烂的带鱼,手脚被困地趴在水泥地上已经将近两天。
杨碧文用双肘和膝盖支起身体,从破烂的门缝往外望去,这里除了延绵的杂草,就是远处黑青色的悬崖。囚禁他的这座被当地渔民废弃的房屋,三面全筑有高墙,墙顶交织长网缠绕着长长的铁线。
忍着喘息重新躺回地上,杨碧文闭上眼,脑中除了比人还高的杂草,还是杂草,不会再有比这里更高的杂草了。如果想逃走,只能跳进这危险的杂草丛中,也许有蛇,也许有其它奇怪的东西,而就算越过铁线往前也只有悬崖,仍然死路一条。
死,他倒不怕了。只是想再见林卓轩一面。
这种愿望真是很可笑,就像黎默对他的执着一样可笑。一边被黎默折磨得生不如死,一边做着那些对林卓轩一见钟情的梦,杨碧文为自己的荒缪感到悲哀。
明明害怕到宁愿去死,明明一咬舌头就可以自尽,还是宁愿被黎默不管怎么对待,也要坚持活下来,就为了见根本不可能再有交集的林卓轩。
杨碧文闭上眼,眼泪无声流了一脸。
「哈哈哈!报警?」隔壁间的黎默一边玩弄手里的打火机,不时发出啪啪啪的声响,一边在和谁讲着电话,「搞清楚,我既然敢逃狱,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