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事儿八福晋应了,但一听到要去老四那里请安,她顿时满脸的疑惑,“没事儿去那边做什么?不是我说什么,若那次没十三弟的事儿,爷何至于这么惨?”她有些愤愤不平,“您圈了一年,十三弟才八个月,这算什么事儿啊?不是我说什么,那日在殿上,四爷帮过您什么了?也就说了两句罢了,哪里有九弟、十弟、十四弟这样肯帮忙?”
“依着四阿哥和我的关系,他说一句话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还真指望他帮忙?”胤禩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他和老四区江南主要是去做两件事情,一是彻查曹家的亏空,二是住持江南大试,胤禩想着按照老四的脾气应是不会让自己去监考的,毕竟自己在江南士子那边口碑一向不错,若是四哥真的有心天下断断是不会愿意让江南士子喊自己一声房师的,而曹家……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是掌握了曹家,让他们在皇阿玛面前美言几句其实很不错,但是曹家如今早就已经是岌岌可危,且如今听说曹家家主曹寅正在病中,它又能坚持多久呢?老八觉得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着急,稳当才不会让人起疑,特别像是现在几个阿哥之间的争斗几乎是放在了台面上,必须步步小心才是。
“在宫里生活就和下棋一样,”他坐在船上看着对面的胤禛说道,“步步为营才是正经。”说着拈着棋子笑了起来,“炮五平六,将军,四哥你输了。”
“八弟好棋艺,”胤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垂下手却是摸到了挂在腰间的荷包,那荷包只前几日胤祥让人送来的,里头塞着的是一张薄薄的丝绢,上头胤祥用小楷正正经经的写了几百个安字。一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心头一热,表情也稍微松了点,除了胤祥他并不习惯和任何兄弟相处,一想到他和老八要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就觉得不太舒服。
胤禩毕竟比胤禛擅长说话,总算没有把局面弄成两两相望相顾无言的局面,他笑了笑盯着老四腰间的那个荷包笑了起来:“我瞧着四哥好像经常盯着这个荷包看,可是四嫂或是四哥屋里人做的?”
胤禛笑了笑并不答话,却又重新看向了棋盘,“八弟何必说的这么小心翼翼,虽说你是被圈了,但总算是放出来了,也好过大阿哥现在还被圈着,前几日荣妃娘娘请旨去见过大阿哥,说他连头发都白了。”他说完这话却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却不料听到对面胤禩的一声轻笑,“虽说是自己家里,但毕竟不能出门,平日里只能看到那一小片天,这中间的憋闷四哥你也是知道的,我毕竟和四哥你不一样,你是为了救十三弟才被圈的,而我……”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一顾,却让胤禛看在了眼里,“而我……”老八想起那时大殿上自己父亲说出来的话,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柔奸成性,这话真是……”他浑身哆嗦着看向胤禛,“难道我不是正儿八经的皇阿哥?难道我不是皇阿玛的亲生儿子?至于这样说吗?”
老四听到这里也禁不住叹息了一声,老八从小就为了良妃的身份被几个阿哥瞧不起,却没想到到了现在连老父亲也看不起他的出生,“你好歹也……”他刚想劝就看到老八咬着嘴唇脸上一片死灰,就知道他这话实在是憋了太久无处可说。
设身处地的替这个老八想想,胤禛也觉得他这一辈子真是挺不容易的,良妃身份太低倒是连累了老八,若是稍微高一些还不知接下来朝中局势会是如何,他一面有些庆幸一面又觉得可惜了老八的才华,机关算尽还得不偿失,又是何必呢。
“你也知道是需要步步为营的事儿,怎还会做出这么不妥当举动,皇阿玛平日里就对道士和尚有些疙瘩,你竟然还弄了一个道士进门,那岂不是被抓了个正着。”他说着倒是站起来给老八倒了杯水,“现如今还是好好办差别想有的没的,倒也省心,你平日里是个聪明的何必钻在那牛角尖里。”
胤禩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却是推开了桌子上的杯子看向胤禛,“四哥,换做是你你又能如何呢?说说我好歹也是个黄带子,可是处事儿连个红带子都不如,换做是你你能如何?”仿佛是找到了发泄口,胤禛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起了这次的事儿,“四哥你也是知道的,那显然是诬赖,万万没想到皇阿玛竟然会这么说。”他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却是最终不再吭声,胤禛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出船舱,顺手帮他关上了门,却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里头响起了刻意压抑的抽泣声。
第二天一早,胤禛瞅着胤禩的表情,老八脸上云清风淡就好像昨儿个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却是在上轿子的时候才靠近了老四身边低声说了句谢谢。自己的这几个弟弟啊……胤禛苦笑起来,却是又想念胤祥起来。
而十三阿哥这几日在京里,早就已经忙的焦头烂额,西边战事吃紧,十四那边虽说是奇袭但也毕竟路途遥远,而西藏那边日日是八百里加急给京城报信,显是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胤祥忍不住想请缨作战,却被皇帝打发了回来,“一个两个的都年轻气盛,难道打仗就是这么好玩的吗?”老爷子挥挥手脸色并不好看,他前几日也病了一场到现在整只右手还在哆嗦,只是他向来要强并不希望大臣们看着他显出老态的样子,便强撑着不肯休息,“你办事好歹要学学你四哥,谨慎小心一些……”说到这里他最终是叹息了一下,“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关了这么多日子,可要学着沉住气才是。”
“儿臣知道了,”胤祥低着头刚欲走,却又被皇帝叫住,“十三阿哥停一下,你腰上那块玉,朕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胤祥心中一紧,转身笑着把它解下来交给了旁边的魏珠,“这玉是四哥送我的,四哥说玉能养心,所以便给了我。”
“这话很是,”老爷子点点头拿着这玉看了两眼,“这玉雕的不错,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胤禛倒也懂你,好好挂着切莫砸了,可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胤祥应了只觉得背上起了一层的冷汗,忙不迭的把玉接了回来转身走了出去,却在外头和胤祉面面相对。
这两个人如今成了仇家,却又不好撕下脸皮,只好彼此尴尬的互相瞪了两眼,胤祉摸摸鼻子眼睛往旁边一瞥,最终是夹着两本书走了过来,“十三弟,倒是巧。”
“三哥竟然出了家门,倒也是巧。”胤祥讥讽的笑了一下,却是向后头拱拱手,“隆科多大人,好巧,也来面圣?”
“给三阿哥、十三阿哥请安。”隆科多笑了笑忙上前两步打了个千,他既是佟贵妃的亲弟弟又是老爷子的表弟,所以老爷子对他一样另眼相看,只他平日里并不怎么上朝却没想今儿个竟会在这里碰上。
对于这个身份奇特的人,几个阿哥都很想把他收罗在旗下,可惜这个一等侍卫却是油盐不进压根不理任何人的招揽。胤祉看到隆科多眼前一亮,笑着打招呼,“好久没见你了,过两日若是得了空一起喝酒去吧。”
“瞧三爷说的,这几日身上不好,等好了再谢三爷赏,”隆科多刚欲说话,就听到里头老爷子的声音,“胤祉,进来!”
老三一愣只好可惜的朝着隆科多拱拱手,顺便又剜了胤祥一眼,转身走了进去。既事情已了,胤祥也懒得和这半个舅舅多说,刚准备走却被隆科多拦了下来,“十三爷,今儿个奴才来正是要找您呢,前头皇上下旨让您和奴才一起去审托合齐,奴才正想来请教个章法。”
请教?应该是指点吧?胤祥转过头只觉得脑袋一阵阵抽着的疼,托合齐这事儿就和烫手山芋没什么两样的,他愣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皇阿玛要让自己去审这个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的人。
托合齐这个家伙,若是让胤祥来说,就是倒霉倒霉还是倒霉,你说多罗郡王去世,算是国丧你身为步兵统领若真想要吃酒,就不能蹲自己家里?偏偏要跑去都统鄂善家。这一下被人告发了不是?只是这中间总让胤祥觉得奇怪,若是这是大事儿绝对算不上,直接除了官位不就行了?这次却如此的大张旗鼓到底是为什么呢?
而且让他头疼的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托合齐这个家伙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后头是活蹦乱跳的胤礽啊。
十三很犹豫,他纠结于到底是趁着这件事情顺手推波助澜把胤礽也给搞下去还是光明正大的审问这个不该喝酒的托合齐。
头疼,实在是头疼。
第七十六章
胤禛和胤禩下了船就看到码头上已经有曹寅带着人侯在哪里,胤禛看着老八待人接物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小子被文武百官欣赏倒还真有些道理,他是知道自己脾气的,平日里对人几乎从未有过笑脸,但老八就不一样了,几乎是逢人面带三分笑,生生的就让那群奴才觉得带着点亲和。只是这又能如何?老八也不想想自己面对的不过就是一群国之蠹虫罢了。
胤禛掌管户部许久,深知江南弊政,只是这里被这三家人牢牢把持,竟然是轻易动它不得,当年噶礼都没办法收拾了他们现如今更是没法子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三家所欠的银子大多数都是因为为了那时候南巡花的,只是让百姓拿钱填这个窟窿真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最终走在胤禩身边不吭声。
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确了,派自己来势必是要自己查出来些什么的,但派老八来也明摆着是要保住曹家。如何要在保住曹家的情况下把真正欠了多少钱的事儿查明白,胤禛觉得这个差事挺难办的。
曹寅心里和明镜似的,他呆在康熙爷身边要比这两个阿哥年岁还要长,自然要比其他人更要了解自己的那个主子,看着宽厚但是若真处罚起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他这两日在家盘点了家财,若是勉力为之尚可还上一些,但……这次来的是四爷啊。
若只有八阿哥一个人来,曹寅绝不会担心,八阿哥向来厚道,对各位臣工一向很客气若是真的还不出钱来,也最多只是斥责两句,但是四阿哥可就完全不一样,那是个面冷心硬的,他管户部时候抄了多多少少的人家,且皇贵妃又是他的养母,那底气自然是与众不同。曹寅很明白,这两人来,说是一起,但实际上是四爷为主八爷为辅,若是真查到自己身上,八爷肯说一句就已经是好事儿了。
“奴才给两位爷请安。”他单膝跪下,眼睛情不自禁的朝胤禛身上打量了一眼,却又收回心神屏息凝气等着老四发话。
胤禛并没有答话,只板着脸点点头,他闷声不吭让胤禩也不好多话,只笑着把人扶起来,两个人便一前一后上了轿子。他俩的住处引发了胤禛和胤禩的一次小小争执,照着胤禛的脾气,来了南京直接住在驿站就是了,省时省力。但却最终被胤禩说服,“若是住在驿站,先不说要分出人来保护我们,只单说让皇阿玛听到了也不好,那曹家现在孙氏还活着,那位老人家是被皇阿玛亲口称呼一声老家人的,若是让皇阿玛知道怠慢了曹家……。”
这话说的没错,胤禛也承认自己的八弟思虑周到,只是他就没有想过若是住在曹家会被人认为你这是在结交外臣?老四在轿子里叹了一口气却只觉得轿子一沉,显然是到了。
只见那朱红色大门簇新簇新的在太阳下隐隐还反射出了些光芒,大门口打扫的刚干净净,正门敞开,从门口到一头一眼望不到底,两边下人统统跪着,大半条街悄无声息安静的很。胤禛表情不变迈开步子便往里头走,胤禩跟在他身后,前面带路的是曹寅和他儿子曹颙。
江南的确是好地方,胤禛和胤禩去的也很是时候,正好是江南百花盛开的日子,只看到红的绿的黄的翠的,竟是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真是个好地方。
“布置的倒是好,”他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在京里到没有这么好的景致。”
曹寅含笑转过头答道:“四爷太过抬举了,只是粗粗弄弄,江南这个时节是天气最好的时候,却要比京里要湿润的多,冬天虽没北方冷但也难受。”
“这盆魏紫倒是好的,”胤禩站在旁边看到脚边那盆牡丹顿时眼前一亮,郭络罗氏是个喜欢花的,他也因这个对花有些了解,“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里夸魏紫乃牡丹之后,看着这盆就知道名不虚传了。”
曹寅一下子高兴起来,“八阿哥好眼力,除了政务,奴才平日里也就喜欢弄弄花草,这盆魏紫是奴才亲手养大,的确花了不少心血。”
胤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书生,再看这金碧辉煌的江南织造司,他看的是房子想的却是银子,康熙爷江南南巡六次,光住在这里就有五次,这里虽然外头挂着江南织造司的名牌实际上却是与行宫无异,而曹家之所以会有这百万的欠款完全就是为了这栋房子,钱肯定是要他们还的,但是寻常人可还不出这么多来。只是老四很清楚,曹家迟早是要除掉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除罢了,这家人从始至终支持者老二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而现在在京城里老二的日子过的可不怎么好,老四觉得既然皇阿玛能够废了老二一次,就绝对能有第二次。
而这一点被胤禛料中了。
京城这边,胤祥本质是个老实的,他虽然有心帮着胤禛打天下,但也不想玩什么屈打成招的把戏,最终决定托合齐说什么就报什么,不过为了表示他真的用心审问过这个案子,他还是象征性的让人打了一顿板子,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打却打出了让他惊愕万分的口供。
“威逼传位……”他惊愕万分的看着隆科多,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日里他自认为是个胆大万分的,却不料今日竟被这四个字给吓呆了,不光是他,旁边记录的笔帖式也一个哆嗦连笔都掉下来了。
胤祥站了起来看向了旁边的隆科多:“佟佳大人,这件事情可不好对付。”
隆科多满头大汗也没想到事情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只好跟着胤祥应了几声,“只是十三爷,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皇上若是天威震怒又该如何?”
“我们做好我们的就是了,哪怕皇上要发火也未必能牵连到我们头上。”胤祥说着,心中却也是忐忑不安,复立太子时皇阿玛的喜悦虽然胤祥没有亲眼看到,但也能从诏书的字里行间里看出来皇阿玛的欣喜之情,若是让他知道老二有心逼宫……虽然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依旧是让人难以接受。
胤礽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胤祥憋了一口气最终是把卷宗呈了上去,他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上头却是悄无声息。却听到魏珠一声惊呼:“皇上!”
只看到康熙整张脸涨的血红身体一歪,慢慢倒了下来。
“皇阿玛!”胤祥扑上去和魏珠一左一右把人架住,一叠声的冲着下面几个吓呆了的小太监喊,“还不快点去请太医!”
这一下子惊动了宫里的所有人,佟贵妃率先急匆匆的带着苏惠冲了过来,就看到胤祥白着脸站在门口,旁边太医正在回话,她见此情此景总算是稍微心定了一些,“皇上的身体……”
“回皇贵妃娘娘,皇上并无大碍,只是怒极攻心,微臣已经开了安神的药让皇上服下,刚睡下没多久。”太医小心翼翼的回答,就看到佟佳氏脸上松了一口气,“下去领赏吧,十三爷也先下去歇会,瞧你那脸色也难看的很。”她劝着让旁边两个小太监扶着胤祥先去坐回,这才转过身压低了声音问走出来的魏珠,“这太子爷是怎么回事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见他来?毓庆宫的没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