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帐篷……不是养着老八那两只很不错的海东青吗?难道这小子看中了那扁毛畜生?若真喜欢去问老八讨只不就行了?
虽海东青精贵的很,但若给胤祯一只,老八也是拿得出来的。胤禛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脚却情不自禁的走向那里,他站在外头借着天上清亮的月光,就看到里头胤祯绕着那两只海东青转悠了半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胤祯……你在做什么?”
鬼使神差一般,老四突然叫了一声,让胤祯吓了一跳,“四哥你做什么!”
“你跑来做什么?”
这两个亲兄弟面对面互相看了一眼,胤禛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瞅了瞅那两只在咕咕乱叫的海东青,倒也没多问什么,只嘱咐胤祯早点去睡吧,便退了出去转身离开,殊不知他这样一进一出,让十四浑身冒汗。
“四哥你也早点睡。”他抹抹汗,跟在老四身后走了出去,没走几步一摸袖子,顿时心里一寒想退回去,却被胤禛再次叫住,“十四弟,你到底怎么了?若真喜欢海东青明儿个一早去问你八哥讨一只不就行了。”
“啊,啊是。”胤祯慢慢的跟在老四身后想瞅着一个空回去把失了的东西给取回来,无奈老四一路上和他搭话竟没这个机会。
却不知跟着胤禛出来的还有胤禩,这三人原本就住在差不多近的地方,老四走出来时的一番问答胤禩也听了个明白,他原就是个多心的,这一次依旧不例外,他发现胤禛走过去看看的时候,自己也跟了上去。只是这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前头那两个罢了。
他看着胤禛在自己放海东青的帐篷前站了一会把胤祯叫了出来,再细看十四的脸色,他心里只重重的往下一沉,他从小在宫里看尽眼色,那笑里藏刀、趁火打劫的把戏无数次在自己面前上演。他这几日是知道胤祯态度有些不对的,只自己试探过几次对方都不肯说。一开始胤禩觉得可能不过是十四弟心里有什么不爽快,但今天……不,不可能的,胤祯怎么可能做出对自己,在印象里,十四弟不是一向都支持自己的吗?
他心思忐忑的走进里头,那两只海东青一看到主人这才平静下来,老八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只看到那笼子旁边的地上掉了一个小瓶子,他顿时心里哆嗦了一下,犹记得小时候,良妃让自己养几只小猫的事儿。等到他长大,那些小猫一直都没能活到他开府,到底是谁做的无人知道、无人追究,他曾经扪心自问到底是谁想把他置之于死地,他怀疑过很多人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而如今……胤祯你也对你八哥动了过河拆桥的心思了吗?
他哆嗦着手弯下腰,心里带着几分期盼和恐惧,颤颤巍巍的把那个小瓶子捡了起来,那小瓶子制作精巧,上头有鎏金珐琅的小花儿,显是花了不少功夫在上头的,这个瓶子他认识,正是当初胤禟从琉璃厂淘来了的几个小物件里的一个,他记得自己送给了胤祯。
这个瓶子掂量着有几分分量,胤禩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拔开了盖子,只闻到里头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这才稍微放下了心,可能这不过是胤祯带在身上的薄荷油。他掏出块帕子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出了些,便原样把瓶子放回了地上,自己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这瓶子可能真的没啥,但是胤禩却是完全没有办法相信,那种犹豫、矛盾的心态促使他一夜未眠,却是最终憋不住把那帕子给了自己带来的一个心腹小太监,“去给太医瞧瞧,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知道了速来回我。”
胤祯……你决定不帮八哥了吗?他捧着头突然觉得一阵阵的绝望,自己果然是孤家寡人,周围竟一个可信的都没有吗?
十四弟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
第九十三章
胤禩一夜未睡,只瞅着那帕子看了整整一夜。他也清楚若是想解开疑惑,大可以去问太医,只是万一这里面不仅仅是薄荷呢?
胤祯是有野心的,这个胤禩很清楚,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皇子皇孙那个会没那么点意思?别人不说就只单看那废太子胤礽的儿子皇长孙弘皙便一清二楚了,那小子虽还小着,但那眼里透出的意思就与他父亲一样,都死死盯着那把椅子呢。
若是几年前,老八还能信誓旦旦的说那位置在自己掌握之中,但如今他确实不这么认为了,当年那事已经让胤禩看的很明白,自己那个皇阿玛实际上是压根看不上自己的,与天斗难道自己还能胜了不成?他虽有心,却也知道那天离自己太远太远了。
胤祯你也看上了那个位置吧,他伸出手仔仔细细的把那手帕叠了起来,心里五味陈杂,却只听到外头几声马匹嘶鸣的声音便知有人已经醒了,他装作没事人似地倒在床上翻了个身,等着人进来唤他。
只他并不知道,胤祯那边心里也是忐忑不安,那小瓶子不见了让他这一晚上都难以安寝,他虽然不能算是那种光明磊落的人,但如同昨儿个夜里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倒还是第一次,只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连罪证都落在那里……四哥四哥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细细的把昨天的事儿给理了一遍,只觉得老四出现的实在是很巧,难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手?这不能怪他把这件事情往那上头套,只他很清楚自己那个四哥是那心机深沉的主,你看他平日里板着脸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昨儿个竟然能跟在自己后头,差点抓个正着,若说是个巧……他可不信。
“不行,一定要把那瓶子给找回来!”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也不叫外头伺候的人,只自己穿衣穿鞋稍作梳洗就走了出去,却没想到刚出去就看到另一边胤禩也出来了。他到底还嫩着,一看到老八顿时心里虚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殊不知他这个样子竟然是让胤禩一下子明白这小子真的心里有鬼。
痛心、伤感,一瞬间胤禩心中生出了无数感觉,五味陈杂交织在心中,多少年的兄弟,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看着胤祯再想到老四和十三互相不离不弃的样子,老八忍不住心生一丝羡慕,虽说那两人不是亲兄弟,但谁能说他俩关系不好?
他心里虽是波澜万丈,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朝胤祯挥了挥手,“十四弟。”
“八哥,起得好早。”胤祯强撑着上前一步连忙请安,抬起头却发现胤禩脸上也有几分倦意,“八哥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是啊,走了困,一夜迷迷糊糊的,”胤禩笑了笑转头朝另一边拱拱手,“四哥,你也起了?”
老四眯着眼睛有些惊讶,与那两个人不同,他昨儿个晚上睡的很好,更不知道围绕着那两只扁毛畜生自己那两个兄弟各怀心思统统一夜没睡好,“八弟、十四弟……你们俩可真早啊。”早的令人惊奇,早的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正是呢,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睡不着,没想到十四弟起的竟是比我还早。”胤禩眯着眼睛朝身边的胤祯看了一眼,那里头的意味让老四觉得有些蹊跷。
胤祯一愣,心里上下打着鼓,刚笑着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没想到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奴婢给三位阿哥请安,今儿个早上奴婢奉命给八阿哥的两只海东青喂食,只看到地上有个小瓶子,奴婢不敢藏私,还请三位阿哥认认这个是谁的玩意儿。”说着忙把那小瓶子拖起来。
胤禛并不知道这瓶子的关节,但却也觉得这瓶子掉的时间不对,索性闭上嘴不说话只冷眼旁观着旁边两个人脸上那不断变化的脸色。
胤祯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应该说这是自己的还是袖手旁观,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胤禩却是上前一步把那小瓶子拿在了手里,“这个……十四弟,这不是当年九弟从琉璃厂淘来送给你的吗?怎么会丢在那里?”
“八哥说的是,这可不就是我的?”胤祯笑了笑伸手把那小瓶子拿在了手里,“说来不好意思,十四弟我倒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昨天看到八哥养的那两只海东青,倒是喜欢得很,所以昨儿个晚上就跑去看了,却没想竟掉了东西再那里,我竟是没发现。”他脸上带着笑,却瞒不过胤禩那个老江湖。
这位八爷眼睛一看就知道,胤祯必定有所隐瞒,这正印证了他心里所想,只紧紧握着拳头克制自己接近爆发的怒气,他这个样子,倒是让胤禛明白了几分,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起来昨儿个老八……就是那只黄雀了,知不知道这瓶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十四弟你也是的,做事怎可以这样毛毛躁躁的,这东西既然是九弟送你的东西,你也该好生妥当收着才是,”胤禛说了两句,也懒得在这个时候去安抚老八,转身便走了,他想得很明白,自己和一个兄弟亲近,自己的皇阿玛未必会觉得有什么事儿,但若何好几个……特别是胤禩这种明显被盯上了的结交反而会给自己惹上一身腥,在这个时候可没什么必要。
胤禩握紧拳头,勉强和胤祯又说了两句这才回去,等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强撑着唤来自己的贴身小太监,把那帕子交给了他,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两句,便打发他走了,虽然很渺茫,但他心里依旧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希望着胤祯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希望着……
只是这个希望就如同泡沫,那兄弟之情在事实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奴婢奉命去打听了,那王太医虽不如高先生,但在药道上也是颇为精通的,他一闻便说里头不只是薄荷。”
胤禩沉默不语,手点着桌子,最终说道,“那里头还有什么?”
“王太医说了,虽不多,但里头好像是蓖麻……”
蓖麻……那岂不是个毒物。胤禩捂住胸口,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好你个胤祯,既你如此不仁那就休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义了。老八冷笑一声,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素来是个有手段的,虽说这几年被老爷子打压的厉害,但手上还有几处始终没动过的势力,老八这次算是下定了决心,既自己没办法坐上那个位置,胤祯你也别想!
第九十四章:中秋番外
雍正二年,八月,内外交困,朝廷举步维艰。
年初,北方一场大雪让天下受灾者众,哪怕是北京城里都有不少房子毁于大雪;三月,山东、河南、河北相继虫灾,那黑压压的一片蝗虫竟是遮住了半边天;五月四川地震,百姓受灾无数,尸殍遍地;六月江南两广水灾连连,安徽几处地方并广西几处已成泽国;而准噶尔也在外头蠢蠢欲动。竟是一日都不得清闲。
胤禛日日悬心,竟是消瘦了不少,他先派了年羹尧去了西边,以大军压住准噶尔的动态;一面把手头可以派出去的人统统派了出去稳定局势,等到八月总算是稍微好了些。
十五,早上,寅时一刻,一骑东来。
守城门的还没完全睡醒,兀自骂娘,跌跌撞撞的走下城楼,“奶奶个熊的哪个……诶哟王爷,王爷您怎么回来了,小的给您请安。”那人连忙哈腰想再说什么,却没想到面前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一个荷包丢到了他面前。
“赏你喝酒的,”胤祥拉住缰绳笑了笑,轻轻嘘了一声,手中鞭子一甩,那上好的大宛马便猛地窜了出去。
“这一进一出,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儿。”那守城门的叹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荷包略微一掂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打开一看里头一对金银裸子成色十足,若是化了可是能换五十两银子,“不愧是铁帽子的亲王,够大方!”他乐滋滋的也精神起来,吆喝着守夜还没起来的赶紧起来,今儿个从早到晚一天他管够!
寅时三刻,胤祥的马停在了自己家门口,怡亲王府里早就跑出了好几个奴才打千请安的打千请安、上来牵马的牵马。
“这几日府里可好?”胤祥拿出帕子抹了把脸,急匆匆的往里头走,旁边管家低着头一溜小跑跟在后头一问一答倒也利索。“回王爷,福晋和世子还有几个格格阿哥都好,奴才已经备了热水,王爷先梳洗一下还是先吃饭?”
“先洗一把,在外头几十日也没个好地方可以洗洗的,对了,让外头备下车马,等会爷先去内务府然后去军机处,晚点去皇上那儿今儿个估计就宿在里头不回来了。”胤祥上前几步突然想到一事连忙回头,“今儿个十五,快让厨子做两个莲蓉的月饼给我带着。”那管家连声应着,一边挥挥手,后头就有小厮转身快步出去把消息传下去。
卯初刻,这位爷泡在浴桶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一路上的疲惫稍缓了些,他半闭着眼睛,心里慢慢的理着过会要处置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他在心里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总算稍微有了些头绪,突然门口有人敲了两下门,“王爷,奴才有事儿回报。”管家的声音在门口再次响起,“得王爷的吩咐,在王爷出门这段时间里,一共有三位大人给王爷您送过东西,其中有一套里头有暗龙的珐琅杯子、一套是磁胎烧金的珐琅盖碗……”
“包好了,送内务府去,那群人既不可惜钱,爷也不可惜,他们爱送就送。”胤祥哼了一声,却是让人进来给他更衣,走出去就看到桌子上放着几碟子小菜和一碗红粳米粥及一碗热热的乳汁。他先喝了乳汁只皱着眉头嫌弃里头放了人参,再就着几碟子小菜把粥稀里哗啦喝了,便一叠声的让人把官服拿来,匆匆换上便冲了出去。
辰时,只听到宫里钟鼓齐鸣,正是上朝的时候,胤祥在外头瞅着里头金色的瓦片在阳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脚步一转走进了总理衙门,一进衙门,便看到一群人冲了过来人人手上拿着帖子,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坐定在位置上,让那群人一个个的上来把事情回明了,在纸上章章写下了略节,有些心里已有了计较的,用朱砂笔在旁边划一下。
他如今总理着京畿水利营田事务、又管着户部、守卫圆明园八旗禁兵之督领、养心殿用物制作、雍邸事务、诸皇子事务、皇上陵寝、凡宫中府中,事无巨细,皆他一人筹划料理,哪怕是胤禩也不得不说一句,这个十三弟的确有他能干的地方,这能把所有事儿理的井井有条竟是不容易的。
他管的事儿本就多,又得一件件的辨析清楚了,这一折腾竟也弄到了下午,眼看着酉初刻到了,他丢下手上的本子朝着下头的诸位大臣拱拱手,“既诸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明儿个在皇上面前说清楚吧。”他哼了一声,夹着几份东西转身走了出去,后头一群人跟着含着要他再留一留,都给这位怡亲王完全忽略掉了。
他上了轿子,一叠声的让人动作快点,等到了宫门口,眼看着那门就要管了,跟着胤禛身边的张太监连忙从里头冲出来给胤祥请安,“十三爷您总算来了,皇上都打发人问了几十次了。”
“这不是事儿多吗?”胤祥笑了笑,转身从轿子里拎出了个盒子,他谢绝了张太监要帮着提的建议,快步走了进去,却马上被横在门口的那蓝色软呢轿子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儿?”
“皇上吩咐奴婢,说王爷您一路舟车劳顿,却肯定路上不肯歇息,让您在轿子里坐着去养心殿。”
“这成何体统,在宫里什么时候还有这待遇了,皇上当我七老八十了吗?”胤祥跺跺脚绕开那轿子转身朝后头养心殿冲去。他毕竟年轻,脚步竟要比跟在后头的张太监动作还快,连奔带跑他一路走进养心殿,就看到胤禛端着茶坐在位置上,那桌子上摆着厚厚一堆折子。
“让你坐轿子的,这么急急匆匆的不累吗?”胤禛听到推门的声音,笑着抬起头,他挥挥手,后头的张太监就把所有人带了出去,胤祥笑着拎着篮子走了过来,“今儿个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