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语 下——初行

甫一说完，他色狼似地张开双手要搂住我，不过我的舞蹈神经这么好，一个弹跳已经避开了。

「别开玩笑！你以后叫什么名字？你要住在哪里？你会做什么工作？崔子行死掉以后，你到底会变成怎么样的人？你的生活会有多大变化，我全都不知道啊！」

「你想知道？」

「当然想！」

他神情淡若地点点头，不安份的动作稍有收敛：「我会搬出T市。」

「搬出T市？你以后不回来啦？」

「因为我要『死』啊，一个死人怎么可能继续在他熟识的城市出现？远离公司，远离学校都是必须的。至于新的住处，我也不大清楚，爸在托朋友安排。工作方面等到新居确定后再找，这几年我有好好存钱，即使不工作一年多也没问题。」

「那、那……」

「未来的生活肯定会有巨大改变，不过你别担心，绝对是往好的方面。一切都是为了跟你一起。」

我再也思考不出其他问题。我知道，这件事肯定有很多空隙，但我根本不知道空隙在哪里，只知道这是很奇怪、很不安全的计划！

然而……听着哥哥充满期待的话，我哪有能力否定？

这个计划，是他自四年前回到老家后，费尽心思的计划啊。

所以，当他毫无预兆地消失，我惊得几乎抓狂。

第52章：寻寻觅觅（节1）

找不着哥哥。

前天还跟我上床，事后还摸我的头猛说喜欢我的哥哥，今天到了深夜12时仍然没有回家。打他的手机，他没有回应；我打给英姐和蛾姐，她们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气得我几乎把电话摔坏。

是老头子的手段吗？我以为他已经死心了？

还是老妈？她对于哥哥要离开崔家相当反对，她联合佣人们隐藏哥哥的去向也不奇怪！

我怀抱着无数猜想离开海边小屋。以前我不喜欢住在T市，这样跟老头子和老妈住得太近了；但现在乘车回老家要一整个小时也令人烦厌！

为什么哥哥不回来呢，他的手机没电就罢了，他不会打电话向我报平安吗？

凌晨一点多按老家的门铃时，来开门的陈叔颇为吃惊，大概是诧异我这位小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管他，直接冲上二楼，房间的灯都熄灭了，惟独紧闭的书房门缝透出一丝光，为走廊添上点儿澄黄色。

这是老头子的书房，深夜还待在书房不睡觉，肯定有阴谋。

我偷偷瞄了瞄门缝，原以为里面会出现老头子威迫哥哥的情节，但里面静得好像废墟，连蜘蛛都不愿进入。

我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和哥哥的房间，完全黑暗的世界没有任何人，也不见得哥哥放下行李箱或者行李袋，产生种种离开崔家的迹象。我又在二楼走廊转了个圈儿，还是觉得书房嫌疑最大，哥哥肯定在里面跟老头子密密私语！

……呀，不管了！我门也不敲便推开书房房门，老头子伏案阅读文件，完全没有被我的突然闯入吓倒。

房里倒是没有哥哥的身影。

我心中的不安立即扩大：「哥哥在哪里？」

老头子放下笔，淡然反问：「你难得回来，却开口闭口都是子行？」

哼，瞧他的态度肯定知道崔子行在哪个方位，自己很稳定地监视着吧！

我也不怕他：「如果不是为了哥哥我也不会回来！快说，哥哥到底去哪儿？」

「你别再管他了。」

「什么？」

「他很快就不再姓崔。」

「他不姓崔还是我哥哥！」

「崔子行会『死』。」

死？你死掉哥哥也没死！他哪会这么容易死啊！我满肚子都是气，不过这种咒人死的话确实太粗俗，不适宜对长辈吼……我只能默默吞下。

我不管他，再次扫视书房，确定崔子行没有躲在任何地方，然后冲向其他房间……客房、哥哥的睡房、老头子和老妈的睡房、会客室……我甚至把下面的佣人房都查遍，把还未睡的佣人吓住了，我还是没找到哥哥。他到底在哪里？

我怅然来到一楼客厅，下意识地看看厕所，那依然没有哥哥的线索。这时老头子踏下楼梯，肯定是想恐吓我，所以在他的嘴唇震动之前我就先声夺人：「快把哥哥交出来！否则、你……我要让你们崔家没好过的！」

老头子毫无感情地说：「你要你自己也不得好死？」

同归于尽的确不是我的格调。

「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哥哥的所在吗？」

「你无论如何都要毁掉子行的人生？」

「把他毁掉的人不是我，是你这个死老头子！要不是你，哥哥会整天烦恼吗？」

在我储蓄好连珠炮准备连环射击之时，老头子却装模作样地叹气：「你俩在一起，早晚会出事。」

「会出什么事！」

「你们现在就出事了，子行以前活得荒唐，现在连假死都做得出。为了你，他没有做不出的事。」

我一时间哽咽。他啊……自残已经非常过份了，但我也料不到他会为了我而把「崔子行」这个身份舍弃，这个能让他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的身份……

我想跟他一起好好过日子，同时希望他依然是威风凛凛的崔家大少爷。

「……既然这个是他花了四年才得出的答案，我绝对支持他。」

「如果子行不选你，你也接受？」

「我们是相爱的！我们应该在一起！像你这种有点钱儿就大条道理的人没有真爱，根本不懂得哥哥的感受！哼，别忘了，他之所以要跟你脱离关系都是你在迫他，迫他不准跟我一起！你这死老头，哥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我话一说完，老头子便举高手掌，我吓得脚下跄踉，一阵风从脸颊扇过，却不带半点疼痛。

……没打下来吗？

我小心翼翼地把眼角馀光挑上去，只见那男人深长地叹气，微微前驼的背脊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年。他忽而转身，打发了在厨房偷听的佣人，独个儿爬上楼梯，身影蹉跎。

因为某种尴尬的原因而失去重要的儿子吗……

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不过，顶多是这样。我绝不会同情那种老头的。

第52章：寻寻觅觅（节2）

我走出崔家，映入眼底的，是都市灯光的奢华贵丽。虽然是深夜，在这种高尚住宅区里，隐秘的私人会所照常营业，招牌的灯光散在游泳池里，豪气的很。

另一旁是占地极大的高级商场，地砖打磨得发亮，地下四、五层中间空心。

以前，哥哥或许需要跟别的公司经理应酬，会去这种高级会所；跟刚泡到手的女人逛街时，大概会来这种大型商城展示自己的财力……但如今，他绝对不会再来这种地方。

作为商人儿子的崔子行，作为普通人的崔子行。

以后他应该会回复四年前那个仍是大学生的哥哥，整天沉醉在美术世界里，平凡而又不太平凡的崔子行。

我甩甩头，尽可能前往哥哥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坐上计程车，车子越过人烟稀少的商业区，穿梭于红绿灯之间，再来到另一个住宅地带。

我下车，抬头一望，这栋公寓是崔子行跟未婚妻容颖的同居场所。崔子行跟容颖已经解除婚约，他们自然不会住在一起，但屋里应该还有哥哥的东西，哥哥有可能会回来……

我跨步而出。

「崔逸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巷子忽然有把男人的声音，高声唤出我的名字，满怀恶意地。到底是谁啊？

我拧过头来，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黑暗里踱步而出。当他逐步走向路灯的范围，光明落在他的脸上，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秦家排行第二，长得一脸奸诈的像头狐狸，他叫秦君成。

在他后面，还有三个小混混模样的男人，不是长得尖嘴猴腮便是脸上纹青龙的大汉。

啧，瞎子都看得出这种情况不对劲啊！我忍不住在鞋子里活动脚趾，准备待会儿转身就逃。

在这之前，我得先问清楚他们的来意，别惹恼他们：「呃、真巧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逐步走近我，我感觉到双脚开始发抖了，呜。他们应该是普通人吧？没有带刀带枪吧？这是法治社会喔！

秦君成开口回答，比起从前多了几分野性：「我在哪里出现都是我的自由，崔小少爷管不着。不过，我倒有一事想请教你。」

「有、有什么事？」

「崔子行，他在哪里？」

「你……找他……有事？」

「怎么可能没事？」秦君成的双眼眯成一条线，冷笑道：「崔子行扯倒我公司，我家支离破碎，他是造就这一切的大功臣，我当然要找他，好好商谈一番！可以拜托你帮我们联络他吗？」

「我我我……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希望你能带我们到你的住处，让我们等他了。」

喂喂，破产而已，有这么凄惨？一心要搞垮秦家的是干姐姐崔丝缕而已，找哥哥干嘛！

秦君成离我只有三米之远，与我不断缩断距离，后面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也跟着过来。

现在不跑还要等到何时？

我不顾一切在小巷子里奔跑，只望及早回到大街，但耳朵清楚传来紧追在身后的脚步声！

他们干什么要追我？我真的不知道哥哥在哪里，问我都没用啊！算了，大概「我姓崔」三只字已能招来祸患，正如上次被绑架到秦家大船，都是因为我姓崔！

幸亏我有练舞，体能和身手绝不差，小巷里突然有一车的垃圾废物，我惊险地跳过去，后面的追踪者显然减慢了速度，垃圾翻倒的声响有如大厦倒塌。我正欲喘口气，他们又追上来了！

啧，他们还真是揳而不舍啊！我窜身而过，终于回归大街……但路上没人，连公车也没碰见一辆，只有交通灯孤独地运作……搞什么鬼啦！

「死小子，甭想跑！」

啊，是小混混的声音，我好像快被追上了，我连忙逃跑，焦急地望向远方，期待会有计程车经过，要不然行人也好……啊，对面街马路边还真有个满脸失意的上班族！

我高喊一声：「救命！快报警！」

那个上班族大叔与我四目相对，然后匆忙撇过脸，假装什么都看不到，快步跑离……干！我要是死了都是你害的！

小混混的脚步声仍未休止，他们的脚程好像比我稍慢，但我不能松懈！谁知他们会不会突然不耐烦，放出飞刀？

啊，遥远地，我看见一辆计程车！不过真的有用吗？等到车子停下来，车门还没拉开，我可能已经被他们抓住了。而且，司机会不会像刚才那个无能上班族一样逃了……

我吸了一口气，向计程车大挥双手。

假动作！

陷入混乱吧！

下一秒，我转了个90度的弯，冲入另一道黑色巷子。我记得那儿有间7-11，躲到那里就没事了！

——然后，我被人粗暴地捉住，一只大手封住我的嘴巴。

啊……。

秦、秦君成还有其他同党？怎么会？

我使劲挣扎着，却听见那人在我耳边，低沉地吹气：「别吵，我是救你的。」

咦？救我？对了，他的嗓子确实有耳熟，应该是英俊男人的喉咙发出的。我认识的英俊男人吗……

我被他强拉到一个暗角的楼梯，当地面秦君成和小混混说出「让他跑掉了」、「切」、「吐」、「靠」等简短句子后，他们终于放弃，缓慢的脚步声远去了。

但后面的手仍未放开我。

男人孔武有力，将我硬拖上三楼，直到掏钥匙时才松开我。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脸。

居然是落难公子秦大哥，秦世天。

第53章：秦家的爱恨情仇（节1）

我完全没料到，从秦君成手中救了我的人竟然是秦大哥。

但秦大哥救了我，不等于他不会伤害我，说不定他跟秦君成是串通好的。

他带我进屋……哇塞，屋子实在有够乱！好像电视实况节目里独居老人的公寓，一堆垃圾似的，东西都很残旧！

我有点抗拒地坐在发黄的软垫椅子上，秦大哥则倒了杯水，放在我眼前。

我怀疑这里头有没有蒙汗药。

「里面没有下毒。」好像会读心术的秦大哥笑了笑，一提手，便把杯中的水喝掉一半。

……啊。他刚才喝水的方式跟灌啤酒没两样的。几个月未见，原本充满霸气的他变得满脸沧桑，未剃干净的须根残留在下巴，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年。

唉。看来无论是秦大哥还是秦君成，在秦家破产后就没便生活潦倒啊。

不过，秦大哥的气质未变。

我端起水杯，想喝又喝不下，还是问了：「你为什么救我？还有……你带我进屋有什么目的？」

秦大哥并不含糊，靠向不牢固的椅背说：「我二弟情绪不稳定，跟那些街头小混混搞在一起，这次我不可能帮他。」

「那你……」

「君成想向你套出崔子行的所在，我也蛮有兴趣知道。」

「我不知道！」

「哦？真的？」

「比珍珠更真！」

「这么讲，情报果然无误，最近崔子行没有回公司，不知道在进行什么计划。」

……啊、该死！说了「不知道」还是被嗅到线索啊！我终于忍不住把水喝了。嗯，没错，是我跟秦大哥的间接接吻，可恶！

秦大哥微笑说：「我对崔子行根本没有兴趣，凭我现在也难以向他复仇，你放心。我只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问你，你知道凡的下落吗？」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哽死，竭力装作毫不知情：「……咦？他、他不见啦？」

「他不知从哪来找了一笔金钱，付了我的医疗费……」秦大哥有些不自然地摆动右臂，「然后不知所踪。我以为，钱是你给他的，你肯定知道他的去向。」

他的话音蓦地转冷，让我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秦大哥斜瞄着我，脸上没有表情，好像只要我说谎，他便会提刀把我宰了。

我急忙说：「我、我不知道秦永凡在哪里，他很久没跟我联络了！」

秦大哥点点头，并不多加追问，我却不由得想起：我跟秦永凡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街上，当时的他大概由于破产之事喝得醉醺醺的。这时，秦大哥进了医院；同时，崔丝缕寄了封短讯给秦永凡，说是要钱的话就找她。

一切都是崔丝缕搞的鬼，身为弟弟的我理当知道详情——但我怎能告诉秦大哥，秦永凡已经答应崔丝缕的要求，不再跟秦家再有任何瓜葛？

「……我不知道！」

我再一次声明这点，只见秦大哥双眉紧拧，漠然对我说：「你不用再说。」

后来我俩无语。失去秦永凡的他看起来了无神气，一心牵挂着不知何处的人；我也一样，想念着哥哥。

他没有刁难我，只有在我打算离开前追问。

这应该是心血来潮的问题。

「你对崔子行有什么感觉？」

我吃了一惊，想了想，尽量说得含糊些：「我很喜欢哥哥啊。」

「我爱凡。」

……哇啦！相比起我，秦大哥的宣告实在太明目张胆了！我一时间无言而对，完全不知道该祝福他还是怎样！

秦大哥没理会我的感受，自顾自说：「我爱他爱得无法放手，所以我必须找他，让他回来我的身边。」

我的胸口忽然沸腾：「嗯，你会找到秦永凡的。」

「这自然。」

对于秦家的事，我始终不清不楚，但我跟秦大哥的心大概是相同的。

我必须寻找哥哥。

正如秦大哥必须找到秦永凡一样。

本来我以为秦大哥会放我走，没料到他竟然送我下楼，送我上大街，送我去……唉，总之他好像没看见我的双脚踏回家里就不放心。

我们坐上计程车，气氛有些尴尬，我也不断望向窗外……但这真的很难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