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也就任它在一旁,不看不管,倒也就相安无事。
今天听着它的鸣声,觉得隐隐中有些不对劲。
忍不住朝它望去,见它低着硕大的头颅,舔着自己的脚掌,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
再仔细看过去,发现它的脚掌正正钉着一小截如铅笔芯那么粗的铁钉。周围是小滩的血。
心里突然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其实,身为畜牲的它,也就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况且,它当初也没有伤害到我不是?现在为了尽忠职守,所以连自己受伤了也要忍着疼痛吗?
起身朝它慢慢走去,它立刻警惕地望着我,毕竟它腿上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就是我造成的。它喉咙深处呼噜噜地发出低声警告。即便是受了伤,仍存凛凛的王者之风,傲慢而威严。
蹲下身,摊开两手,向它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它的工具。
它一刻不放松地盯住我的一举一动。当我的手就要碰到它脚掌时,它的头猛地靠了过来!
野兽的气息近在咫尺!尖长凌厉的虎牙已经示威似地露在外面,脊毛一棱一棱地竖着。似乎一个不耐就要把我给撕了!!
我小心翼翼,尽量使自己不至于让这千钧一发的弦给崩断。一手安抚性地轻摸它腿上的鬃毛,一手指了指铁钉,平静地看着它说,“我只是想帮你把铁钉拔出来。”
它不眨一瞬看着我,像是在思考我的话,或者是探测我言词的真实性。
我只静静地对视,等它的心平气和。
最后,它终于收回了虎牙,头也慢慢伏在地上。
我知道这表示它愿意把同等的信任交给我。
呼出一口气,左手压在染血开裂的伤口上,右手握在铁钉上,一个用力!铁钉被“嘶”地拔了出来!
幸好钉头并没有生锈。拉过一旁绢质的桌布,折叠后为它包扎好。过程中它倒是安安静静,没多大动作。
见它如此服服帖帖,我情不自禁地摸摸它油亮黝黑的鬃毛,它抬头吼了吼,遂又伏下身子,任我在它柔顺的鬃毛上拨过来又翻过去。
整个下午,在一人一獒难得平和的状态下度过了。
第24章
即便是初春,天气有时候也会天公不作美。
落雨的日子,意兴阑珊地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绵绵不断的雨丝,不想就这样望天兴叹蹉跎时间,告诉在和室里准备茶道的山本说自己随便走走看看,便独自一人沿着长长的甬廊缓步而行。
由于天气原因,人员的走动也很少。没有了平时近处远方站岗的黑衣保镖们紧迫盯人的视线,只觉得一身轻松。
好奇心地驱使下打开一扇扇的和门,每一间门里屋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虽然是黑道世家,但是书却也不少,大多数是武器类的书。还有一些书里面配着淡馨的图画,看起来和武力相差很远。这倒是让我很稀奇。
有些房间里摆放着珍品古玩,釉色温润的古瓷,古朴素雅的折扇,占据相当大面积的古屏风,感觉好像回到中国古代一样。
如果眼前的东西是武士刀或是竹剑,才感觉理所当然。这些物品太过细腻,放置在黑道世家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想到攸泽那种冷血无情的家伙在自己的别园放这些小玩意更让我连连咋舌。
推开下一扇和门,房中央黑色的庞然大物吸引着我的眼球。
散发着柔软清新的干净房间里,那安安静静置在中央的钢琴。
脚不由自主地朝着熟悉的物品走去。
仿佛像是回到了那间温馨与甜蜜共存的练习室。心慢慢地腾起触动心弦的亲切。
阴雨天那种通常被千篇一律覆上宿命的淡淡惆怅正逐渐被喜悦代替。
走过去,手指划过黑白分明的琴键,发出一串排列整齐的脆音。
坐下。闭上眼睛,潇清逸的俊颜,莞尔微笑,他的温柔,他的激情,他细致耐心的手把手教导,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
嘴唇轻抿,手指已经熟练地地在每一个键上敲弹,流畅的韵律在十指的流动下缓缓倾泻而出,涤荡在宽敞的和室里,附在空气的清冷微粒上,驱散了一室的冷清,填满了空旷,覆盖了门外如落玉盘的雨滴声响。
直到心灵随着乐音逐渐平静下来,身后便爆发出一阵响亮的鼓掌声。
转过头,只见门外山本和几个日本女孩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一脸的崇拜。
“我从来不知道您会弹钢琴呢,弹得真好。”山本笑着说。
“只是略动皮毛罢了。”我说道。
和潇这个钢琴王子比起来,我的琴艺就差远了。
“这架钢琴以前是为偶尔到别园来看望少爷的老夫人准备的,不过这些年夫人由于身体抱恙的原因无法再到这儿。而这架钢琴就一直被搁置在这里……今天终于又听到琴声了,好怀念哦。”
山本和那些兴奋的女孩交谈后,看着我说,“这些女孩子们都是闻风而来的,您要是喜欢,可以天天来这里弹琴。”
“没关系吗?”我踌躇了一下。
“当然阿,夫人不会介意这些的,她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因为在这里终于有她的接班人了。她们都很喜欢您的琴音噢。”
“嗯,谢谢。”再次被山本感动了。
于是就经常到这间钢琴室里来打发时间,编写歌词,曲子,细细的改,倾注所有的感情,一遍遍地唱,想要唱出来,再流入呼吸里,融入骨血中,把刻骨铭心烙印。
背负沉重的翅膀
尘世中辗转流浪
那如风过花逝的霎那
你的微笑暖如春阳
抚慰我累累痛伤
你像炫烂的极光
驱散所有的绝望沮丧
你是我今生难以企及的梦
不愿变更
只愿长眠追寻
为再次感触你的笑貌容音
想握紧你的手,
不管时间的沙漏会在何处停留
只要在你身边
都是幸福的瞬间
你的微笑
是我珍藏一辈子的重要
十指相交的手心
厮守一生的天荒地老
那天终将来到
徐徐的落音,直到手指在键尾上停顿许久,吸气吐气,才不至于让扑天盖地的思念蔓延成落寞。
潇……
轻轻地念着这个烙印游走在我灵魂的名字。
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冰寒煞气,背脊冰冷,寒毛倒竖。
那个抱胸倚在门边,连周围的空气都在他的冰寒注视下冻结了的冷酷男人。
正是攸泽赫司。
第25章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使我一时间也尴尬地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要嚣张地无视他继续弹下去,还是要站起来离开的物品。
还在犹豫之际,他勾起唇角,开口了,“这些天放你一马,开始生龙活虎了?”
这些日子他一反常态地没再残暴地凌虐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为了自保,还是希望他继续搭错筋。
我皮笑肉不笑,“多谢你的不‘操’之恩。”
“感恩戴谢倒不必,以后在床上别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倒尽胃口。”他冷诮道。
妈的!!倒胃就别做啊!既然都要死不活了,你还能“奸尸”,更让我倒胃呢!!
心里火大腹诽道。
他扫了我一眼,“现在回房准备一下,待会出去。”
嗯??出去?出去哪里?我狐疑地看向他。
“山本在房里等着。”
他扔下一句话后丢给我孤傲的离去背影。
身上穿着纯白针织宽口V领羊毛衫,下身是黑色西裤,山本一直连连称赞合身得体。
再次接触到现代衣服,可以踏出那个我以为直到十几个月后才能真正踏出的地盘,可是喜悦的同时忐忑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会带我出来?”在车上终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次出来的目的是要试探我会不会再次逃跑,还是……
他拉了拉黧黑的风衣,搁在胸口前耀眼的白金家族挂饰在黑暗中闪过炫目的光芒,和他那头银白的长发相映成辉,偏过那张明明冷若冰霜却让人只一眼就陷入无法自拔迷恋状态的俊美容颜,冷寂的眸子直直对上我,仿佛要直达我的灵魂深处。
“潇是你的名字?”
“呃?”对于这个答非所问的问句,反应不过来的我一时呆在那里。
他双手抱胸,不再看我,整个人已经融在黑暗中,“相同的问题我不想重复,也不要逼我在这里用你熟悉的手段令你开口。”
本想置之不理的我,权衡了一下他说一不二的性格,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是丢给他正确答案。
黑暗中没看出他的表情,等待的静寂中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告诉你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出来的原因了吧?”我问道。
许久,黑暗中才传来他的声音,“你会知道的。”
什么答案!还想刨根问底,流泻入车内的五彩灯光照在他已经偏转到另一边的侧脸上,看他一副不愿再搭理的模样,还是明智地放弃了。
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五彩斑斓的夜灯越来越多,显示已经远离那座别园所处的城郊,开始进入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城市中心。
欣赏着窗外宏伟华丽风情十足的建筑,沉浸在异国热闹的氛围中的我,却不知道宿命的轮盘正骤然转向另一个方向。
一切,在悄然中发生,改变。
楼下,嬉笑,碰杯,或剽悍或靡靡的音乐贯穿耳膜。五光十色的夜光灯狂烈地扫射在每一个恣意舞动青春的年轻脸上。
楼上,VIP的房间却雅致凝逸地如同处在在另一个空间。
红色豪华的环形沙发对面,几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男人坐在那儿,用着蹩脚的中文礼貌地向我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端木冶。”戴着斯文眼镜的男人一派谨慎。
“我是中岛曜森。”闪着晶晶亮桃花眼的男人笑地上下打量我。
“高木弘一郎,请多指教。”高大黝黑的男人沉着结尾。
我慌忙接口,“啊,你们好!我叫舒子洋,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
纳闷地扫了眼坐在身旁老神在在的攸泽赫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中岛曜森眯着桃花眼看看我,最后笑嘻嘻地对攸泽赫司说着什么。
虽然呆在别园不久,日语也不太会,但是个别的词在山本有意无意地重复下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它们的意思。
kirei,kawai就这样毫不避讳地窜入耳膜。
攸泽赫司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中岛才停止了嘻笑,又望了望我,最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高木摸摸下巴,轮流在我和攸泽脸上来回打转。
端木狡猾一笑,拍拍手,五个穿着低胸短裙的美女款款走了进来,娇娆地依偎坐在主宰者旁边。坐在我旁边的女人刚想攀上来,被我眼神一瞪,再不敢造次,只乖乖地坐着。十个高脚水晶杯被依次放在每个人面前,穿着整洁的侍者端着几瓶伏特加放在桌上,开启。
尽管攸泽没有解释,但观察后发现,都是这几个处于主宰地位的男人说话,而后是女人们皎然一笑,或落落大方地端起酒,倒满,一干而尽;或嘟起红唇,火辣地朝男人献吻;或解衣宽带地站在众人面前来段精彩表演。
虽然知道这是男人们正常的消遣,但是对于如此开放的程度还是无法立刻接受。想一走了之,却被攸泽包含力度的手强压下来,丢给我一个警告眼神。
一双染着寇红指甲油的手爬上他的脸,白皙的跨坐在他身上,的压在他身上暧昧地上下左右磨蹭,那张美艳的脸上满是痴迷。
就在鲜红的嘴压在那张泛着寒气却弧度性感的双唇之前,突然被他伸手挡住,红衣美人一个冷不丁被他无情地推下来,难堪地摔在地上。
他只那么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对面那三个男人的表情都平静了下来。端木做了个手势,那几个女人都退了下去。临走前红衣美人恋恋不舍地看了攸泽一眼,仿佛自己不是刚才那个被粗鲁对待的人。
“现在开始玩真的。”攸泽看也不看我径自说道。
莫名其妙地看着对面几个一脸玩味的男人,又听完他的解释后,我咬牙切齿地盯着攸泽,头上青筋猛爆:“你说什么?!”
攸泽一副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已经听清楚了。”
轰地拍桌站起来对着前面三个男人吼道:“我做不到!”
愤怒的表情让前面那三个男人呆然咂舌。
攸泽不为所动地坐在沙发上,冷酷得令人痛恨。
“两个选择。是要把你拖到楼下当众媾和,让你意识清醒地体验被的屈辱,”
径自把伏特加倒入高脚杯中,加入不明粉末,摇匀。
“还是你自己喝下这杯酒,意识模糊地享受的欢愉?”
第26章
生活就像多岔路,你以为自己走的路是考虑种种因素周全下的产物,于是你胸有成竹,于是你义无反顾,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效果与你的设想悖道而行,后果对你拳打脚踢,摔得你鼻青脸肿,你要如何面对这迟来的真相?
和攸泽对视几秒后,我败给了他的冷酷,也败给了自己的尊严。
选择?何来的选择?被赶尽杀绝的猎物有什么选择?跌入无底深渊的我早已失去了被救赎的恩赐。
执起轻巧的高脚杯,涩然一笑。
魅影摇曳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魔幻迷离的妖冶。
仰头,一饮而尽。
猛烈的酒势如同野火般自喉咙到下腹蔓延开来。
清脆的酒杯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遥远得像是幸福的青鸟鸣叫。
又好像温柔的母亲轻哄我入睡的歌谣。
幸福呵,太遥远了,遥远了童年的记忆……
记忆里,我洋洋得意地站在树杈上,举目四望不远处就坐在阳光下野餐边的父母,母亲依偎在父亲宽厚的怀里,两人你侬我侬,母亲笑眯的细小皱纹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子馨蹦着两条胖嘟嘟的小腿跑过来,站在树下兴高采烈,嚷着要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站在树上远眺。爽快地答应着,没留神脚滑了一下,身子摔了下去……
子馨仰着头捂着眼睛恐慌地尖叫……
摇坠的身体被谁勾带,揽在怀里。
谁的怀抱,好舒服,好宽阔,一如哥哥接住我的稳稳当当。
“你!还有你!你们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害死我儿子的!!”
灵堂上,红肿着眼睛的女人指着一旁穿孝服的我和子馨,面容狰狞恶毒,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挣扎着要从众人七手八脚劝阻中脱身而出,边哭边咆哮着她的火焰。
“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老夫人,您冷静一点吧。”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要……要把我儿子一……起带走啊……啊……”
“您节哀顺变,老夫人……”
愤怒得想要冲上去咒骂,反驳,却只能有所依傍地搂住泣不成声的子馨,任由失去双亲的痛怮灌满悲伤的心。
是谁?一双有力的肩膀紧紧地拥住我,似乎可以成为我精神的砥柱。
紧紧地攀住,只求不会一蹶不振,只求不会被残忍的现实打败。
身体如被火焚烧般火热,心却冷得如同处在冰窖。
很痛,骨头在融解,血液在沸腾,身体仿佛被电击般费力地扭曲,战栗着渴求被贯穿。
很痛,心在苟延残喘,跳动的节拍狂乱,却抑制不住悲哀。
自心内遗落的哀伤碎片被轻柔地吻去,冰火般的气息吞噬了我,不断交换角度的舌吻,辗转,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