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顺理成章’?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你推测的吧。”我抓住他的话头,冷静地反驳。如果当年我的语文老师在场
,她一定会感动的泪流满面的,“如果阿九是真的爱着兮然呢?”我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地念出三流肥皂剧常有的台词。
“世界上有那么凑巧的事?仇帮的狗腿爱上自己的女儿完完全全是出于爱?哈哈哈……”傅轩越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
话般,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阿九是真心爱我的,你放过他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这时跪在一边一直哭泣着的兮然居然爬到傅轩
越跟前,哀求地拉着他的裤腿。眼泪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五官被惨白的露天光炽灯印的白茫茫的一片。
“滚开,丢人现眼的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傅轩越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兮然踢到一边,昔日的溺爱之情在他的眼
里烟消云散。
“爸—爸……”兮然显然被踢得不轻,紧紧捂着肚子痛苦不堪,嘴里却还不忘苦苦求情。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了兮然。从刚才的对峙到现在,我发现傅轩越这种人是根本无法听进别人的建议
的,所以我干脆豁出去了,“只凭主观臆测就断定这一切都是阴谋,未免太愚蠢了吧!就算你杀了阿九,兮然肚子里的
孩子也不会从来没有存在过,你——”
话未说完,腿关节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傅轩越缓缓站起身,大手一挥,我还来不及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后脑勺就被一把枪死死顶住。兮然也被拖到十米开外的
地方,她的双眼无神,只是绝望地看着我哭泣。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傅轩越踱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漆黑的邪眸危险地眯起,“给你三秒钟时间后悔
。”
“我绝对不会后悔。”我按着自己的心跳,摆出一脸英勇就义的姿态狠狠回瞪着他。难道真的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还是因为我根本就无所谓?
“呵呵,很好,我期待着你到了地狱再说这句话看看。”话音落,傅轩越转身离去,我的脑袋被人死死按在地上,能听
到身后那支枪管发出“嗑哒”的声音,保险门被关,剩下就是要扣动扳机了吧。
“轩越。”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自顶楼的入口传来,带着些微慵懒的磁性,也许还颇有些嘲讽。
我的全身猛然绷紧。
身后那把枪并没有离开我的脑袋,却也迟迟不扣动扳机。我挣扎地歪着脑袋,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一眼就看到身着
法兰绒深蓝色睡袍的Iki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傅轩越。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傅轩越居然开始口吃,他激动地疾步走向门口,“再说一遍。”
“轩越。”Iki微笑,绿色的眼眸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依然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你不叫我傅先生了?真的吗?你,你居然叫我轩越?”傅轩越狂喜于色,他紧紧抓住Iki的胳膊,仿佛在一次次确定
自己的耳朵,“啊呀!对了,风这么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烧还没有退,快回去躺着!”傅轩越又喜又心痛,赶
紧脱下外套披在Iki的身上。
“一起去休息吧。”Iki笑,保持着靠在门口的动作,既不迎合,也不挣脱。他始终看着傅轩越,眼光没有一丝的偏轨
。
“好,唉,可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处理完了马上就去陪你好不好?”傅轩越放下傲慢的姿态,搂着Iki的肩,竟有些
讨好般地说。显然他现在可谓心花怒放。
“如果我就要现在呢?”Iki微笑,扬起一边的唇角。他的笑容显然是有致命的诱惑力的,不张扬却无法让人不为之心
动。
“好好好,从来没有看到你这么主动,我说过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满足你。”傅轩越果然让步,回身朝在场的黑
衣打手使了一个眼色,就要搂着Iki下楼。
“那些人,你要怎么办?”Iki竟没有下楼的意思,下巴向前扬了扬,算是指着阿九。
“你想呢?”傅轩越温柔地说。
“我不喜欢血腥。”Iki笑。
“但——”傅轩越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
“嗯?”
“好吧,来人,放了他们,把兮然带到房间,让她面壁思过。”傅轩越最后还是挥了挥手作罢。
闻声,身后的黑衣人放开了制住我的手,不远处殴打阿九的人也停了手。
而我的心却从Iki出现的开始,跳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等、等等。”我站起身,克制不住地冲着某人的背影喊。
已经准备下楼的两个人停住脚,只不过一个没有回头,一个回过头来。
傅轩越一脸说不出情绪的复杂表情看着我,又转向Iki,“原来你认识这小子?”
空气在一时间缩紧,打算收手的打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我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凉地等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Iki缓缓转过身,他直直看向我,眼神没有一丝回避,然后开口,“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顶楼的风声太大,满耳朵的风声灌进了我的耳朵,可是我还是听见了这句。
远处的庙宇敲响第十二记钟声,这一刻,我看到Iki绝然离开的背影。
第十七章
两个星期后的某天,学院里忽然传来兮然退学的消息。对此,很多人纷纷猜测其中的原因。我托着下巴坐在教室角落的
阳光里,看着碧蓝的天空中飞机留下的一道道白痕,恍恍惚惚地记起傅兮然昨晚发给我的电子邮件。
虎毒不食子。傅轩越最后还是宽恕了自己的女儿,放过了阿九,并准备为他们办理移民美国的手续,条件是兮然必须打
掉肚子里的孩子。
傅兮然写到这里的时候用了很多省略号,像是停顿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继续写道,她最后选择了拒绝。拒绝了傅轩越的
条件,她会和阿九一起去寻找一个安静美好的村落,村落里有清澈的池塘,丰盛的庄稼,灿烂的阳光,还有质朴的农民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阿九爱她的证明。
语嫣在得知了这条消息后,意外地不是往日里喳喳呼呼炸毛的样子。她合上书本,想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对我说,傅
兮然是她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今后也是,所以无论兮然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她都会支持。
我想了想,觉得兮然是幸福的,因为她的爱是可以付出,也是可以得到默默回报的。
可是我那所谓的爱情呢?
那个夜晚的情景始终在往后的无数个夜晚被我一遍遍地想起。那天的风声很大,我几乎看不清Iki原有的风华。只记得
夜色中的那一双冷眸,极冷地望向我,仿似一个从来不曾相识的陌生人,他说,“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然后离
开,决绝地。
既然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开始不要把我捡回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给我书读,为什么要拥抱我
,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为什么……
“喂其哲羽,晚上一起去喝一杯吧,哥请客!”同系的江楠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边上,在我肩上猛拍了一掌。
“诶?”我走神的厉害,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到是吓了一跳。
“走什么神呐,失恋啦?哥今天生日,暂时抛掉所有的烦恼,和哥喝一杯吧。”江楠一脸“我理解”的表情。
“我酒力不怎么样。”我实话实说,而且我向来鄙视“借酒浇愁”,难道不知道紧跟后面的是“愁更愁”吗?
“能喝多少喝多少,哥不会勉强你,怎么样,赏个脸吗?”江楠拍我肩。
“OK。”
“那么下课校门口见!”
虽然说了“能喝多少喝多少”,实际情况却显然不是如此。一桌子的人各个都以“瓶”为最基本单位,喝了三瓶啤酒后
又每人叫了三瓶。
我的脑袋已经开始晕了,这帮子人又开始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不开口的人罚酒。
男人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女人,于是没有任何经验又死要面子的我自然不可能以:“不知道,没做过,被甩了。”这样
的话来诚实以对。
喝完六瓶酒,再站起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更别说回家该走哪个方向。
“哲羽你还好吧?哥送你回去?”将富二代精神表现的淋漓尽致的江楠同学忽然从私家车的后座冒出头来。
“不用了,家离这里不远。”我摆摆手。
“才干了这么几瓶就不行啦?看你的样子都不认识回家的路了!”他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妈的,就不认识回家的路又怎样!我一副随波逐流的潦倒样胡乱地在街上走着,没有方向。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前所未
有的凉爽,身体却热得像要烧起来,更难受的是胃,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出于人类本能,我一路朝着街上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走几步就吐上一阵,接着再走,一路引得众人投来“退避三舍”
的注目礼。
等到我扶着电线杆又一阵狂吐后,意识已经差不多清醒了。抬头,然后我就看到了Iki的公寓,非常阔气地竖在我面前
。
该死的,为毛S市那么大,少爷我偏偏要转到这里来啊?为毛还这么该死的凑巧,一眼就看到Iki家的窗户是亮着的!
但是人贱起来九头毛驴都拽不走。想到Iki现在还好吗,上次傅轩越说他在发高烧,现在病好点了没有,他又在干什么
,坐在客厅发呆?还是在卧室里独自闷着呢?
借酒浇愁虽然很鄙视,但是借酒壮胆我还是奉行的。于是一身酒气的我就这样摸上了电梯,来到十二楼他的门前,接着
酒气非常豪气地大按门铃。
“不是说过我没事了吗?”低沉,沙哑,有些无奈的声音自门后传来。门轻启,一身深色宽大睡衣的Iki出现在门口。
“……是你?”是转而有些惊讶的声线。
“我……”虽然自认为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天不怕地不怕地闯来这里,但是当Iki真的就站在面前的时候,我又开始不
争气地慌乱。
“你怎么来了?”他沙哑着声音问,嘴角一如既往挂着一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的微笑。
“我……我……”我继续结巴,总不能说是借酒壮胆跑来凑凑热闹吧。
“好了,进来吧。”暗叹一声,Iki侧过身。
客厅里的摆设还是维持着以前的样子。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盛了半杯左右的水,沙发上有一条毯子。
客厅光线很暗,天花板正中央那盏华丽的水晶灯没有开,只亮着一盏淡淡的壁灯。
我看了眼墙上的壁钟,才8点多。
“你已经睡觉了吗?”Iki关上门,绕过我,躺回沙发上。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躺一会。”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一时间,两人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仰面躺着的Iki忽然皱了皱眉,低低的咳嗽起来。
“你又生病了吗?”我心里一阵难受,看着他尽力压低声音咳嗽着。
“没有。”他回答。
我端起杯子就往厨房走,“我再帮你倒点热水。”
“你来做什么?”他忽然问,声音沉沉的。
“来看你。”我把水端到他面前。
“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他冷淡的几乎让人无法忽视。
“……”我端着杯子的手愣在半空中。
“走。”他忽然焦急地提高了声音。
“你、你怎么了?”我这才察觉到有些异样,急忙回头拧开客厅的大灯,几步冲到他面前,“Iki!”
他的脸苍白的几乎透明,依旧寒冷的天气里,额头上却布满了汗珠,干裂的嘴唇一排血痕,他显然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
线,闭着眼艰难地开口,“你、回去。”
“不回!不回!不回去!”我的鼻子一阵发酸,“为什么病得这么严重还要赶我走!难道就像你说的,和我一点关系都
没有吗?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沉默着皱紧眉头。
我吸了吸鼻子,使劲不让眼泪流出来“先送你去医院。”我把他横抱起来就往门外走。
“放手!”他一惊,睁开眼就要挣脱。
“不放。”我死死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
市中心医院
两个小时后急诊室里终于走出一个医生。
“请问,他怎么样了?”我连忙凑上去问。
这个医生大概五十岁出头的样子,他先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搞得我浑身不自在,然后才慢慢说,“高烧引
起的肺出血,需要住院治疗,此外——”他顿了顿。
“此外什么?”这个医生为什么总是慢吞吞的不给力!
“他的后面伤得非常重,你最好不要太粗暴。”医生白了我一眼。
“!”我这才明白他刚才那一番古怪的打量是为哪般,心情不由自主地沮丧。
……
“你醒了。”我看着他从睡梦中醒来,两眼有些无神地泛着空洞的光。但是这次我却怎么也压不下心中的怒火,“伤口
还痛吗?”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我决定主动挑起事端。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我,眼睛微微眯起。
“怎么不说话?被傅轩越一次次折磨你感到很高兴不是么?这么高兴的话,来和我分享一下心得吧!”我压抑不住的火
如同干柴碰到火柴,一下子就点燃了。
他的身体明显地颤了颤,然后屈起胳膊,努力撑起身体坐起来,“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淡淡地说,没有任何表情。
“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像是吃了一颗炸弹似的,听到这话我猛地跳起来,“是,是和我没有关系,本来不是就说了没
有任何关系吗!但是我、你喜欢被人折磨,我不喜欢跟着被人一起鄙视!”想到刚才医生一阵古怪的目光,我马上找了
这个牵强的借口,理直气壮地吼出来。
原来人发起火来可以这么不讲道理,我一副绝不罢休的样子指着他。
“真抱歉。”良久,他说道,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他既不看我,也没有定向目标,只是微微低着头,黯红色的长发垂落
。他的侧面给人以一种非常倔强的印象,流畅的线条几乎完美,而他的另一边脸却陷入影,仿佛盛时已过。
我咬牙,极力控制着自己,然而越是想要控制,越是控制不住。反正伤害已经造成了,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干脆不再忍耐,跨前一步扳过他的肩,孤注一掷地吻他,是那种吻,仿佛不屑于任何束缚的吻。
我本以为他会推开我,再给我一拳头。然而,他并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承受着。他的舌尖微苦,消沉的意味异常的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