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是傻瓜。啊!我是傻瓜!”
街道两旁宅子里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杨影深沉默。
“影深,虽然你总说自己天生丽质,其实……哎别用胳膊肘戳我,我在夸你!好,就当做你没有说,我重来一遍。虽然
我总说你天生丽质,完美无缺,但你和风涟看起来却像假人。不,风涟比你还好点。他虽然冷,但至少笑的时候还有点
温度。而你微笑的时候,我却觉得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江髓的手绕过去碰了碰杨影深的胸口,“你这里仿佛是空
的。”
杨影深听后轻笑,只说:“你醉了。”
“杨影深,你有没有爱过人。”
江髓又开始跳跃了,杨影深懒得开口。不过江髓一个劲骚扰着他后颈,杨影深忍着将他抛入河中喂鱼的想法,道:“与
你无关。”
“哈,虽然我好像什么都比不过你,不过这一点我比你强……我赢了我赢了……”江髓在杨影深背上手舞足蹈,路边的
狗继续共鸣。“我爱的那个人啊,武林中没有人能及得上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在江边等渡船,他穿着一身淡黄衣
衫,我还以为是位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哪知渡船来了他上船去,却偏偏回身向我伸手,清浅一笑。”说到这里江
髓停了一下,轻声一叹:“如果当年我没有握着他的手就好啦。”
心思跳跃着,突然又变成了胡言乱语,更加莫名其妙。杨影深本就不准备接话,眼前却突然白光一现,那个浑身是血的
人隔了多年光阴出现在他眼前。那人身边遍布尸首,眼睛却一直只看着自己。眸子清澈如水,没有恨,也没有泪水。她
的声音还似平日一般温柔,被风远远送来:“小影转过身去,我很狼狈呢。”
杨影深没有转身,那个人在他眼前拔剑自尽了。他至始至终十分冷静,而后点了一把火将一切烧尽。而此后多年,他几
乎没有想起往事。那个死掉的人,就仿佛从来不在这世上一般。来过,没有留一点痕迹的离去了。
客栈就在前方,江髓头晕目眩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忍不住干呕起来。哪知杨影深帮他止呕的方式就是直接劈他后
颈,昏睡之前模模糊糊听见杨影深似乎说:“……若是将来……你就去恨夏侯晗吧……”
第20章
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却听见敲门声不断,江髓半睁着眼随手抓了个东西向门扔去,软枕打在门上发出很轻的声音。他太阳
穴疼得厉害,刚坐起身却见柏卿推开门走到他身前。“髓大哥,店家酿的酸梅汤,要不要尝尝看?”
“昨夜谁送我回来的?”江髓更衣洗漱,突然想起昨夜他同杜元升三人喝醉之事。
“你很晚都未回来,容哥哥出门去寻,哪知杨哥哥却发现你倒在客栈门口,已经睡死过去。”
江髓听后一怔,而后笑意浮上脸庞。“醉成那样我都能找到归来的路,果真奇才啊……”他喝了酸梅汤,牙齿差点酸倒
。柏卿接过他的碗尝了剩下的,见江髓瞪着他便道:“不酸。”
江髓问他:“莫非店家讹你,这一碗果汤很贵?”
“分文未花。”
江髓盯着柏卿手中空碗:“这是我喝剩的。”
柏卿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那又如何?”说完转移话题,“随大哥,你收拾好了下楼,夏日早些赶路,正午也
可多歇息一番。”
江髓这才想起今日便要离开湖州。手边刚收拾了东西打包,却突然忆起昨夜之事,隐约记得昨夜有人送他回来,应当是
杜元升他几人。只是实在不够厚道,将他扔在客栈门口。
下楼后果然见众人都围坐桌边,江髓喝茶润嗓,身边赵一难得说个笑话。说的是东汉末年曹操率领部队去讨伐张绣,在
毒辣太阳下长度跋涉,士兵逐渐觉得干渴疲惫。为鼓励士气曹操便故意道:“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果
然士气大振,众将士欢呼道:“噢……有梅子吃啊……”半个时辰过后曹操听得曹仁报:“主公!前方发现水源!”曹
操大喜:“哈哈,大家听到了吗?不远处有解渴之泉!”哪知听见此话众士兵却道:“不去……一定要找到梅林……”
江髓一口茶“噗”地喷出来,连带被呛到。身边刘成好心替他顺背,“哈哈,赵一的笑话一向如此,江公子认真了。”
但此刻江髓却不是因为赵一的笑话而有大动作,而是因为某些回忆涌上心头。
昨夜他说了很了不得的事,并且被人听去了。他竟然说,他喜欢姬容。完了,这一辈子没脸见杜元升。
众人只见江髓在大堂来回踱步,不时伴有撞墙等危险举动,半晌却又见江髓淡定地坐回座位,只是笑容有些不自然。柏
卿凑在杨影深耳边问道:“髓大哥怎么了?”
杨影深但笑不语。
此刻江髓心中如同打翻五味瓶,却无人可怪只怪自己言多必失。他隐约记得昨夜自己不光说了喜欢姬容,还肉麻无比地
说:我明知他是男人,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他对于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惊讶无比,若不是真的有记忆,如何也不相信
是自己所说。江髓此刻只愿杜元升他三人不记得昨晚糊涂之事才好。
赵一去门外给马套缰绳,刘成和江彦将众人的包袱拎上车。风涟看江髓一眼,起身出门。江髓刚准备跟上便听杨影深说
了一句话,令他精神抖擞。“如果喜欢姬容,何必装作无事。”他声音虽不大,但是桌边的人都听见了。江髓猛地转头
看杨影深,“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接话之人自然知道我是何意。”杨影深此刻对姬容微微一笑,目光深邃难懂。江髓却心惊肉跳,这番意料之外的吐露
真心在他承受范围之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姬容却没什么反应,脸色淡淡招手唤小二结账。
江髓迅速望姬容一眼,立刻又别过头微笑道:“影深,你的话我不懂。我自然喜欢姬容,一路走来大家相互照应,我喜
欢同你们相处难道有什么不对?”
杨影深只是一笑便起身离开,柏卿也站起身拉着江髓的手,“髓大哥,上车去罢。”
江髓点头,见姬容并没有看着自己,便转身出了客栈。他不明白姬容心中究竟是何想法,若说他对自己有心,为何此刻
又是此种表情?姬容显得太随意,太过于漫不经心,令江髓产生错觉,仿佛是自己一厢情愿,而与姬容无半点关系。
想到此处江髓突然释然一笑。自己又何必为了此事烦恼,姬容其实从未说过喜欢自己。即便他觉得姬容对自己暧昧,那
也许是自己误解了人家的意思。只是,因为这番‘误解’,自己是真心喜欢上那个风华绝代的人而已。
没有什么的。
他只不过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走走停停,又过了十来日才快到潮州。江髓本就年轻,难免少年心性,一日马车中,风涟因为他和柏卿实在太过热闹而
受不了,便同江彦换了骑马。夜里就地露宿,马车中江彦的呼噜声简直十里八乡都能听见。江髓再是好脾气也忍无可忍
,坐起身捏住江彦的鼻子,看他蹙眉挣扎翻个身又睡了,终于安静下来。江髓忍不住想笑,突然却听见有人轻声对话,
声音细碎模糊。
“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
身边有人轻拉他的衣袖,借着微光江髓见柏卿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不要说话,只听见车外人又道
:“……只是,难道我们要一直等下去?”
“对。”
“少主何必浪费时间?”
“……”
“是属下多嘴,只是……消息已经……”
“……知道了。”
对话声到此戛然而止,柏卿坐起身靠近江髓,满眼疑惑。江髓掀起车帘一角,却见车外一个人都无。天色发青,不远处
用来防止野兽毒虫靠近的火堆也已熄灭。他跳下马车,却见刘成衣衫不整地走来,身上半湿。看见江髓便爽朗一笑,道
:“不远处有水潭,江公子何不去消暑。”
江髓道:“其他人都在那里?”
“热闹的很,公子去了便知。”
于是江髓同柏卿一道穿过密林,果然见一水清冷冽的小潭。却只见杨影深在潭边,衣服脱了一半又立刻穿上。江髓走过
去道:“怎的只你一人?”
“我不喜欢沐浴时有人在旁。”
江髓听后便知其他人定然已经洗好,只杨影深磨磨蹭蹭非要等到他人离去。江髓突然一笑,拉着杨影深的腰带不放。“
哪有这么多毛病,人多热闹才好。”
杨影深侧过头,细长眸子一眯,“你自个热闹去罢。”说着一扬手,江髓跌到浅潭中。
第21章
潮州是止澜的都城,一条江横在众人眼前。深碧色的江水看似平静,顺着江面望去便可看见对岸的繁华。有摆渡者在江
上来去,众人谈好价钱后上船,唯有江髓站在原地未动。
他看着此景,觉得有些熟悉。有一幕画面在脑海里百转千回,似乎许久之前他也在此处等船,而后遇见了一个人,发生
了一些事。只是记忆终归太淡,再想却觉得人开始眩晕。
“江髓,还不快些过来。”风涟唤他,江髓回过神来。他走过去,虽然系了船绳,但船身仍随着江水摆动不止。一只手
出现在眼前,不用看也知道是姬容。那只手十分漂亮,掌中略有薄茧。若是习惯握笔的人,茧应当长在十指上。江髓抬
头看姬容,那人面容沉静,看着他淡淡一笑。
江髓也微微一笑,手指碰了碰姬容的手心,又很快移开。“少爷我有手有脚,小容如此客气作甚。”说罢登船从袖中掏
出一样东西出来,“诶,渡江还要好一会,大家来掷筛子,谁赢了讨个好彩头,请大家吃饭!”
赵一和刘成大约是赌坊老手,掷出来的点数总是小,这便罢了。最过分的却是杨影深,不论他怎么扔,三个骰子雷打不
动是一点。江髓怀疑杨影深使诈,但又实在看不出来。好在还有柏卿垫底,每次掷出来的点数总比江髓大一些。
快下船时柏卿问姬容,“容哥哥,我未到过潮州,不知哪家饭庄好些?”
姬容略一思索:“李记的不错,只是此时恐怕已经客满。仙客来环境清幽,南国食馆临江景色宜人,二者你随意择其一
。”
江髓奇怪,“你怎的如此熟悉。”
柏卿笑道:“髓大哥你忘了,容哥哥本就是潮州人。”
众人在南国食馆中填饱肚子,江髓四下观望,杜元升说的果然不错,已有不少江湖人士来到潮州。不知他三人此刻是否
也到了潮州,想到此处江髓突然想起那夜失言,面上不禁一红。
今日是八月初二,离十月初十武林大会还有二月之久。
江家在潮州的房产却在城中的偏僻之处,幽静有余人气不足。江髓见了房子觉得稍有不满,这生意人向来讲究热闹和人
缘,在偏僻处置房也不怕遇上小贼,呼救都无人听见。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想的,不如另找一块好地,再将这处卖
了。除此一点,江府没有地方让江髓不满意。一切都精工细造,处处崭新,乍一看还以为是座新房。府门前早已守着一
位老管家,见众人走来便迎上前。“公子回来了,老奴江炳守候多时。”说着递上一份名册给江髓,上面密密麻麻罗列
人名。“老奴听闻公子身子不爽,想是多半已不认得府中下人。此份名册公子收好,方便日后使唤。”
江髓对江炳微笑:“江管家客气了。”虽说这房子是自己的,这使唤的侍者是自己的,但总觉得陌生非常,自己似客一
般。就连他方才说的那句话,也不是主人应当说的话。
潮州江府,江髓过去居住的院落名为如意院,姬容住在离如意院最近的华容斋。风涟住谷风楼,柏卿居柏舟馆,杨影深
在影光阁。江髓又从柏卿口中得知,往日只有他和姬容住过潮州江府,其他人都未来过。江家二老死后,江髓便常去山
上别院居住,后来更是一去不回了。
江髓听后不禁一问:“那么这些院落的名字,究竟是何人取的。各个嵌着住者名字,唯有如意院不同。”
江炳一福身,“是老奴附庸风雅,令公子见笑了。至于这如意院,只愿公子一世顺心如意,因此而名。”
这位老管家目光锐利,又会说话,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不错。
潮州同那山林比确实好太多,江髓有意在此长住。之前听姬容说江家生意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乱子,因此众人千里迢迢赶
来潮州。江髓心血来潮向姬容要账本看,哪知姬容却说一切交给他办即可,江髓不必费神。虽然江髓不喜生意场,但毕
竟是江家之主。他斟酌半晌还是提出,只要看看账本便可,其他的不会过问。
那一刻姬容的目光深邃,江髓见了心中一紧。他碰了碰姬容的手,虽在夏季,那双手此刻却是冰凉的。他对姬容微微一
笑,道:“我只是一时好奇,并不想打乱你的步调。既然麻烦,不看也不打紧。”
姬容淡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江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江髓听人说潮州有座琼楼,历经百年光阴。文人雅客时常聚在琼楼之上吟诗作对,楼下还有色艺双全的名伶献艺,只是
献艺,点到为止。江髓和柏卿吃着瓜子,看台上姑娘抚琴,惬意无比。
“为何我走到哪里,总有你的身影。”江髓扔颗蜜枣入口,转头对柏卿玩笑道。
“这不奇怪,因为我只想同髓大哥在一起。”柏卿看着台上抚琴女子,随口答道。不想话音一落头上便吃了个暴栗,他
转过头不解地望着江髓。
“不是我想太多,而是你这孩子说话太容易令人误解。下次若是想说,去找一个你真心喜欢的女子说。酸不溜丢的话,
髓大哥的牙口承受不来。”
柏卿微笑,眼睛看着江髓。“为何?我喜欢你,不想找别人。”
江髓瞪他,半晌清清喉咙:“咳咳,你这孩子真是……太……虽然髓大哥人见人爱,但你如此直接地说出来我也会觉得
不好意思的,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柏卿大眼睛一弯。
不久之后那抚琴女子离去,又来一位舞姬,动作轻灵飘逸实在美不胜收。忽有一女子走入琼楼,背对着江髓不知是何模
样。但凡能看见她脸的男子,眼睛都只盯着她。江髓明白,这一定是位大美人了。
女子似乎在找人,没多久便失望离开。她转过身时江髓看见了她的脸,顿时倒抽一口气使劲拉柏卿衣袖。柏卿倒没什么
反应,只问他:“髓大哥,怎么了?”
“瑶池仙子啊。”江髓感慨,又忍不住问邻桌公子,“兄台可知方才那姑娘是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