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磊的脸憋得通红:“你别再喊我那个了!我是男人!”
“那……老公,我错了还不行吗?”陈亚谦的脸皮好像又往上增加了一层。
杜磊顿时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诚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来把杜磊跟陈亚谦一起推到客房外面去:“有什么矛盾请你们私下调解,拜拜!”
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张诚也懒得再收拾东西,直接瘫到了床上。
陈亚谦家客房的床也足够软,他整个人都有种陷进了棉花堆里的错觉。
一直乖乖地在他旁边跟着的严凌世也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来,跟他脑袋对着脑袋地趴在一起:“叔叔,以后我们都住在这儿了吗?”
张诚把头扭向他:“当然不是。”严凌世的表情顿时亮起来。
“这是陈叔叔的家,等叔叔找好租的地方,咱们就搬出去。”张诚接下来的话,又成功地让严凌世的小脸垮了下来。
他苦瓜着小脸,不满地咕哝:“那你真的不要小泱叔叔了吗?他会很难过的。”
难过吗?张诚想起白吾泱小孩子似的性子,一时之间,也是心乱如麻。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白吾泱发火的原因。
跑出来的时候虽然冲动,但在车上想了一路,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个差不多。不管白吾泱现在对他的感情到底是爱情海是独占欲,自己总归,是他身边很重要的一个人吧。
其实相比与小世,独自在人间活了那么多年的白吾泱,才是最缺乏安全感的。生生死死看得太多,难免会生出些,把身边的人紧紧抓牢的心理。只是,他与人相处得太少,表达感情的方式,也难免会有些与众不同。
张诚深深地呼了口气,思绪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怎么会那么顺理成章地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呢?好像连一丝挣扎都没有,白吾泱就成了那个影响他最深的人。看见他皱眉会担心,看见他生气会紧张,白吾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他愣是能分辨出他什么时候在高兴,什么时候在难过。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陷得这么深。
感情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捉摸的东西。
“可是,没有小泱叔叔,遇见鬼怎么办啊?”严凌世的小嘴巴还在不停地试图说服他。
张诚叹口气,把他搂在自己怀里。
跑出来的时候,只是靠着一股冲动,他哪里考虑得了这么多,现在想想,不只什么鬼怪的问题,就连吴伟辰都让他给忽略了。
只不过,出来都出来了,总不能再让他厚着脸皮回去。
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自己别扭得有些出奇了,还真像是跟老公吵架的小媳妇儿,一边想回家一边为了面子死撑。
张诚把右手举到自己眼前,掌心的那片阴影依然维持着老样子,没有变大也没有缩小,他细细地看了很久,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感叹。
他的手心里,盛着白吾泱的一缕魂魄,还有什么关系比他们此刻更亲近的呢。
“叔叔。”趴在他胸口的严凌世又小声地开口。
“嗯?”张诚随口应着。
“我还是想跟小泱叔叔一起住。”严凌世的眼睛里又盛满了委屈。
张诚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很怕他吗?”
“那是以前,这会儿小泱叔叔对小世很好。”
“他对叔叔也很好。”
“晚上还会起来给叔叔盖被子。”
“还趁叔叔睡着了偷偷亲你。”
“每次小世要吃好吃的,他都会记得多买一份给叔叔。”
“叔叔下班晚回来一会儿,他就担心地坐都坐不住,要往窗口看好几次。”
“今天小泱叔叔跟你打过电话之后,脸黑了很久呢。”
“可小世觉得,他不是因为生气。”
严凌世的话一句一句的往外蹦,但每一句,都像是敲在了张诚的心上。
在张诚的心里,白吾泱就是一个感情空白的小孩子,什么都是随着性子走,嫉妒了就发脾气,表达喜欢的时候,就是抱着他狠狠地吻一顿,除了这些,可能什么都不会做。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都被他当做粗心得要死的“小孩子”,竟然还悄悄地做过那么些感性的事情。
这些事,如果不是严凌世说出来,大概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张诚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你们两个就像小世的爹爹一样,小世想永远跟你们在一起。”严凌世又奶声奶气地加了一句。
张诚拍了他的小脑袋一下:“人小鬼大……小世,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爹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长的比小泱叔叔还好看,脾气也很好,小世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不过,小世也看见他偷偷地哭过。”严凌世想到爹爹,眼睛里又是一片迷蒙。
“哭?”张诚想到那天见的那个看上去铁骨铮铮的男人,真无法想象他流泪的时候到底什么样。
“嗯,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想我娘吧。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小泱叔叔说我爹爹死了,我也不是很难过的,虽然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我觉得,他现在就跟我娘在一起呢,我能感觉得到。”严凌世说着,小脑袋也从张诚的胸口抬了起来,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叔叔,你说,我爹爹能不能找到我娘。”
张诚被他期待的眼眸看得一阵心软:“嗯。”
“嘿嘿,我就知道。”小孩子的心思就是简单,得到肯定之后,严凌世的小嘴立刻笑得咧了起来,“我觉得,他们一定在什么地方看着我。”
“是啊,你爹爹……他一直都在看着你。”这句话,张诚说得一点儿都没掺假。
严凌世满足地趴回去,张诚却不禁想起白吾泱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真如严凌世说得,他爹爹已经跟他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么,那个为了他背离了亲情的男人,又该怎么办呢?
感情,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
49.陈年老醋(五)
杜磊的厨艺确实好得没话说,满满当当地做了一大桌,张诚很佩服自己,在心思乱成这样的时候,竟然还胃口大开,把肚子吃得滚圆。
大吃一顿,心情好像也好了不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直接就没心没肺地把白吾泱抛在了脑后。
一直到上课的时候,看见蒋奕斌那个死小孩意味深长地坐在最后看着他,才把他那些烦心事又翻了出来。
说实话,在自己学生面前耍那些脾气,脸上还真有些挂不住。
所以,一下课,张诚就急匆匆地窜出了教室,办公室里还没什么人,只有楚锐坐在办公桌前看书。
“你怎么还不回去?”张诚把课本跟教案随手扔在桌上,拿起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楚锐抬头对他笑了笑:“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就自己一个人,还不如在这儿坐会儿。你要回家了?”
“是啊,我……”张诚一噎,突然想到今天陈亚谦说过要带杜磊跟严凌世出去玩,虽然把钥匙给了他,但自己一个人呆在别人家里,还真有些凄凉。
说起来,他现在好像是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
刚刚的冲劲儿好像瞬间被抽走,张诚无奈地呼了口气:“不然咱们俩凑合凑合,一起去吃个饭好了,我请客。”
楚锐想了想,点点头:“好吧,既然阁下这么热情,那在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切,阁下要是实在不想从命,可以阁下请我!”
“不不,其实在下很开心可以从命。”
“……”
正是学生放学的高峰期,学校的大门打开着,一波一波的学生往外推车子,偶尔有几个敢在校园里骑上去的,也都在校门口被教导处主任给揪了下来,排成一排低着头受训。
“想当年我在这儿上学的时候也被他训过不少回啊!”张诚看着那熟悉的景象,不禁有些感慨,不过,作为住校生,他那时候受训一般都是因为半夜爬墙头出去上网,“哎,楚锐,你哪儿人啊?”
楚锐扭头看他一眼,嘴角依旧含着笑:“我是从下面镇上来的,一直在镇上上学。”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跟着人流走到了门外,张诚还想搭话,紧接着,全身就忍不住一僵。
白吾泱竟然就在门口的一棵凤凰树下面站着,脸依旧紧紧地绷着,不知道算是个什么态度。
张诚竟然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视线在他跟白吾泱之间转了转,楚锐了然地笑:“你朋友?看来今天阁下也请不成了,我们改天吧。”
说完,也不用张诚回答,就识相地独自离去了。
张诚的心里还砰砰跳着,竟然就任他走开,连句再见都没说。
虽然自己想开了,但两个人怎么说也是在矛盾中,张诚的小别扭又忍不住冒了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那棵凤凰树下:“你来干嘛。”
白吾泱抿了下嘴,开口就问:“刚刚那人是谁?”
张诚顿时满腔气愤,自己都有示好的意向了,结果他大少爷竟然一上来又要吃醋,干脆什么都不回答,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但还没走几步,胳膊就被白吾泱紧紧地抓住了。张诚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四周都是学生,自己教过的也是一会儿冒出来一个,张诚害怕被大家看出来不对劲儿,只能又愤愤地停了下来。
他不想说话,白吾泱竟然也一直沉默,两个人就在学校门口的树下边儿呆着,张诚的胳膊还在白吾泱手里,气氛愈发奇怪起来,张诚觉得,他们两个应该已经引起了门卫大爷的注意。
没办法,只能转回身去,面对着他:“你不说话我就走了!”
白吾泱目光闪烁地看向一旁:“我……我把那间客房收拾好了。”
“啊?”张诚有些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白吾泱的脸竟然破天荒地有些发红:“你朋友……可以搬进来,但是,你要跟我睡一起,就我们俩。”
“我们俩?”张诚还在迷糊当中。
白吾泱的手又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嗯,小世也要搬出去!”
“……”张诚好像,终于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把那间闲置的客房收拾好了?”
白吾泱点头。
“让杜磊搬过去?”
继续点头。
“然后……”张诚这次没有重复下去,老脸腾地变得通红。
两个人的气氛,好像比开口说话之前更奇怪了。
“先回去再说吧。”张诚推着白吾泱,伸手拦了辆的,匆匆地坐上去。
前面还有个司机,两个人也不太方便沟通,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不过白吾泱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张诚抽都抽不出来,只能尴尬地任司机先生在后视镜里朝他们俩看。
一路十几分钟,张诚的脑子就跟在云端上站着似的,一直都是晕呼呼的。
刚进了家门,张诚就觉得身子一晃,整个人都被白吾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么用力的拥抱,是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白吾泱像是要把他箍进自己的身体里,抱得张诚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种拥抱真的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之前的那些怀疑,那些胡思乱想,好像一下就在两个人不留一丝空隙的拥抱中被挤得粉碎。
张诚的心,仿佛一下就在白吾泱的力气中化成了水,软得一塌糊涂,喘不过来气儿就憋着,也不开口让他放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吾泱的力道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保持着那个把他拥在怀里的姿势。放在他头顶上的下巴动了动:“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他的语气很轻,听上去好像包含了很多的委屈,但说是委屈又不太贴切,听得张诚的心忍不住一阵轻颤:“我……”
“我很害怕。”白吾泱好像也没有想要听他回答,紧接着,就说了下去,张诚竟然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震动之余,张诚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白吾泱的下巴在他头顶磨蹭了一阵,略带些颤抖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有亲人,有朋友,有兄弟,还有小蛋跟小世,你对他们都很好,跟他们开玩笑,笑得那么开心,可是跟我在一起,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我知道自己很闷,你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你要是没有遇见过我,一定很过得很幸福,遇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会整天担惊受怕,我知道你一定很后悔认识我……我很害怕,你身边那么多人,可是,我就只有你,我怕你被他们抢走,可是,越是害怕,就越惹你生气,昨天你走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你是一个正常人,可是,我却是一个连死都死不了的怪物……我知道,你想离开我是对的,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想让你走……”
“我们都行房了,是夫妻了,你不能扔下我。”这些话,白吾泱一直都说得断断续续,跟小孩子似的,想到一句蹦一句,一点儿章法都没有,可是,张诚的眼泪却忍不住流了出来,他不敢抬头,直接闭着眼把泪都抹在了白吾泱的衣服上。
到最后,白吾泱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门口紧紧拥抱着。
张诚一直都知道,白吾泱之所以吃那些乱醋,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却不知道,原来他已经胆战心惊到了这种地步。他的恐惧,远远超过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可是,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就任他那么战战兢兢地生活着。
“我……没有后悔认识你。”张诚等心情渐渐平稳了一些,才开口,“我也没有觉得你很闷,跟你在一起不敢开玩笑,是因为怕你嫌弃我。你不是怪物,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我觉得,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你的脚步。其实我也一直在害怕,怕你嫌我烦,怕你那些独占欲只是因为习惯了身边那个人是我。你可以活那么久那么久,可是,我却要一点点地变老,我怕如果还没找到鬼玉我就死了,你会慢慢地忘了我。你是个那么单纯的人,我害怕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因为接触的人太少,我害怕……”
张诚说不下去了,他一直觉得白吾泱是个感情白痴,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一直记挂着白吾泱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没有跟他表白过心意,可是,他自己却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他们两个都是感情路上的初行者,只知道按着自己的方式跟对方相处,却都不明白,相爱的人心思尤其敏感,一个简单的细节都能悄悄地在心里翻译成好几个版本。
爱,是要说出来的,起码要像这样,郑重地告诉对方一次。
“白吾泱,我爱你。”张诚抬起头来,深深地凝视着白吾泱的眼睛。
这么肉麻的话,他以前觉得,无论怎样他都说不出口的,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却是一片坦然。
这是他对白吾泱的感情,他唯一不能瞒的人,就是白吾泱。
在他的凝视下,白吾泱竟然红了眼眶,猛的把头向上抬去,但张诚还是看见,有泪水从他眼里滴了下来。
深呼吸了几口,白吾泱重新低下头:“张诚,我爱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大概跟那些华丽的甜言蜜语比起来,真的很单调枯燥,可是听见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张诚还是觉得,一股酸涩又涌上了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