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没有,六界里没有另一座青云山了。不过青云山分为东南西北及中央主山,这里就是主山。」
「那……青云派……和……青云山……有什么渊源?」
「嗯?」呆狐受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青云派乃是吾之长子祈墨所创立的门派,传承已有千年。青云剑则是由本君与小狐共同锻造,熔入吾长子之灵血所铸之神剑,其主,自然也是吾子祈墨。」阴沉攻帝君淡淡的道出了事实。
祈墨,竟是青云派的祖师,而他一直都身在青云山而不自知……只不过是北峰与主山的距离而已……
「小玄,走吧!我们现在去见你师尊,把我们的事儿和他说。哎,爹,父亲……恩……」
「你们去吧!」阴沉攻对长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祈墨心里毛毛的,再看看苍玄,总觉得他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怎么了?不舒服?」
「嗯?不……我没事。」罢了,以后再问吧!祈墨是青云派祖师的事,或许只是凑巧而已……
祈墨露出俊雅一笑,看起来春风满面,他将苍玄抱了起来,一阵旋风,他们便出现在青云派总坛。当祈墨放下苍玄,牵起他的手拉着苍玄自己走在前头时,苍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狠狠一愣,煞时脑袋里像是响起一阵闷雷,轰得他思绪混乱,脚下突然生了根,将他钉在原地。
「小玄?」祈墨回过头来,看见苍玄白了脸色看着地上发楞,担心的皱起眉,停下脚步,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是不是真的受寒了?你……」
「别碰我!」苍玄狠狠拍开祈墨的手,抬起眼狠狠的瞪向祈墨,「当初,是你救了我,然后把我送来青云派的,对吧?」
「……是。」
「所以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对吧?」
「……」
「祈墨,天界伟大的黑狐仙君,青云派的祖师……为了向我这个无知小辈报剃毛之仇,调教我的身体,看我出丑,还有那些虚假的甜言蜜语……我的一切,都被你把玩于指掌……做了这么多,也该够了吧?还是你想将我拴在你身边,让你玩弄,直至永生永世?」
苍玄看着祈墨,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好酸好酸,心好痛好痛。这是他自己招惹来的孽缘,不是吗?如果他从来没见过祈墨,那么那天,他就能和爹娘小弟一同死去,而不是活在祈墨的安排之中。好厉害呀!一步一步,算计得如此精细,只因为他剃了他的毛,就要玩弄他,让他的身体沉迷于他带来的快感,让他的心为他而沦陷,掌控他,直至永远。
「小玄,不是这样的。我承认我最初的确是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我……我看着你成长……我看着你……我……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祈墨一直在拖延着坦白的时间,一直想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告诉苍玄这一切,但是他不知道这对苍玄的打击和伤害会这么大,让他看向他的眼神,都像在看待一个全然陌生的家伙。
「祈墨,或许我从来没喜欢上你,因为,那些都不是你,而我根本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仙君!」
「小玄,别这样!别这样说!我们先回去,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祈墨紧紧的抱住他,也不问苍玄的同意,又将他带回了祈府。他让苍玄独自待在房里,自己先回避开来。苍玄需要冷静……只要冷静一会儿……就好了……就会好的……
苍玄坐在床沿,靠着床柱,面上一片冰冷之色,嘴角却是各种苦笑和自嘲。他觉得自己像活在一个笑话里,祈墨一直都在看他的笑话吧?看他的努力,看他的挣扎,看他的陷落……他所知的一切都不是他真正知道的,祈墨掌握了他的一切,他却对祈墨一无所知。
是呀!一千五百年道行,在天界列有仙位的黑狐仙君,青云派的祖师,他的想法,他的一切,怎么是他这个晚辈,一界凡人,可以掌握和揣度的?他是不是要把这一切当作祖师爷的恩赐,而且……祈墨还救过他呢!呵呵……
他努力的追赶着他,努力的想要跟上这个强者,原来他们之间的悬殊是如此之大,他永远都不会和他平起平坐的,而这个怀抱……也不会是属于他的。
一场仙梦,该醒了。
祈墨一整夜不敢回房,在书房踱来踱去的忐忑不安,他第一次向这样畏首畏尾的,他竟然对于苍玄的指控,完全无反反驳。可是事实不全是苍玄想的那样的……对……和他解释……表白!
当祈墨终于想好了腹稿,决定去好好忏悔加表白,在隔日一早回到房间时,苍玄已经不见了,桌上留有一纸休书,以及他努力藏起来的《六界通典-全本》。为什么说是藏起来呢?因为之前他拿给苍玄的《六界通典》是「简本」,只记载纲要性条文,可以任他随意曲解里面的意思,但是如果看到了《六界通典-全本》……
『依《六界通典-全本》所载之姻缘篇成亲章第九条及第十条之条文,吾,苍玄,现休去伴侣,祈墨,终止婚约。此致。』
「……」
隔日,黑狐仙君祈墨,在与娘子苍玄正式拜堂成亲的前几日,收到休书一封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六界,成了一桩六界子民茶余饭后的笑谈。
《六界通典条文-全本》
姻缘篇
第二章:成亲章
第九条:成亲之双方或多方不得对伴侣有左列各项不义之举
一、以同床共枕此义务之名目,或未经伴侣之同意,强行与伴侣交合。
二、辱骂
三、暴力行为
四、胁迫
五、威吓致使心生恐惧
六、欺瞒诓骗
七、不忠
……
……
第十条:成亲之双方,一方触犯前条任一项者,彼方可休之;双方各有触犯者,协议离缘。
28
「哎呀,我们风流俊美的黑狐君,怎么会连个小娃儿都追不到呢?匪夷所思呀匪夷所思!」狼神摇着折扇,一脸惋惜,语气却带着调侃的说着。
「游手好闲的狼神君,没资格说小玄是个小娃儿,他的潜质你们是不懂的。」祈墨擦拭着苍玄留下来的青云剑剑身,刀剑仍旧锋利,其主却已不在。
「嘻嘻,好友,你也别太难过,你我同为畜牲,要与一个人类男子好,毕竟还是高攀了呀!」狼神状似叹息的说道,拍了拍好友的肩。
「吾可与你不同,你是纯畜牲,我是半神半狐。」祈墨斜睨了损友一眼,肩一耸抖开了狼神拍在他肩上的手。
「……呿,你爹是帝君神气了!」狼神收起折扇,「当当当」的拿扇骨敲着栏杆。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把我这另一半神血拿去。」祈墨轻笑一声。
「这怎么可能?」
「是可能。如果可以,我也喜望我是只畜牲,这样我只有畜牲之兽性,可率性而为,将他撕吞,将他据为己有……可我终究不是。我是帝君与狐神之长嗣,位居仙位,我有我的职责。我……不是我。」祈墨收剑入鞘,将剑系于腰身,转身离去。
「什么我不是我……不会被刺激过头,疯了吧?」狼神挑了挑眉,一脸莫名奇妙的看着祈墨渐渐走远。
『墨儿,这段时间,你的任性荒唐,也够了。人离开了也好,别忘了你是什么身分。』
耳边响起爹亲的叮嘱,祈墨不禁苦笑了下。
「嗷……」白爪黑狐用嘴扯了扯祈墨的裤脚,低鸣一声。
「墨云,我不怪你,这层窗户纸早晚会被捅破,或许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份。」他想起了家里一干兄弟姐妹的指责哭诉,怪他把他们的大嫂气跑了,怪他欺负大嫂,怪他……哎,总之一切都该怪他的,连他都不免自责了。
「我不是一个尽责的好大哥,否则小三不会受那么深的伤害,七七也不会差点魂飞魄散,现在我连他们喜爱的大嫂都顾不好了……墨云,做为大哥,我想我真的很失败。」
「嗷……」白爪黑狐抱住自己的大尾巴,一边看着自己的爪子。
「没事的,只是,又剩我们两个了。」祈墨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再睁眼,已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虽然只是主峰和北山的距离,徒步行走,苍玄仍是花了些天才会到青云派总坛,师弟们仍旧勤恳的练着剑术与道术,见到他,很快又围了过来,就像他每次下山除妖之后归来一样。
师尊也像往常一样,白色的衣衫外罩着代表着掌门身分的紫纱外袍,淡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多年来的相处让他知道师尊心情是挺不错的。他一直以为师尊是他的救命之人,可是他竟忘了,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从未看过师尊身着黑衣,直到那天认出了祈墨的背影……
「玄儿,你有心事。」
「……」
「你回来得正好,你师尊准备要将掌门之位传于你,你快快接任吧!」一身蓝衫的男子双手环胸站在青云派掌门身后几步的距离,脸上的表情甚是不耐,像是想早点解决此事。
苍玄愣了愣,突然双膝落地直挺挺的跪在自己的师尊面前。
「徒儿自觉尚不能胜任此职,若贸然接任必将难以服众。」
「才不是呢大师兄!只有你有这资格。」一旁的师弟反驳到。
「是呀是呀!大师兄虽然还年轻,但绝对当得。」
「……徒儿此次回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苍玄半垂着眼,表情有些疲惫,语气平淡的说。
「想要离开门派出外游历,就去吧!」青云派现任掌门早已看透爱徒的心思,替他接了话,并且豪不犹豫的允准了。
「多谢师尊。」师尊对他有养育之恩,苍玄心里还是多有眷恋,也为自己的请求和决定感到愧对师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呢?」事情生变,蓝衫人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
「你既然等了这么久,再等等又有何妨?」青云派掌门对爱徒点了个头,便转身负手慢慢的回到内室。
「你根本就是吃定我!」
「是。」青云派掌门应了一声,脸上仍是平静无波,只有蓝衣人看得出来他是在笑,这使得他的表情更加精采,像吞了颗鸡蛋那样梗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拧着眉叹气,「罢了罢了,等就等。」,便随着人进入内室。
「大师兄又要走呀?」
「恩,抱歉。」
「那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苍玄只是平淡的笑了笑,站起身,迈开步子,毅然的离开了青云派总坛。
「大师兄跟师尊一样,越来越玄了!」几个小师弟眼里迸发崇拜的光采,兴奋的直咋呼。
三年后……
「妖怪哪里走!」
苍玄左手伸入水中一握,再抬手,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湖水凝成的剑。他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剑上画了一道血印,足尖一点,身形像蜻蜓一样在水面轻轻点过,直往水妖掠去。
「阿~!」只闻水妖一声凄厉的惨叫,水剑已刺穿了他的身体,水妖的身体迅速崩解成千万颗水珠,苍玄右手往他身上一捞,便将水妖的元神握在自己掌中。
苍玄站在湖心,瞧着掌中明明灭灭的元神珠,而后面无表情的将它封入腰系的葫芦中。
「道长!道长您没事吧?」
附近的村民举着火把,看着苍玄慢慢的从湖心走了回来,身上没有伤痕,没有血迹,甚至连点水痕都没有,简直就像是神仙一样。
「这湖以后是安全了,不会再有水妖作怪,但是你们活人水祭的风俗,得改。」
「是!是!道长说得是!我们愚昧,我们以后不水祭了!」村民们直点头称是,热情的邀请苍玄到自家中作客,苍玄只是一一婉拒,推说赶路,而后离开了这个村子。
「出来吧!」苍玄走了好远,突然对着黑暗的周遭说道。
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白爪黑狐衔着青云剑蹦了出来,而后慢慢的走到苍玄脚边,将剑放下,一边用尾巴卷住苍玄的脚,一边用身体蹭着他的腿。
苍玄蹲了下来,微笑着摸了摸白爪黑狐的头。白爪黑狐开心的直蹭他的手掌,突然毫无预警的,被一把倒提住尾巴拎了起来,只能嗷嗷哀叫着在空中挥舞着四肢挣扎。
「祈墨,毕竟跟你同床共枕过那些日子,以为我看不出来?」
白爪黑狐迅速蔫了,而后一阵青烟,化为人形,一把抱住苍玄的身子。
「小玄,我错了,你回来吧!我真的不在乎当初被你剃了毛什么的。我本来想过放手,可是……可是你是我唯一的执着……哎唷!」
祈墨突然惨叫一声,迅速的松开怀抱,胸口的衣服已经被烧出了一个洞来,连里面的皮肤都有些焦黑。
「你真的不在乎?真的想要我回去?」苍玄反问到。
祈墨连连点头,却听苍玄说到,「既然如此,把毛剃了,求我。」,让他瞬间僵立当场,瞠目结舌的回不上话来。
「不用送了。」苍玄立刻瞥下他,转身潇洒而去。
隔了好些日子,苍玄在一处客栈喝茶,却听到邻桌的好一伙人大声的谈论着一件奇闻。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被剃了毛果奔的狐狸。」
「原来你也看到了!真是荒诞的奇景。」
「这算什么?你没看到它脖子上还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娘子,我错了,求你回来』吗?不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丢了娘子,想出这种奇招哄娘子回来吧?」
「要我说,那个娘子还真是驭夫有术。」
「就是可怜了那只倒霉狐狸,不是说畜牲也是有灵性的吗?很丢脸吧!」
「噗……咳咳……咳」
「哎,道长您没事吧?是不是也被这个奇闻笑得?」
「恩,确实有趣。」苍玄放下茶杯,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在掌中细细的摩娑,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而后将玉佩系到腰间。
「嗷……嗷嗷~」
突然闻得客栈外一声声哀鸣,众人转头便瞧见大街上,一只全身没了毛,粉红粉红的狐狸挂着块板子撒丫子奔跑着,更奇怪的是它今日身后还拖着口盖着红布的篮子,而后便往客栈里冲来,直奔到素衣道长面前站定。
「轰」的一阵青烟,无毛狐狸化身成为一位黑衣黑发的俊帅男子,怀里抱着那个盖着红绸布的篮子,对着道长就喊。
「娘子!我错了!求你回来吧!」
客栈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讶的阖不拢嘴。
「……」苍玄只是挑了下眉毛,没说什么。
这时,祈墨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红绸布,里面好几只幼小粉嫩的狐狸崽子睁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狐眼,好奇的盯着苍玄。苍玄还没想明白这是哪招,突然祈墨一个弹指,小崽子们便嘴巴一张仰起鼻子齐声嘤嘤啼哭起来。
「娘子,孩子们都还这么小,您忍心这样抛夫又弃子吗?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呀!娘子,小玄,阿宝,宝贝儿~」
「……」
篮子里面的狐狸崽子继续可怜兮兮的鸣叫着,配上祈墨一脸认错的表情,客栈里面的男男女女纷纷同情心泛滥,忙替他说话。
「哎,有什么事都好商量,他也认错了嘛!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就是,犯不着连孩子都抛弃呀!」
「就是就是!」
「……」
「小玄……」祈墨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捧着篮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苍玄的反应。
苍玄突然掩着嘴笑了起来,又冷下脸,嘴角微微扬了扬,而后转过头去,肩膀是一阵一阵的抖动,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片刻后,他平静的转过脸来,站起身往客栈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