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也只能相信那个男人懂得照顾好自己了。她手边还有这许多伤重的孩子,实在是分不出心去管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
五个小时过去了,外面还是时不时会传来枪击声与爆炸声。这意味着驻扎军队与恐怖分子的战斗尚未结束。而送来医院的伤员
也在陆续增加,到后面不只有孩子和老师了,还有受伤的军人。
她不知道第几次地冲进了医疗用品室,然而医疗用品早已被消耗一空了。伤员还在陆续增加,而他们手边却没有东西可以救助
伤者。她咬咬牙,拉开门跑了出去。
刚跑出去没几米远,便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壁。她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后退两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撞到的赫然便是方才那个男
人。
“你要去哪里,现在外面很危险。”
男人的声音很沙哑,应该是刚刚经过了几场激烈的战斗,让硝烟给熏的。他身上有多处伤势,但都已经包扎过了。虽然包扎得
比较潦草,但好歹也是暂时把血给止住了。
“医疗用品用光了,我要去看救援队来了没有,我要去取药品!”
“你回去,如果救援队来了,我会第一时间把你们需要的药品拿过来的。”
“怎么会还没来……!”她急得两眼发红,快要哭出来:“有好多孩子还躺在手术室里面,如果没有足够的医疗药品,他们会
死的啊!”
“……你先回去,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可是……!”
“回去。”
男人声音不大,却蕴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她恨恨地瞪着他,一咬牙,掉头跑回医院。
“阿姨,我好痛……呜呜呜……我想要妈妈……阿姨……你帮我把妈妈找来好不好……”
她把干净的衣物撕成条,暂时给孩子包扎住伤口。见孩子拉着她的衣袖让她找妈妈,她眼圈一红,哽咽着抚摸孩子的头发,轻
声道:“乖孩子,你妈妈一会儿就来了,你在这里乖乖地等一下,阿姨要去帮其他小朋友包扎伤口,好吗?”
“哦……真的好痛啊……呜呜……”
她低声抽噎着,转过身不去看这个孩子。
孩子们并不知道,当时学校爆炸的时候,外面已站满了来接他们的家长。爆炸发生后,恐怖分子持枪射击在校门口等待接孩子
的家长……有很多孩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爸爸妈妈了……
这个残酷的事实,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很快,手中仅剩的干净布条也用光了。医院里到处都是咆哮声,埋怨救援药品为何还未送达。
她挤出走廊,怔怔地瞪着那扇门。
快来吧,救援队快来吧,不然……这些孩子……!
她站在走廊口,捂着脸啜泣。太多突如其来的伤痛让她根本承受不住。
砰——!!!
忽然,门被人一脚踹开。她愕然从手中抬起被泪水打湿的俏脸,怔怔地望着那个身上满是尘土,还散发着一股硝烟与鲜血混合
味道的男人。
男人一眼便看到她,见她脸上满是泪痕,不禁皱起眉头。
“别哭,把东西拿进去。”男人将身上的几个大包裹都卸下来,一边卸一边朝后面喊道:“你们也进来!快点把东西卸下!”
“是,老大!”
好几个与他一样身上绑着几个大包裹的军人从门口挤进来,快手快脚地将大包裹卸下。
她怔怔地看着。
男人见她没有反应,握住她的肩膀摇晃一下:“姑娘,你还好吧?这些都是医疗药品,你快叫人来搬进去,你们不是急着要用
吗?”
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然后挤回去叫上几个护士一块儿来搬这些大包裹。
当她走出来之后,才发现男人与他的队友都离开了。
几个护士见包裹里面是他们急需的医疗药品,全都高兴地叫起来。
她与几个护士一块儿将包裹搬回医疗用品室,然后把药品分派到医院每一处需要用到药品的地方。
有了这一批医疗药品解急,压力顿时轻松了不少。
凌晨两点钟,终于传来了恐怖分子被全部击毙、危机解除的消息。这个医院都沸腾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她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坐在长椅上抱着几个熟睡的孩子,怔怔地望着墙上的钟,发呆。
忽然,走廊尽头的门又被打开了。她眼神一跳,转头看去——
又是他。
男人搀扶着一个队友走了进来,见到她在,立即喊道:“姑娘,麻烦你尽快为他安排手术!”
她站起来,快步走到男人身前,俯下身小心地查看男人队友的伤势。
她看到好几块弹片嵌入了那人的胸口。
“快跟我来!”
她抬头朝男人说道,然后与男人一起扶着伤员走到二楼的手术室。
幸好医生刚做完了上一个手术,见又来了一个,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他们把人搬上手术台。
安置好伤员后,他们退出了手术室。
她看了看男人身上又增加了不少的伤口,皱眉:“你也需要包扎一下伤口。”
“没时间了,我还要回去善后。”男人说着,转头跑下楼梯。
她急了,一路追下去,好不容易才在男人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拉住他——
“不是说恐怖分子被全部击毙了吗?”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是,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松懈。”
“处理一下伤口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我自有分寸,请你放手。”
“你如果不把伤口处理好就别想出这个门!有本事你就在手臂上挂着我去善后!!!”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睁着一双
明亮的美眸,狠狠地瞪着男人。
“……”
男人沉默了一下,低哑地说道:“那好,麻烦你快点。”
“你先坐下,我去拿药。”
她将男人按在长椅上坐下,然后跑入医疗用品室。她害怕男人会趁她离开的时候溜走,所以不敢耽搁,快手快脚拿了一些最简
单的药品,便跑回长廊。
出乎她意料之外,男人竟然还坐在长椅上,等待她回来。
她坐到男人身边,拿起他的手臂。他的左手臂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里面积满了砂石泥土,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她咬着下唇,
小心地用棉球为他清理伤口。
男人像是没感觉到有人拿棉球不停地挤入他的伤口为他刮走泥沙,他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仿佛天生就没有痛觉似的。
她低声问了一句:“疼吗?”,男人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请你快点。”他认真地回了这么一句。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
把所有伤口都处理好之后,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男人看了看手上的表,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声向她道谢,然后大步走出了医院。
她坐在长椅上,怔怔地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竟然忘记问他的名字……
罢了。
也许再也不会遇见了吧。
因为边境太过危险,发生了这件事后,她的父母让她立马回家。
“想当白衣天使,想救死扶伤,可以!回家当!爸爸会安排你进最好的大医院,让你继续当护士长!”
就这样,她便离开了那座城市,回到了家乡。
父亲没有食言,果然在当地最好的大医院里面为她安排了一个护士长的职位。她进了那家医院,很快熟悉了流程,便也就这么
安顿下来了。
而医院里的单身男子则对这位美丽纤细的护士长虎视眈眈。
每天对她献殷勤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然而她却始终只记着一个男人的背影。
连人家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喜欢上了,多么草率啊。
她不止一次这样嘲笑自己。
然而那个背影就是在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沉甸甸的,挥不走。
她把自己的心守了十几年,却被那个男人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漫不经心地拿走了。
龙司雨啊龙司雨……
她摇头苦笑。
忘记他吧。
毕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进了医院两个月,某天,她见到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匆匆忙忙地往手术室方向跑。
在医院,这是司空见惯的场面。
然而她却警觉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开,追了过去。
因为她看到跟在担架车旁边的不止医护人员,还有几个似曾相识的军人。
他们嘴里焦急地喊着“老大!老大!!你要挺住啊老大!!!”
她记得那几个军人曾经在她面前,笑嘻嘻地将身上的医疗包裹卸下。
她还记得,那几个军人口中的老大……是……!!!
一声惊喘,她扔下手中的病历,疯了似的飞跑起来。
她一路追在担架车后面,然而她不能跟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担架车被推进了手术室。
几个军人也止步在手术室外,心焦如焚,坐立不安。
她站在远处,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
眼神无法抑制地望向洁白的地板。
那上面留下了一道鲜明的猩红痕迹。
仿佛要刺伤她的眼睛。
她双腿发软,必须靠着墙壁才能不让自己倒下。
手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当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熄灭之后,所有军人都站了起来,而她也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她看到门打开了,医生一走出来便被几个军人包围了,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男人的情况,而医生的回答她却听不见。
忍不住焦急地再往前走了两步。
这时,一个军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
赫然便是当日她与男人一同扶进手术室的那个军人。
她惊了一下,想走开,却挪不开脚步。
幸好那个军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理会她。很快,医生从几个军人的包围中走了出来,而承载着男人的担架车也被推了
出来。
几个军人围在担架车边,忧心忡忡地望着那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站在路边,只能在他们推着担架车经过时,从人群缝隙中看男人一眼。
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侧脸,让她的心禁不住揪痛起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也许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
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这个男人尽快好起来。
为了照顾男人,她生平第一次做出了“以权谋私”的事情。
身为护士长的她,把自己安排到男人的病房,成为了他的特护。
男人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醒过来后,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正在洗手盆边洗着东西的背影。
似曾相识的纤细背影。
他很快便想起来这个背影属于谁。
她洗好了毛巾,转过身来,正准备给他擦身子,却发现那原本应该紧闭的眼睛睁了开来,正盯着她看,而且那双黑眸中还带着
一丝讶然的神采。
她微微张着嘴巴,怔怔地与男人对视片刻,才想起来要干什么。
“医生!!!”她丢开毛巾,又惊又喜地跑出去,大叫:“5号病房的病人终于醒啦!!!!!”
他受了重伤,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三个月。
三个月里,她知道了他的名字。
卫凡。
还知道了他的父母都是军人,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也知道了他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在两年前死于边境战乱。
换言之。
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那你为何还要当军人呢?”她心疼地看着他:“你就不怕哪天自己也像他们一样……”
男人靠在床头,垂下眼睑。
“有些事情是必须去做的。”他低声说道。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口——
“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两秒。
“……没有。”
“那你讨厌我吗?”
“……”他疑惑地皱眉,不明白她为何问这种问题。
但他依然很诚实地回答:“不讨厌。”
“那……如果我说,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他很快回过神来:“你应该嫁给一个更好的对象。”
“比如谁?”她用无辜的眸子看着他。
“……”
男人沉默。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觉得那都不重要。我只想嫁给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任务有多危险……”
“正因为很危险,正因为你可能不知哪天就会牺牲掉了,所以我才更要抓紧时间嫁给你。”她抓住他的手,认真地、一字一句
地说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不行。”他肃着脸,语气比石头还硬。
“……”
她眯起美眸,忽然笑了。
“好啊,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去申请去前线当护士。”
“……”
“到时候我的处境就跟你一样了,说不定哪天我还会比你先死呢。”
“……”
“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我也无所谓。”
“……”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
“好吧。”
她要结婚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当天,医院里到处都能听见一颗颗心被摔碎的声音。
她的父母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气急败坏。他们不允许女儿嫁给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壮烈的男人,然而当他们赶到医院的
时候,龙司雨已经与卫凡登记结婚了。
“你、你这个丫头,你真是……!”母亲把女儿拽过来,想骂她却又不知从何骂起。
龙司雨平静地笑着,扬了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妈妈,不管您想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你、你!”母亲用力捏住她的手,脸涨得通红:“你马上给我离婚!”
“不要。”
“雨儿,你不要这么倔,你妈妈也是为你好。”父亲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男人,你干嘛非得挑这一
个呢?”一边说一边指着病床上的男人:“你跟了他,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寡妇啊!你就不怕守寡吗?!”
被人指着鼻子诅咒的男人垂下眼睫毛,不发一言。
她淡然说道:“我不怕。我喜欢他。”
“你也可以喜欢别人啊!”母亲气急败坏地叫起来,忽然,又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问道:“雨儿,你……你还没有把身子给
他吧?”
龙司雨怔了怔,本能地往病床那边看了一眼。一见男人张开口想说话,她立马抢道:“给了!我早就把自己给他了!”
男人睁大双眼,像是被鸡蛋噎到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