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事,平生畅 上+番外——御景天

作者:御景天  录入:02-07

“因为今儿是元宵节,元宵节就该放灯。”李不让道,“你瞧如烟就没你这么多为什么,他不放得挺开心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柳如烟小心翼翼的站在河边,将一盏荷花灯放入了水。

“等等。”

才要如李不让所愿,放灯,却又被他叫住,我终于不耐:“这回又怎么了?”

只见李不让紧拧着眉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我:“你……从没放过河灯么?”

我呆了呆,没好气道:“你以为外邦开战事先还会问你放过河灯了没?”

“那小时候呢?”

他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韧劲用在其他地方该多好,我暗叹,道:“忘了。”

柳如烟似终于看不下去,叹了口气,道:“萧……兄,你还没许愿。按规矩,放灯前要对着灯说个愿望的,只能是一个,说完了才放。”

愿望?早就说我没所求了,这不是难为人么?

我斜眼看了看李不让,见他眉峰紧锁,一脸的深沉。

“萧兄,许愿吧。”柳如烟似乎很激动,又有些紧张,我瞧他眼睛亮得堪比烛火。

我皱眉。

好半晌。

柳如烟诺了诺嘴,小声道:“萧兄,哪怕是捡几百两银票,吃顿山珍海味这类心愿都可以许的。”

再沉默半晌,我对着那豆大的烛火道:“天下太平。”

“诶?”

“天下太平。”我淡笑,指尖微微发力,河灯疾飞出手,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光亮弧度,稳稳地落于水面。

“李兄,该你了。”我侧头看向李不让。

他睇了我片刻,烛火映得他平静的双眼异常明亮,轻轻舒了口气,对着手中的烛火道:“愿‘他’心想事成,事事顺心。”

看到萧府,也看到了萧府门前来回踱步望眼欲穿的王勤。

我已经跟他说了不止一次,不需要每次我回晚了点,他就在大门前走来走去,爷十几年武艺又不是练着玩的。

他照例殷勤的恭迎我,见我完完整整,没掉根毛发,也照旧放心的舒气,然后自我手中接过灯。

刚接过去,他突然便瞪大了眼,舒了一半的气就这么岔了。

“咳咳……”

“怎么了?”我道。

他还在猛咳,我看不下去,便帮他拍背顺了顺气,他惊诧着躲闪,咳得更厉害,嘴里还一个劲儿的“老奴受不起。”

待他好容易平静下来,却又什么都不说了,只顾看看灯,再看看我,如此反复。

“王勤,你有话说便是。”我揉着眉心道,今儿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般,非得我求着他们问话。

王勤偷瞥我一眼,犹豫道:“爷,这灯谁送的?”

他怎么知道灯是别人送的,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么?这么问,定是有蹊跷。这李不让给的东西果然不能随便接受。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我含含糊糊道。

分道的时候,李不让说什么夜黑,非得给我弄个灯来照亮。我寻思着一个灯也值不了几个钱,便没推脱,况且满大街都是卖灯的,买一个也不费事。他去买,一去居然一刻钟,等得我差点就想直接走人。

他气喘吁吁地买回来的灯现在正被王勤提着,王勤比仵作验尸还仔细的将它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最后确定的点了点头。

“爷,这灯没什么不妥。”

我的心好歹不再提着。

“这灯叫合欢灯,在咱京师里,一般都是丈夫赠与妻子的礼。”王勤又道。

这叫没什么不妥么?我不自觉的抽嘴。

突然想到当时柳如烟看李不让赠灯,我接灯时那一脸的呆滞,我觉得浑身都抽得厉害。

“爷,这灯……”

“捡来的,现在可以扔了。”我冷道。

王勤噤声,跟着我进了府。

过前厅的时候,他突然一拍脑门,说有人送礼来了,正在前厅放着,便径自去取了。

我很不悦,心道怎么他近来这般没得分寸,来礼就收。

正想着一会儿提点他一番,就见他怀抱着黑咕隆咚的两个坛子走到我面前,道:“爷,这是李相亲自送来的。”

又是李不让!

我接过一瞧,看似花雕。

王勤接着道:“李相亥时刚过时来的,爷正巧已出门。本来老奴不收,可相爷说是一早就跟您约了喝酒的。”

我不语,掂了掂手中那坛子酒,不知怎的,一股甜腻的味道飘了出来。

没封好坛口?

这味……

凑近闻了闻,只听王勤又道:“李相说爷您身有旧疾,不便饮酒,所以原本的花雕就先以蜂蜜代了,待爷您身子康复,再邀您共饮。”

我没觉得自己用力,可手中那坛子蜂蜜“啪”的一声就破了。

第十七章

回了寝房才想更衣,就听王勤在外叩门。

我唤了声“进来”,便径自脱了外袍坐到软榻,其实不怎么想让他进房的,怕他又说些什么话来教我气血翻涌。

还好王勤只是端了份汤进来,我瞧着色泽微红的一碗不知啥东西,边喝边道:“晚膳后不是已经滋补过了么?”

王勤垂手立于一旁,甚是欣慰道:“今晚爷在外半宿,劳累了,这是额外加补的。”

我把空了的碗递给他,心道,原本不需这么“劳累”,也不必“加补”的。

“爷是否觉得胸中气顺了些?”

自太医诊脉之后,这是王勤常询问我的一句,我照例点了点头。若是往常,他这般便可以退下了,只是今晚他又多咕哝了一句,“外邦的药材治本邦的病,果然疗效不一般。”

“什么?”

王勤喜滋滋道:“这汤药是用上回李相送的那支蛮邦红参熬的,爷没发觉与平时的参汤味儿不同?”

我本来很顺的气血,现在很不顺。

王勤退了后,我很快便灭了灯,上床。

今日着实有些累,沾了枕头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朦胧之中,听到外面有动静,不大,似有人刻意压低了声响,但又压得不是那么低。若是以往,我定然掀被起身,与那扰人清梦的夜访者战他几回,眼下……我翻了个身,掖紧被子,继续睡。

外面的声响持续了一会儿便再听不得,我也终于安心的梦周公去了。

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突然想起夜里的动静,我一刻也没在床上多呆便穿衣起身。

开了门,扫了眼寝房四周,园子里草木依旧,萧索的萧索,傲寒的傲寒,周围厢房也门窗完整紧闭,不像是遭了贼。

正纳闷,垂眼便瞥见门槛处两个酒坛子,沿墙放着。

坛子很眼熟,疑似花雕。

我沉默的瞧了片刻,想笑,但不知该苦笑,嗤笑,还是冷笑。

两坛子酒,一坛已被开过封,另一坛则泥封完好。

看了片刻,我弯身去取,握在手里两相分量相当,掂了掂都是空的,不论开封的还是没开封的。

这酒赠得还真是意味深长,可我愚钝,体会不了太过深长的意义。

午膳后,王勤就为我晚上赴雍王府宴该着什么衣裳烦恼上了。

我很不解,一个大男人赴宴,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便劝他,人之初衣物就是个遮羞御寒之用,不需要为此大伤脑筋。

王勤对此不苟同,他说现在已经不是人之初了,经过了那么多年岁的历练,人懂得了廉耻礼仪和美观,着装亦有了更深层次的学问。

我小赞他博古通今一番,又说本公每件衣衫都美观大方,质地上层,穿在本公身上尤其出彩,决不会扫面子,教他放心。

可王勤还是不安,他说雍王风采过人,俊朗翩翩,不好好甄选一番,怕我到时输给人家。

他这么喜欢烦恼,本公便只好随他烦去了。

酉时,我正在更衣,王勤来报,轿子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我换下了平日里惯常穿的锦缎塑身华服,着了他不知从哪里挑出来的一件绸子面料宽袍,站到铜镜前一晃,脑中顿时冒出三个字——四不像,可王勤却看得直发愣,说我这个摸样有那么点我爹年轻时候的飘逸出尘风采。

他说完便退出去了,我满是期待凑近镜前,前前后后将自己照了个细致,却一点都没发现爹当年的影子。

当年“造孽”长了副怎样的皮囊我已经不记得,只知道记忆里不断有人跟我说,我长得既似娘又似爹,这话在我听来有种谁也不像的感觉。

我瞧着铜镜里那张脸,有棱有角,坚定,不似爹那般儒雅,更与倾城绝色的娘沾不上边。凤眼虽得自娘的真传,但却眼神淡然,偶尔还会带着点刺人的利,跟娘的盈盈秋瞳自是凑不到一块儿。而多年从军的结果更是将萧府书香世家的儒雅风范甩得荡然无存,融入身上的是不论怎么换装都遮掩不了的锐意。

我跟爹,跟娘,哪个都不像,所以,不论有多想,我也不能在自己身上寻到他们的影子。

我最终还是穿着那宽袖宽摆的绸子衫上了轿,人生在世,总得勇于尝试。

萧府跟雍王府虽同在京城内,相距却不甚近,按轿夫的脚程约莫得走大半个时辰。我坐在轿子里,恰好可以就空再理理头绪,免得待会儿见了风雅善辩的雍王殿下有所失礼。

雍王楚凌越,返京前他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存在,印象中一个不甚出色,沉默少言的皇子。返京后再见他,我只有一句感叹:龙生龙,凤生凤,他到底是先帝的血脉。

在京师呆久了,有句话会听得人耳朵生茧子:北漠风流,雍王武相,雁门萧郎。

这后四字指的是我,现在是没人敢说了,前半句还是照旧在被人竞相传唱着,且似乎有愈传愈盛之势。

曾经我也纳闷,当年先帝那般城府,满朝文武百来双利眼,怎就没一人发现雍王这朵奇葩?

偶尔也会想,倘若储君之争时他也如眼下这般风采出众,巧言善辩,我爹是不是要多生几根白发?

遥想那持续了十几年的东宫之争,从我不谙世事到参与其中,从数位皇子懵懵懂懂到长成青葱少年,先帝没少省心,朝堂后宫没少省心,萧家自然也没少省心。

依稀记得当今还包着尿片,看不出日后是龙是虫那会儿,储位之争就已经很热闹了,后来有他加入,更是闹腾的不行。

皇长子母系宫娥,身份不高,坐不稳储位。皇后诞有一子,但资质愚钝,坐不了储位,说白了就是智障,这是先帝一生之耻。其他后妃之子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但却没有一个能凌驾众皇子之上,便是立哪个为储君都差别不大。先帝很为难,众臣很高兴,暴睁着眼睛挑人下赌,一搏几世富贵。

等到当今长成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小小少年,有惊无险地入主东宫后,我曾回首看那一张张不甘心的脸,惊觉,比之初始,那些追逐着储位的面庞,不知不觉中已换过多少回了。

雍王,先帝外巡时的民间骨血,储位之争里注定不会如今日这般耀眼。

当今将他长久安置京师,这——会是招险棋么?

轿子轻轻着地,我掀帘踱出,雍王府前早有人拱手相迎,衣袂随风,好不潇洒。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爹,不由得一阵心悸。

第十七章(下)

“公卿,教本王好等。”雍王迎上来,含笑道。

第一次跟他这般就近,才知道什么叫眉目若山水泼墨,举止优雅翩然。我怔了怔,回礼。

“公卿,请。”他很殷勤的为我开道引路,惹得王府内一众丫鬟仆役侧目,远远地就朝我弯腰屈膝上了。

看来潘贵有些话说得还真不假,雍王的确很想见我,盼了多时的样子。

他领着我走过前厅,踏上中花园蜿蜒曲折的游廊,我看了看四下怡人的景致,道:“王爷好情致,果然风雅过人,这王府花园里冬日都见不着一抹萧条。”

雍王放慢了脚步,与我并肩,笑道:“公卿谬赞了,府里一草一木的打理,尤其这花园,都是王妃一手操办的。”

“哦,想不到王妃这么贤惠。”我道:“王爷府邸甚大,深宅内院事物甚多,王妃既主内务还要打理花草,实在不容易。”

“是啊。”雍王叹道:“不过,她喜欢伺弄这些。也幸好有她,本王这花园在京师才这么出彩,每个到访的宾客盛赞不绝,功劳全落在了本王头上。”

他干笑一声,接着道:“眼下天黑,看不得园子全貌,公卿若有兴致,他日白天来赏,定会觉得不枉一行。”

我见他瞧着我,灯火下双目熠熠生辉,笑道:“只怕王爷贵人事忙,本公有所打扰。”

“公卿前来,本王定然推了琐事,整日作陪。”他微微一笑,信誓旦旦道。

“殿下,公卿。”几丈开外游廊转角处,突然侧出一道人影,断了我们的谈话。

雍王蹙了蹙眉,见是潘贵,便轻轻点头。

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在人家的府里,对人家的丈人,本公自然不能太失礼,随意寒暄了几句,便跟着雍王进了花园旁的一间雅舍。

对今日雍王府的晚宴,我事先并未差人多做打探,一来我既已应承了人家,不管这宴是喜宴还是鸿门宴,都得赴。二来,私以为像雍王这等人物,真要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是光靠打探就能得知的。

来路上,我猜这顿宴应属朝臣同袍间的礼节性相聚,至于为甚要捎上不怎么熟识的我,就待宴会上见分晓了。

可眼下,我却颇为不解。

雅舍内,宴席已备妥,冷拼摆放成飞鸟走兽的造型,栩栩如生,佳酿由热水温着,可就是不见其他同袍。

我瞧了偌大的八仙桌一眼,一桌只摆了五张靠椅,且两张摆在了上座,那是王爷夫妇的位置,剩下三张,我,潘贵,还有一人未到。

怎么看都不像同袍间的聚首。

“公卿,此乃本王家宴,不必觉得不自在,请坐。”雍王径自坐上主位,指着主宾席,对我笑道。

他这么说,本公还怎么自在的起来,“王爷,既是家宴,又何故招本公这个外人前来。”

雍王瞧了眼一旁的潘贵,对我道:“此事容后再相告,公卿还请入座了便是,不然本王也得跟着起身了。”

他这么说,我便只得先坐了。潘贵也在八仙桌的末位坐了下来。

“来人,传膳,请王妃。”雍王道。

我瞥了眼对面潘贵刻意空出来的次宾席,皱眉,不是还有人未到么?若没人,雍王老丈人又何必坐到末位上去。

不过,也由此可见,潘贵在王府的地位真不咋滴,来个客都比他重要。

“王爷,不再等等么?”我道:“不必顾虑本公,客未至,先开席,不妥吧。”

雍王瞥了瞥那空位,眉头微蹙,道:“无妨,兴许他有事脱不开身,来不了了。”

“若来得了呢?”我又问,后又觉得多事,雍王自己都不怕得罪人,我操什么心。

雍王看了看我,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若来得了,他非但不会恼,应该会感激本王。”

“哦。”我虚应了声,他越是故作神秘,本公越是淡定。

“王爷。”娇柔一声轻唤,门扉轻启,走进来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雅间顿时亮了许多。

我瞧了瞧潘贵,又瞥了瞥雍王妃,一时有些愣神,谁说歪瓜裂枣生不出好皮囊的娇娃?转念又笑自己傻,王妃若是也生了一张大饼脸还能成为王妃么?

“碧儿,这位便是定国公了。”雍王道。

我起身,与雍王妃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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