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
“如果想到了提起这个审判的理由,就请说出来。”我为了让声音不至于颤抖,丹田用力地开了口:“我想是画《传真之书》的事情。”
“有异议!” 坐在我左边的四郎跳起来这样叫着。“那张画已经全部烧掉了,而且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四郎和木内一起看着的。用耳朵和尾巴发誓,那些画已经烧掉了!”
怎么,是这件事啊?我这么想着,等着西格马接下来的问题。如果是针对这件事的话,那么我是清白的。
可是西格马说出的话并不是对四郎证言的确认:“画是存在的。”
听了这简介地陈述实施的断定口吻,我想:“完了。”
啊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败露了吗……这样的话,我也只有老实地接受惩罚了。
“是,我画了。”我坦白交待了。不能把四郎也卷进来。“我是为了不让四郎看到,趁着四郎不在家的时候画的,都锁在我桌子带锁的抽屉里……”
十位陪审员一起屏住了呼吸,多半阿尔法也是。
四郎僵硬了。
看到他的表情,我从心底感到后悔,可是现在已经迟了。
“所以四郎完全不知道……对不起,四郎。”
“你知不知道这是触犯禁忌的行为?”
“是的……烧掉上一张画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了。”
“那么,即使如此你也还是要犯禁的理由是?”
“因为我想画。明明知道不能画,但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自己在画,我无论如何也想把《传真之书》画出来。可是,就算没有给任何人看,我画了不能画的画也是事实。最初我本来想画了就烧掉的,看结果我还是做不到,就偷偷地藏了起来。我会接受惩罚。
“根据规则,这种处罚是切断双手的肌腱。”那就是再也不能拿起笔来了……
“……我认为这很妥当。”我低垂着头说,再添上了一句:“也许这样才会轻松吧。手不行了,我也就找到了不画的理由……
说老实话,我对不能把《传真之书》画成画的禁令无法理解。我烧掉的画是因为写上了不能落纸成为有形文字的诗篇,不得已而必须烧掉……可是《胡狼试练》中的胡狼我画成了真的胡狼,并没有画出一族的猫形姿态来。
可是那时候我犯下了一个失败。没有想起《传真之书》不得流传到一族之外的禁令,居然用来做了学校作业的主题……真是做了大傻事。
虽然是作为草稿提出的,是在很短时间内完成的作品,也只给讲座的讲师看过的,可是要不是ZEM提醒,我说不定就把他画成完成稿,在校内进行展示了。所以,对裁决我的罪行的事情,我没有异议。
我把双手放在了桌子上。来吧,要切还是要砍,都随你们的便好了。
“西塔,和你的仆从们联系,把光鱼画的画送到这里来。” 西格马一声令下,四郎说着“知道了”站起了身来。
“到证据送来为止,暂时休庭。”四郎为了打电话而出了房间,西格马和陪审员们也一个个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和敦夫两个人。
“我不知道光鱼是怎么想的,但我们的审判对触犯了禁忌的人是很严格的。”
“是。”我点了点头。
“这事端是我引发出来的,说不定会把四郎也牵扯近来,我破坏禁忌的事情也是对他的背叛。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请不要责备四郎。都是我不好,伤害了四郎……”敦夫也走出了房间,我变成了孤独一人。
在这个谁也没有的静悄悄的房间里,我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思考着。 我是真的很后悔吗?还是说……
触犯禁忌是不好的。瞒着四郎,骗了他也是不好的。可是,这都是因为我想画那些作品……
我低声地念了出来:“……哈哈,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呢。”
不管怎样也想要画出来,在偷偷地作画的时候,我是幸福而满足的。 所以,我并没有不画那些画就好了的后悔。
“……就算手不能用了,就算要用嘴和脚来画,我也还是会画下去的吧……”
世界上也有人在这样的画着的。既然知道了,那么就一定会去做做看。即使知道在能够画好之前,要经过血与汗的努力,我多半也还是会去做。他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是即使要花一生的时间也没关系的毕生的作品。
“只要能画了,就会再次触犯禁令挑战《传真之书》吗?呵,嗬嗬,我还真是教训不过来呢。”一人独处的我呵呵地笑出了声,眼泪像涌泉一样地流了出来。
这种无论怎样也不会改变的顽固,就叫做绘画之魂吧。可是我就是喜欢不知放弃的那个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成的,但我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可以被称做“绘画之魂”的洁净……这个东西,一定会在我以后的一生中成为引发麻烦的“种子”,和只会惹来麻烦的“硬核”吧……
啊啊,对了,这就叫做特性。让我像我自己,让我认同我自己的,我做为人类而存在的意义。
那是为了让我存在下去而不能丢下的东西,是为了让我成为我,而不能抛弃的东西。
“嗯,没关系……就算手废了也要画下去……我要画他一辈子……”把脸埋进双手里,我啜泣着,对自己这样说。
他们都没有回来,我就这样慢慢地哭了个够,直到心情平静下来为止。从口袋中掏出手绢擦了擦脸,擤了擤鼻涕,等待着法庭的重新开庭。
终于,门开了,敦夫打头的一行人回到了座位上,最后是西格马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抱着我那秘密素描簿的木内先生。
“审理继续。把证物放到这里来。”
木内先生把素描簿放在了西格马面前,西格马翻开素描簿,一张张仔细地看过,然后递给右边坐着的兰布达。兰布达也认真地翻过后,再给身边的滔。滔这么做过后,再地给身边的中年男性(那不是直系的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左侧的一排也传看着什么,那是一张纸,似乎是画的样子。
素描簿没有经过敦夫的手,直接传递到了左侧那边。那单张的画也绕过四郎交到了右边。
两者都传阅一圈之后,回到了西格马手中。西格马吩咐了一句,木内先生把那两件东西拿给敦夫,然后说了声“辛苦了”就走出了室内。
“好,诸位陪审员,请向被告提出质询。”
兰布达举起手来要求发言。“书写了《传真之书》的诗文的,只有被烧掉的那四张画而已吗?”
兰布达是向着我说的。与人类的审判不同,他们的发言似乎并不需要审判长的许可,我也向着兰布达回答道:“写了诗文的只有一张而已。我只在最喜欢的一张上写了。”
“你还记得写的是哪段诗句吗?”听了滔的问题,我答了声“是的”。“请说出来。”
“是。是第三篇中歌颂巴达斯塔特英雄王‘胡狼试练’的部分。”还是把写下的部分具体背出来比较好吧。
“呃,‘王怀抱着美丽的梅迦耶拉,勇敢地向十头胡狼的试练挑战。他那果敢的身姿仿佛身披闪电的天神,挥洒着一头射干果实一般的黑发,坚毅的眼瞳放射着金色的光芒,令胡狼无不从心底恐惧着王。’画上的诗只有这些而已。”
“还有其他的质问吗。”见谁也没有举手或者出声,西格马问道。“那么开始对光鱼的判决。从兰布达开始。”
“有罪。” 兰布达说。
“不过我建议减刑。”
“啊,也有这一手的。” 滔嘀咕了一句。
“你的提案的具体内容是?” 西格马文兰布达道。
“嗯……处罚只限便利使用的那只手。”
“滔,判决。”
“与兰布达一样。对减刑的内容也意见相同。”
其他八个人全部都作出了和兰布达同样的回答。
“全员一致,光鱼有罪。刑法是‘切断便利使用手的肌腱’,现在开始行刑。阿尔法,做准备。”西格马宣言之后,审判结束了。
我久久地抚摸着要与自己说再见的那只右手。
虽然很难过,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我的确是犯了罪过,给我留下一只左手都是很大的恩典了。
这时,四郎站了起来,以凛然的声音言道:“根据禁忌的‘特例’四,我想要提供赎罪的机会,以请求缓刑。”
“请说出你的提案。”西格马反问。“你要做什么来赎光鱼的罪行?”
四郎扫视着在场的人,然后说道:“重新建起巴达斯塔特王建造的‘我们的王都’。”
“哈!” 用鼻子笑出一声的是滔。
“说什么重建,现在连找都没找到呢。虽然作为拖延时间来说是个不错的手段,但是我们绝对不能留下这样的先例。”
可四郎也还了他一声冷哼:“王都已经找到了,请看证据。”
然后,他理都不理一起发出惊异和疑问的声音的人猫们,大步走到门匾,向外面叫着:“木内,拿资料来!”
木内先生拿来的是四郎最近潜心研究的地质勘探卫星的照片,好多张比例不同的大大小小的地图。把这些在桌子上摊开,四郎开始了说明:
“首先是这张照片。请看这个部分,能看出有着七重的构造吧。”
“等一下,我的眼镜。”
兰布达赶快把手伸进胸口口袋里掏出了眼镜,和其他人一起看向四郎指着的地方。
“根据《传真之书》,王都是‘被七重的壕沟和七重城墙包围着的八层之都’。虽然从高空照下的这张照片上看不出是不是八层,但七重的构造可以看得很清楚。”哦哦……真的找到了!你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啊,四郎!
“这一点的确如你所说,可是这里就是‘我们的王都’的确实证据呢?”西格马问,四郎回答:“不会错。看到这个的瞬间,就这样感觉了。”
这不就是……只是知觉……而已?
西格马也问:“也就是说,是‘直觉’感到了?”
一针见血的指摘。我想,直觉怎么能做数呢,恐怕要被驳回了。
二四郎却正直地答:“是的。”
啊啊……右手啊,永别了。
可是。
“那么,恐怕就不会有错了。”西格马说。
“我也在看到这个的时候有着‘就是王都’的强烈感觉。如果这份直觉错了的话,也就是我迎来引退的时期了。”
……啊,对哦。他们是猫嘛。比起理论来,更重视突然到来的直觉的。
我因为瞬间涌上来的期待而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为了听到四郎也许会给我带来希望的话语而竖起了耳朵。
“四郎为了赎光鱼的罪过,要把这个王都建成当年的样子。希望在完成它,赎清光鱼的罪过的这段时间里,能给光鱼以减刑。”
“如果重建不成功呢?”
“听从判决。”
“那么,不立下个期限可不行。”身为陪审员之一的库西说。
“王都重建绝对足够赎清光鱼的罪行了,但是也请考虑到,还有慢慢拖延重建的时间,一直等到光鱼去世判决无效的方法。”
“四郎才不会做那么卑劣的事情!”
“那么你对决定期限的做法没有异议了?”西格马打断了两人。
“到底需要多少年?”他问四郎。
“还没有计算过。”四郎答着,征求着兰布达的意见。
“根据这张照片,王都的最大直径大概两公里,周长达约六公里,破损状况是50%左右,那么大概有多大的工程量呢。”
“不用计算资金吗?”
“等知道工程量再推测吧。”
“等一下,啊……‘八层之都’也就是包括‘七重的外墙’的‘八层构造’了……再加上50%的破损……修复破损,再进行整备补修的话……”
兰布达嘟嘟囔囔地弯着手指头,再把手指头竖起来,重复几次之后说道:
“工程本身,以一个工人一天工作八小时的工作量算起来,需要三万六千的人力。如果一天一百工人劳作的话,大概要一年。不过这没有加入调配资材和运输的日子。筹集资金和调度人手也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这些都没有算进去。”
“如果是由起重机等重机械呢?”
“我这当然是把能够使用的机械和现代技术全部以最大限度计算进去的结果。如果要以人手用原本的方法把王都重建的话,少说也是这个的十倍。”
“明白了。”四郎回答,然后转向西格马问道:“两年完成。”
“可以接受。” 西格马点头,向其他人“没有异议吧?”地确认过后,问四郎道:“那么王都到底是在哪里?”
“非洲。”
“哦呀哦呀,是在非洲吗。”西格马耸耸肩,以发牢骚的口吻嘀咕了一句。
“我对长时间的战斗和暑热都很不擅长呢。”
“纬度和菲律宾南部印度南端一样,但是因为是高原地带,所以应该并不怎么热吧。”四郎没什么自信地安慰他。
“那么。”西格马变回了严肃的表情。“两年以内西塔成功重建王都的话,就偿还了光鱼的罪行,不再执行刑罚。但如果没有在期限内完成的话,就要在两年后的今天这个时间执行判决的刑罚。根据这个约定,这段时间成为光鱼的缓刑期。各位有异议吗?”
“没有异议!”于是,我就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总之先)被从因为犯下的罪行而失去右手的事态中被解救了出来。
“好了,这样就解决了一件问题,还有另外一件。”西格马以“真是够麻烦的”的口气宣布,打量了一下一干人等。
“这个案件要下判断很简单,所以我想不用休庭就可以收拾了,各位的意见?”
“反正结论也就是‘处以社会的制裁’了吧,快点结束完了。”滔以放弃的口吻说,其他的人也做着啊啊或者嗯嗯的无所谓的回答,表示赞同。充分表现了猫的没有耐心。
“那么,对剽窃光鱼的画的相原正树的处分是——” 啊?相原先生剽窃了我的画!?
“根据对轻微的盗窃的惩罚规定,‘暴露过去的所有五点,量刑与执行交给人类社会的法律体系’,这样可以吗?”
“没——有异议。”
以一点干劲也没有的表情,十个陪审员同意了西格马说出的提案。
“今天的审判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