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京都郊外的一个小镇
京都是天照的国都,那繁华自是其他地方不能比较的,虽是小镇,可毕竟挨着京都,所以这离城也不是一般小镇可比的
离城的面积不大,真不大,一个人徒步大半天即可把这小镇逛个遍
说来这京都郊外方圆百里也只有这么一个小镇,附近村庄的人基本都是聚集到这里赶集买卖
在村民眼里,离城算是繁华的
虽然只是个小镇,但挨着皇城的地方能落后吗?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
镇上住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在少数,皇亲贵胄也是有的,也有些对朝堂政事不甚感兴趣,不执着于名利的有能之士蜗居于此
这样的地方,不甚繁华,也不贫乏,方圆周边环境也是可赞的
镇子虽不大,人却不少,这里的人是很注重素质教养的,毕竟在天子脚下,总寒碜不了
轻尘居,离城内出了名的高消费场所
这是什么地方?
茶楼!
是的,轻尘居是一间茶楼
人,总是向往美好的,一切的美好,而有知识,有素养的人,更甚
有一个词语,人们管它叫’风雅‘
茶楼可算是一个供人们表现风雅的绝佳场所
自古文人雅士就将品茗、吟诗、作画列为头等风雅之举,当然真正的风雅不是谁都当的起的,世人多数也只谓附庸风雅罢了
这轻尘居是离城内顶高档的地方,这点不光是从它消费程度能看得出来,就这装潢看来也不一般
轻尘居在两年前开设,外边人只知道是户不得了的人家开的,却谁也说不出个名号
茶楼的装潢可谓别具一格,华丽却不同于那种浮世的纸醉金迷样俗气,幽雅却远胜于人们印象中的那般清高的近乎寒酸的朴素
整体的规格奇迹般融合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从外到内都呈现一种和谐的感官魅力
不甚高的二层小楼,很精致,圆形楼顶,铺盖清一色天青色琉璃瓦,奢华的材质因这颜色却不显俗气
两层楼身漆刷的是一种淡金色的墙粉,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却不刺眼,甚至让人感觉有种似梦似幻的飘渺
这种墙粉可不是一般的贵而已,由于很稀罕,所以要是没点关系势力,你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听说,就连皇宫里面也不能到处见到这种墙粉漆刷的宫殿
上下两层共开了八面窗,前后各两个,窗户雕刻的繁复镂空花纹,不细看还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几面窗皆漆刷的大红颜色,似火云一般镶嵌在淡金色的墙面上丝毫不觉突兀,强烈的色彩反差如宣泄般冲击人们的视野
茶楼内部漆刷的也是和外面相同的墙粉,只是换成了银白色,使得整个空间看起来较比外面看上去宽敞了不少
银白不似月色的清冷,幽雅之余却无寂寥之感,尊贵而不觉奢靡
墙上并无招摇的字画摆饰,楼内中心一块约两平方地段上下互通,由四根极粗的大红柱子支撑直达屋顶,四柱围绕之间是一方水晶台面,上面摆放一株君子兰,甚为显眼
细心者能发现,其实这几根长柱周身上下刻满了字画,多出于当代名家
最值得提的是茶楼内部桌椅、楼梯、地板,皆由青竹制成,茶盏杯碟也一律是清一色的竹制品,造型秀美,手工精致,这一整套,绝称得上是奇景
轻尘居位处整个小镇的中心,正是热闹的聚集之处,周边纵使有各色不凡的碉楼小筑,它也犹鹤立鸡群般屹立在其中,形成一道赏目的风景
离城人皆知,能进得这茶楼的非富即贵,且多数都有相当的文采
自开设以来,便定下每月初一、十五举行一次试贤大会的规矩
这所谓的试贤大会,说白了就是场文采比试,但凡这两天来茶楼的客人均可享受免费招待
不论身份地位,哪怕是街边的叫花子也可进来参加这试贤大会,若是能够在大会中拔得头彩,便可获得这茶楼主人家准备的奖品
至于奖品那自然都不会是些俗物凡品,根据历来的经验,这奖品多为些名家名品,甚至是前人稀罕遗墨,这就不是贵重而已了,那都是具有相当的收藏价值的,不夸张的说,都是万金难求的
甚至有不少文士就为这份奖品不惜路远也要在初一、十五赶到这里来参加试贤大会
每个月这两天茶楼都是非比寻常的热闹,毕竟这种地方一般时候还真不是普通人能进得的,有这么个机会来享受一番,又有热闹可观,任谁也不会错过
一阵晨风掠过,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禁打个哆嗦,昭示着人们秋老虎来了
太阳才过地平线不久,整个小镇还都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这本该是个宁静的清晨,只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硬是破坏了这份宁静
今儿个又是初一,凡离城人在今日基本上都不会有赖床的习惯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今天多数人的目标就是能在轻尘居舒舒服服的享受一天,当然,至于那奖品就不是一般人能宵想的了
一大早的,茶楼里便陆陆续续的来人,不多时便热闹了起来,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的凑成一桌开始寒暄,当然少不了些自恃有才之人要显弄一番
这桌的书生西湖问柳,那桌的小姐花前醉酒,几回合下来竟也不分伯仲,正当众人兴致高昂,连赞起哄,却听一道声音缓缓吟道
“红尘汲汲
游郎飒飒
临葩唤马
欲撵逍遥
君回首
笑靥含春
今朝且梦
扬手拂尘
掬一把岁
……
辗转辗转
入流年”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轻柔温婉,让人不禁沉迷
声音从二楼传来,原先近乎嘈杂的茶楼诡异的安静,人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眼中读懂熟悉的迷惑与沉醉,便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众人视线触及的,是一道屏风,屏风后隐隐能见一个身影
“公子好文采,不才京都王览,字阅殊,敢请公子名讳”
一袭红华,清俊相貌,儒雅气质
在座的对说话这人皆不陌生,大家都知道,他是这里的常客
“阅殊……”
男人的悦耳声音复又响起,淡淡的,只是其中夹杂些玩味,却是不易被人听出
“王公子莫不是要立志阅尽人间殊色”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传来不少低笑声
王览先也是一怔,他岂会听不出这其中拘,却也不动怒
“公子好生聪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能阅尽世间绝色,也不枉这人间走一遭,死后便做一缕逍遥魂,何尝不是美事一件”
“呵呵,公子倒是个性情中人”
王览正欲张口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周遭气氛顿时起变
一时间,茶楼内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他好奇的回转身,目光触及的那一瞬间,他就没了动作,也顾不上与楼上那人交谈,就怔怔的定在了原地
绰约佳人,绝色倾城
此刻,他已再难想到任何形容,即便那九天之上的仙,也不过如此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从门口缓缓走近的两人,确切的说,是聚集在那两人中个头较高的一人身上
两人皆身着粗布青衫,一派农家装扮,只是左边那人,出世绝尘的气质容貌,任谁也不禁折服
秋非跟在李钦茗身边,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惊艳目光,顿时有些胆怯,毕竟,这种地方他可是从来都没进过的
轻轻扯了下李钦茗的衣袖,他不安的抬头看向他
缓缓握住他的手,李钦茗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拉着他走到茶楼中心的柱子旁停下
“玉致公子好雅兴”
李钦茗说的不咸不淡,他抬头看向二楼的屏风,那隐约可见的身影微微动了下
“呵呵,在下也不过一介俗人,倒是早闻公子才华满腹,今日便不知赏不赏玉致这个脸面”
在两人一来二去对话间,众人也幽幽回神,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愈加浓重
“严重了,不过识得几个字而已,当不得才学满腹”
“公子可别谦虚了,呵呵,阿秋,近日好么?”
独孤玉致话锋一转,言语间竟带些难以察觉的愉悦
“恩,一切都好..多谢玉致惦念”
秋非一直抓着李钦茗的手丝毫不敢东望西瞧,突然听到那人的询问,倒是有些意外,却也不禁心头一暖,他本是没什么朋友,这个人,认识了不过短短数日,却让他觉到了关怀
他小心的回答,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说了谢谢
“你我,即是朋友,何来谢字”
话音刚落,满楼便又响起一片抽气声
绕过屏风,独孤玉致缓缓走至楼梯处,一身白衣胜雪,举步投足间雍容无匹,绰约温婉
玉面含笑,足以令世间百花失色
众人只觉一阵春风拂过,瞬间忘却了现已入秋
来到二人面前,独孤玉致莞尔一笑,真当得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直到他牵着两人一齐复又隐没在屏风之后,众人还在太虚之外
王览仍然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也没动
他不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只是望着二楼的屏风,眼中复杂的神色不断闪烁
他,也早没了平日里的风流洒脱
第十九章
屏风后依然是纯粹的竹制摆设,朴素幽雅
三个人落座后皆静默不语,秋非拘谨的并拢双腿,眼角的余光左晃右晃,看另两人对视不语的摸样,他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
昨天傍晚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是曾经和独孤玉致在一起的叫做老严的男人,是帮着传话的
秋非并不惊讶独孤玉致会再来,没理由,他直觉这个男人是个说一就一的人,只是,毕竟不熟悉,心里难免有些顾虑
“呵呵,莫非玉致比这’青城雪芽‘还要诱人么?公子,茶凉了可就不怎么好喝了”
收回视线,独孤玉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纤长的手指夹着杯身轻轻摇晃,淡淡的绿色茶水在杯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倒映出独孤玉致原本绝丽无双的俊脸有些扭曲
李钦茗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竹制茶杯,在秀挺的鼻尖处停了会,闭上眼睛轻嗅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神采飞扬
李钦茗始终是李钦茗,即使对面的男人有着不输他的美貌与气势,也不能令他色变,他是天之骄子,就要永远都是无懈可击的
“茶,固然是好茶,只是,掺了心思的茶难免变味,不喝也罢”
说完随手将手中极品的名茶泼向身后的屏风,任其晕染出一副随性的泼画
“茗..”
秋非忐忑的轻唤出声,他怎么了?
“没事,玉致公子有话要和我们说”
李钦茗轻轻握住他扯住自己衣角的手,抬头看向对面一脸玩味的独孤玉致
轻哼了一声,独孤玉致用指尖点点杯中的茶,手稍一倾斜,任茶水溅落桌上
淡绿的液体在桌面上缓缓淌成诡异的姿态
“玉致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世子是智慧人,定不会与玉致计较的哦”
独孤玉致笑的冶艳,杯子掉在桌上发出叮咚的脆响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养的恩情总是深刻的”
面对着李钦茗愈显阴沉的脸色,独孤玉致笑的愈发妖异,说话的口气也更是云淡风轻
“玉致不是个矫情的人,说出的话也必然是要实现的,世子的情况玉致清楚”
微眯起眼,独孤玉致单手撑住桌子前倾上身,压低了柔润的嗓音,缓缓说道
“我可以帮你报仇,如果……你想”
秋非清楚的感觉到坐在他身边的李钦茗有一瞬间僵硬了身体,他看着伏在桌前的独孤玉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惧
那感觉,像是站在无底深渊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报仇……
李钦茗细细咀嚼这两个字,似要嚼碎了渗进齿缝里
他从没忘记,母亲死前的脸,他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觉疼,疼的紧,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将心脏挖出来在磨盘上碾磨,一圈一圈,很有节奏
然而,他是如此的懦弱,那个男人,毁了他母亲,毁了他,可,他..毕竟张口叫了十八年的父亲……
只要一想到这,他就更恨一些
也……更慌一些
“为何要帮我?”
独孤玉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他的视线却渐渐恍惚
这个男人,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的无味的笑
秋非看的清楚,他垂下眼的那瞬,有一缕哀凉淌过
一时间,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楼下此起彼伏的谈论声异样的清晰
“因为,我也恨他..不要问我原因”
他没有抬眼,说话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连喘息的节奏都显得很轻松
可秋非却忽然觉得沉重,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阴影,竟觉得寂寞,那是寂寞
刚刚,秋非知道不是错觉,他说话的时候,确实看了自己一眼,虽然他掩饰的很好
秋非不懂,这个人,明明不是风,却为何要拖一片云
“你寂寞吗?”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当开口的时候,秋非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好冰
“你在发抖”
李钦茗有些诧异,却没有制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世上,会有个人,执子之手……
独孤玉致只觉眼前不断恍惚
而唯一清晰地是
有一只手,略显粗糙,不白,微突的关节显得有力……很..温暖
屏风内,几道轻浅的呼吸声交错
独孤玉致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然,心底的湖,早已惊涛骇浪,一波一波,如疯狂的兽,不断撞击着脆弱的内壁
生疼生疼,疼的委屈
“呵呵……有吗,我自己都没觉得”
缓缓抽回手,他听到自己在笑,却前所未有的难听
抬起眼,重新将视线定在李钦茗的脸上,看着他出尘绝丽的容颜,独孤玉致平静的说
“舍弃你的国,用你所有的睿智,效忠昌琉..我会帮你”
独孤,是昌琉的国姓
李钦茗早猜到,这个男人,呵呵,不简单
果然
“我要取回母亲的牌位,我要李诚宣向她忏悔”
声音并不大,却每个字都有千斤重
“你不想他死”
独孤玉致肯定的说,他有些惊讶,却能理解
他笑了笑,终究没再说下去
李钦茗不再看他,起身牵起秋非的手,向外走去
“半个月后,我带你们走”
秋非在走下楼梯的时候,听到他这样说
两人已经离开很久,独孤玉致仍保持着目送的姿态,脑海里不断徘徊着一双专注的眼眸
抬起刚刚被秋非抚过的手,上面还有未散去的温度
轻轻的,他又笑了
“是的,我寂寞”
第二十章
“茗..”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出了茶楼后,两人就一直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诡异,这是秋非不能忍受的,所以,他要主动的打破这种沉默
“茗……”
李钦茗没有回头,也没有应他,仍是拉着他往前走
猛的甩开被拉着手,秋非快步上前挡住了他的路,他们之间不能这样,这是不应该的
秋非仰起头看他,然而,迎接他的,是李钦茗冷漠的眼神
他心里一抽,缓缓收回想要攀上李钦茗肩膀的手,小心的问
“你生气了,对不对?”
李钦茗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的表情有些受伤,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他觉得难受,他闭上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不喜欢你牵别人的手”
是的,他得承认,当看到秋非对那男人几乎是温柔的态度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像是喉咙里噎了块泥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