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其实很想杀了拓跋洪熙,但是他必须克制,以现今的时局来看,拓跋洪熙一死,西荻必然大乱,最后登上帝位的人
会是谁尚不得知,卓然不敢也不能贸然出手。要知道,西荻国主的生死,几乎能左右天下大局的变迁,单说周围的小国
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个不稳定的未知数。
卓然当然不敢赌,如今互相牵制的太平盛世的表象若是被打破,他无疑是让天下苍生重新陷入战火连年、颠沛流离的生
活中。
因此,他只能不甘心的瞪着拓跋洪熙,尽管想将眼前人挫骨扬灰,却只能强行压下血脉间的躁动。
一会儿工夫,骆铭已然赶到,见两人竟以这种状态对峙,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杀了我主对你们并无好处,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距卓然十步之遥,骆铭翻身下马,眉眼间尽是紧张担忧之色,小心
翼翼的靠近两人,骆铭一手悄悄探向腰间的鹿皮囊。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骆铭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卓然的眼睛,一手扣紧长鞭,另一手则是晃过拓跋洪熙腰侧,抽出
一把小刃。
正是地牢中拓跋洪熙所持的那一柄,削薄的刀锋泛着绯色的光,卓然只看了一眼便将刀锋抵在拓跋洪熙颈间血脉。
“这把刀,你不陌生吧,轻轻一划,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想你应该一清二楚。”卓然丝毫不理会骆铭,兀自对着身侧
之人低语,那温润的嗓音飘进拓跋洪熙耳中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一回,他似乎惹上了一个相当麻烦的人……眼前的人根本不像当时地牢中那个隐忍不发的人,反倒是锋芒毕露,似乎
……对自己充满了恨意……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卓然手上的力稍稍一松,拓跋洪熙终于能喘过气来,赤红的双目紧紧瞪着身旁的男人,西荻国
主如同一只遇上猎人满身戒备的狼。
“……”卓然没有说话,盯着拓跋洪熙的眼神让对方背脊一阵发寒。
事实上,卓然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看着拓跋洪熙毫发无损的样子,没来由的烦躁。
倏地,他的眼神恰好瞥到手上的薄刃,心里不由一动。
只要眼前的人不死就好了……至于受些伤,似乎也无所谓吧。
一晃神,刀尖便没入拓跋洪熙肩头,鲜血顺着刀上血槽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衣服。
“呜——”拓跋洪熙堂堂帝王,又怎会受过这种苦楚,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骆铭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视
线胶着在那肩头上的伤口,一时间手足无措。
泄愤般狠狠扎了几刀,卓然的心情方才有些平息下来,看着满手的鲜血,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似乎不是自己会做的
事情才对,但不知为什么,一遇上拓跋洪熙,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焦躁。
一甩手,鞭子上的力道一轻,堂堂西荻国主便被甩了出去,骆铭看着连爬起来都困难的拓跋洪熙,匆匆跑了过去。
“我不会杀你,但你也要记着,莫再惦记着犯我国土,我在一天,便不会让你得逞!”目光灼灼的盯着因内伤而咯血的
敌人,卓然冷声道。
“撤!”眼看着己方士兵且战且退,已然是难以支撑,败局已定,事已至此,拓跋洪熙自然不敢太过恋战,只能借着骆
铭的扶持缓缓站了起来,双眼几欲喷火的盯着眼前的卓然,而后恨恨离去。
“接下来要怎么办?”凌扬一骑先行到了卓然身侧,看着渐渐败退的敌人,眉宇间萦绕多日的阴云已然消散。
这一仗,赢得漂亮,先前的所有担忧也瞬间烟消云散。
“接下来还需从长计议,西荻若能就此退兵自然是好的,若拓跋洪熙依然执迷不悟……”想及此,卓然有些苦恼的皱了
皱眉,如果西荻真的不愿退缩,等着他们的就是长久的对峙了。
“其实以现在的形势,即使就此灭了西荻、称霸天下似乎也不是难事。”西荻这一战是倾国而出,若是将其全灭于此,
那攻破西荻王城也指日可待了。
卓然却摇了摇手,也不多做解释,只微微一笑。
“走吧,今晚可以略作休整了!”西荻元气大伤,许久没有得到休息的士兵们也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
第一百零七章:以战逼和
夜幕降临,整个军营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沙地里燃起的篝火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
经过了长久的征战,士兵们好不容易得了闲暇略作休整,篝火宴是必不可少的,卓然坐在席上,看着军士们淳朴的笑脸
被火光染红,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不由微微一笑。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这个问题凌扬在白天已经问过卓然,当时却并没有得到回答,方才前方探子有消息传来,西
荻已经开始收拾似乎准备拔营后撤,凌扬自然格外关心卓然的想法。
“等。”浅抿了口酒,卓然抬眼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你莫非还有什么计划?”凌扬闻言兴致顿时就起来了,毕竟是个武将,一嗅到战争的气息全身的血液便开始沸
腾。
“等他们开始撤退便挥军直上给西荻迎头痛击。”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卓然手中的酒盅稳稳地立在桌面上。
凌扬皱了皱眉,眼中有些不解,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西荻若真有撤退的意思,再赶尽杀绝的话似乎有些不合适,莫非
,卓然竟是存了一举让西荻灭国的心思……
“呵,你莫多想,之所以穷追不舍,不过是为了一个契约。”卓然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他知道,轩辕痕若是无恙,想必
也会同意自己的举措,西荻此次虽然大败,经过休整却未必不能卷土重来,毕竟,这是一个尚武的国家,多数的民众只
需略加训练便足以成为优秀的士兵!
己方却没有这样的余地,所以,必须借此机会让西荻数年之内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掏空西荻的国库,才是根本之道。
想着想着,卓然微微眯起了眼,眼下显然就是难遇的良机,他自然不愿错失。
“我们要把西荻逼的没有喘息的余地,只有和谈一途,此行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此话出口,凌扬自然也明白了卓然
的想法,虽然吞下西荻这么个大国是很诱人,但轩辕皇朝吞下了却未必能将其收归己用,西荻泱泱大国,降服起来所需
的人力、金钱都不计其数,说不定吞并西荻反倒会削弱己方国力,倒不如趁着大战得胜多捞一些好处,顺便让西荻国库
大大的亏损一把,免得拓跋洪熙闲来无事一天到晚打别人的主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果真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没有数十年休整,西荻休想再打犯我疆域的如意算盘了。”拓跋
洪熙为保江山社稷,自然不可能吝惜小小钱财,借机再讨要一些别的好处也不是不可能,想着想着,凌扬脸上挂上了一
抹奸诈的笑。
“不错,‘以战求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嘴角微扬,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卓然眉宇间竟也渐渐带上了王者威仪,不
同于轩辕痕的霸气天成,卓然的威压柔软却让人无从拒绝。
拓跋洪熙没有想到,军队仅仅撤了不到二十里敌人就追着包抄了过来,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敌军,他的脸色愈发的铁青
。
骆铭不由皱了皱眉,他本以为退兵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攻了上来,莫非西荻此会真的要灭国了么。
不可能!牙关紧咬,骆铭看着周围的敌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让他忍不住想要与对方一战,所谓穷寇莫追,便也是这
个道理,人在逼到极致心生绝望之时,也是潜力被尽数挖掘的时候,渴望生的念头足以让普通人便成一员猛将!
“冲出去!西荻的儿郎不能死在这里!!!”长戟一扬,西荻士兵眼中都露出前所未见的豪情,为了能再次见到家中父
老,这一战,他们将不遗余力。
奇怪的是,敌人并未和他们对阵,几乎是在战争一触即发的瞬间,凌扬指挥着军队齐齐的让开了一条路。
他当然知道此时选择跟西荻硬碰硬是不明智的选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知西荻的这股豪情能维持多久!
嘴角噙着笑看着满腹狐疑匆匆退去的西荻大军,凌扬心里大笑不已。
拓跋洪熙,你可知道被猫盯住的耗子是什么样子的么,不错,卓然与众人商议定下的方案便是一路紧跟西荻却不做任何
争斗,每每激起西荻战意便止步后退,等磨光了敌人所有的警惕和毅力,西荻便是任人宰割的肥牛!
轩辕皇朝的军队几乎将拓跋洪熙逼疯,凌扬的气定神闲让拓跋洪熙愈发焦躁,连带着西荻士兵们也开始渐渐耐不住性子
。
“该死!他们到底想怎么样!”懊恼的一把摔掉手上拿着的头盔,拓跋洪熙在临时搭建的军营中暴跳如雷。
“他们此举明显是在消磨我军的士气,但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骆铭凝神想了半天依然理不清头绪,经过这些天的
试探,他也能看出来凌扬并没有让西荻全军覆没的意思,那么……他们的骚扰,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算了,朕不想再陪他们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下一次再两军对阵,不管他们怎么做,朕偏要好好地打一场!”每次做好
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却又莫名其妙的退兵走人,这种心情上的跌宕让做惯了主子的拓跋洪熙全身都不舒坦,只想将轩辕皇
朝的数十万大军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这……”骆铭直觉上觉得不妥,但一直耗着确实也是个问题,想了想便也没在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拼死一
战反倒有意料之外的结局也说不定……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做好准备和朕一起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是!”静候一旁的几员大将闻言立时便疾步走出帐外开始部署,将手下的兵力重新整合收编以便指挥。
没有人看到,营地外的高坡上,两双眼睛如捕食的野兽般紧紧盯着瞬间忙碌起来的西荻营地。
凌扬和青龙对视一眼,眼中也有了然之意,为了时时刻刻牵制敌人,打探军情自然是少不得的,此时眼中所见,显然西
荻是准备开战了。
“没想到卓公子与拓跋洪熙接触不多,竟如此了解他。”
“不错,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拓跋洪熙耐不住了。”
“裴老将军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凌扬转身看向一旁的青龙,战场上的情报网一直是青龙所辖之事,凌扬和他也是多年
的交情了。
“暂时还没有,另外还得多加派几个人看着西荻营地,若是西荻国都有报信之人到达一定不能让他见到拓跋洪熙。”
“凌将军尽管放心。”青龙一颔首,便自行去了,凌扬也从隐蔽的方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那片高地。
半日后,凌扬收到了裴钜传来的信鸽,了然一笑,将那写着捷报的布条在火上烧了个干净。
两日后,拓跋洪熙突然发难将凌扬军队所处营地重重包围,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敌人,拓跋洪熙阴沉了多日的脸上终于
有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儿郎们,给朕屠尽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让他们知道我们西荻的厉害!”能够一展身手,将这些天来受的憋屈
尽数发泄,西荻的士兵一瞬间眼中都放出了光。
“杀!杀!杀!”
杀声震天,兵戎相见,满场铿锵之音。
凌扬皱了皱眉,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副官行了个礼便自行退了下去。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拓跋洪熙,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骆铭骑着高头大马,看到身旁的军人们脸上的神采,略微放下了心,但他心上总有些不安,为什么……敌人竟像是全无
防备他们的到来……
这,并不是对方的风格,轩辕皇朝治军之严,他这些日子深有体会,若真的这么容易让他们一击成功,那才是不可思议
。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凝神盯着交战的两军看了许久,就连拓跋洪熙都察觉到了骆铭的失神。
“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不太对……”话音未落,骆铭突然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有诈!他们在这里的兵太少了——”不错,若是对手的军队全数出动,断然不会让他们轻易围困住,这显然有问题!
“报——”骆铭话还没说完,一旁焦急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陛下,国都陷落,整座城池被敌人重重包围,请陛下还朝!”来人一脸的风尘仆仆,显然是来的很急。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拓跋洪熙听闻此言脸色剧变,一双眼睛不由向西北方向看去,那里,是西荻的根本之地
,现在却落入敌手!
“十天前。”
“该死!怎么现在才报!”
“臣等无能,两日前遇上马匪,我们一行八人皆沦为俘虏,臣拼死才得以逃脱,别的兄弟都不知景况如何……”想起生
死未卜的伙伴,半跪着的人话语间有些落寞。
“我们中计了。”骆铭终于大致了解了对手的想法,边境苦寒之地,除了驻扎的军队就是零散的牧民,哪里会有什么马
匪,分明就是敌人假扮的,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让国都被围困的消息在最要命的时候传到他们耳中,一边是接连不断的
骚扰,另一边却悄悄地潜入西荻腹地,毫无声息的将他们陷入危局。
如此算计精明的连环计!
不过……对方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骆铭微微皱眉,如此大费周章,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说是想借机吞并西荻,那根本就没有必要留报信之人的活口
,若不是为了征伐天下,那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骆铭,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既然他们留在我们周围的兵力如此之少,不如就拼上一拼,若是我西荻十万大军抵不过
这区区几万人,那也着实说不过去,况且,将军队分作两半,京城那边也未必就有多少人,扭转局势说不准就在这一战
了。”拓跋洪熙虽然残暴,关键时刻思路转的却相当快。
按他所想,对方将兵力分作两半,一半沿途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另一半则是开往国都,那么这两支军队的兵力相对来说
就小了很多,两方再一次对上,胜负可就不一定了。
“……”骆铭一时没有答话,心底却隐隐觉得不妥,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问题,那对方先前那些布置又有何用意
呢……
这么想来,或许还有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一连串的变故……
“糟了,陛下莫要恋战,全军立刻撤退回京!”终于知道了对方的打算,骆铭不由大吼出声,却为时已晚,不远处瞬时
传来隆隆马蹄声,而后天地交界处便清晰的看到了漫天烟尘。
少顷,西荻大军便被卓然带领的大军团团围困在中间,而另一边的凌扬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