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蕙质兰心风华绝代的女子,青灯古佛、孤老终身不该是她的结局,她如画师所言,相夫教子,儿孙满堂,晚年享尽天伦之乐,画师在天有灵也会安心不是?若一个男子真心待一个女子,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误女子终生,牡丹并非忘了画师之情,而是将此情藏于心底,陪她看尽人间百态。”
说完这些,商仕儒摇头一笑,趁着千金们发呆之际和罗三进了正院。
见商仕儒面露无奈,似是想起了什么,罗三劝道:“先吃饭吧,今日厨子弄出几样新菜,我自己觉着无趣,这才邀你一同品尝试菜的。”
商仕儒闻言看向桌子,苦笑着摇头,“三哥醉香楼的菜哪里还用试?道道必然精致美味,你再说试菜,大厨可要伤心了。”
“就当尝鲜了,哪那么多讲究。”罗三笑道:“这丰糖糕和甘露饼是厨子最费心的主食了,尝尝吧。”
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了,商仕儒心里嘀咕,每次罗三请客他都有心理压力,今天这桌少说也得百两白银,在醉香楼吃的哪里是菜啊,明明就是银子~~其实商仕儒细心点就会发现,这满桌美食无一不是按照他喜好的口味做的,罗三对他的心可不止知交好友那么单纯。
“这次话本怎么忙了这么久?新故事难写?”罗三知道商仕儒不喜饮酒,只好在一边自斟自饮。
“倒不是难写,这次故事比较长,写的时间也久些,印刷房已经取走我手写的那份了,这个月应该就能在鸿儒书斋里卖了。”说到新书,商仕儒难掩兴奋。
“哦?这次鸿儒书斋倒是主动,”罗三喝酒后眼睛已经泛红,不着痕迹的注视着商仕儒,慵懒道:“盛京的女人圈子又要热闹起来了,也幸亏有你,让那群女人有事可忙,男人的耳根倒是清净了不少。”
商仕儒此时吃的已经有七八分饱了,见罗三也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就敞开心扉和他聊了起来:“快过年了,这街头巷尾也热闹了,这些天来涮烤坊生意很是不错,今年我也总算能给府里过个像样的年了,不然真是愧对商家的列祖列宗。”
“何止今年呢?”罗三眼底一道微光划过,断定道:“商府今后每年都会过的很好。”
商仕儒闻言摇头,自嘲一笑,道:“三哥高看我了。”
罗三没有接话,知道商仕儒可能是想起了商府从前贫困潦倒的日子,家业和名望都系在他一人身上,就算如今在盛京里弄出了些声响,但到底是小打小闹,还不算真正上去了台面,商大儒人的贤名在先,那是一道坎,商仕儒迈过去了无可厚非,迈不过去,则永远活在其父的名望之下,翻不得身。
罗三跟商仕儒优哉游哉的说着城里的趣事,一餐午饭硬是吃到了晚上一更天,商仕儒见天色已晚本想告辞回府,罗三却邀他看戏,不像突然性起,倒像是早有打算。
商仕儒想着反正自己新书已经完成,干脆就好好放松一段时日。
平日虽然有罗三引路,但得到盛京上层圈子的认可还得靠自己,积累名望不是件容易的事,商府的身价也不是一天两天靠着几个新奇的故事就能抬上去的,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这样想着,商仕儒便答应了罗三的邀请,一同去了盛京最好的戏园子听戏。
罗三无论走到哪儿,派头都相当足,这点商仕儒早就发现了,所以在人满为患的戏园子里二人还能弄个二楼的雅间,商仕儒一点也不惊讶。
“三爷,这场唱完就是明月公子的戏了,嘿嘿,新戏,精彩着呢!您就瞧好吧!”
懒得应付戏园子管事殷勤的招待,罗三让侍卫客气的把管事请出了雅间。
商仕儒是不懂戏的,戏子在台子上依依呀呀,商仕儒在台下强装淡定,其实他有些困了……
罗三没发现商仕儒的心不在焉,看完一折戏,转头笑道:“下个上场的就是这园子的名角儿了,戏唱的确实不错。”
“能让三哥你夸赞的,可不是‘唱的不错’这种功力吧,”商仕儒打起精神,跟罗三闲聊道:“今晚沾你的光,不然这明月公子一票难求的戏我可没机会看……”
话被底下的一阵喧闹声打断,商仕儒顿了顿才道:“明月公子登场了。”
罗三也不再言语,而是转头看向戏台。
商仕儒不会看戏,但会看人,所以明月公子一亮相他就知道,这人能在盛京里火了这么久,是有道理可言的。
台上男子作青衣装扮,身量高挑,眉眼精致,戏以唱、念功为主,需要做的动作不算多,幅度也不大,可他一举手一投足间皆成戏韵,把女儿家的风情演绎的淋漓尽致,也许……
商仕儒颇为感慨的看向园子里如痴如醉的观众。
也许没有哪个女儿家的风情,能及的上他万分之一,明月明月,明若皎月,商仕儒不禁好奇,台上风情无限的明月公子在台下恢复男子装扮时会是什么样子?
商仕儒看戏看的入了神,却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主角儿。
……
“爷,人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罗三瘫坐在床榻上,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随手一丢,吩咐道:“让他进来,你们退下。”
没一会儿,一位青衣男子推门而入,款款向罗三走来,仔细一看,面容竟与商仕儒有三分神似。
“三爷?”来人一声轻唤。
罗三睁开眼,也不说话,就那么醉眼迷蒙的注视着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心里清楚,眼前的罗三清醒着呢,根本就没醉,他也明白,清醒的罗三,还不如醉了。
压下心里的嘲笑,男子走到罗三面前,倾身,在罗三的视线下将手缓缓伸了过去,为罗三褪下身上披着的衣衫,谁知刚刚褪了一半,便被罗三一个用力,压制在了床榻上。
男子看着俯视自己的罗三,嘴角微微一勾,伸出双臂拢住罗三的颈项,轻轻叫了句:“三哥~”
罗三眼神一暗,猛的俯身吻住男子莹润的唇瓣,像是饿了很久的猛兽,与其说吻,倒不如说是啃咬。
没几下,男子的青色儒衫便被罗三甩到了床下,罗三狠狠在男子身上肆虐,留下一处处咬痕,粗暴野蛮,没有一点温柔可言。
男子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招来罗三更粗暴的对待,直到胸前两点都被扯咬出了血迹,男子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今天的罗三不对劲,怕是要折腾自己,可明日还有几场戏要唱,不能让他这么折腾!
男子赶紧睁开眼,微微抬起自己的下颚,从喉咙深处呻-吟出声:“嗯~~三哥……”
男子控制的很好,不只是极轻的一声叫唤,在罗三听来,更是极其自然的一声叫唤。
罗三顿住,随即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带系在了男子的脸上,只露出男子被咬的艳红的唇瓣和略微尖巧的下颚。
被蒙住眼睛的男子感觉到罗三变的温柔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男子的身体已经为罗三打开过无数次,加上罗三现在温柔有加的挑-逗,男子很快便情动了。
今晚应该会好受些,在被罗三顶入时,男子想。
床榻被撞的摇晃不止,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三终于在身下之人一声声‘三哥’的呢喃中尽数泄了出来。
罗三压在男子身上喘息,不住的亲吻男子的下颚,目光迷醉而深情,不过这样温柔的举动在男子看来却是无尽的讽刺。
从前所有的妄想,在今晚看见那人之后,都该烟消云散了……
第十一章
罗三原以为宋敬云娶侧妃会忙上一阵子,少了这个狐朋狗友的搅合,他可以好好把握跟商仕儒独处的机会,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这几天的行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小看了宋敬云的无耻程度。
“这才几天?你自己说说!这才几天?!” 罗三抚额,看样子憋了不少气,不吐不快:“三天!你才大婚三天就出来浪荡!今日应该是侧妃回门的日子吧?”
宋敬云笑的有些心不在焉,“那何老儿不过是个御史,就算我去全了这回门的规矩,他也未必敢接,再说咱俩也有好一阵子没出来玩了,你就怎么就这么挤兑我?本以为我不在,你一人玩的未必尽兴呢!还是说~~”
宋敬云一双凤眸里突然精光闪闪:“还是说你早已佳人有约?”
“……”
罗三很想想诅咒宋敬云,诅咒他未来的正妃是个虎婆娘,能将他管的不敢再处处风流~~“若我说有约,你能否不做那煞风景之人,现下就从我府上离开?”
“不能,”宋敬云很诚实的摇头,无赖道:“我来猜猜,是哪位佳人能让罗三爷如此看重……那轮明月?嗯,非也~非也~”宋敬云装模作样的直晃头,分析道:“那狐媚风情的确是无人能及,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供人赏玩的戏子罢了,一个玩物而已,还不能让咱三爷这么费心,那会是谁?是谁让咱罗三爷魂不守舍~牵肠挂肚的过了一年?”
饶是罗三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宋敬云这么肉麻的调侃了,只好妥协道:“西郊,午时出发,过时不候。”
宋敬云也不多话,大笑着出门而去,看样子是回府准备出行的东西了。
罗三心里叫苦不迭,对不能和商仕儒独处非常不满,却也不能落了好友的面子,原本计划好好的二人独处只好变成了三人行。
商仕儒是个公子哥儿,虽然之前混的有点惨但不能否定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公子哥儿的事实。他不是那些整天吃喝玩乐、撩猫逗狗的公子哥儿,而是在书堆里泡大的呆公子,所以他注定不会有遛街逛巷、调戏良家妇女的实力与身板儿,现在的商仕儒也同样如此。
“让三哥见笑了,你还是骑马吧,不用管我。”坐在罗府的马车上,商仕儒有些尴尬。
他与罗三约好去西郊狩猎,想长长见识,本来行程几个时辰就足以,无奈商仕儒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罗三为了不失礼,只好放弃骑马,与他一同坐车,这样一来,他们晚间才会到达西郊狩猎场。
而罗三本身体格颇为高大,坐在马车里时间久了,身体明显有些僵硬。
“无碍的,左右也不差这几个时辰,”罗三笑的温柔,道:“对了,这次世子爷也会与我们一同狩猎,不过不知道他何时能到。”
商仕儒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
他直觉讨厌宋敬云,或者说在他内心深处,是惧怕宋敬云的。
宋敬云是什么人?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皇亲国戚,是当今圣上嫡亲的侄子,他的父亲荣亲王更是大宣国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唯一的胞弟!
亲王府在大宣国的地位不是任何世家阀门可比的,就算是罗三所在的明威侯府,也没有与其相提并论的资格。这样集万千尊贵于一身的宋敬云可以与罗三交好,但原因可不止因为他们是发小儿,而商仕儒呢?宋敬云凭什么与他交好?凭什么对他有相交之意?就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朋友?
商仕儒不想也不愿与宋敬云有什么牵扯,即使攀上宋敬云这个高枝会给商府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商仕儒隐隐觉得,这个男生女相,总是温温柔柔的世子爷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风流无害,而是真真正正的,阴狠毒辣之人。
很久以后商仕儒才知道自己当初有意疏远是对的,这个令他颇为忌讳的世子爷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亦是。
……
并没有商仕儒想的那么晚,傍晚时分,他与罗三便到了西郊的狩猎场。
一路颠簸,商仕儒这身板儿有些吃不消,刚刚到狩猎场便疲态尽显,被吴大年搀扶着坐在一边休息,看罗三的侍卫们在林子边上扎营帐。
吴大年是商仕儒这次带在身边的小厮,原是商府厨娘吴婆子的儿子,平日负责看守仆人出入商府的小门,是个天生的哑巴,商仕儒这次来狩猎场不得不带个随身伺候的,索性就把他带来。
罗三的侍卫个个都是强人,两个主帐,三个小帐,不到半个时辰便全搭好了。
“你先去帐里歇着,我带几个人去林子里转转打些野鸡回来,弄好了再叫你出来。”罗三看商仕儒脸色仍没恢复,催促道:“快歇着去吧。”
商仕儒也不逞强,微微点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三哥你打猎时小心些。”
吴大年长的颇为结实,商仕儒扶着他的手臂慢慢跟在罗三身后进了营帐,顾不得面子,他一进去便躺在了铺好的床榻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罗三看了几眼熟睡的商仕儒,在吴大年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商仕儒这一觉睡的并不沉,他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大年,三爷他们打猎回来了?”商仕儒坐起身,接过吴大年递来的茶询问道。
吴大年点点头,双手不停在空中比划着,样子很兴奋。
商仕儒看的笑了,问道:“他们打了不少猎物回来?”
吴大年使劲点头。
商仕儒一杯茶刚刚喝完,罗三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商仕儒已醒,笑道:“醒了?出来吧,打了不少野鸡兔子,这会儿已经烤上了。”
商仕儒欣然同意。
罗三带商仕儒来到一处篝火旁,二人席地而坐,这里显然是给他们俩准备的,野鸡和兔子已经洗净,串在了一根树枝上烤着,隐隐有香味传了出来。
罗三的侍卫们得了好处,在离二人不远处也架了个篝火,烤的东西比他们俩倒是多多了。
商仕儒不清楚罗三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但他自己能吃下半只鸡就算不错了。
“难得能吃点野味,怎能少了美酒?”罗三拿来一壶酒,给商仕儒倒了一小杯,自己则直接用酒壶喝了起来,知道商仕儒不擅饮酒,罗三劝道:“你尝个味儿便是,不可多喝。”
商仕儒微微低头,愣愣的看着手里被篝火映的发红的酒杯,从树林深处袭来的晚风吹的他后背有些发冷,可被篝火照着的脸却有些发烫。
明明罗三和吴大年就在他旁边,可他就是觉得孤独,那些一直以来被他牢牢压在心底里的孤独感突然冲破他的压制冒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自己不是睡个觉就穿越的,在商府养病那一个月里他几乎的没日没夜的冥思苦想,终于,他得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结论,然后,他把那个结论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那天,寝室老大终于如愿可以到一家大型企业当实习生,是一时兴起也是真的高兴,老大便在当天晚上做东请客,寝室六个弟兄当晚放开肚子,在市里一家颇为高档的饭店大吃大喝了一顿。
因为六人都已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实习单位,已经不用担心未来的工作问题,所以席间是越喝越高兴,后来还玩起了花样,商仕儒前世不是能喝的人,可那天他喝了不下三样的酒。
商仕儒前世最后的记忆便是,喝的醉醺醺的兄弟六人相互搀扶着出了饭店,打车回学校,在回寝室的路上老大老二还扯着破锣嗓子吼了一曲敢问路在何方,惊起了无数隐身在树林里的小情侣,到寝室后六人更是倒头就睡,没一个耍酒疯穷折腾的。
那夜,现代的尚远死了,死于酒精中毒,而古代的商仕儒也死了,死于由一场风寒引发的并发症。
见商仕儒只是端看着酒杯,半天不动,罗三有些奇怪,刚想要询问一番就见商仕儒拿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商仕儒笑道:“就知道三哥手里没坏东西。”
“上好的竹叶青,就让你这么给牛饮了,真是糟蹋了!”罗三苦笑摇头,把烤好的野鸡上撒匀了盐,递给商仕儒,道:“看看我这手艺如何,能不能比得过你家涮烤坊的烤肉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