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痕挥了挥手,示意德煜先行退下,他的脑中,似乎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一般——凌乱不堪,似乎,真的应该好好思
虑了。
德煜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尽管他知道轩辕痕此刻需要安静,却还是不由得问出了口。
“主子,又快到十五了,紫泉宫那边……”
“……你赶快着人收拾好吧,然后便封锁紫泉宫,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是!”还是一样的规矩,只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人住在紫泉宫。
这是自轩辕痕登基起就有的惯例了,前两年只是让自己悄悄收拾了,直到去年剪除了刘太后的所有势力,轩辕痕竟然开
始命人到了三月中旬便直接封了紫泉宫。
似乎,是在迎接哪位贵客。
连德煜自己都不曾见过紫泉宫的客人。
然而即使疑惑,德煜却也知道,不该他问的事情便是绝对的禁忌,于是,他如同往常一样,只是静静地关上宫门,而后
,将轩辕痕嘱咐的事情一一安排了下去。
轩辕痕一人坐在御书房里,没有如往常一般批阅奏章,只是静静的坐着,似乎在想着什么,然而仔细看他却又发现他竟
是双目无神。
这执掌天下的帝王就这么发起了呆,毫无焦距的瞳孔让人觉得天子似乎迷茫了起来,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良久,却只听得一阵叹息。
卓然斜倚在软塌上,努力的想要聚起一丝真气,他自知体内先天真气的脾性。
先天真气是武林中人人渴求的至宝,至阳至盛,取之于天地,周流六虚,从一到万,而后生生不息。
寻常人的内息一般都是通过后天修习所得,力量刚猛却掺杂了许多别的东西,故而不够纯净。
卓然亦是因为机缘巧合才得了这一身易于常人的气机,然而却难以驾驭。
先天真气说是真气倒不如说是灵息,通俗地说,它有类似于意识的东西,除非主人能够与之全部的协调,否则,根本无
从使用。
故而,先天真气的反噬之力尤为强悍,当修习者的身体条件降到了极限,便完全无法约束先天真气的运行。
这也正是卓然这般容易便走火入魔的原因。
良久,卓然方才放弃了努力,毫无反应,但是又随处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如同蛰伏的冬虫一般。
卓然捏紧了拳头,难道,真的就无计可施了么……
面前的火盆突然发出“哔啵”的声音,打断了卓然的思考。
最近,似乎越来越怕冷了。
这么想着,卓然无意识的环住自己的肩,三月,有些寒冷也是自然的,可这屋子里还生着火盆,自己身上也围了厚厚的
狐裘。
然而,那冷却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倒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怎么了,还是觉得冷?”
凌落刚从外面进门,便看见卓然紧紧攥着狐裘一角有些颤抖的样子,皱了皱眉,边走过去拉过了卓然一只手。
太反常了,自己进屋时去了外套还觉得有些热,卓然竟冷成这个样子。
把了把脉,似乎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卓然多年辛苦的生活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原先有内力撑着,到还没什么表现,
现在却日渐的虚弱怕寒。
这样下去,只怕……
“怎么了?可是不好?”看着凌落纠结的眉,卓然隐隐有些不安。
“啊,还好,底子太薄了,我给你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用几天再看吧。”
看着卓然脸上明显的烦闷之色,凌落有些好笑,原先睡着的时候倒还不知道卓然竟是这么个怕吃药的人,每每看见那乌
黑的药汁,脸色简直黑的快赶上面前的汤药了。
凌落敢肯定,若不是紫音每次都紧紧看着,那要肯定进不了卓然的嘴,只怕,要苦了这阙华殿里的花花草草了。
卓然见凌落笑得愈发开心,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恼火。
自从第一次他想偷偷把实在喝不进去的半碗药倒进花盆被他发现之后,每次喝药就看到紫音用看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直看到他汗毛倒竖,无奈的端起药碗一口饮尽紫音才会收起那白多于黑的眼神。
“哈哈哈哈——”凌落竟然渐渐便笑出了声,这个卓然,真是越来越叫人“刮目相看”了。
而凌落的笑声直到卓然忍无可忍将手中滚烫的茶碗扣到他头上方才戛然而止,随即又换上了惨叫。
连门外的紫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而后露出了了然的笑靥。
第二十三章:十年之妖(上)
杨逸风看着对面的程予墨,心下自是感慨万千,程予墨与他一道师从昊天门,二十余年同门之宜,却也是第二次见他如
此失态。
第一次,正是十年前。
同样是为了那一个人。
杨逸风还记得十年之前的那个夜晚,程予墨惶惶然地找上自己,魂不守舍,怎么问他也只有一句话:“非卿出事了……
”
非卿出事了……
就这么一句话,就那么一个神情,便让杨逸风明了了程予墨对卓然的感情。
在杨逸风的记忆里,程予墨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即使是相见之初,他仅仅还是个幼童,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心
冷性便让他体会了个十成十。
早已先去的世尊带程予墨回来的时候只说这是程员外家的小儿子,跟骨奇佳,被游历四方的师尊一眼看上,便带回了昊
天门。
而程予墨确实也如同昊天门前门主宇文傲所言,晚入师门的他不论学什么都比同门师兄弟们来的快的多。
没过几年,程予墨便得了宇文傲的首肯下山游历,与他同行的,只有杨逸风一人。
杨逸风到今天还记得当师尊宣布他们两个一同下山的时候程予墨眼中的那种不耐。
下山后的程予墨并没有像其他刚入江湖的年轻人一般到处行侠仗义,反倒是一路回了京城,而后便一直帮家里打理生意
。
而自己竟也就鬼使神差的在帝都落了脚。
程予墨即使在面对家人也是那一百零一号表情,这是杨逸风在程家住了一个月之后得出的结论。
第一次见到程予墨的笑容是不久后的一个傍晚,程予墨外出归来微笑着说结识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卓然。
杨逸风曾经经不住好奇想要见见卓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然而,那终日挡在他脸上的铁面却让杨逸风未能成功。
卓然只在熟识的人面前,才会卸下面具。
杨逸风的游历在听到师尊独孤傲的突然辞世的消息时无奈告一段落,匆匆赶回昊天门之后便是奉命接管了昊天门。
程予墨并没有一起回去,当他用一如既往的冷淡语调拒绝回昊天门的时候,杨逸风并没有多劝。
程予墨不属于武林,他就像一个天生的王孙公子,偶尔玩玩是一回事,但让他真正成为武林的一分子却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帝都还有卓然。
杨逸风几乎第一瞬间就确定了卓然在程予墨心里的不同寻常的地位,尽管,当时他并未将这种不同寻常往其他地方多想
。
在与程予墨分别了几年之后,就当杨逸风记忆中快要抹去卓然的踪迹的时候,程予墨再一次回了昊天门。
那时的程家还仅仅是一个富裕的商家,在地位上却绝对是低人一等的。
所以当卓然失踪的时候,程予墨无计可施之下,终还是想起了昊天门,昊天门在武林中的地位是极高的,找一个人对于
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他们最终找到的,只有卓然的剑,斜插在帝都外城的江岸边,带着已干血迹的“月落星河剑”。
而江水滔滔,再难找寻卓然踪影。
当程予墨用颤抖的双手拔起那孤零零的剑的时候,杨逸风知道他并没有放弃,他的眼神中是无比的坚定。
私下自己雪白的衣襟,程予墨用像呵护新婚妻子一般温柔与耐心,一点一点擦干净了卓然的剑,而后,紧紧地抱在怀里
。
接着,便是长达数年的找寻。
杨逸风甚至觉得程予墨已经疯了,而自己竟也就这么陪着他发疯。
除了疯狂的找寻卓然便是疯狂地沉浸在生意里,短短几年,程家有了敌国之富。
不仅如此,还有了行商者追求的地位。
杨逸风终究还是把昊天门交给了师弟,而自己便安安心心的做了天机楼的楼主,自此,世人只知杨逸风是天机楼楼主,
而不知竟还有个身为昊天门门主的杨逸风。
尽管天机楼在武林中有着超然的地位,杨逸风却一清二楚,天机楼,不过是为卓然而存在的。
不可否认,因为卓然,程予墨改变了许多,他学会了温柔、学会了呵护、学会了说笑、学会了与人交往。
然而,私底下的程予墨,只能用疯魔来形容。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数个月前,程予墨终于在十年之后再一次见到了卓然。
偶然的一次巡视旗下的米行,程予墨意外地发现应招的短工里赫然有着卓然,尽管,他带着人皮面具。
然而,十年的刻骨思念早就把卓然的一点一滴生生的刻在了程予墨的骨子里,他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然而他却不敢打搅卓然的生活,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就这么看着,吩咐卓然周围的人在不经意间给他一点方便。
他只为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从容走进卓然生活的机会,十年不见,卓然的身边早就没有了进入的余地。
最终还是被他等到了这个机会,程予墨借着京华英雄会走进了卓然的生活。
……
“师兄,在想什么?”
程予墨看完天机楼的报告之后,意外地发现师兄杨逸风似乎心不在焉,暗叹了一声,也许最近给师兄的工作量太大了?
从回忆中走出,杨逸风尴尬地笑了笑,便道,“这回的事情真的不简单了,竟然扯上了皇家。”
“我也料到了,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带走了非卿……”
要说十年前的事,那也说不过去啊,皇帝都换了,还扒着这么点小事不放,况且,新皇跟先帝关系不好是他早有耳闻的
,那就更没有道理了。
“也许是因为京华英雄会……”杨逸风不由猜测。
“哦?”
“要说卓然最有可能引起暗卫注意的,应该只可能是京华英雄会吧。”京华英雄会上卓然的惊世一剑杨逸风也是见过的
,的确是风华绝代。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又何必用这种方式带走非卿?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召见京华英雄会的得胜者啊!”
“这……”杨逸风不由语塞,的确,京华英雄会的得胜者本就可以被引荐担任武职,皇帝确实没必要因为这个就动用暗
卫私下带走一个人。
“莫非……”程予墨突然脸色大变,似乎还有一种可能——
“怎么了?”
“皇帝也许对他有那种念头!”惊觉了这种可能之后,程予墨脸色刹时铁青,若真如他想,非卿该如何自处。
“予墨,你想太多了……”杨逸风有些无奈,这个予墨,真以为每个人都会看上一个男人么,况且,易容后的卓然,实
在很普通。
“不,你不明白……我当初,就是因为非卿的惊世一剑才会萌生结交之意。”
“哦?”杨逸风并没有听程予墨说过他与卓然的相识,此时听到,倒也觉得有些不大妙。
“爱武的人,通常会因为一个剑招,而看出剑士的品性,非卿的剑飘逸、灵动,而且带着一种特有的温暖。”
程予墨陷入了回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痴迷和满足。
“那又怎样,卓然的剑确实称得上谪仙之姿……”杨逸风很难明白程予墨的这种体会,更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剑
招而爱上一个男人。
“师兄你不明白也无可厚非,非卿的剑,本就是与他一样心情的人才能看穿的……”
“那是一种归属感……”
“而我,从小便孤单的很……”
“我想,皇帝应当也是如此……”
杨逸风隐隐有些明白了,那种带着温暖的剑确实可以给人以归属感,尤其是予墨这中内心漂移不定的人。
而向来,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天朝的帝王,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孤单的人了,这是身为上位者必要的牺牲。
那么,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程予墨现在甚至比十年之前还不安,他深知卓然的性格,看着柔软,其实比任何人都更为倔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程予墨这么多年的等待后都没有急着跟他表白。
而现在,卓然竟然极有可能陷入这样的境地,万一真的如他所想,卓然会怎么选,也许他情愿自毁也不会想成为帝王的
禁脔。
该死的京华英雄会,程予墨到此时才真正开始咒骂自己的一时冲动,为什么要让卓然去参加京华英雄会,一切都是自己
害的。
看着程予墨懊悔的样子,杨逸风无奈的叹了口气。
“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当务之急是找到卓然才是。”
程予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不管卓然遭遇了什么,自己应该第一时间找到他才是……
“他现在应该是在皇宫没错,但是,我们要怎么才能带他离开?甚至,连进去对于我们也是一个问题。”
程予墨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真切的知道,皇宫对于他们是一个难以插足的地方。
“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借用凌家的势力。”
杨逸风终究还是比程予墨冷静,第一时间,他想起了凌落。
然而,派出去的家丁回来禀报时却说,凌家二公子早在几天前就没回过家。
第二十四章:十年之妖(下)
杨逸风终究还是比程予墨冷静,第一时间,他想起了凌落。
然而,派出去的家丁回来禀报时却说,凌家二公子早在几天前就没回过家。
“什么?!”程予墨脸色大变。
“凌府的人说,二公子这些天都没回过家,听说是让大公子带着进宫了。”
程予墨心里愈发的不安,凌扬虽然是大将军,可凌落却只能算是个平民,总是在江湖上有神医之称,可江湖与朝廷,本
就是两个地方。
凌落这么匆忙地进宫,连招呼都没和自己打一声,看来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程予墨不由咬紧了牙关。
宫里有御医,如果说是卓然出了事,本也用不着凌落才对。
难道……是重症,到了非凌落不可的地步。
想到卓然可能危及生命,程予墨不由脸色苍白。
“予墨,你先别慌,未必是卓然的原因啊,可能只是别人得了急症,再说了,宣凌落进宫,也不一定是去诊病的……”
程予墨渐渐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最近太过浮躁了,原本这些事是不会让他这般失态的。
“果然是忍了太久了……”丢下一句令杨逸风难以理解的话,程予墨便走出了书房。
杨逸风无奈地耸了耸肩,便也跟着出了门。
程府的后园做的很是有趣,大块大块的太湖石看似随意的堆叠,看上去却极为谐调。
动用了大量人力凿出的一条溪流蜿蜒着流过了整个园子,滋润了满园新绿,茂林修竹,鸟语花香。
“予墨你倒真是有心……”杨逸风从心底发出感慨,内行人一瞧便知,这个园子不仅仅是美而已,一环套一环的阵法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