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觉得能当学生的时间还长,现在才刚进入第二学期而已……。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没有担
当又不成熟的孩子。我……我反而想早点变成大人。”
听出泽良木不同于刚才的语气,三冈从杂志上抬起头来。
“你就快要变成二年级啦。时间一天天过去,你很快就会变成二年级,变成一个大人。
这话是二年级的我说的准没错。”
三冈把杂志放在一边,坐在撞球桌缘把球杆定位。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他笑着再度拿起杂志。那似乎是本跟撞球有关的杂志。
看得出来是不易买到的杂志,泽良木不禁心想,他是怎么弄到这种杂志,又怎么会如此
沉迷在撞球的世界里。
想到柚木也曾拜托图书馆老师定入某些珍贵的历史书籍,这些学长的兴趣就如三冈所说
,还真是多采多姿。
边咀嚼着三冈刚才说过的时间问题,泽良木好奇地凝视着他。
“怎么了?”
三冈讶异地问。
“为什么你跟柚木学长都这么稳重呢……”
“哪有什么稳重?其实我们跟你们都差不多。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新生进来才让我们自动
变成学长,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但是你跟我不一样,拥有许多嗜好。我光是念书都来不及,根本无暇顾及兴趣。”
“那也无妨啊。”
没嗜好也不是什么坏事。三冈如是说。
“学生就是应该念书嘛,没有必要特意强迫自己开发嗜好。而且嗜好是急不来的,有了
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发现。”
三冈的话真像难解的禅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没有敷衍的感觉,却也是他不可思议的魅力所在。
“你好像比以前话多了一点。”
看到三冈眯起眼睛,泽良木的脸更红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可以跟三冈说这么久的话。
刚开始进宿舍来的时候还在努力适应生活,虽然有很多学长会主动跟他说话,但是那种
明显和自己不同的成熟感觉让泽良木胆怯地不敢应对。
“这是个好现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像你这样在外形占优势的人,总会让人有难以亲
近的感觉,如果你可以主动一点与人交谈的话,也比较容易跟其他同学打成一片。”
三冈说话虽然幽默,不过还满直接的。
但不带刺。
泽良木重新体认到,他会受同学欢迎不是没有道理。
“你一直在这里研究撞球吗?”
“你一定想我怎么不务正业吧?”
跟刚才一样被三冈一语道破心思的泽良木,沉默了几秒后点点头。
“你是个诚实的人。”
三冈苦笑着说。
“鸨浦没有告诉你吗?撞球是用来学习几何和力学的好材料。像鸨浦就是因为几何很强
,所以学撞球也比别人事半功倍。这种游戏需要细致的计算和精密的技术,只要一玩上就会
爱不释手。你也来试试看的话,就知道这不是单纯打球的游戏而已。要不要我来教你一些基
本功夫?”
三冈选了一支球杆交给泽良木。
在心中反复想着三冈刚才所说的时间飞逝问题,泽良木把球杆对准他所指的球轻轻一推
。
“鸨浦!”
放学后到图书馆绕了一下的鸨浦,正准备走回宿舍。
从西馆上楼上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不知道是谁叫住了他,鸨浦疑惑地从扶手探出头去。
是同班的宫本。
“下周的值日生是你,别忘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鸨浦扬扬手做了一个收到的手势,回身正要离去之时,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
这个平常已经走习惯的阶梯,就是泽良木被推下去的地方。
从扶手看下去还有点高度。
想到泽良木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鸨浦,余悸犹存地环顾四周。
据最先发现事发现场的住宿生们说,看到泽良木四肢瘫软地倒在地上的时候,还以为他
已经回天乏术了。
他是头先落地,真要是跌到要害的话,很难说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那些特意加害的人,鸨浦不觉又气愤起来。
虽说现在这种年纪很容易因为一时情绪化而冲动,但这种危机生命的事岂能儿戏。俯视
着泽良木跌下去的地方,鸨浦的脑海里浮现自己觉得可疑的那几个人的脸。
每次看到他们时,既没有要对鸨浦不利的感觉,也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他们看起来虽
然比伊藤要来得稳重许多,但是看到全身僵硬的泽良木时眼中所散发出的诡异神色,却让人
打从心底害怕起来。
这几天泽良木都笑着说,他们应该不会再对我怎么样了,你不必担心。但鸨浦却无法完
全放下心来,深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算他们现在按兵不动,泽良木受伤事件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年轻没有分寸不能拿来当作脱罪的借口。
遇到比自己出众有才华的人会嫉妒和羡慕,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把那份嫉妒和羡慕升
华为自己向上的力量,当然是好事;但转化成加害对方的恶意就是犯罪了。
只能尽力保护泽良木了……,鸨浦离开楼梯回到房间。
一开始虽然是受舍监所托,看能不能尽量跟泽良木做成好朋友,但是到现在他已经成了
最能激起鸨浦保护欲的人了。
老实说,鸨浦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整天想着泽良木,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尤其是像日比野所说,泽良木像温顺的小狗跟着自己的时候,更让鸨浦会有失控的感觉
。
那天晚上听到半夜想偷偷出去看书的泽良木内心深处的呐喊,鸨浦除了更坚定了想保护
他的心意之外,甚至有了如果他能完全属于自己就好了的念头。
我真的有问题……。鸨浦把课本放在书桌上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自己跟柚木有什么不同?
当时听到柚木的告白之后还对他有点轻蔑的想法,现在鸨浦却用类似的眼光看着泽良木
。他无法把自己的心情告诉连什么是恋爱都不知道的泽良木。
鸨浦皱着眉,觉得有点难以喘息。
他不想被泽良木知道自己竟是这种人。
人是会要求回报的动物。他想起日比野曾经这么说过。
那自己如此过度保护泽良木,也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吗?想到这里,鸨浦觉得自己顿
时变成了卑鄙而丑陋的生物。
他宁愿相信自己是因为纯粹的友情,才会尽全力支持认真求学的泽良木。
然而为什么自己又会在泽良木身上,感觉到对日比野从没有过的独占欲?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认为自己的优点就是对任何人都无愧于心,但现在这样的信念却强
烈地动摇了。
除了动摇之外,还有严重的心虚。
还是这只是一时的错乱?等时间过去他就能对泽良木恢复到普通朋友的感觉?
鸨浦坐在书桌前抱头苦恼。
炎热的夏季过去之后,早晚变得比较凉爽且容易入睡。只要把门和窗打开,就会有舒畅
的清风飘进来。
虽然制服已经从夏季的短袖换成冬天的中山装,但还是一个很舒服的时节。
黄昏,下课回到房间的泽良木正在换衣服。才刚要套上和服袖口的时候,鸨浦也跟着进
来了。
“啊、不好意思。”
看到泽良木在换衣服,鸨浦忽然转身走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平常也是这样换衣服的啊,而且刚才也没有关门,鸨浦干吗还特地出去啊?不解的泽良
木换好衣服后把门打开。
“你出去做什么?进来啊。”
手抚着嘴角的鸨浦沉思地站在门口,听到泽良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看他有点失神的模样,泽良木心想他是不是累了。
今天的体育课有基础体力的测验,每个学生都要计时跑操场十圈。
虽然鸨浦手长脚长,跑出来的成绩相当优秀,但会累也是人之常情。
前半段跑得优游自在的鸨浦,在后段大家都已经快没力气的时候,可能因为身体已经适
应的关系,反而越跑越快。其他同学都纷纷耳语他是不是怪物,还是身体有那里出问题。
说出问题大概是开玩笑,不过鸨浦那种爽冽而自然的跑姿让泽良木看得出神。
等跑完之后,坐在地上低头皱眉充满沉郁状的鸨浦,让泽良木有点不敢过去跟他说话。
别说鸨浦了,连泽良木也累得想利用晚餐前的一个小时回来小睡一下。
“今天的中距离赛跑还真是累人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我念国中的时候,因为每天单
程要花一个半小时走路上学,对自己的脚力还满有自信的,不过最近太少运动,整个体力就
变差了。跑完的时候还差点起不来呢!不过身材不高是我比人占优势的地方,跑出来的成绩
还不错。”
不过没你好就是了。泽良木对着开始脱衣服的鸨浦说。
…是吗?”
过了几秒钟,鸨浦才微微转过脸来敷衍地应了一声。
他好象有那里不对劲?泽良木觉得有点奇怪。
鸨浦不但答非所问,他平常跟人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只用半边脸对人。他是那种会看着对
方眼睛说话的男人。
虽然觉得奇怪,泽良木却没有多追问。
“鸨浦。”
把脱下的制服挂进衣橱后,泽良木叫了他一声。
“你要是累了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下?吃晚饭的时候我会叫你。”
鸨浦虽然点头,但结好衣带之后却开门准备出去。
“泽良木,我出去一下。”
吃惊的泽良木只能点头。
虽然知道人都有想独处的时候,但这也太不像鸨浦的作风了。
目送鸨浦颀长的身影离去,泽良木开始揣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把门打开,从窗边灌进一阵凉风。
想要把被风吹得隆隆鼓起的窗帘绑起来,泽良木走到窗边俯视着中庭深处。
那是之前泽良木常去探视小猫的地方。
在放暑假之前已经长大的小猫很少出现在中庭,后来受伤之后的泽良木也没什么时间去
看他们。他模糊地想着,不知道那些猫儿们现在怎么样了。
猫长大之后自然会寻求自己的生存地,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
把窗帘集中到一边的泽良木,仰望着秋意渐浓的天空。
凉风徐徐吹乱了他额前的浏海。
熄灯后,用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的泽良木,偷眼看睡在另一边床上的鸨浦。
鸨浦刚好翻到另一边,泽良木只看到他厚实的背脊和抱着棉被的长臂。
虽然已经尽量不逸出光线妨碍鸨浦睡眠,但是可能有人醒着他还是睡不着吧。
“鸨浦,你睡不着吗?”
泽良木轻声叫他。半晌才听到鸨浦应了一声翻过身来。
他有点眩目似地眯起眼睛,用手肘枕着头凝视泽良木。
最近似乎又长高了些的鸨浦,手脚看起来都比以前长了一点。睡在跟泽良木同尺寸的床
上显得有点狭窄。
“不好意思,我就快看完了。”
泽良木阖上课本。
“不是……我不是因为你看书才睡不着……”
应该是听到泽良木翻书的声音才睡不着的鸨浦,却叹息地否定。
“还是你有什么心事啊?”
泽良木想到鸨浦这几天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没有……”
鸨浦难得地移开目光。
“没什么事……”
他有点佣懒且自暴自弃地否认。
那回答虽然让泽良木觉得有点寂寞,但他不想多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凝视着鸨浦。然后
把书本放在枕边,把手电关掉。
“你不用在意我啦,我待会就睡着了。”
鸨浦在黑暗中仍旧体贴地说。
那声音不似刚才的消极,又回复到他以前柔和的语气。
“没关系,我也看得差不多了。晚安。”
泽良木钻进被里说。
因为鸨浦让他半夜可以开手电筒看书,所以泽良木在课业上的进度也就不再感到那么焦
急。精神安定下来之后,原本不拿手的科目也慢慢进步。
有了鸨浦的支持,不用再像以前需要掩人耳目的偷偷看书后,泽良木在课业上的进度比
之前要顺利的多。
虽然只是在熄灯后多看半个小时,但是读进去的东西却比以前多。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削
减睡眠时间,对泽良木来说,在身心上无疑是轻松了不少。
“泽良木。”
鸨浦在黑暗中轻唤他的名字。
“什么事?”
泽良木从被里探出头来。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啊,是我自己要多花时间用功的。”
鸨浦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鸨浦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
晚上吃饭的时候,泽良木坐到日比野的身边投诉,当事人的鸨浦则被田渊找到学校附近
的学生餐厅去吃饭。
因为田渊看上了在食堂上班的女服务生,要人帮他评监一下。
剑道社在食堂里谈天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大,但已经不复往日的嚣张。
进入了第二学期,渐渐适应学校生活的新生比起听别人说话,还比较热衷于自己的话题
。
就如宿舍名“自由寮”一样,住宿生的自主性相当被尊重,学生们可以恣意地表达自己
的意见和想法,在某种程度内以自己的意志行动。
虽然有人难免脱序,但在尊重个人自由的前提之下,大家也会比较能约束自己,遵守宿
舍中的规定。
“是吗?他的个性本来就不是太活泼啊。”
日比野边夹着菜歪着头说。
“他是真的很没精神。”
“你最近越来越像鸨浦的忠犬了。”
日比野笑着调侃泽良木。
“我才不是狗呢。”
看到泽良木皱起眉头反而更引起日比野的兴趣,他又故意挑衅说。
“看你对他那么忠心耿耿,真是天真又可爱啊。”
“什么叫天真可爱啊。你别以为大我几岁就可以把我当成小孩子。而且我也没有对他忠
心耿耿啊,我们是对等的朋友。”
泽良木板起脸来不满地抗议。照鸨浦的说法,泽良木会出现这种口吻只有在对日比野,
而且是被调侃的时候。
两人斗嘴归斗嘴,事后倒是不会留下什么不愉快。
“如果是狗,也是只个性扭曲的狗。可爱的狗才不会如此牙尖嘴利。”
捧着饭碗的日比野继续笑着调侃。
日比野的弟弟年纪跟鸨浦和泽良木差不多。
气质比较沉稳的鸨浦也就算了,日比野最近才跟他提过,泽良木虽然在外表和个性上跟
他都不一样,但怎么看都很有弟弟的感觉。
日比野的弟弟不像泽良木是学生,而是在吴市的造船所工作。
日比野说弟弟早年离家,就算他回到家里也很难看到弟弟一面,没什么机会像跟泽良木
聊天般地跟弟弟说话,所以算是把泽良木当弟弟般看待吧。
他会对泽良木那么亲切,多少也有点移情作用。
知道这件事之后,泽良木就不再对日比野的调侃反感了。
“看他那么没精神我真的很担心,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
“有事的话他会自己说吧?如果不说也不需要多问罗。”
日比野把茶倒进碗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