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猫吗?”
鸨浦这才想起,前几天好像在那棵树下发现了几只小猫。
当时自己只有摸了它们几下而已,没想到竟被泽良木注意到了。
“……是啊!”
泽良木点点头,朝著鸨浦敞开衣襟。
他细柔的前发湿润地服贴在额头上。
三只全身湿透的黑白色小猫,熟悉地蜷曲在泽良木的怀里。
看著小猫身体的线条,就知道它们长大了不少。
但是比起小猫,泽良木毫无防备地对自己敞开细瘦、白皙的胸膛,更让浦一时之间手足
无措。
因为同室的关系,并不是没看过泽良木换衣服,鸨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好像看
到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狼狈地转开了眼。
“这是上次你在看的那些小猫…我是不是太多事了?”
误会鸨浦神情的泽良木,微带歉意地歪著头。
应该是他上次摸猫的时候被泽良木看到了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那次我只是觉得它们可爱才摸摸而已。你一直都在照顾它们吗?”
为了避免泽良木看出自己的尴尬,鸨浦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视线重新转到小猫身
上。
比成猫还大的金色眼睛灵活地直视著鸨浦。
那可爱的模样让浦不由自主想伸手触摸。
习惯人类抚摸的小猫,玩弄著他的手指。
“刚开始看它们很瘦还以为是弃猫,后来才发现有母猫在。”
泽良木看到鸨浦伸手而松了一口气,但水珠仍然不断从他的前发落下。
鸨浦从口袋里掏出有点潮湿的手帕,抚平皱摺之后递给泽良木。
他低声道谢之后开始擦拭前发。
“我只有偶尔喂喂它们牛奶而已。”
一副像被老师抓到恶作剧的孩子一样,泽良木难得地自说白话。
“它们过不久之后大概就会离开了吧。”
谢谢你……。泽良木把手帕还给浦,带笑地继续抚摸小猫。
看著他如同孩童般天真的神情,鸨浦心想,他应该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讨厌。
“所以……”
泽良木半带哀求地看著鸨浦。
“希望你能够保密。”
小猫又不是会被别人抢走,有必要说得这么感伤吗?
这时的浦还不知道泽良木如此疼爱小猫的原因。
“好不好?”
但是听到他的请求,鸨浦下意识地点点头。
关灯后一个小时,泽良木从床上坐起来,确定对面浦的呼吸声是否规律。
身体健康的鸨浦睡眠也很深沈,泽良木的起床声也没有把他吵醒。
第一次跟他接触的时候,还因为他送自己高价的外国铅笔,而对他优渥的环境感到没来
由的厌恨,但同室之后却发现这个人的个性相当温和细心。
他的想法和嗜好都很健康,不像伊藤会用怪异的眼光看著自己。
有时看到他和同是一年级的日比野聊天时,还会发出开朗的笑声。
大风吹的隔天,泽良木就把被伊藤偷袭的事告诉舍监波贺。从以往发生过类似事件的前
例来看,与其叫泽良木搬到四人房,还不如让伊藤搬离比较好。
至于新室友的人选,基于会不会追问换房的理由,以及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出去的可靠性
,还有万一有情况的话,还可以保护泽良木的种种因素,波贺提出了鸨浦这个人选。
原先不对浦这种大少爷存有什么希望的泽良木,在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知道是自
己太先人为主了。
泽良木留意著不把浦吵醒,穿著睡衣下了床,走到书桌前拿起课本和字典。
中午的两只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到了晚上夜空显得格外漆黑,还高挂著皎洁的月亮。
泽良木拿著课本走到门前时,再度回头看了浦一眼,确定他仍在沈睡中。
他屏住呼吸轻轻打开门,最后一次确认浦没有醒来之后走出了门外。
由于白天下过雨的关系,到了夜里空气显得格外沁凉。
在熄灯过后几分钟,还可以听到有人在聊天或走路,但现在却是全然的寂静无声。
途中经过的三个楼梯口,在月光照射下,散发出独特的晕黄色调。
夜晚的走廊彷佛另一个虚幻的世界,跟白天的感觉大异其趣。
白天上的德文课有些地方听不明白,想再去复习一下。
在家乡念国中时虽然成绩优秀到有神童之称,但是进了三高后,泽良木就只是一个比别
人稍微高分一点的学生而已。
要不是每天偷时间努力,早就被别人赶上了。
像他今天到图书室时,就看到坐在隔壁的学生竟然看著他看不懂的德文原文书,令他吃
惊不已。
后来,听到对方在跟朋友聊天,才知道原来他在国中时,家里有个借宿的德国电子技师
直接教他德文,所以在这科目上他比谁都强。
在各种科目上都有泽良木远远不及的优秀学生。
进入三高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村长资助泽良木升学的第一条件就是,考上三高之后成绩一定要名列前茅。
之前村长就曾资助过一名考进三高的年轻人,结果他到了京都开始学坏,把村长资助的
钱全数花光,还被校方退学,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因此,就算泽良木是养子,也没有特别宽待的例外。
焦急的泽良木夜半也会因此难以入睡。
要是跟别人用同样的态度和时间求学,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他从小就知道要比人更强,就必须付出多一倍的努力。
只要努力的话,这一点点的差距是可以补得回来的。
在夜晚的楼梯间看书虽然没有照明上的问题,但很容易碰到别人。
舍监也会定时巡房。
泽良木朝著白天已经去过的图书室走去。
到那里的话,可以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开小灯看书,应该不会有人发觉。
每次看到贫穷的父母定期来向村长道谢的卑屈姿态,就让泽良木觉得心痛难过。
就算父母身上穿的已经是家里最好的衣服,但是一介小佃农,还是只能从跟佣人一样的
后门出入。
泽良木就是看著这样的贫富差距长大的。
自己如果成为医生,起码可以让父母不必再受到这种屈辱。
就算田里收成不好,也不用再把姊妹卖掉。
想著总有一天要让养母和义兄看到自己的成就,泽良木快步走在深夜的长廊上。
进入梅雨季后,一天到晚下雨的天气,让无事可做的住宿生愈来愈多。
而受到伊藤影响,到茶室寻春或打撞球的人也大幅增加。
有些成绩不好,跟不上课业却家里有钱的学生,乾脆整天泡在外面,连宿舍也不回了。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因为扰乱风纪就会将宿舍暂时关闭的时代,但是听说的确有些学生的
行为已经乖张到可能会被退学的地步。
而经济比较拮据、家里也没寄多少钱来的穷学生,就在走廊或是活动室打起桌球或扑克
牌。
游戏的程度依个人不同,有的只是在室内仿真棒球比赛,有的却真的睹起钱来。
浦则是迷上再健康不过、最近才让田渊教过的撞球。
原本几何学就强、悟性又高的他,一有时间几乎都往撞球室跑。
日比野也打得一手好球,鸨浦找他时,只要他有时间就会奉陪,算是个好对手。
念书念累了之后跟同学一起打撞球,在这无聊的绵绵雨季中,倒也不失为一项好娱乐。
今天又是一大早就开始下雨,鸨浦听著雨声,坐在书桌前复习明天的课业。
泽良木也同样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查著什么。
他的集中力十分惊人,就算跟鸨浦共处一室,也可以当作没他这个人存在。
听著泽良木的书写声,翻字典翻累的鸨浦仰望著天花板。
最近好不容易习惯了墨笔的泽良木,已经很少用铅笔了。
他沾墨水的声音规律地响著。
自从那一天看到泽良木抱猫之后,一直隔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好像消失了。
现在虽然也不是经常聊天,但是泽良木的态度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紧张。
听著他写字的声音,浦眺望著窗外土灰色的天空。
由于梅雨的关系,晒在走廊上的衣服老是不乾,一股独特的湿味,经常弥漫在宿舍之中
。
可能是味道蔓延到浴室的关系,许多嚷著不想洗衣服、不想洗澡的住宿生,就被学长们
威胁到了盛夏还会更臭。
鸨浦也知道,天气热的时候,没有什么比挤满了思春期男学生的教室或房间更可怕的东
西。
爱洗澡的泽良木平常就是一副乾净的模样,跟他共处一室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到了像食
堂这种人多的地方就恐怖了。
正当鸨浦无聊地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
“请进。”
跟泽良木交换眼神后,浦出声应门。门外是田渊和日比野。
“鸨浦你在念书吗?要不要去打一局?”
“好啊、好啊,我正觉得无聊呢。”
也该是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了,鸨浦高兴地站起身来。
待走出房门的时候,他转头看了泽良木一眼。
或许这是跟他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泽良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打撞球?”
“……不用了。”
他还是像平常一样冷淡地回答。
不过经过上次的小猫事件后,算是对浦稍微打开心防的他,还是礼貌性地转过头来。
总比之前都不理人的好呀,鸨浦退一步想。
稍长的浏海柔软地覆盖在白皙的额头上,尖瘦的下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如此精致的五官,也难,隆学长们会议论纷纷。
“如果你不会玩的话,我们可以教你啊。我也才学会没多久,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要
不要一起玩玩看。可以应用上几何学和力学哦,很有趣。”想说泽良木是不是因为不会玩才
推辞的鸨浦,不死心继续邀约,还拉拉一旁田渊的袖子使眼色。
“不用了,今天我想把这个做完。”
不知道在调查什么的泽良木,仍旧摇头。
那动作有几分稚气。
“是吗?那下次再一起玩好了。”
看到泽良木终于开始卸下心防,浦高兴地应了一声。
接著就跟日比野和田渊走出房间。
“浦,你还是别跟泽良木扯上关系比较好。”
走在鸨浦身边的田渊忽然说。“为什么?”
“他不是有些奇怪的传闻吗?”
“传闻?”
“是啊。”
田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伊藤说他有些东西被偷啊。泽良木有偷窃癖的事已经传开来了。”
田渊吸收八卦的功力超强。
“他没偷我什么东西啊。也没见他拿过我什么……”
鸨浦耸耸肩。“可能你的东西引不起他兴趣吧。”
“田渊,事情又还没有确定,你不要道听涂说。”
果然就如浦之前所想,日比野对于田渊的说法非常不赞同。
田渊尴尬地抓抓头。
“是伊藤说他高价的钢笔,还有些其他东西被偷的啊。”
“搞不好是他自己不知道掉在哪里吧?”
日比野冷静地反驳。
“但是伊藤说是泽良木偷的啊……而且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跑去跟舍监说要换房间。”
不太懂得怀疑别人的田渊,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泽良木虽然不善与人交际,却不是个会偷东西的人。”
鸨浦慎重地替自己的室友辩解,他很少看过泽良木身上带过什么贵重的东西,也知道他
不像其他住宿生有什么背景,他跟日比野一样,对别人的东西没有兴趣。
而且他知道有偷窃癖的人会习惯性地观察,及打量别人所带的东西。
这个特徵在泽良木身上完全找不到,他对任何人都抱著毫不关心的态度。
“传闻这种事可大可小,关系到一个人的名誉。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确定,最好不要到处
乱说。”
“……你说得对,要是真的搞错的确很伤人。也有可能是伊藤自己搞丢的啊,而且他怎
么知道东西一定是泽良木偷的?”
天性正直的田渊坦率承认自己的不对。
“那种负面传闻会迅速散播开来,或许是他成绩好遭人嫉妒的关系。”
鸨浦想到他好像是以首席成绩考进三高,在开学典礼也是由他代表新生致词。
当时的自己因为太紧张,根本搞不清楚谁在上面致词,是到最近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新
室友。
期中考第一名也是泽良木。上课的时候老师总喜欢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那近乎模范的
答案让人侧目。
不过受他那天生冷漠的性格所害,难免会有些人看他不顺眼。
自从他在雨中护著小猫那次,鸨浦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讨厌的人。
也不是一个会以自己成绩自傲、目中无人的家伙,然而,他在成绩上的优异表现,加上
他出色的外表,会遭护也是意料中的事。
“泽良木的戒心好像过强,让人难以接近,所以才会发生一点小事情就被人传得很难听
。”
他应该试著合群一点比较好,田渊叹息地说。
到了楼下的撞球室,也同样被雨搞得无心读书的几个学长已经打起来了。
“进来、进来。”
其中一个性格比较活泼、姓三冈的学长,招手叫他们过来。
他在学长中特别开朗健谈,虽然会玩,但成绩也不错,对学弟也不会摆架子,算是相当
亲切的学长。
将大风吹传统告诉鸨浦等人的,就是他。
聊了一会儿后,换了一支球杆的三冈问起浦。
“你不是跟那个叫泽良木的同寝室吗?感觉怎么样?”
旁浦有点不知道三冈这么问的意思。
“泽良木是有点文静,我们处得还不错。”
虽然还不能算处得不错,但觉得没必要告诉学长这么多,鸨浦避重就轻地回答。闻言的
学长们都笑了。
鸨浦被笑得莫名其妙。
“处得好就好。”
三冈也跟著苦笑。
那似乎话中有话的感觉,让一一浦不解地歪著头。
“泽良木挺不错的。”
“是啊,感觉多么脱俗可爱。比茶室里的女服务生还漂亮。”
常跟三冈玩在一起,一个叫柚木的学长也跟著笑说。
他跟三冈在学弟中算是相当有人缘的。只是三冈比较个人主义,常像猫一样独来独往。
“这里都是些大老粗,泽良木的存在可让我们养眼多了。上次我遇到他的时候故意调侃
一下,他马上就脸红跑掉哩。”
果然泽良木的美貌很难不成为话题。
“他垂眼回头的模样,多像那个叫诺玛塔马姬的女星啊,真美。”
学长说了个浦所不知道的外国女星名字,还摆了个回眸的姿势。
众人都笑说一点也不像。
“跟他同寝室不但可以聊天,也比跟其他像运动社团那种满身臭汗的臭男生挤在一间要
好多了。”
三冈愉快地笑说。
“不过看在是同室的份上,有些事你得提醒他一下。”
“提醒?”
“是啊……”
见三冈迟疑,旁边另一个学长立刻接下去。
“看泽良木那么细细瘦瘦的,感觉好像比较软弱和危险……应该说是容易招惹到别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