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喜悦——三季贵夜

我，到底是喜欢谁呢？
我，到底想和谁在一起呢？
薰一想到这里就感到头痛，心也痛。
一切的一切都在摇撼他，让他迷惑、让他痛苦。
他想起恭介说的话：你能够抛弃一切吗？你还能全心全意爱我吗？
他想起太真树说的话：不管你如何讨厌，我还是爱着你的。
两个人的爱都让薰感到很高兴，同时也很痛苦。
集中精神作画吧，从这些痛苦的思绪中逃离吧！只要一工作，所有辛酸的事都可以忘记。
他就这样拼命地工作了两天，终于注意到太真树没有来的事。
这个事实让薰挨了一记闷棍。
太真树不应该不来的呀！
那时他问太真树是否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但是太真树并没有明确地说结束，所以他心里还天真的期待着太真树的出现。
明天应该会来吧！他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吧？
那么自己也可以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平常一样与太真树说话，这样他就可以忘记恭介的事，把恭介的机票丢掉…

…
薰天真地想象着。
我真是傻瓜！
不管太真树是如何爱我，也不可能纵容我到这种地步。
虽然还是有爱，但也会有不得不分手的时候。
真是傻瓜！
薰骂着自己，原来他什么都不想放……
薰把原稿推开。
他已经无法靠原稿来逃避现实。他已经背打垮，已经无法振作了。
太真树不会来了，再也见不到太真树了。
他好几次想要去太真树住的地方找他，好几次想要打电话给他。
结果他还是没去，连一通电话也没打。
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打电话给太真树或去找他时，太真树会告诉他“分手吧”，他害怕听到这句话。
薰想到以前的事。
当时和恭介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为了不想从恭介的口中听到分手的话，才自己主动先说出来的。这次也这个样子做吧！
他无法要求太真树原谅他，他无法奔到太真树的胸前，他做不到。
因为他怕被伤害，他怕自己的伤口会裂得更大。
他并没有想到现在他的伤口已经很大，已经在流血了，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他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要分手的话，要他先开口……
“老师，还有笔头吗？我要圆的笔头。”
“咦？啊，嗯，要圆的？”
薰听到助手的呼唤，急忙打开抽屉。
“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薰打开抽屉时发出轻微的叫声，让助手们吓了一跳。
“对不起。没什么。来，这是圆的。”
抽屉里放着那张恭介给的机票。
机票竟然放在这里，他一点也没有印象……薰变得很慌张，尽量不去看那一张机票，拿出圆头笔的盒子交给助手。
在交给助手时，他的手竟然在发抖。
糟糕，我怎么在发抖……
助手会不会注意到？薰的冷汗直流。
他的心在动摇。应该把这张机票丢掉才对。他原本要伸手去拿机票，却又住手了。
恭介正在等我……
这样的想法强烈地侵袭着他。
这张机票正在胁迫着他。
恭介即将不在日本，如果想要见面就不可能轻易地见到了，说不定不能再见面了。他可以接受这样的情况吗？
我……会不会什么都失去了？
薰的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觉眼泪快要流出来了，连忙闭起眼睛。
这样下去的话，连太真树也会失去了。
这是自己种的果，是自己把事情搞砸的，一切只能怪自己，全都是自己的错。
但是，放任事情演变下去好吗？
薰听到内心的自己再轻轻地耳语。
太真树虽然喜欢我，但是明知截稿日已经快到了，去连个电话也不打来问。而恭介就明说不帮忙，而且要求他舍弃一切

，不过恭介也说会等他……这样看来，似乎恭介还比较好。
一种恶魔的耳语正在支配着他。
薰似乎已经输给恶魔的耳语和诱惑，恍惚地站了起来。
“老师？”
其中一位助手看到薰突然站了起来，感到很奇怪。
薰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站起来，但是助手们看的的确是这样的。
“怎么了？”
另一个助手也问了。
“嗯，我出去一下。”
薰无意识地回答着。
“出去？要去哪里？那原稿怎么办？”
“嗯，我去申请一下护照……”
“护照？老师……”
薰走出去了，留下慌乱的助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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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里不需要背景。后面稍微贴一下玻璃网纸，这边贴得歪歪的，像被风吹倒一样，再画个天花板上去……”
当薰从外头回来，打开门时，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突然感到一阵惊悚。
那是太真树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太真树会在这里呢？
薰发抖着，不知在害怕什么地打开了门。
“啊，老师会来了。”
一位助手用很明朗的声音迎接他。
另一位助手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为什么……”
薰看着太真树的背部喃喃念着。
“太真树来帮我们了。”
助手显得很有精神，因为他们很高兴太真树能来帮忙。
“你来……帮忙啊？”
薰看着太真树没有任何动作的背部，怀着些许的期待。
虽然我已经去申请护照，打算接受恭介的邀请，但是自己身边还是有太真树。原来我还能回到有太真树的地方……看那

些助手们，也因为太真树的到来而神采奕奕呢。
“是我们叫他来的。”
薰听到助手们这样说，不禁感到一阵晕眩。
“是这样啊。”
本来就是这样。
他不可能自己主动前来，因为是我的错啊。
头晕的薰勉强向助手们挤出一个微笑。
“老师突然丢下原稿走了出去，我们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太真树，他就立刻赶来了。”
薰听了助手的话，便抬头看时钟。
现在是下午四点，还是上课时间。
“学校……的课……”
薰知道时间之后感到很惊讶，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
“没办法呀，这两个家伙都哭起来了。”
太真树稍微嘟着嘴回答，但是并没有看薰。
“我们才没有哭呢！”
其中一人连忙辩解。但是太真树似乎没有听到，又继续说着。
“我请病假早退。”
“谢谢，让你特地请假来帮忙……”
虽然不是为了我，但还是感到很高兴。
薰在心中加上这个注解。
“没办法，他们就这样对着我哭……”
太真树还是不看薰，用很粗鲁的语气说着。
“但是，老师会急着去申请护照呢！不知老师突然是想到什么事情……”
“要去哪里呢？是要去搜集作画资料嘛？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下一个主题？”
对着助手们接二连三的发问，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这次漫画的连载也快要结束了，下次的作品是不是要以国外为舞台呢？”
“即使要去，也不要突然去啊，现在可是快要截稿了。如果是要去国外找资料，也得事先好好安排才行。今年的行程早

已排满满的，等有空的时候再去嘛。到国外去可不比国内一天两天的旅行，可得带原稿去画才行。”
薰沉默着，但是助手们却罗嗦地谈着。
下次的作品。找资料。行程。
这些字眼刺痛着薰。
如果和恭介一起离开日本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离出发只有一个月时间，在这一个月内不可能把所有的工作赶完。
所有的工作一定要取消才行。这不是因为生重病或出车祸而无法画，只是薰自己的任性所造成的。
这是不可原谅的。
这意味着他要觉悟到放弃漫画家的身份。
全部都要舍弃……
这句恭介说过的话，现在听来竟是如此沉重。
这样好吗？还是不要去了？
薰真是举棋不定。
一直在摇摆着。
他被海浪冲击着、摇摆着，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会被带到何处。
“太真树，你也说说话，叫老师不要这么随意地出走。”
助手拉着太真树的手。
“我？”
“对啊，我们都说不动老师，你叫老师不要突然想要出国找资料，就这么草率地动身了。至少今年之内不要去。”
“要我叫他不要去？”
太真树不禁叹了一口气。
“对啊，当然是你啊。你来劝劝老师比较有用，我们怎么说都说不动，你也知道，老师是非常任性的……”
薰听到比他年轻的助手说他很任性，感到很伤心。
看来真的是非常任性。
如果太真树叫我不要去的话，我应该会打消念头吧。
或许就如助手们所说的一样，我会听太真树的话……
太真树可能是感觉到薰的视线，慢慢地回过头来：
“薰，怎么办？”
但是从太真树口中说出的话，不是薰想要听的。
“你说什么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我去？薰几乎要叫出来了。
如果助手们不在场的话，他可能会叫出来。
他的胸口很闷，因为心中的声音想要找出口发泄，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十月二十三日离小池主编的截稿日期已经很近了。”
“什么？十月二十三日？”
助手们没有听漏这句话，于是问了起来。
那是恭介给的那种机票上面的出发日期。
太真树捡到那张机票时，把行程、日期和航空公司的名称都记起来了。
“啊！”
太真树的表情有一点点惊慌，好像是在说：糟了。他连忙点了根烟，利用点烟的时间来思考说词。
“薰在商店街参考抽签活动，结果抽到一张去台湾的机票，是下个月二十三日出发的。”
“抽签？那一定是抽到第一奖，这么幸运……不行！不管是抽到免费的机票或是要去找资料，在现在这个节骨眼是不可

以出去的。”
助手们把太真树编的谎话信以为真。
“我……我……”
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说之前，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了，整个脸因此变得扭曲。
他心想一定要说些什么话，不然他会哭出来。他试着开口却是徒然，因为他的眼泪已经渗出来了。
“薰……”太真树注意到薰了。
“是睡眠不足吗？眼睛红红的。要不要去睡一下？”
太真树可能是为了不要让助手们看到薰的眼泪才这么说的，薰把视线给移开了。
“嗯。对啊……”
薰老实地点点头，走向睡觉的小房间，把拉门拉上，钻到被窝里，眼泪就流出来了。
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完了？阿太……
不停涌上来的泪水让薰感到万分的痛苦，虽然他想要停止哭泣，却是挡也挡不住。
他可意压低哭泣的声音，不让助手们听到，枕头都被濡湿了。
你今天之所以来，并不是因为我。
你不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
你没有叫我不要去，你没有阻止我……
虽然你说你爱我，虽然你说永远都不变，但是，说……
我只能奔向恭介了。
薰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
虽然他一直说恭介很卑鄙，其实他自己才更是卑鄙呢。
恭介不行的话，就选择太真树。太真树不行的话，就选择恭介。
像这样自己任意决定去向，才是最卑鄙的。
但是……
虽然他发现自己原来是最卑鄙的，但是他也不能做什么改变。最好是两个人都不要，同时把两人的事全部忘掉，但是他

做不到。
他不想独自一个人。
他无法接受独自一人生活。
他本来就非常孤单了，现在连太真树和恭介都离开的话，他真的会孤独而死。
他会被寂寞侵蚀，最后死于寂寞。
薰真的很害怕会变成独自一个人，不禁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我是很脆弱的。
我是很可怜的。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可怜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大概是……
薰露出悲哀的微笑。
那是从他了解到“爱”的时，是他尝到爱的喜悦时。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爱的喜悦、快乐和幸福。
虽然他也尝到爱的悲伤、痛苦和辛酸，但是喜悦地成分是比较多的；一旦尝到喜悦的滋味，就不肯放手了。
他生活不能没有爱。
他想爱人，也想被爱。
他不愿放弃爱。
他真的很卑鄙、很胆小、而且很任性。
该如何是好呢？
他真的要和恭介去旅行吗？
他已经冲动的去申请护照，在毫无考虑的情况下开始动作了。
但是……
工作该怎么办？今年已经安排好的工作……如果没有如期完成，不知有什么样的后果……
就如同恭介所说，如果什么都可以舍弃的话，就不用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但是，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样做就会幸福吗？
只专注于恭介、只爱恭介、只为了恭介而生存……
放弃漫画家亚生薰的身份……
还有时间可以考虑，还有一个月。
还有太真树的事……
是的。太真树。
他真的能够舍弃太真树吗？
他渴望爱，所以放弃了爱情消失的太真树，选择了恭介。
但是、但是，这样做的好吗？
把太真树舍弃掉……
舍弃？不，是他已经被舍弃了。
因为被他舍弃了，所以他才要去的。
是因为被太真树舍弃了……
薰开始进入没有出口的迷宫阵。
想得愈久，离出口愈远，完全找不到答案。薰变得好混乱，就这样坠入无底的深渊。

 

第七章

“那我要回去了。”
晚上十一点，夜间新闻刚刚要开始，太真树把笔放下来说着。
“咦？已经要回去了吗？”
助手们发出一阵悲鸣。
“你们在说什么嘛！我明天早上也是有工作的呢。就这样了，明天见。”‘
太真树向留下来的助手们轻轻地挥手，走到玄关穿鞋子。
“嗯，明天见。”
薰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桌上的原稿说再见。
这个月这样的情况已经重复了好几次，可能有两、三次吧。每当要截稿时，就会重复一次。
这表示太真树和薰也只见了这几次而已。
即使见面也不看对方的脸，即使说话也只谈工作的事。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期间好好想一想。
当时薰是这么想的，但是每天都被稿件追着跑，完全剥夺了他思考的时间。
太真树现在只像个单纯的助手来这里工作，他已经不再积极了。
太真树不来找我了。
他的眼睛都不看我了。
他也不再对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