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问得很含蓄,但其中的意思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你让我怎么答呢?”杨宥苦笑着摇摇头,“丁哥,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没关系。”
他本是打算好了不再隐瞒,只要丁远一句话,他就说出真相,可偏偏丁远在这时候止步了,“算了,不用说。”
杨宥挑挑眉,将脑袋略微歪了歪,“你不好奇?”
丁远则表现得十分豁达,“每个人都总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未必一定要说出来,我明白就好。”
“切!”杨宥嬉笑着翻了他一记白眼,“你说得好像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似的。”
丁远也顺着他开玩笑,“说不定就是真的,完了完了你的小秘密被我发现了。”
杨宥被他逗乐了,跟着一块儿笑,完了忽然掐着嗓子问丁远,“丁哥,你说,我这样说话,声音像不像云庭?”
丁远一愣,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音,杨宥瞧着他这副震惊的样子,就知自己刚才模仿得很成功,他满意地扬起唇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电话簿中的某个号码,不带迟疑地就拨了过去。
唐涵是个念旧的人,杨宥很了解他,毕竟曾经一起生活了八年。
“喂?哪位?”电话接通,手机那边传来个男声,依然还是记忆中的嗓音,杨宥像刚才一样,故意变着声,开口便是这么一句,“涵哥,是我,云庭。”
55、【夏承影的坚持】
“涵哥,是我,云庭。”伴着他这话语,那边静默了许久,杨宥试探着又叫了声,“涵哥?”接着就听唐涵来了一句,“诈尸啊?”
杨宥满脸黑线,同他慢慢地解释,“不是诈尸,我压根就没死。”
唐涵似乎不怎么信他,毕竟当初苏云庭的死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只是一通电话,根本不足以让他相信杨宥的话,“我凭什么信你啊?不就是声音像一点么,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杨宥倒不担心,要让唐涵相信他就是苏云庭,他有太多的法子能证明,反而是一旁的丁远紧张得很,仿佛比当事人还着急。
杨宥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继而又对着手机说道:“这可不光是声音像而已,涵哥,你若不信我是苏云庭,那又信不信我是方何语呢?”
这话别人兴许还听不明白,但唐涵却能听懂其中的意思,方何语本就是苏云庭,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当年云庭为了报仇故意隐瞒身份,这才用了假名,就说苏云庭这名字还是唐涵帮着一块儿想的,不过唐涵也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人,所以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最后考一考这个正跟他通电话的人,“那我问你,你刚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对你提的第一个要求是什么?”
杨宥扬了扬唇,笑得意味深长,“七年之约。”
这的确是唐涵给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当年他才十岁,从杀手的刀下逃出来,辗转回到广州,阴错阳差地遇上了唐涵,这个男人救下他后得知了他的身世,便与他作下约定,只要云庭留在他身边七年,他会教他怎样成为一名强者。
事实上,唐涵只是用了七年的时间来让苏云庭学会了隐忍,约定的最初总是有各种不理解,云庭想不通为什么唐涵非要让他等七年,可那时候,假如没有唐家的庇护,他一个人在外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所以对十岁的他来说,除了答应唐涵的要求,他别无选择。
随着一天天地过去,云庭才渐渐有些明白唐涵的意思,还真是用心良苦,对云庭而言,唐涵就像个大哥,教会了他许多事,也给他讲了很多道理,七年之后,他本要离开,刚巧唐家那会儿遇上了点麻烦,他帮着唐涵一块儿处理,一折腾又是近一年。
整整八年,唐涵留给他的回忆太多,偶尔回想起来,虽然受了不少委屈,可唐涵对他,竟是难得的真心。
“你是云庭。”唐涵又重复了一句,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七年之约是他对十岁的方何语提的第一个要求,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是他与云庭之间的秘密。
“嗯。”杨宥淡淡地应了声,转而对丁远打了个“OK”的手势,见丁远松了口气,他则拿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有些话他觉得还是不要当着丁远的面说会比较合适。
“云庭,你现在在哪里?我听说了你的事,警方那边知不知道你没有死?”唐涵一旦确定了与他就是云庭,便一个接一个问题向他砸来。
杨宥暗自笑笑,被人关怀,心里总是暖滋滋的,“我很好,前阵子一直在上海,最近才来的北京,警方那边只当我死了,目前我换了张脸,借了人家的身份,所有的事都做得很干净,你尽管放心。”
“臭小子,你他妈去整容了?”唐涵一听他说换了脸,旋即想到的就是整容,似乎当日纪年也当他是去整容了,想来实在是好笑。
可对唐涵,杨宥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模棱两可地回答,“差不多,不过好在也还是张帅哥脸。”
唐涵无奈地叹了声气,“你真够大胆的,哎,算了,回头自拍张照片发我,也让我瞧瞧现在你长什么样?”
“嗯好。”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杨宥总算是切入了正题,“对了涵哥,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托你帮个忙。”
唐涵听他口吻严肃,就猜恐怕是出了大事情,便也不责怪他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老毛病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宥心里琢磨着这话得怎么说得婉转些,毕竟那是唐涵欠的人情,如今突然让他先不要还,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是这样的涵哥,那个……夏承影,你能不能先别动他?”他思来想去,最终却还是用了最直白的方法来询问。
唐涵怕是压根没想到对方说的竟是这件事,一时间也愣了愣,“你怎么帮夏承影说起好话来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就是被他开了一枪才……”
“我这不是没死成嘛!”没等唐涵把话说完,杨宥便先抢过了话锋,“涵哥,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那宝贝弟弟爱上了夏家少爷,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夏承影死了,砚礼要怎么办?我就是不想他伤心。”
“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从来不会替自己多想想。”在唐涵的印象里,云庭总是这样,说得好听是无私,说得不好听就是傻。
他也曾教过云庭,说必要时人需要一点自私,这样才能保护自己,然而那么多年过来了,在其他方面云庭都学得很好,偏偏这一点怎么都改不了,也许真如老话所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庭生来就该是个好人,可上天却跟他开了个大玩笑,愣是让他背负了那么多的仇恨,逼得他不得不走上一条不归的恶人之路。
唐涵轻轻地叹气,“我也想帮你,可是你说得太晚了,现在应该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杨宥皱起眉头,焦急地又追问道:“怎么就来不及了?只要你一句话,不是立刻就能喊停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现在北京有多少人正候着机会打算要夏承影的命?我发句话不是难事,问题是北京这地方不比广州,你当每个人都得让我三分么?之前我放话说要夏承影的命,如今又突然让他们全停手,假如风声传到了我仇家的耳朵里,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唐涵如此一分析,杨宥顿时明白了过来,“他们会与你唱反调,偏就杀了夏承影。”
“不错,所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而我能做的顶多就是先收回命令,然后派点人去保护他,至于能不能真的替他挡下血光之灾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明白?”
“明白,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先这样吧,回头我送他去国外躲一阵子。”杨宥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之后的事还得看夏承影自己的造化。
唐涵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有消息传出来,停止一切对夏承影的恶意伤害,这天下午,丁远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脸色不怎么好。
对于外头的情况,杨宥多少能猜出个大概,但还是要丁远给个准话,“怎么样?夏承影的情况还好吗?”
“不怎么好。”丁远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最近夏承影几乎天天都会遭到袭击,身上早已挂了彩,好在都是轻伤,只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另外沈纪年这两天跟他走一块儿,也被牵连了。”
“纪年也受伤了吗?”
丁远微微颔首,“也都是轻伤,不碍事,就是……这事真的拖不得。”
“夏承影还是不肯离开北京?”要不是为了砚礼,杨宥真不愿去蹚这浑水,夏承影跟他无亲无故的,死了又关他屁事?偏偏那家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这样了还硬要留在北京。
“他说了,他父亲还在住院,现在这时候他走不开。”
杨宥烦躁地拔了拔头发,低声骂道:“妈的!活该他让乱刀砍死!”
“你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丁远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没比杨宥冷静多少,道上这会儿乱得很,杨宥只要还呆在北京一分钟,就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不行,我得亲自走一趟,他想死与我无关,但不能拖着纪年一块儿,还有砚礼……”他没将话说完,已起身往外走。
丁远也没再阻止他,他心知这是走投无路后的选择,要是连杨宥都劝不动夏承影,便谁也救不了他。
杨宥是直接去了夏老爷子的病房,那天刚好是承影守着,那些人没敢在医院动手,所以夏承影留在病房,至少还是安全的。
“杨先生?”承影想必并不知道他与纪年间发生的那些事情,见他过来还很客气地招呼着,夏老爷子正睡觉,杨宥瞄了眼病床上的老人,向承影点点头,示意他出去说话。
于是两人来到外边,那有一排长椅,杨宥随意挑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承影紧挨着他而坐,“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不是看老爷子,而是有些话想对你说。”他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即道:“夏少爷,你也知道最近外面很多人想要杀你,为了你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我建议你还是马上离开北京比较好。”
承影摇了摇头,正要回绝,却听杨宥又开口,“不用那么快就拒绝,在你回答我之前先想一想,你的决定将影响多少人,比如沈纪年,又或者,苏砚礼?”
56、【生死之间】
砚礼的名字被这么说出来,承影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杨宥却并没有打算隐瞒,“我去监狱看过砚礼,知道你与他的关系,就算你不多为纪年考虑下,也起码替砚礼想想,假如你出了事,他怎么办?”
承影被杨宥一席话说得脸色略变,许久才又问道:“你这是在逼我离开?可我父亲……”
杨宥没等他把话说完,已先出声打断,“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只是给你分析了一下目前情况的严重性,虽然命是你的,但你要知道,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牵动其他人。”
道理承影其实也都明白,只不过如今他面对的情况很复杂,并不像杨宥说得那么简单,他如果要离开,就得想办法把他父亲一块儿带走,可问题是现在外头这么乱,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提其他的了。
杨宥也能理解承影的这些挣扎,可从理性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离开北京的确是现今最合适的做法,但他毕竟不是夏承影,不能代替他做决定,“我能说的就这些,至于最后怎么选择,还得看你自己,不瞒你说,我这么做也都是为了纪年和砚礼,所以以我的立场来讲,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承影听到这里,总算是听出了些端倪,“冒昧问一句,杨先生与砚礼是怎么认识的?”
杨宥莞尔一笑,回答得倒也不含糊,“我与云庭是挚友,砚礼是云庭的弟弟,这点想必你也知道。”
“哦,这样。”承影了然地点点头,唇边溢出一丝苦笑,“那么你应该很讨厌我才是,苏云庭的死是我直接造成的。”
杨宥转过头看向他,记忆中他俩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平静地说过话。当他还是苏云庭的时候,他看夏家的每一个人都不顺眼,尽管承影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报仇计划中,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与这位少爷多么和平地去相处。
有时候回头想想,会觉得一切都是命,当日他找夏家报仇,一连杀了夏家四口人,后来他被夏承影开枪打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还好,也说不上讨厌,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已能释怀,只要砚礼觉得跟你在一起幸福,我不会反对。”他这倒是心里话,只不过话中另有深意。
承影对他多看了几眼,忽然低头笑了笑,“难怪我爸说你像云庭了。”
杨宥没有丝毫心虚,更是正对上承影的目光,“老爷子还说什么了?”
“没说别的,他的情况还较反复,好的时候能跟我说上一两句,坏的时候就一直睡着。”说到这里,承影忽又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要离开北京,带着我父亲一起,可这事儿真要办起来也不容易,在没有完全的把握前,我不能……”承影没再说下去,可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杨宥已经明白。
“我只能跟你说,你要百分百的把握,这本就不现实,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出个什么意外,也许你不清楚为什么一下子会冒出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但我能告诉你,这件事背后涉及到黑帮间的恩怨,当然你可以选择固守在这里,可拖得越久,之后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只能看承影自己了,“我订了明天下午一点的机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等你离开北京后,我会派人保证你父亲的安全。”
这对承影而言无疑是一个大诱惑,但他依然没有马上答应,“你让我再想想,零点之前我给你答复。”
“好啊。”从医院出来后,杨宥哪里都没去就直接回了丁远那里,那时已是傍晚,他俩一块儿下楼在家附近的小店里点了几个小菜用了晚餐。
丁远听杨宥把下午的谈话简单复述了一遍,越往后听越不明白杨宥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说你是傻了吧?平白无故的,还帮夏承影去照顾他爹?”
杨宥亦是一脸的沮丧,“你当我愿意?要不丢出块肥肉来,他铁定不肯离开。”
“那你可真够不容易的,只是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会信守承诺的人呢?”丁远喝了口啤酒,玩笑地戏谑着。
杨宥一听这话自是不乐意,“我怎么就不像了?”
丁远笑起来,刻意压着嗓子地说道:“前些天也不知道是谁掐着人家脖子说要那老头儿死呢!”
杨宥被他堵得一下子没了话,半晌才尴尬地清了清嗓,道:“这不都过去好几天了吗?”他摸摸自己的鼻子,随即仰头喝了一大口脾气,豪气地说道:“说一不二,夏承影只要肯走,我一定帮他搞定他老子。”
丁远无奈地摇摇头,“那你说,他会答应吗?”
杨宥语声略微沉了沉,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会的,这么诱人的条件,他没理由不答应。”
事实正如杨宥说预料的一般,那晚临近零点的时候,杨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终于响起,他瞄了眼来电显示上夏承影的名字,飞快接起了电话,“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