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今夕+番外——落花三千

但是楚千终究是让我失望了，他怎么可以毫不犹豫地随那个逸儿离开，连公子受了内伤都没有察觉。为什么公子干脆地转身离开了呢？为什么他不出声挽留呢？我看着公子逐渐远去的身影，看着那依旧孤寂的单薄身影，心狠狠地疼起来。

我以为楚千就像是陌印，永远地走出了公子的生活。谁知，公子竟然要我去购置药材时顺便打听一下楚千的消息。面对我惊诧的目光，公子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我想要知道他的消息。”那一刻，我的鼻子很酸，我想要问公子，这样值得吗，为了那一个无心之人，值得吗？

纵然心里有千般计较，十天之后出谷购置药材时，我依然向人打听了楚千的消息，然后慢慢地，加深了对楚千的了解。楚千早年就让王剥夺了自己继承大统的权力，说是自己无心朝政，后来，楚千与君逸相恋，由于楚千十分受百姓爱戴，其感情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祝福。再然后，楚千无故失踪，君逸频繁出入敬王府，市井之间就流传着这样的猜测：君逸是敬王爪牙，欺骗了瑞王的感情，而瑞王伤心欲绝奔走天涯。直到十几天之前，瑞王终于回来，同君逸一起，于是又有好事者猜测，瑞王已经答应支持敬王，一对恋人和好如初。但是，接踵而来的却是楚千受命出使邻国的消息。

回谷后，我犹豫，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如实告诉了公子。

害怕公子听到关于君逸的事情会难过，在讲完我在外面听说的流言蜚语之后，我马上就抬起头观察公子的表情。公子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芍药，我们出谷。”

拖着病弱的身体，公子就这样不眠不休地赶了三天路，追随着楚千的脚步，到达了楚千落脚的第一个小国。

我的不明就里，在公子迎击第一个黑衣人时渐渐转为了然。公子不是不懂宫中的权力斗争的，他一定是预见到了楚千的危机，才会不要命地赶来，只为保他平安。尽管楚千身边有无数武功高强的护卫，尽管楚千自己也是心思缜密的绝世高手，公子却连他的护卫都不愿惊动，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处理掉了一个又一个黑衣人。

一直以为公子是厌恶鲜血和杀戮的，但是仅一个晚上，公子拖着三日三夜不眠的虚弱身体，杀了数十个功夫不弱的黑衣人。我不禁想再问一次，公子，值得吗？

天渐渐发亮，行馆周围安宁下来，公子终于停下，招呼我找客栈休息。公子现在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范围，等到紧绷着的神经第一次松懈下来，公子就开始抑制不住地咳嗽，我恨不得将身上左右的疗伤之药全部给公子喂下，只换得公子暂时的喘息机会。公子的表情有些微的扭曲，想必是病症发作，公子正忍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但是公子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有隐约的欣慰，依然是淡淡地，我听到公子说：“我只是想护他平安。”

然后，公子就沉沉地睡去，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我注视着公子疲惫苍白的脸和泛着青黑的眼圈，细细回味公子的话，恍然明白公子的深情，已经没有办法用值不值得这样一个问题来衡量了，因为无论是自己受了多大的苦，多大的痛，公子都只会淡淡地说那一句“我只是想护他平安。”。

公子知道，那些杀手不会在白天动手，所以每天都是在白天闭目养神，晚上肃清杀手。对方似乎是知道这里多了一个不好收拾的主，派来的杀手一天比一天厉害，公子也动用了越来越多的功力来解决那些杀手。而我，只能不停地撒些毒粉阻止刺客的攻击，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武功没有学好，以至于如今的公子与孤军奋战没有两样。于是，公子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回到客栈后，咳嗽中有时带着血丝。

有一次，我失控地求公子不要再去了，楚千身边的高手那么多，自可以让他性命无虞。公子却对我说：“如此，你便会邪医谷吧。”公子是铁了心不顾自己的身体为楚千护卫。我无奈，只得含泪承诺自己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希望公子准许我留下来。之后的日子里，我就只是沉默地跟着公子，不顾一切地斩杀那些刺客，只为公子轻松一些。

楚千在池国住得比其他国家更久一些，外人都传言池国国主有断袖之癖，想收瑞王做自己的入幕之宾。

公子也听到了那些流言，但他只是沉默，然后在每个夜里为楚千护卫。楚千啊楚千，我看不出你何德何能，拥有公子毫无保留的付出和爱恋，你什么也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一个与往常相同的夜里，我依然陪着公子肃清杀手，却听到异动。两个人的气息，其中一个有些紊乱，但很熟悉，是楚千。我想公子一定更先于我地察觉到了楚千的到来，快速除掉最后一个刺客，公子收住攻势，向楚千的方向一步步迈开。

楚千中了春药，却似乎并没有找女子的打算。当公子让我守着院落自己同楚千进屋时，我想，我的猜测并没有错，公子将自己作为解药送到了楚千面前，原因，是否只是为他无望的感情增添一分无悔的回忆呢？我看不透公子的想法，也从来没有看透过。

那晚过后，楚千对公子超乎寻常地好，不愿待在马车里妨碍他们，我提出骑马。我不知道楚千是不是因为内疚对公子好，或者真的是突然觉醒看到了公子的好，我只知道，公子看上去并不喜悦，他甚至有些忧伤与无奈。只是我不知道，公子忧伤的是楚千幡然醒悟时自己已经去日无多，还是忧伤楚千的虚情假意将内疚当□情。我宁愿自己不知，好往好的方面想，就算是短暂得幸福，也好。

可是总有事情打破我美好而不真实的梦。

公子怀抱着似乎是楚千母亲的尸体带着我回到邪医谷，楚千寻来重伤公子并说王已驾崩，公子白头，公子被擒，公子受重刑，楚千救回公子后答应我以后不再踏入公子的视线，楚千成亲，公子观礼且送上礼物，公子吐血昏迷，黑衣人凭空出现，赠与绝世灵药说是君逸之意……

事情发生得太多，以至于我都有些呆愣，只是任凭那些事情发生，然后自嘲地问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公子白头时，我以为那就是我最大的悲伤，可是当我看到鲜血淋漓只剩一口气的公子时，却更加悲痛欲绝。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真正让我欲哭无泪心如刀绞的，既不是公子的白发，也不是公子的伤口，而是公子淡漠如常的脸上那双明亮得快要哭泣的眼睛。百年好合是公子送给楚千的贺礼，没有人会知道，公子当时是呆坐在桌前多少时间，然后带着掩饰不住的忧伤与心伤写下的这四个字，公子真心祝福他们，但是他的心，却在哭泣。独自一人地，没有人安慰，除了楚千，也没有人可以安慰。

回到邪医谷，公子服下了我给的圣丹，没有多问什么就闭关了，出关后，公子仿佛周身笼罩了一层冰雪，更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令我欣喜的是，公子的头发变回了黑色，这或许就说明，公子的伤势已经全部痊愈。公子说，他要云游。那一瞬间，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公子眼中飞快闪过的寥落，放不下的人，依然是放不下的。

公子云游。整个邪医谷就只有我一个人打理，有时候我会想，楚千会不会回头，在某一天回到邪医谷，说这一切只是误会，希望公子能原谅他呢。没想到，楚千竟真的来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公子不欲告诉他的一切，楚千都原原本本地知道了。他带伤来到邪医谷，见到我便昏了过去，伤口失血过多，他连简单的止血都没有做，就这样赶来了邪医谷。是否一切，都要有转机了呢？楚千或许可以挽回公子的心，与他快乐地生活下去。

楚千没有让我失望，没有多养伤，楚千就焦急地离去，我知道，楚千是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了，这一次，他不会放手。

谁知，公子竟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省了楚千漫无目的的寻找，我飞鸽传书，通知楚千快些回谷。没想到，楚千带回了一个人，陌印。

就这样，原本可能会和好如初的两个人因为陌印的事情一拖再拖，我看着楚千日日寂寞的身影，看到公子为了陌印无暇顾及楚千，我不知道陌印要在这里治多久的病，是不是治了一辈子，公子与楚千就要这么耗一辈子？

幸而陌印终究是病愈离开了。

当我正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楚千发狂，公子受伤，楚千，中了陌印的毒，命不久矣。我不禁感慨两人的情路如此坎坷，屡次错过错过，无法真正心平气和地在一起相守。公子废寝忘食地翻阅典籍，我知道公子心里着急，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允许自己和爱的人长相厮守，对方却中了难解之毒，让人情何以堪。但是公子在楚千面前，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不想让楚千担心，正如楚千也不想让公子担心一样。

两个人在一起是总是很亲密，每一天都像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可是彼此却又不挑明，只是依偎着，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过一天是一天吧，他们或许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有一天，公子告诉我，他找到了医治的方法，而方法就是牺牲他自己，换楚千的生还。无奈于公子用谷主的身份压我，我低头答应。公子，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们，明明相爱，却无法相守，从此阴阳相隔，你让芍药如何淡忘自己也是导致你们生死两茫茫的推手？请容许芍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公子死去，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公子的命，从此，公子的生命由楚千延续，而我的命，就由公子延续，就让我，见证你们一生一世的相守吧。

死去，其实并不痛苦。公子，即使是最后一刻，芍药都觉得，自己的一生无悔。无悔认识了公子，用自己的命换得了公子的幸福，只是可惜，芍药无法再陪伴在公子左右，照顾公子的饮食起居了，公子，请原谅芍药，幸福地生活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