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关系 下——没有鱼的水煮鱼

作者:没有鱼的水煮鱼  录入:02-03

谭骁愣愣地看着他,张警官接着说:“死者是个植物人,她没有能力反抗任何外界的伤害,一个枕头、一只手掌、甚至一个拉线的动作都能杀掉她,她已经昏迷多年,她的存在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这样的一条生命,你的父亲——谭箴先生都要派人去毁灭,除开我警察的身份来说,我真的非常不齿。”

谭骁望着他:“不,我爸爸……”他觉得喉头梗塞,说不出更多。

“同时,你父亲派人绑架了云溪,”张警官接着说:“那个少年身上有明显的伤,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救出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当时的绑匪笔录我们也已经完成,你父亲亲口说要毁掉死者和被害人,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这样人证物证所有证据全都齐全了,而动机,就是这张报纸。”

他点着报纸上的照片:“你父亲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所以他对儿子的恋人下了手,包括对儿子恋人的母亲,他以为他会做到完美,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者必然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谭骁低着头:“不,我爸爸不会做这么不冷静的事!”

是的,谭箴一直是冷静的,镇定的,但如果碰到自己的事呢,他是个父亲,他同样会不择手段的,残忍失控的。谭骁手指紧紧地握成拳:“是我害了我爸爸……”

“严格来说你不算事件的相关人,但动机因你而起所以我们把你叫来,另外,你的恋人已经接近崩溃,他很需要……”

谭骁猛地站起身:“云溪他怎么样,他只有他妈妈一个亲人!”

张警官平静地说:“在隔壁笔录室。”

谭骁没有再犹豫,他冲出这间笔录室,隔壁笔录室的门就在旁边,他一伸手就推开了。

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安静的画面,他以为云溪会哭闹着痛不欲生,或者哭喊着肝肠寸断,但什么都没有,太安静了。

少年坐在笔录室的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一个年轻的警官坐在他对面,说着类似开导的话,而云溪,一个字也没有说。

谭骁走进去:“小溪,我……”

云溪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眶里空空的,并没有眼泪,他望着谭骁,轻轻地说:“我妈妈,死了。”

谭骁弯下腰:“小溪,还有我在,你别怕。”

云溪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我妈妈死了。”那样幽深的眼神,完全没有神采。

谭骁只是觉得心疼,他抱住云溪:“还有我,没事的,以后都有我,我会好好对你让你幸福。”

“我妈妈死了。”云溪靠在他怀里,他突然笑起来:“是我害的……”

“别乱说!”谭骁紧紧地抱着他:“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我,我妈妈就不会死,都是我害的,你爸爸……”他笑着说:“是为了报复我才杀了我妈妈……”

谭箴全身一震,他尽量轻地抚摸云溪的头发:“不是你,不是你的错,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是我强迫你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云溪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只是喃喃地说:“我妈妈死了,是我害的……”

谭骁轻微地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第七十四章

何翊跑过来时正好碰到红绿灯,马路对面的袁新马上对他招手:“等绿灯再过!别抢!”

“知道。”何翊站在红绿灯下无奈地想,别总把我当小孩啊。

一会变绿灯了,何翊走过来:“你急急地打电话叫我出来什么事?”

袁新看着他,直接地说:“云溪的妈妈过世了。”

“什么?”何翊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或者说今天早上,”袁新表情凝重:“是谋杀,主使者是谭骁的爸爸。”

何翊又愣了一下:“云溪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我叔叔是警局的人,谭家是大家,谭骁又和我妹妹从前交过朋友,所以在法庭公开审理之前特地来告诉我们,”袁新叹口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何翊略皱着眉:“谭家有钱有势,会有那么容易治谭骁爸爸的罪?”

袁新点点头:“谭家这些年生意做这么大,多少企业就盯着他们犯错,我爸爸说,龙腾这次一定插手了。”

龙腾……这个似曾听过的名字从脑海里闪过,快地转瞬即逝,但何翊并没有放过,他马上想起了说出这个词的男人,谢叔,谢叔能利用云溪去盗取谭家的资料,怎么就不能再次介入这次的案子,那么会不会……他迅速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云溪那么干净的少年,那么孝顺,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袁新望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何翊问:“你叔叔有没有说案件什么时候审理?”

“没说,不过我叔叔说人证物证俱在,跑不了的,而且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大批的媒体就去了警局要求了解情况,现在还什么都没公开啊,他们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真是神通广大。”袁新摇摇头:“但是我想这次伤得最重的是云溪,他太可怜了,爸爸妈妈都失去了,他才十几岁怎么撑得下去,我叔叔说昨晚他在警局那个样子把他们都吓坏了,生怕云溪会突然疯了……”

何翊能想象地得出来当时的画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脑海突然想起是他们从前在一起时云溪为医药费发愁的样子,有些长的额发垂下来,黑发白肤,看上去无助而忧伤。

他突然觉得心疼。

袁新推推他:“还记得前几天的报纸吗?拍下了他和谭骁在一起的照片,警方怀疑是因为谭骁和父亲闹翻所以导致谭箴要去报复云溪,他还派人抓了云溪,如果不是警方及时赶到,云溪说不定都会被……”他停了一下:“要不,你去看看他吧,我也怕他出事,我知道他在哪……昨天是谭骁把他接走的。”

警局为了方便找到云溪和谭骁,特地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何翊这次很容易地找到了云溪,他从来没有这么容易地找到他过。

他的印象中,自己都是在等待他的出现,或者在四处找他。

谭家的房子是三层式的中式别墅,深绿色的绿色植物爬满一面墙,笼罩在夕阳的金色光辉中几近暮色。谭家的管家将两人迎进来:“太太一直在哭,少爷一直忙,唉,突然就发生这么多事……”他指着二楼:“少爷和他都在二楼最里面的大房间里,你们直接进去吧,我已经和少爷说过了。”

何翊拉着袁新的手往上走,看上去谭骁并没有任何迎接他们的意思。

两人走到管家所说的房间门口,何翊屈起手指轻轻敲门,敲两声,停一下,再敲两声。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何翊和袁新互看一眼,正准备推门时门却开了,谭骁走出来:“你们来干什么?”

袁新望着他:“云溪怎么样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谭骁眼下的深青色眼圈,和掩饰不住的疲惫。

谭骁声音压得低低的:“刚刚睡着,你们还是别进去了。”

何翊犹豫了一下,点头:“那还是下去吧,不看也无所谓。”

谭骁就往楼下走:“楼下聊聊吧,我知道你们很关心他。”

何翊和袁新跟着他走下去,立刻有管家泡了茶过来,谭骁挥挥手支开他:“我没叫就别过来。”

袁新坐到沙发上:“你家的事我们知道了,我叔叔是警局的人。”

谭骁看他一眼:“那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你叔叔,帮帮我爸?”

袁新愣了一下,谭骁笑笑说:“当我开玩笑吧,我是急糊涂了。”

何翊望着他:“你急着把你爸救出来?他可是杀了人。”

“他是我爸。”谭骁简单地解释。

何翊沉默着,袁新说:“恐怕你很难找到能帮谭伯父的人,毕竟杀人是重罪,而且媒体也介入了,这种事一旦闹大就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谭骁略点头:“而且谭家的竞争对手也不会容易地放过这个好机会,呵呵,今天早上公司的股票就是阴线开盘,公司也受到很大震荡,但我还没办法赶到公司处理这些,云溪他……”他停了一下:“我非常担心他。”

他流露出焦虑的情绪。实际上谭骁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的人。

何翊突然觉得有些被触动:“云溪情况到底怎么样。”

“今天早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也不哭,我还把医生叫过来了,什么都没用,他只说一句话。”谭骁长长地叹口气:“他说他妈妈是他害死的。”

何翊直觉地摇头:“不是他的错。”

“当然不是他的错,是我爸爸……”谭骁眼睛望着他:“小溪精神很差,我一直抱着他,他很疲惫很累,恐怕你们也知道,我爸爸绑架过他……”

袁新点点头:“是的,云溪身上有谭伯伯留下的伤,还有绑匪也伤过他,幸好有人在他被抓时看到及时报警,不然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他身上是有伤我已经看过,所幸没有大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和我在一起总是受到伤害,”谭骁神情灰败:“这次连他妈妈也……他妈妈是他的精神支柱,我不知道他熬不熬得过这个坎,他身体一直不好,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水也不喝。”

何翊站起身:“我可不可以看看他?”

谭骁摇摇头:“最好不要,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你再弄醒他还不知道会怎样,能休息一刻就休息一刻吧。”

何翊默然,袁新拉拉他的手:“算了,下次再来看吧,等他好了机会总多。”

何翊沉默着点头:“好。”他望着谭骁:“我们走了,请你好好对他。”

谭骁愣了一下:“我会好好对他,这个不用你提醒。”

无论怎么说,他对他总是有敌意的。

何翊沉默了一会:“请你好好珍惜他,不要因为凶手是你父亲就做出对不起云溪的事。”他停了一下:“云溪很爱你,你车祸受伤的时候他坐在你身边……”

谭骁猛地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我车祸受伤的时候?”

何翊有点吃惊地望着他:“你不知道吗?你受伤的时候你爸爸来找过云溪,把他带去见你,我见到他坐在你身边,他望着你的样子让我相信他是真的爱你,后来他回来的时候就发了高烧,病得很重,他的身体里……”他偏过脸避开谭骁的视线:“难道不是你留下的?”

这都是他不知道的,他的父亲告诉他云溪诅咒他去死,他的母亲告诉他云溪从来没有来过,原来,那些梦境里的不是梦……是他的父母骗了他!他们把他支去美国,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逼他和别人结婚……

袁新叹口气:“过去的事别追究谁是谁非了,你就好好对云溪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和韩家小姐登在报上的照片,他看着就像随时会哭出来,可他还对我们笑着说没什么,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我真怕他会疯掉啊……你一定不能再辜负他。”

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云溪从来没有说过,没有解释过。

谭骁深吸口气,他笑了笑:“不会的,我会把他看得比我生命还重要。”

第七十五章

何翊没有再见过云溪,开庭那天他曾想去旁听,但袁新说这次案子有很多人申请旁听已经没有空席。但他觉得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袁新陪他在法庭旁的一家茶座等待。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而云溪坐在法庭里却只觉得冷,谭骁一直拉着他的手,云溪也没有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他直接地靠在谭骁肩上,身体不住地发抖。

“冷成这样?”谭骁叹口气,出门时他已经给云溪加过衣服了,法庭里冷气开的不算大,旁边的人穿的都是短袖,而云溪已经穿了两件长袖,谭骁舍不得他这样冷,把他冰冷的手包在手心:“稍微等等,等结束了就好了。”

这段时间云溪急剧地消瘦下去,下颌尖得厉害,乌黑的眼珠深陷下去,仿佛随时都会掉下眼泪,但实际自从那晚之后他根本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这让外人看了更加担心。

公诉方的律师看了不忍心:“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谭骁看上去状态和平时差别不大,苦楚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关在被告栏里的是他的父亲,坐在他身边一直哭泣的是他的母亲,而这些事情的起因,就是他自己。

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摸云溪的发:“别怕,法律……”他勉强地说:“会给出公平的审判。”然后他看到云溪黑色的发丝中,有一些亮得刺眼的白。

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案件审理很快开始,公诉人和公诉律师针对案件做了一一分析,凶手证人一一上台,辩护人的律师辩驳苍白无力,人证物证动机结果一目了然,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绑架,教唆,每一条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谭骁微微侧过脸,他看向头发花白了一半的母亲,谭太太眼睛通红,她怨恨的眼光看在儿子身上,让谭骁心惊肉跳。

“妈,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他伸出手按住母亲的手:“等待结果吧。”

该做的他的确都做了,但谭家有关系,难道谭家的对手就没有吗,多少人等着谭家倒台,尤其是最大的竞争对手龙腾,龙氏兄弟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法律的审判,也有背后钱权的较量。谭骁叹了口气,他这段时间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云溪身上,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的够不够减免父亲的罪,并且已经有别有用心的媒体推波助澜,公众也纷纷关注着这起同性恋引发的凶案,凶手儿子与死者儿子之间的禁断恋情甚至成为街头巷尾的八卦话题,公司业绩也受到极大的影响,股票连续下跌,谭骁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维持多久,但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公司继续撑下去,那不仅父亲的心血,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辩护律师就死者即将离世做出陈述,和公诉人律师就植物人算不算完全人格个体展开激烈辩论。

谭骁有点觉得好笑,他甚至可以看到法官和旁听席上其他人的鄙夷眼神。他听见有人低声说:“植物人难道就不算人吗?就算植物人生死都没区别了,总还是那个可怜孩子的母亲……”

法律,道德,舆论,都已经毫无迟疑地偏向到云溪这边。

审判结果当庭就出来了,数罪并罚,有期徒刑十年。

谭太太立刻大哭出来,谭骁却稍微松了口气,他活动运作的结果还不至于太坏,这样的惩罚已经算轻,并且今后再施展些手段用些关系,父亲在牢里呆几年就以健康为理由假释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然后他侧过脸去看云溪。

他明显地吓了一跳。

少年脸色苍白,他仰起头望着法庭的白色天花板,微微地笑了:“妈妈,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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