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天下——扒皮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终于要撑不住，意识开始迷蒙的那一瞬，小豹子愤怒的吼声忽然撞入耳膜，

“重耀，你到底在哪！还没死就给我滚出来！！！”

他无声的笑了，你终究还是来了！

49、暖

只是他已没有一丝力气来回答他，只有吹了一声口哨……

随即他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传来……

朔夜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重耀身边，像个孩子一样傻呵呵的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脱掉重耀身上已冻得像块坚冰一样的铠甲，伸手一摸，就连里面的衣服都已冻得坚硬……

他为重耀脱掉所有的衣服，脱下自己的衣服将他裹了起来。

重耀此时的身体十分冰凉，朔夜不敢直接抱着他，怕自己的体温太高，骤然接触温暖的东西他的身子会无法承受。

朔夜抄起地上的雪，用雪缓缓地搓着重耀的手脚。

用雪去揉搓他冰凉的四肢，然后雪水渐渐融化，他的体温再一点一点缓慢的升高，这样全身的肌肉才不会因骤冷骤热而坏死。

这时重耀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知觉，他看着面前认真为自己暖身子的朔夜，浅笑道，

“朔夜爱卿此次救驾来迟啊，朕应当怎么罚你呢？”

朔夜依旧傻兮兮的笑：“回去你怎么罚我都成，呵呵……”

重耀扑哧一笑：“瞧你那呆样……”

朔夜轻轻扶起他，取出随身带的干粮：“你饿了吧，慢点吃。”

他取出干粮，一点一点的喂给重耀，喂了一会儿怕他觉得口干，就捧起地上的雪，放进嘴里暖化成水，再唇对唇喂给重耀。

然后，朔夜生起一堆火，将重耀的衣服架在上面烤着，取出怀中用来发信号的烟火，点燃后对着天空发射了出去。

这是告诉倾尘和凝雪，重耀还活着，他们看到了之后就会立刻赶过来接他们。

随后他来到重耀身边，抱着他向火堆靠近了一些。

朔夜察觉到重耀在自己怀中抖得厉害，他知道重耀现在正在渐渐的恢复知觉，过低的体温一定让他觉得很难受。

他伸手解开重耀身上的衣服，也敞开自己的衣襟，直接赤着身抱住了重耀。

他用衣服裹住两人，两人赤身相贴，重耀冰凉的身子让朔夜不禁连打了几个寒战，但他还是紧紧的抱着重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渐渐的，他感到重耀的身子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两人的体温在渐渐接近，心跳也合为了一个节奏，呼吸彼此相融……

意识迷蒙之际，重耀在朔夜耳边轻声低喃，

“今天，你拼了性命……不顾一切的来救我，我还真是很高兴呢。至少，在你的心目中，我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吧……”

朔夜伸手抱紧了他，轻声笑道：“傻瓜……”

“可是，这个分量，终究还是比不过重辉吧……”

重耀的声音此时已细不可闻，模糊不清。

说完这句话之后，均匀的呼吸声就从朔夜的耳边传来。

重耀原本就已疲惫到了极点，之前全凭一股意念在支撑着，现在危机解除，他很快就在朔夜的怀中睡着了……

朔夜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即使在这种时候，也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吗？

朔夜坐起身，让重耀靠在自己腿上，从怀中取出那只翠玉笛子，在月光下细细端详。

朔夜轻轻地摩挲着它，温润柔滑的上等古玉，摸起来十分舒服，翠绿剔透的笛身就如赠笛人一样，美得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朔夜将笛子凑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悠扬柔和的笛声传到了远方，黑亮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温柔，

重辉，你现在还好吗……

琰日营帐中，传出一声焦躁的低吼，

“你不是说皇上已无大碍了吗？为什么到现在仍是高烧不退？！”

帐内，军医、侍卫纷纷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军医低着头，颤着声音道：“三……三殿下请息怒，皇上的脉象极不稳定，胸中似是有郁结难抒，心病终归还需心药医，请殿下多多规劝陛下，别……别让陛下再……”

“行了，下去吧！”

“是！”

一干军医纷纷退出营帐，重辉看向榻上的狄承，双目紧闭，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睛周围还有一圈乌色的黑眼圈，豆大的汗珠划过惨白的脸颊……

哪里还有过去半分威武强悍的样子？

侍卫走上前，拿起毛巾要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重辉淡淡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侍卫们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帐中，又恢复了寂静。

重辉走到床边，俯下身抱住他，将脸靠在狄承的胸膛，喃喃低语，

“为什么你总要受这么多的苦呢？老天对你，未免太不公了吧……”

这时，重辉感到狄承的身子明显的震了一下，他眼睫轻动，醒转了过来。

重辉立刻凑上前，试探性的轻声道：“狄承？”

狄承缓缓睁开了眼睛，也不看重辉，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眼睛空洞而茫然，犹如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重辉看着他的样子，心不由的凉了半截，他伸手将狄承从床上扶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一个靠垫。

“你饿了吧，下人刚刚端来的粥还热着呢，我喂你吃吧。”

说罢，重辉起身向桌子旁边走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

狄承的声音因为高烧而有些嘶哑，重辉有些疑惑的转身，

“什么啊？”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狄承闭上眼睛，淡然道：

“现在不正是你回到那小子身边最好的时机么，只要我一死，煜曌大获全胜，你也能回到他身边……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吗？”

“……”

静默了半晌，重辉淡淡开口，

“怎么，这就让你丧失全部斗志，准备自暴自弃了？”

狄承一怔，随即转过头，不再看他。

重辉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温言道：“狄承，我对你说过的话，绝不会反悔。今生我不会再背叛你，这一战，不论最终结局如何，我都陪你走到最后，生死不弃！”

下一秒，重辉忽然被一股大力揽进怀中，狄承的手臂如铁箍一般紧紧的将他禁锢在怀中，仿佛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脉之中……

“重辉，我现在只有你了……”

重辉伸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50、怒

煜曌帅帐。

朔夜刚刚喂重耀吃了药，扶着他躺到了床上。

然后他伸手搭上了重耀的脉搏，片刻后神色终于放松了下来，轻呼出一口气，

“重耀，没事了。”

重耀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微笑道：“多亏了你呢。”

“啧啧啧……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那，其实重耀哥哥心里甜着呢，是吧！”

结果，凝雪又如愿以偿的看到朔夜额前跳动着的青筋，

朔夜阴森森的转过头来，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才是美人呢！”

“哇哈哈哈哈哈哈~”

凝雪又毫无形象的笑了出来，女子都以笑不露齿为美，但她每次和朔夜说完话，都恨不得笑得把所有的牙齿都露出来……

倾尘强忍住笑，走过来揽住凝雪的纤腰，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我家凝雪本来就是美人，论容貌，论身段，哪样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你不说我们也知道。”

“……”

朔夜一时被噎得没话说，无语的转过头，不再看这对儿活宝，耳根憋得通红。

几天前的那一战已让江狄承元气大伤，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这倒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自己能潜入琰日军营，将他暗杀，那煜曌和琰日之间的这场仗，重耀就赢定了。

以自己现在的武功，悄悄潜入琰日军营，暗杀重伤的江狄承倒是能够做到，暗杀本就是自己最拿手的本事，但是之后还要带着重辉一起离开，这恐怕就有些……

朔夜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但碍于重辉的存在，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向重耀开口。

还是算了吧，自己这样贸然行动，一定会给重耀添麻烦的。

但就算不去暗杀江狄承，朔夜也非常想去见重辉一面。

三年来日日夜夜的思念早已把朔夜折磨得几乎疯狂……

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去再见他一面……

“……朔夜，朔夜！”

“啊？”

重耀的声音打断了朔夜的思绪，他连忙转头看向重耀，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重耀伸手搭上他的手背，眼神关切，

“你怎么了？”

朔夜回头看着重耀，原本深邃的黑瞳此刻布满了血丝，满脸尽是病态的疲惫，但望向自己的眼神却依旧温柔，一如三年来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目光。

朔夜忽然觉得心虚的厉害，他眼睛闪了闪，低下头躲开那道关切的目光，

“没……没什么……”

凝雪这时伸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呵~~~重耀哥哥，这几天都被你折腾死了，好累啊啊啊啊，现在终于没事了啊，我要回去补觉了……”

重耀剑眉轻轻一挑，优雅一笑：“怎么，你很不满啊？”

凝雪又打了个哈欠：“得得得，谁敢对您不满啊，我回去睡了啊，重耀哥哥你也好好休息吧。”

朔夜扶重耀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嗯。”

重耀目送朔夜走出自己的营帐，

继而转头对倾尘说：“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你这几天帮我多留心一下他。”

倾尘略一沉吟，坐在了重耀的床边。

“你觉得是跟重辉有关吗？”

重耀剑眉微蹙：“嗯，我担心他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倾尘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重辉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狄承。

今天重辉才知道，原来狄承竟然也会有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

不过也难怪，多少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惨死在他面前，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吧……

轻轻叹了一声，重辉伸手抚上狄承的脸颊，目光中，不自觉的透出一丝疼惜。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重辉的眼睛，重辉一惊之下回头，竟看到朔夜手握着一把长剑站在自己身后！

原本朔夜已经想好，自己没有把握在暗杀了江狄承之后，还能带着重辉一起全身而退。

所以他打定主意这一次他只要见重辉一面，只见一面他就走……

可是，他悄悄潜入琰日的军营，在帅帐的门口，他却看到了重辉温柔抚摸江狄承脸颊的画面……

眼神那么温柔，那明明是当年，他看着自己的目光……

原本被他努力压抑住的杀意在那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此刻很想一剑杀了床上的那个男人，非常想！

“朔……朔夜？！”

重辉吃惊地瞪大双眼，怔怔的看着朔夜，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重辉，好久不见。”

51、怒（下）

朔夜的声音，已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颤抖，不知是因为三年后重逢的兴奋，还是因为愤怒……

“朔夜，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不想见我么？”

昏暗的烛光中，朔夜笑的凄凉。

“当然不是，我……啊对了，一会儿军医会过来为狄承把脉，这里藏不了人，你会被发现的！”

“没事，我杀了他马上就走。”

平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原本是没有打算杀他的，连朔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

重辉瞪大眼睛看向朔夜，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狠狠相撞，他们就这样瞪着对方，两人都丝毫不肯相让。

狄承近几日已身心俱疲，今天在重辉怀中大哭了一场之后，现在正睡得香甜，对身旁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对视了一会儿，朔夜忽然举起手中的剑，向狄承的床边走去。

重辉向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一把握住他举剑的手。

“怎么，你不舍得？”

“朔夜，我不是不让你杀他，只是……可不可以，让他死在战场之上！”

重辉抬眼，坚定的看着朔夜，就算狄承要死在朔夜的手上，他也希望狄承能够堂堂正正的，有尊严的死去！

“重辉，你爱上他了么……”

朔夜的声音不是重辉想象中的那样盛怒，而是轻轻地，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脆弱。

“朔夜啊，今天你错过了这个杀我的大好时机，日后，我就再不会给你丝毫翻身的机会！”

狄承阴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重辉大惊，还未来得及回头，狄承就握住他的手，大力将他拉进了自己怀中。

朔夜立即纵身跃出帐外，外面早已被琰日的兵马包围的严严实实。

身后，重辉焦急的声音传来：“狄承，求求你放他一命吧，不要杀他，求你……”

“重辉，别怪我……动手！”

琰日的人纷纷上前围攻朔夜，朔夜仗剑在手，与琰日的人厮杀了起来。

朔夜挽了个剑花，轻轻挥手，身后两个人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皆是一剑封喉！

左手亦不停，出掌虎虎生风，又将面前一人击的口吐鲜血向后飞去，撞倒了身后的几人。

四周，弓箭手已准备就绪，他们纷纷举箭向朔夜射去，朔夜一边要应付身边的敌人，还要挡开如密雨般向自己射来的箭簇，一时间已有些左支右拙。

一旁，狄承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朔夜。

小子，纵你这三年来变得如何的厉害，今天也叫你插翅难逃！

狄承一手紧紧地揽着重辉，不让他离开自己一步。

“嗯！”

只听朔夜一声闷哼，堪堪避过了射向自己面门的一箭，身后一人瞅准时机一刀刺向朔夜，朔夜躲闪不及伸手挡了一下。

立刻，手臂上就赫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重辉此时心中焦急万分，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扎进手掌中，鲜血混合着汗水顺着手掌蜿蜒而下，他都浑然不觉。

朔夜，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可以有事……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个小兵向狄承这边跑来，跪在狄承面前，

“皇上，方才忽然杀来一队煜曌的兵马，而且人数远多于我方的人马，前方已有些顶不住了！”

“为首的将领是谁？”

“骆倾尘和东方凝雪。”

是大哥派人来营救朔夜的吧！

重辉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下朔夜有救了呢！

“命我军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