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因为人多,都挤在一起,渐渐地,到也适应过来了。
穆灿捧着手哈气,在他旁边的陆轩也是一样。今天从起床到现在,两人还没说过话,并非是刻意地冷战,只是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虽然挤在一起,但却又好像隔得很远。
陆轩通过眼角的余光看了穆灿一眼,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沉默,终究是没有开口。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抱怨着这么冷的天里还被这么早拉起床,但是真到了天安门广场,看着周围一群又一群激动地等着升旗仪式开始的人,心里便也隐隐有了期待。
天安门广场的旗帜每日都与太阳同升同落。昨晚陆轩查过今日太阳升起的时间,也即是升旗时间,为凌晨六点三十五分。他们一大早到这里来,只为了占据一个观看升旗的好位置。
在广场上几万人期盼的目光中,庄严的时刻终于到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天安门,投向金水桥,投向从天安门城门内整齐步出的三十六名仪仗队战士。
所有人的脸上、眼里都燃起了兴奋的神光,这一刻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被这种神圣的氛围所打动,心潮澎湃,爱国的情绪空前高涨,连穆灿和从小生长在外国的陆轩也不例外。
当军乐团奏起雄伟的《义勇军进行曲》的时候,当英气的旗手扬起旗帜的时候,当第一丝朝阳照耀在鲜艳的五星红旗上的时候,有些人激动地捂住了嘴,更有甚者热泪盈眶,这种夹杂着自豪和感动的情绪很难形容,没有现场看过升旗仪式的人大抵不会明白。
三遍国歌结束的时候,旗帜与太阳都挂在了天空,激动的人群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老师们嘶声力竭地喊着:“集合!集合!”然后又像赶鸭子一样把众学生从天安门广场又赶了出来,坐上大巴,回到宾馆。
看完升旗仪式之后,整个冬令营的活动也就差不多落下帷幕。回去的火车票是下午两点,剩下的时间就成了个人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补眠,可以打牌,可以吃东西,只要不走出宾馆,做什么都行──当然,即便有学生走出宾馆去外面玩,只要在吃饭的时间赶回来,带队老师也不会知道,所以很多学生都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楚羽和余思伟几个人也来喊陆轩一起出去,陆轩看了一回来就脱了外套蒙在被子里装睡的穆灿一眼,点点头,重又穿上外套,跟着楚羽他们一起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穆灿拉开被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头埋在膝盖之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轩,这几天脑中全是乱七八糟关于陆轩的事情,他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很想问问别人,是不是别的“哥们”之间也会出现他们现在这种情况……但是除了陆轩,他又无人可问。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证实。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倒回了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下午他们就要离开北京,而陆轩也已经订好了从北京直接飞往纽约的机票,他们即将分开。
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一切又会恢复正常了吧,就像暑假里发生的一样。
穆灿静静地想着。
第四十章:这样也好
寒假里,穆灿又用无数的作业和难题困住自己的思维,避免去想起陆轩,而陆轩也没有像暑假那次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用书和作业回避陆轩的办法却没有像暑假里那么成功。每当夜深人静,每当翻书,甚至每当做到解不开的难题的时候,陆轩的脸就会突然会从脑海深处各个细胞内浮现出来,晃动着他的眼,他的心。
想到他的时候,他近乎有些害怕。
他没有任何人可以问,他只能把一切都掩藏在心底,深深地压制住。
时间在炮竹声中不急不缓地走向开学。
再次见到陆轩是在开学典礼之后。
又长大了一年,陆轩的气质变得更沉稳了一些,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然笑容,站在人群的末端喊他:“小灿。”
穆灿停下脚步,转了脸看他。
“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穆灿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球鞋。
陆轩点点头,眼神却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收回来,“晚上一起回家?”
他用了“回家”两个字,穆灿心想,那里已经变成他们的家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我交了宿舍费。”言下之意,他要开始住宿舍了。
陆轩的表情僵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正常,淡淡的笑意依然蔓延在他的唇际,只是那声音却飘忽的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也好。住学校方便些。”
穆灿心里没来由地一刺,眼神垂得更低,若是他此时抬头,也许就能从陆轩的眼眸深处看到那丝沈黯的疼痛。但是他抬头了吗?没有。所以他至始至终记得的都只是陆轩最初扬起的笑容。
停顿了片刻,操场上的学生就都走了差不多了。
陆轩转过了身,想伸手拉他,却又在半空收回了手,笑了笑,“走吧,回教室。”
说完也不等穆灿反应,独自一人踏上台阶往前去了。他的背影有种令人心惊的孤独。穆灿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抛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寒意彻骨。
开学一周后,陆轩来找穆灿。
两人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望着场内踢球的队友。
“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来拿呢?”陆轩仰头躺着夕阳西下的天空,淡淡地说道。
穆灿沉默了一会,才说:“也没什么东西要拿。”
“书啊,衣服啊……还有这么多,怎么没东西要拿?”
穆灿动了动唇,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陆轩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明天我给你拿来吧。走了,去踢球。”
穆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间觉得呼吸好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从身体之中流失。他想开口说:“不要,不要给我,让它们代替我留在家里……”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站在陆轩的后面,无措地看着他慢慢走出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放学,陆轩果然把东西都装在一只旅行箱里带了过来。把东西一股脑儿塞到穆灿手里之后,他笑了,看着穆灿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又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呆瓜,跟室友们相处得还好吗?”
这一次,穆灿出奇地没有拍掉他的手,他的脑子很乱,陆轩的声音好像隔了很久才飘进他的耳朵里。又隔了好久后,他才懂得回应:“哦,还好。”
陆笑收回了手,笑,“那就好。”他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再过会儿就要开始夜自习了吧?吃饭了吗?”
“吃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吃的穆灿却这样说。
“那就好,回寝室准备准备吧,好了,我也该回家了。拜拜。”
说完转身要走,穆灿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欲言又止地皱着眉头看他。
陆轩回头看了他一会,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可是眼神深处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伤悲,他慢慢拉开了穆灿的手,“就这样吧。”
“陆轩……”穆灿在背后叫他,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抬起头望着天空的晚霞,深吸口气,继续走了下去,很快就从穆灿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也许这样也好,就这样分离的话也许不至于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穆灿拖着沉重的步子,恍恍惚惚地把旅行箱提上了宿舍,室友皆球友洪云正要出去,两人在门口差点撞了个正着。
“我靠,穆灿你走路都不看着点……哎,我说,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生病了?”
穆灿穿过了他,眼神空洞。
他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漩涡之中,空气在一点一点地从生命中抽离,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洪云折回了寝室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知道说着什么。
他看着他一动一动的嘴唇,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只是机械地放下了旅行箱,脱掉外套,拉开椅子,翻开书开始做作业。
不对,划掉!还是不对,再划掉!不对,不对,都不对!他什么都不会做了!这些题目仿佛变成了天书。
洪云在旁边喊了他一会,也不见他回头理他,自觉没趣,便耸了耸肩,又走了。
他刚走下楼不久,拐弯的时候又险些与陆轩撞在一起。
“我勒个去!今天走的什么鸿运,三番两次地撞人!”洪云拍了拍胸口,望着陆轩说,“喂,你小子不是走读的吗?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啊?天都黑了,你站在这里干嘛呢?”
陆轩笑着道:“等你呢,走吧,今天请你吃饭。”
洪云双手叉前,倒退一步,叫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好端端地要请我吃饭?”
“去你的!”陆轩伸脚踹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拉倒!”
“去去去!”洪云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笑道,“有人请吃大餐傻瓜才不去!”
……
……
夜自习回来之后,穆灿一声不吭地坐在书桌前继续做习题。因为他平日也是这般沉默寡言,所以寝室里的其他人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时洪云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了一包KFC的打包袋在他的桌上,笑嘻嘻地道:“喂,穆灿,没吃饭吧?这个给你。”
穆灿看他一眼,“我不要。”
洪云撇了一下嘴角:“买都买了,难道你要我扔掉?”
旁边的室友见了大叫:“熊妖,你这不靠谱啊,就买穆灿一个人的份啊!”
“熊妖,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啊?这不是刚下夜自习吗?你小子难道插了翅膀会飞啊?”
“滚你们的,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洪云笑着骂了他们一句,又向着穆灿小声道,“原来你以前住陆轩他们家的啊?嘿嘿,我说你好好的搬出来干嘛呢?”
穆灿停了笔,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他告诉你的?”
“是啊。”洪云贼兮兮地笑,“他还让我要在寝室里照顾照顾你……嘿嘿,老实告诉你,这是他刚才买来的,我只是去大门口拿了下。我说,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基情啊?陆轩那小子怎么对你那么好?”
穆灿的脸色一变,抬起头,眼神化作两道利箭射向了洪云,洪云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干笑道:“别这样,别这样,嘿嘿,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说完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招惹穆灿了。
这之后,穆灿的生活就变得极其简单,每天重复着寝室到学校,学校到寝室的两点生活。
起初的几天,他的心思很乱,看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做什么题目都做不下去,但时间一久,便也恢复了正常。他的学习习惯早已经在这几年中养成,即便没有了每晚的“家庭教师”,也不妨碍他的自我约束,甚至没有了“家庭教师”,他反而更加自虐般地学习。
他还加入了物理竞赛班,一头埋入了难得不知所谓的题海中。
洪云也不知道是受了陆轩的贿赂,还是他的确开始瞧穆灿顺眼了,反正也是一头热地与穆灿交流了起来。两人本就都是足球队的,踢过好几场比赛,默契自也有,加上又是室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渐渐的,穆灿也不怎么排斥他的聒噪了。
洪云是寝室长,所以穆灿虽然仍不怎么擅长和寝室其他几个室友的交往,但因为他的缘故,倒也没有被寝室的室友边缘化,有什么集体行动,大家总不会忘记叫他。
日子就这样流水般地过去。
除了偶尔的足球训练中遇到陆轩之外,两人几乎很少再有接触。
陆轩对他的态度与对别人不再有了不同,虽然大家都认为他们是铁哥们,但只有两个人自己才清楚,这样的感觉早就变了。
他们踢球的默契依然,但眼神和肢体的交流都少了,陆轩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进了球就第一时间扑过来抱住穆灿,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地揉揉他的头发,笑他一句“小呆瓜”。
他仍然是那么灿然地样子,可是那笑容里,不再有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仿佛他之于他,是跟别的队友一样的。
这不就是自己要的吗?每次失落的时候,穆灿都这么问自己,但是他真的找不到答案。
有时候他真希望回到初中,回到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时光。那时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闹……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别人称他们为“黄金搭档”。
而现在,“黄金搭档”的称号仍然存在,但那个跟陆轩并肩而立的人却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同样出色的楚羽了。
高一学期末的时候,生活中几乎只剩下学习的穆灿成绩忽然坐火车一样起来了,头一次挤进了年级段前三,班主任老高看他的眼神都欢喜了很多。他们班除了楚羽之外又多了一个可以和二班的陆轩竞争的尖子生了,他怎么能不欣喜?
第四十一章:总是不安,只好强悍
暑假里,穆灿有雷打不动的习惯:去外婆家。
外公外婆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好在身体倒还很健朗,做起农活来仍然精神头十足。
有天作业做得累了,在跟表弟林旗下棋的时候,林旗问了他一句:“表哥,你那个朋友陆轩呢?”
“啊?”乍然听到“陆轩”两个字,穆灿几乎反应不过来,顿了顿才说,“哦,在他家里吧。”
林旗笑着问:“去年他说今年还要来的呢,不知道会不会来?”
穆灿低头推了一步棋,“不会来。”
“啊!”林旗瞧着他落下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哈哈!就等着你下来呢!抽车将!”
穆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傻乎乎地把车送到了他的嘴里,刚刚他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个陷阱了,却被林旗说话一乱心思,下意识地就走了这样臭的一步。
他叹了口气,扔下了棋子。
“哎哎,表哥你干嘛啊,不玩啦?不就抽一个车嘛!”
“累了,不想玩了。”穆灿揉了揉眉心,“我去做作业。”
林旗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莫名其妙:“明明说作业做累了才出来下棋的,一会又说下棋累了要回去做作业了!真是搞不懂。”
……
……
喧闹的夏威夷海滩,三点式的美女随处可见。
陆轩光裸着上身穿一条大花沙滩裤躺在沙滩椅上看书,在他旁边的躺椅上放着一条浴巾。不一会儿,浴巾的主人从阳光下跑了过来,丰满的上围包裹在小小的泳衣中,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一副呼之欲出的样子,使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了过来。
“嘿,陆轩,怎么不下水去玩?”美女笑着在沙滩椅上坐了下来,拿起毛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望着陆轩。
陆轩头也不抬地说:“你们玩就好。”
美女放下毛巾,一把抢过陆轩的书,娇笑道:“哎呦,别那么扫兴,大家一起玩嘛!”
陆轩看了她一眼,慢慢露出了笑容:“好吧。”
……
……
漫长的暑假过去了,他们从高一升到了高二,班级里变化并不大,最大的新闻大概就是楚羽直接从高二跳到了高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