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的男人很快就收拾好摊子,临走和阿婆说话。他说:“阿婆啊,你也早点回家啦。天这么冷,也差不多可以走了。菜明天卖也不会坏的。家里儿子媳妇还等你回去吃饭的。”
阿婆似乎被说动了,也收拾起来,“也是。反正也不会坏的。你今天好了,全都卖掉了,老婆会给你做好小菜下老酒的。”
走过转角,菜场外流动摊上两人的对话瞬间被街上来往飞驰的车声盖掉了。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左右两手的塑料袋。
也回去吧。
家里,女王在。
门没锁?
他的紧张在看到玄关一只正一只侧翻的一对湿漉漉的鞋后消除了。
换好鞋,拎着菜直走进厨房。
路过沙发,问:“怎么回来了?”
随随便便的声音传进来:“停航了。大雪。”
“下雪和船也有关系吗?”好奇。打开水龙头,往水槽里放水。
“天晓得。反正我蛮乐的。”
想也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正弯起一边的唇角,笑得一脸得意。
把鱼倒进水槽,两尾鱼果然生猛,甩得他一脸水珠。
“嚯!好冷!”从他肩后探出来的家伙也未能幸免,怪叫着胡乱擦着,另一只手伸到他脸上,把水珠擦掉了。
冰冷的手掌,汗毛直立。
无言,实在也懒得再对他交代所谓的冬天就该多穿些的常识,他擦干手,抓起对方的手臂,绕过餐桌,将他推到沙发上,然后顺手把覆盖在另一半沙发上的火红羽绒服丢到他脸上,果然,空出来的半边沙发上,女王正蜷成一团。
“穿好。”
他压低声音,他赔笑穿衣。
“好啦好啦,我穿啦。呜啊,女王殿下啊,爸爸生气啦,哥哥好害怕啊。”
女王慢条斯理站起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钻进羽绒服的下摆,又躺下来睡觉。
“女王好厉害哦。。。”哥哥乖乖调整姿势,供女王安寝。
而爸爸则叹息一声,认命的回厨房操劳去了。
“今晚什么菜色?”
“谁知道你会回来。今晚只有素菜和一个汤。”
“啊?就算你一个人吃饭也不要这么节省嘛。”
一个人的晚饭该是什么样子呢?
“你晚饭怎么吃的?”这个问题从来没问过。
回到这个空间了,那个岛便不存在了。
“嗯。。也就是随便吃一点。有时候和同事一起下馆子啦,有时候去别人家里蹭饭啦。”他在背后漫不经心地答。
啊,一个人,两个人,多个人,对他来说都是可以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这么吃饭的?”他的声音继续。
“差不多。”淡淡回。
“哦……”
他默默料理鱼,洗菜,把大衣脱下来,走到餐桌边,挂在常坐的椅背上。
他窝在沙发里,时时从电脑上把视线瞟过来。
叹息。
“你到底想干嘛啊?”
“就算我不在,也不可以这么乱来。我会很担心的!”
“哼。”
“啧。”
放下电脑,把女王搬到一边,站起来。
他的眼睛一直很干净。
认识他那么久了,见过那双眼装过天/云/星/花/猫/风/景/笑/泪/怒/喜悦/放肆/幻想/困惑/不解/悲伤/怜惜/,还有,自己。
从来都是干净的。
这双干净的眼里现在装着担忧。
他走过来,面对面站定,伸出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望进眼底,说:“我真的会担心。不要这么不在意自己。”
他眼里的自己皱着眉,然后有点恼怒地说:“知道了。”
“真的?”怀疑。
“是了。”保证。
他笑起来,玩起嘴角,眯起眼,一脸安心。
“来看我今天拍的照片啊。”他笑着,手臂环上脖子,亲昵地拉,“我可是背着装备跑了一天,鞋子都湿透了。”
“装满了游戏机/电脑/装相机,就是没有地方放手机充电器吗?猪啊!”骂。
“放不下了嘛。反正你的号码我都记得的嘛,用什么打还不是一样。”狡猾而纯真的视线。
败给他了。
一瞬间真气全泻。
唉,输给你了。
一张又一张照片。
松软平整的草地雪面上留下的一行小小的脚印,雪花飘到青黛屋顶的瞬间,三花野猫从在积雪的灌木中间露出机警的金色眼眸,大型犬穿着海军蓝色的毛衣吐着舌头的笑脸,红色的山茶花黄色的花蕊墨绿叶白色的雪。
透过镜头便看到他一贯喜欢的景色。
微笑起来。
那个家伙便在一边很得意地嚷:“不错吧?不错吧?”
“是,是。”笑着敷衍。
接下的那几张。
小小的孩子,圆圆的冻得通红的脸庞,有双黑色的大眼。穿着红色的斗篷,在雪地跑来跑去,接雪花,放到嘴里,皱起整张脸。
他,喜欢小孩的。
手指不再点击鼠标。
孩子的笑脸满满一屏。
“啊?怎么不看了?这个小孩不怕生的,拍得很到位吧?可爱吧?”
“你喜欢小孩吗?想要吗?”轻轻地,脱口而出。
沉默。
这个家伙正歪着头看着自己。
而自己又是什么表情?
他突然伸出手,再抚上脸庞时已不复冰冷。
热热的触觉却一样让人汗毛直立。
“喜欢啊。”他说。“但是喜欢就一定要有吗?”他笑。“我好喜欢wii和绝地武士哦!”他耍白痴。
“真的?”怀疑。
“嗯!”他环抱上来,“真的。”
耳朵边他的心脏跳得很平稳。
对了,他的眼里从没装过欲望。
让人快乐又让人难过。
芝麻凉拌菠菜,青菜,鲫鱼汤,简单的一顿晚餐后,他再也按捺不住,“我们去堆雪人打雪仗吧?”
“我才不信你今天没做过。”
“和你一起才好玩啊!我可是忍了一天了。走嘛走嘛。”
唉,输给你了。
“可以是可以,你给我再加一件毛衣,换双袜子,穿厚底的靴子,还有,半小时以后一定要回来。你明天还要四点半起床赶船的。”
“唉,知道了,输给你了。走吧。”
门关。
没过多久,两个人的大呼小叫冲上云霄。
女王动动耳朵,抬起头嗅了嗅屋子里温暖的空气,满意地团成一团,沉沉睡去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