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三）——白洛

也罢，今早的朝事，该不会很重才是……

周瑾盘算着，那张胖胖的脸上，不知何时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微笑。

第二一三章：前朝妖妃（三）

周瑾看着那拥在一起的两人，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该给众位大臣们捎个口信，他们的陛下，今日怕是去不了早朝了……

但是龙夜寒未曾发话，他区区一个礼官，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口信，也不是随意就能传的……

周瑾在这边犹豫着，杞月瞥见了他的身影，也知道周瑾是来提醒龙夜寒上早朝的，便回头拍拍龙夜寒，笑着说道。

“父皇，你那一干大臣们怕是已在赤璃殿等着了呢，父皇还去早朝么？”

龙夜寒轻笑一声，将杞月搂紧了一些。

“杞儿既然不希望父皇去，那么父皇不去就是——”

“父皇，杞月可未曾说过此话，父皇要明察才是。”

杞月语调戏谑的说着。那些个大臣都是只会些口花花，见着也让人没个好心情。况且只是一日不早朝，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杞月已然将那些等候在赤璃殿的大臣们忽略，他只是想着，左右父皇也错过了早朝时间，便是在此处休息一日，也没有什么不好……

“呵呵，杞儿虽未明说，但父皇可是听得分明。”

龙夜寒的唇微微的勾着，弧度并不太大，眼中也并未有迫人的寒气，但看着却有一种颇能震慑人心的感觉。

“况且，这些人，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尤其是禁卫军，虽说这宫里的事大多是由千针阁的暗侍负责，但禁卫军作为维护宫廷安定的军队，此回宫里出了此事竟然当真是毫无察觉，若再不好好反省反省，那便让他们永远休息下去，不必再那么辛苦了……

很明显，两人都没有让周瑾去说一声的好心……

其实这一日的早晨天气也很是不错，不过众位大臣们的心情，却都不是很好。

不过这也正常的很，任谁穿戴整齐在赤璃殿上等上两个时辰，都没见着人影，心情怕都好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前几日才出了薛妃之事，朝中正是人心惶惶不安之时，人心惶惶，便不免疑神疑鬼，见不着陛下，有些人便开始低声窃语起来，种种猜测，说的是叫人哭笑不得。

说此事是试探的有之，说是陛下起得迟，忘了时辰的有之……总之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而他们所猜测的中心人物，此时还在龙央殿喝着茶，聊着天呢……

“父皇，杞月有些问题想问父皇。”

龙夜寒还未问出心中所疑，杞月倒是先开了口。

听见杞月的话，龙夜寒唇角一挑，笑了起来。

“正巧，父皇也有些事情想问问杞儿呢……杞儿先说吧。”

“那便多谢父皇了……”

杞月嘻嘻笑着，拉下龙夜寒的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阵清风拂起院中的柳，些许柳絮纷扬，擦过了两人之间。

“父皇，杞月想问的是，曾经被囚在天牢里的那个……妖云……是不是明帝的妃子？”

龙夜寒的眸色略微发暗，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摇摇头，轻轻一笑。

“不错，当初她是明帝最心爱的人。”

龙夜寒说的是“最心爱的人”，而不是“妃子”。此间差别，可谓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妃子”，便纵是再喜爱再心喜，都不过是后宫万千佳丽之中的一个，除去那个“妃子”的身份，她便什么也不是。

而“心爱的人”却是不同，“心爱”这个修饰语，对于帝王而言，是再奢侈不过的东西了。而能够被帝王当做“人”而不是旁的什么来看，也不是一件多见的事。

“是么……”

杞月低下头，敛下眸，掩去了眼中的一些茫然与震惊的神色，唇角所牵起的笑，却仿佛带着些果然如此的味道。

妃子么……

与小云姐相识这么多年，他可是第一次知晓，原来小云姐，还在东离当过妃，还是，明帝“最心爱的人”……

那么，当年的那些事儿，又算什么……

杞月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都这么久了，还是忘不掉呢……

罢了罢了，忘不掉也好，如此，若是再有一日见着了他们，或许这些帐，还能算得更清楚一些……

“父皇，你有何事相问？”

龙夜寒将杞月的神色变化都看着眼中，他的心底，一个有些莫名的猜测忽然跳了出来。

莫非这妖云，便是杞儿口中的小云姐？

龙夜寒的心底说不震惊那是无半点可能的，这样的结果太过奇异，连他，都有些不相信，虽然这是他自己的推测。

不错，从时间来看，杞儿是在三十多年之前遇到那个所谓的“小云姐”的，而那个“小云姐”离杞儿而去的时候，是在其后三年，也便是说，她与杞儿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年。

而妖云与明帝相遇的具体时日他虽不清楚，原委也并不是十分清晰，但是有一事是确定的，那便是，明帝与妖云相遇是在杞儿与“小云姐”分开之后，这样一来，时间便对上了。

还有一事更为巧合。杞儿口中的“小云姐”乃是妖族身份，而明帝所宠幸的妖云，却也是妖。

并且，她也正是因为她的妖族身份不为人类所容，这才在众位大臣的联名上书之下，被明帝关入天牢的。

或许有人会将明帝此举视作是对于朝臣的妥协，但是龙夜寒却清楚，以明帝的性子，妥协这种事情万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将妖云关入天牢，大概是想要保护她的性命。

因为当初大臣们上书时所求的，并不是将妖云驱逐或者是关押，他们要的，是将妖云伏诛，并示之于众。

龙夜寒看着杞月脸上没有对他掩饰的那么一些黯淡的神色，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

杞月闻言，却是笑了。

“不错，父皇，小云姐的名字便叫做妖云……那时候杞月没有告诉父皇么？”

杞月所说的那时候，指的是那一夜他将自己的记忆展示给龙夜寒的时候，那一夜所说的，大部分便是有关小云姐的事情。

妖云……小云姐么……

龙夜寒微微一笑，眼中的深紫之色却是有些莫名的沉沉之感，些许若有若无的寒冷之气在那眸中萦绕着，长久不去。

妖云么……原来那便是做了那么多让杞儿伤心的事的小云姐么……终有一日，他必将此妖揪出来，杞儿的债，就算杞儿不在意，他也必定会帮杞儿讨回！

“父皇……”

杞月抱住龙夜寒，笑着，觉得心里的那些闷闷的感觉忽然好了许多，似乎从龙夜寒那儿传来的对小云姐的怒，竟然能将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冲刷变淡……

“杞月的事，杞月会自己来做的……”

杞月笑着看着龙夜寒的眼眸。

“当然，父皇若是能够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遇不遇得见小云姐还是两说，但是若是遇见了，以他这一世的能力，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怕也是有些艰难的，而借用父皇的力量，他也并不反感。

“哦？”

龙夜寒挑眉，颇有些惊讶，在他看来，常常用淡漠与天真作为面具的杞儿，其实是一个异常骄傲的人，而且他以为，杞儿定是不屑于借助别人的力量的，那样的骄傲，定然不会允许他向别人示弱的。

“嘻嘻，父皇可不是别人呢……”

杞月感受得到龙夜寒心里的想法，嬉笑着说，那两只浅紫色的带着莹然水光的眸里，毫不掩饰的透着信任与爱恋。

龙夜寒挑唇，倾身在杞月的脸上印下一吻。

“杞儿这话说得不错，父皇爱听……”

“杞月可是说正事儿呢……”

杞月对龙夜寒言语中的那种挑弄的语气有些不满。

“是是，父皇知道……”

……

清风吹袭，香气盈袖。

转眼，又是一年春至，百花开。东离宫中，又是鸟儿叽喳，水复潺潺，绿意满眼。桥下绿水碧波，波澜鲜有，桥上人来人去，笑脸迎春。

只是不知，再转眼，会是何种情形濡目，怎样年华似锦？

——第三卷·杞儿·完——

第四卷：天下

卷首语

妖与人，生与死，爱与恨，终两途否？天下纷扬，世事扰扰，人情终未了。只为你，自断天涯。

妖于人，生于死，爱于恨，皆殊路焉？逐鹿天下，前尘今梦，岂止百般杂陈。只为你，回转乾坤。

第二一四章：五十寿辰（一）

三月的宫中惊变之后，对于宫里的人而言，生活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改变，除了两位妃子以及六皇女龙泽瑞的消失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连一向与龙泽翔亲近的龙清黍在看到龙泽翔温和依旧的笑容时，偶尔也会觉得，那场让人心寒的宫中惊变，只是一个虚幻无影的梦境，一转身，便没了影踪。

只有某些特殊的人才知道，这皇城的气氛，有些变了。

妖族复兴的传言愈来愈盛，朝堂之上的争论也愈来愈激烈，东离帝国之中，千针阁，善药堂等皇家秘密机构暗地里动作起来，各种消息传言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送到了皇帝的案几之上。

而杞月也在六月去善药堂取了药草，将体内的死气稳定了下去。与此同时，魇蝶翩跹的身影出现在了越来越多的人的梦境之中，杞月与东离皇族的消息组织一同，密切的注意着妖族以及圣族的一举一动。

从八月开始，杞月与小胖子龙清黍便开始学习灵术了，与其他所有皇子一起，向教导灵术的夫子——这里称柯老师，在驯灵阁学习皇子必须掌握的一些基本的灵术。

当然，对于杞月而言，这些都只是另一种无聊的开始而已。

但小胖子却是向往已久了。从他对秦武师的抱怨中便可以看出，这个好取巧偷懒的小胖子对于一步登天的渴望。

但是希望过后，却是失望。事实证明，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平白无故的获得，一切，都是需要代价的。而小胖子学习灵术的代价，说起来有些好笑，是又胖了许多。

皇子们年龄较小，理解能力也有限，学习的灵术多是基础，其要领，便是聚灵，即聚集灵气。

空气中的灵气是分散的，四处游动，或为生灵所吸纳，则为其助力。人类习灵术之法，多是先聚灵于体内，而后通过言、印、魂将其以一定的变化方式导出，最终达到克敌之效。灵术之效，各种不同，有离魂咒，剥离记忆，有隐身咒，隐其行迹，种种变化，皆在其中。

但其中的根本，一为灵力，一为控制。灵力自然是通过聚灵来提高，而控制，只能通过长久的练习领悟，才能有所突破。

所以对于年龄尚小且性情活泼好动的皇子们而言，聚灵就是必须经历的第一课了。

聚灵其实与打坐差不多，都是静静的坐着，然后沟通天地之灵，祈之以魂，福己以灵。

不过，这可苦了小胖子了。小胖子虽胖，可天生好动，要他静静的坐上一两个时辰，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以往在腾蛟阁之时，夫子往往会趁兴起之际，滔滔不绝的讲上几个时辰，那时虽不可走动，但动动手脚，在书稿上涂涂画画还是可以的。那样的课就让小胖子讨厌至极，可以想象，在驯灵阁的日子小胖子有多难熬。

偏生小胖子还有个奇怪的嗜好，一有不快之事，他便会通过大吃大喝来纾解郁闷之绪。可想而知，吃得多动得少，小胖子若是不长胖，那才是怪事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到了十月初，宫里已开始筹备寒帝的五十寿辰的相关事宜。宫女，侍卫，乃至嫔妃大臣，上上下下都开始忙活起来。就连教导皇子们灵术的柯老师，也因为他的另一职务——东离后宫的卫尉而被召集，已无闲心去关心各位皇子的课业了。

柯老师一走，龙清黍便是那最为开心的一人了。这时候腾蛟阁的林夫子也难得的放了皇子们的假，小胖子把书本一放，嘴角一咧，便又开始了钻洞翻墙、找寻乐子之类的事情来了。

当然，对于小胖子，恐怕最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些，最最开心的事，这么一忙起来，他的母后陈洛蝶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他了，而他也就可以尽情的玩闹，不用担心哪天事发了，被他的母后抓起来荆条伺候。

当然了，对于小胖子来说，寒帝寿辰之前的这段日子是最好过的。若是按他所想，寒帝的寿辰最好是永远不要来才好。

但是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一眨眼，便是十月二十，临近寒帝的五十寿辰了。

离寒帝的寿辰还有五天，但各方拜会之人已有先至者。东离皇都之内，处处清扫得干干净净，比之春节元宵，都是隆重了许多。

皇宫之中自是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象。

且不说皇宫，便是皇都之中，大街小巷之内，也是在显眼之处挂上了红绸黄带，衬着琉璃瓦，在日光下耀眼璀璨。东离皇都之中，此时已是权势之人遍街走，富贵之人满处是。

第一批到达的外使来自南焰，由南焰护国大将军钟南天亲自带队，一共六百余人，赶着载满奇珍异宝的马车，由东离皇都的南门浩浩荡荡的入了皇都。

一路走来，这么一大队装饰豪华的马车，穿着醒目的兵将，引来了许多民众好奇的围观。加之入了皇城，车速缓慢，将士们不芶言笑的脸，也在群众之中引发了阵阵惊叹之声。

特别是为首的那个髯须满面，豹头环眼，身着银亮甲胄的高大男人，更是让直视他的人不由得心惊胆战，别过眼去。

他便是南焰的护国大将军，战场上的杀神，钟南天。

人群中，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从远处望着钟南天一行人，眼神之中似乎带着某种热切之意，但等到真个儿瞧见了那高大男人的身影，望见了男人的高头大马之后跟着的那辆显然不是载物之用的马车，却又别开眼，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这位将军自进了城门之后便一直皱着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四下里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等这一大队人马快要到达东离皇宫的大门时，周瑾这才满头大汗的带着几位礼官、急急的迎了出来。

“钟将军，在下来迟了，还请见谅，见谅啊。”

周瑾拱着手朝钟南天行了一礼，面带愧色的说道。他的脑门上满是汗水，想来是从宫里一路急行，赶过来的。

“周大人，不敢。”

钟南天翻身下马，也是拱了拱手，笑着回了礼，他的声若震雷，势若奔马，一张满是髯须的脸笑起来却一点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而全是直爽憨厚之感，让人见了便心生亲近之意。

他是认识周瑾的，多年前共抗妖族之时，人类的联军中，东离军队与南焰军队是常常合作的，周瑾作为龙夜寒的随军侍从，钟南天当然少不了与他接触。

相同的，周瑾对钟南天也并不陌生。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颇有些责怪之意的说道。

“钟将军到了东离，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在下也好备下宴席，为将军接风洗尘啊。”

“诶～这就大可不必了……”

钟南天笑声如雷，震得周瑾身后的几位礼官耳中嗡嗡作响。别看钟南天外貌粗犷，谈吐多是爽朗直快，但其实，这个在南焰形聚实散的形势下依然有着不轻的话语权的护国将军，可不是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