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如此血腥又诡异莫名的场景让围观的众人四散而去,纷沓离去的人们,谁都没有注意随着人群悄然而去的一女一男,女者年约四十,身形娇小,身着一身靛蓝色布裙,头顶裹着头巾,点缀着些许银饰,手持一根铜色权杖,杖身长约五尺,权杖顶部用粗布紧紧包裹着。跟在女者身后的是一名少年,年纪约莫二十岁上下,身穿一件白色背心,肩上搭着布袋,皮肤泛着古铜色,身形精悍结实,年纪不大,却带着一身的凛冽之气。
照理说,这样两个奇装异服的异乡人势必应该成为游人关注的焦点,然而,或许是因了之前那喧闹嘈杂的争吵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竟没人对这一对打扮迥异的男女产生奇怪的注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不打算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慕容澈半眯着眼睛,目光牢牢的锁在那一对快速离开的男女身上,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里,才悠悠的转回目光,看向那个还在抓挠着脸颊已是满身血污的男人身上,须臾,淡淡的吐出一个字:“蛊。”
“澈,你说什么?”青魂疑惑的看看那个发狂的男人,又转回目光看向澈,不明白。
慕容澈轻叹一口气,缓缓解释道:“这是蛊术,那个男人中了蛊,所以才会发狂。”
“蛊术?”青魂紫色的眸子慢慢竖了起来,对于这个词语,他不陌生但也不熟悉,本能的有些抗拒,过往的种种记忆告诉自己,只要和“蛊术”有牵扯的事情,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察觉到青魂的紧张和警觉,慕容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放心吧,青魂,这是个无伤大雅的蛊术,等过了时效,这些水泡血迹就会消失,他的脸也会恢复如初。想来,是有人想吓唬吓唬他,给点教训而已。”
青魂闻言,颇有些怜悯的扫了扫被120急救中心拖走的男人,暗叹一口气,啧啧,真是可怜的人,今天之后一定会有心理阴影了。
“可是,是谁给他下的蛊?”刚刚那一幕,自己也是从头看到尾,相信以自己的眼力,如果有人做手脚,一定不会遗漏。
慕容澈没有立刻回答青魂,只是两条细眉慢慢的拧了起来,目光暗沉阴晦,脑海里闪过刚刚看到的两个人,低声喃喃:“湘西苗疆一族向来偏安一隅,从不理会俗世之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青魂见慕容澈嘟嘟囔囔的有了忧色,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
慕容澈感受着青魂手心传来的温热,抬头相望,正看见青魂一脸的担忧,不由得笑笑,回握住他的手,朗声道:“算了,今天我们什么都不管,只管尝遍美食!走,去买烧饼!”
青魂看着拖着自己往前冲的慕容澈,宽心一笑,用力拉他回身,飞快的在他唇上一点:“贪吃鬼。”
“嘿嘿,”慕容澈抿着唇,眼神晶晶亮的透着火热:“走吧,顺便给徐洛安那小子捎点回去。”
“恩,好。”
沅江市,青隐山,茂密深深的丛林里,靠坐在树下休息的正是刚刚出现在云屏巷的苗族女子。
“师父,”年轻的嗓音带着干涸的沙哑轻声唤道。
蓝彩蝶睁开眼,阳光透过厚重繁盛的枝桠摇摇晃晃的倾泻而下,微微的有些刺眼。
“阿宝,怎么了?”被唤作“阿宝”的少年面容严肃,浓黑的眉紧皱在一起,抿了抿有些干裂得嘴唇,继续用特有的沙哑之声询问:“我们,真的能找到师姑吗?”
春天的光温热和煦,沐浴其中,会让人产生倦意。蓝彩蝶似乎就有了这样的疲倦,好看的眼微微眯着,脸颊微微上扬,肤色白皙如凝脂,完美的脸部轮廓让人几乎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除了眼角牵出的狭长纹路,以及眼瞳里弥漫的岁月沧桑。
“师父?”阿宝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再次询问。
“不,我不知道。”蓝彩蝶淡淡的开口了,语气中有些迷惘。
为了寻找她,走了大半个中国,走了十八年,最终还是选择回到沅江,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啊。
彩衣,我累了,我不知道还能找你多久。如果,你还在这世上,请你给我一点提示,好不好?
“可是,村里的巫神说,师姑已经……”
“我饿了,去弄点吃的来吧。”
蓝彩蝶阖上了眼,淡淡吐出话语,打断了阿宝口中相传了十八年的真相。
阿宝嗫嚅了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下山而去。
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蓝彩蝶彻底的闭上眼,浓浓的倦意涌上心头。
彩衣,我不相信,你就这么走了。我们是双生子,我不相信……
第四章
宾利,黑色的,牌照都是沅江本地,前后两台疾驰穿城而过,迎着即将落下的晚霞,奔向了不知名的郊区荒野。
连绵的苍翠密林顺着道路两旁起伏不定,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昏暗的光影构成了看不透的油墨画,斑驳而细碎。
小车在华美精致的独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宾利车上鱼贯下来五六个身着黑色西服浑身散发着肃杀气息的男人,动作整齐划一的分列在第一台宾利车门口,很快,车上下来一名男子,同样一身黑色西服,白色衬衫规规矩矩的系着领带,男人身高约莫一米八,身形颀长优美,看面容,更是卓尔不凡英姿勃发,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有着难得的成熟稳重,只是上扬的眼角破坏了整个五官的和谐,显得过于犀利而阴隼。
“保持警戒。”
“是。”
男人简单的吩咐两句,便踏着步子推开了别墅前院的大门。
“先生,你回来了。”刚进院子,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子便带着亲切的笑容迎了上来。
男人只是淡淡的朝她点点头,松了松领带,问道:“客人都来了吗?”
“是的,在客厅里了。”
“嗯,”男人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脚下不停的朝里走:“你去准备一些点心。”
“好的。”中年女人顺从的迎着,然后从一旁的小径绕到了别墅的后面。
男人彻底松开了桎梏的领带,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夏副市长!”国土局的余国明首先看到进屋的夏诚,赶紧起身打招呼。
紧跟在他身旁的顾况虽然慢了一步,但也不甘心风头被抢走,打着哈哈的上前两步:“哈哈,怎么能是夏副市长呢,应该是夏市长了。”
夏诚扯开笑容,视线从余国明身上转移到顾况身上,心里泛起冷笑,不愧是五年的住建局局长,连奉承都不甘落人之后。
“呵呵,老余,老顾,让你们等久了吧,坐坐。”夏诚看似随意的招呼着两个比他大了十几岁的政界老前辈,轻描淡写的就将那幼稚的明争暗斗化解为零。
余国明和顾况相望一眼,一闪而过的电光火石之后,又恢复了温和谦谦的笑意,分坐在夏诚两侧的沙发上,嬉笑寒暄。
夏诚挂着笑跟着两个老狐狸打着太极,说着不咸不淡的笑话,眼底里却是洞若观火的冷漠。
品尝过王妈端上来的茶点,寒暄的也差不多了,夏诚拍拍手,微敛了神色,淡淡开口了:“行了,两位,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咱们上书房吧。”
余国明和顾况心下了然,没说话,只跟了夏诚上了二楼的书房,然后灯亮了,房门紧闭了。
橘黄的灯光下,夏诚的脸若隐若现的镶嵌在光晕中,看不清表情。
三个人细碎的声音密密切切的响在书房里,衬在幽静的深夜里,显得诡秘而深邃。
细细的谈话声一直响了半夜,终于在夏诚沉沉的叹息中结束了。
余国明和顾况也是一脸疲倦的仰靠在椅背上,形象全无。
夏诚按着脑袋两侧的太阳穴,抬眼看看面前的两人,勉强笑笑,这么大年纪折腾大半夜,也亏得他们这么耐心。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夏诚的声音有了沙哑,目光犀利如旧的扫过两人:“还有,你们去给那群‘吸血鬼’打点预防针,让他们这段时间收敛一些,别那么大张旗鼓,妨碍了我的计划。”
余国明心下一凛,侧眼看顾况,后者同样肃然严峻,收回目光,暗叹一口气:娘的,需要别人的时候,笑容可掬跟孙子似的,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真是没得情面可讲。如果,将来是自己的话,……算了,将来事将来再说,自己也没几年在位了,只求得将来能混个平平安安就好。
夜深了,余国明和顾况离开了,夏诚独自一人瘫坐在椅子里,面对着空寂的房间,滋滋的电流划在耳边,有了莫名安心的躁动。
终于要到这一步了,走了那么久,艰难了那么久,终于快要看到曙光了。
呵,命运?!我从来不相信这么飘渺的词语,我只相信我!
我,就是命运!
长舒一口气,夏诚撑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朝卧室走去,洗过澡,又看了一会儿文件,抬眼看看时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难怪觉得有些饿了,毕竟晚饭都忙着应酬喝酒了,没吃多少东西,到现在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想了想,夏诚起身在门口唤道:“王妈?”
漆黑的楼道给了他过于沉静的回答,夏诚想了想,时间确实太晚了,自己到厨房看看吧。
这么想着,夏诚裹了裹身上的睡袍,轻缓的下了楼,摸进了厨房。略略看了看整洁宽大的厨房,翻出了篮子里码放整齐的吐司,还有备在一旁的果酱,应该是王妈为他准备的早餐,夏诚不想那么多,先填填肚子再说。
蘸着香甜滑腻的果酱,一口口的吃掉裹脯的食物,夏诚觉得心境渐渐愉悦,果然,美好的食物能带来美好的心情。
夏诚一边想着一边一片片的吞食着食物,却不知道,命运之轮刚刚运转的时候,却莫名的卡住了。
“唔!”短暂的低呼伴随着重物落下的闷响,年轻的生命在此刻划下了终止符。
昏暗的厨房里,前一刻还踌躇满志的男子在此刻陡然成了一具没有感知的尸体,短暂的痛苦扭曲了他的面容,眼瞳里满是不甘不屈的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空洞的眼神,仿佛质问着幽深的黑暗中看不见的命运。
远处,寂静的密林里,纤细的人影迅疾的融入着茫茫的夜色,无迹可寻。
慕容澈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接到的电话,骂骂咧咧拧开台灯,看着电话屏幕闪烁,是宋亚飞。要说宋亚飞现在和慕容澈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因为赵靓的缘故吧,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有点近似于大姐夫和小舅子。当然,这种关系变化,两人都很默契的闭口不谈,只是确不像过去那般相看两厌,能在大清早就把慕容澈从被窝里拖起来就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明。
青魂靠在床头,拿着电话示意慕容澈,到底接不接?
慕容澈瞪着电话思想斗争了片刻,终于咬牙切齿道:“接!”如果没有什么必须要我去的大事,宋亚飞,哼哼,你等着我收拾吧!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宋亚飞刻意压抑的焦躁声音:“慕容澈,出事了,你快来!”
慕容澈心头一凛,抬眼便是入目的灰暗雾霭沉沉。
“我马上来。”
在电话里和宋亚飞说清了地址之后,慕容澈和青魂抓紧时间准备前往事发地点。
一身玄色束身法衣外加黄铜降魔棒,慕容澈整装待发的站在青魂身侧,目光中肃然凛冽,满是杀伐之气。
“师父?”自从乐凌走了之后,徐洛安便一直浅眠,一些细微的动静都能让他惊醒。开门之后,看见慕容澈和青魂站在窗口,穿戴整齐,看样子是要出门做法。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上前:
“你们要去哪里?”是不是和乐凌有关?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
慕容澈眉宇微皱,他自然明白徐洛安骤然亮起来的眸子里有什么希冀,不由得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留在家里,我们出去办点事。”
“是什么事?我要去!”徐洛安没有放弃反而紧追不舍,眸子里依然是执拗的近乎狂热的热情。
“不用了,你好好读书,快考试了,加紧复习。”慕容澈故意忽视掉他眼里的渴求,扭过头,故作平静而淡漠的嘱咐,没有理会身后失望的眼神。
“哦。”徐洛安不再纠缠了,只是略显沮丧的应了一声,然后顿在原地。
青魂看看徐洛安又看看慕容澈,表情微拧:“澈?”
慕容澈系紧了腰带,趴上青魂的背,轻声道:“走吧。”
青魂搂紧了慕容澈,稍顿一顿,继而如离弦之箭从窗口跃出,很快,消失在渐渐泛白的天际中,不见踪影。
徐洛安默然伫立在原地,耷拉了脑袋,心里涌起了苦涩:为什么被留下的还是我?为什么?乐凌、师父……
湿润的空气被晨曦的苍白的光芒罩下,能清晰的看到浮在空中的缕缕微尘,落在空寂的房屋中那个纤细的少年身上,多了些许落寞。
清晨的风,凉凉的拂过慕容澈面颊,一扫而过初醒的懵懂,头脑渐渐清晰了。趴伏在青魂宽阔的后背上,眼前是疾驰而过的城市景色,因为时间还太早,整座城市依旧安然沉睡。但是慕容澈知道,很快的,这座城市便会从各个角落开始苏醒过来,一点点蔓延,然后热闹嘈杂喧嚣浮华的一天就此拉开序幕。
只是,又有谁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呢?
慕容澈有些嘲讽的拉开一个小小的唇角,继而收回目光,将头埋在青魂的颈项之间。
“澈,困吗?”青魂低沉的声音在这个清幽的晨曦中,显得有些突兀,但却是慕容澈心底最动听的声音。
“不。”慕容澈有些别扭的摇摇头,像个孩子一般,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低落心情而感到莫名。
“快到了。”其实连慕容澈都搞不懂,青魂这种城市GPS的导航功能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说是这是野兽的本能?还是天生的?
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果然,在被清晨的风吹得脸色发乌之前,目的地终于到了。
青魂拥慕容澈在怀里暖着,顺便抬眼环视一番这个宋亚飞说的地方,如果不是那栋修建豪华的别墅的话,那就是真正的荒郊野外。
把房子修在这种地方,除了脑子有病就是掩人耳目。慕容澈有些不厚道的想,抬眼看看青魂的下巴,后者正一脸的不悦,眼神泛着冰冷还有一丝自责。
慕容澈失笑,伸手捏了捏爱人的脸,示意不用在意。
“慕容澈!”惊呼声伴着一闪而过的人影迅疾而来,慕容澈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身体就脱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待自己眼圈不再乱转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抓着自己的来人。
宋亚飞拉着慕容澈不是进了屋,而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当然,青魂本来就不是人。
慕容澈不满,瞪着细眼看他:“宋亚飞,你搞什么?”
宋亚飞满脸倦色,眼睛下面挂着深深地黑眼圈,嘴唇裂开了口子,眼神讳莫如深:“慕容澈,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里面死的那个是夏诚。”
“夏诚?”这个名字很熟悉,但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慕容澈挑了眉看他:“是谁?”
宋亚飞顿时噎住了,扶额摇首深感无力,顺了顺气才又重新看向慕容澈:“今年换届选举的大热门,市长的竞选人之一,副市长夏诚!明白了吧?”
“哦。”慕容澈心说,你不用说的那么清楚吧,我又不想从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