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斐柏在上车前,最后扭头看一样夕阳落幕下的时空,映出瑰丽的红色,回巢的鸟儿们排成一行,点缀了空寂的天穹。
忽然,生出一丝岁月静好的淡然。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喧嚣的城市一片灯火阑珊。
青魂拥着慕容澈慵懒的靠在床上腻歪,折腾了大下午的,慕容澈连动动手指头都嫌累,整个人趴在青魂身上,一条漂亮的尾巴在他光滑的背脊上来回滑过,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
慕容澈皱皱眉,有气无力的伸手绕到后背挥手道:“别闹,累。”
青魂笑意盈盈,心满意足的揽着慕容澈,顺顺他的发丝,尾巴还是调皮围着慕容澈转来转去。
橘色的灯光,恰到好处的亮度,让彼此惬意而放松。
“青魂,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慕容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青魂会如此执着于这件事。
青魂抚着慕容澈的手顿了顿,继而悠悠的说道:
“我不安心。”
这算什么答案?慕容澈略扬下颌,满眼的不解。
青魂垂下头,在爱人的额角上亲吻一下:“澈,我不知道你爱的到底是哪个青魂。”
慕容澈彻底怔住了,这句话如一道芒刺轻轻的划过心上,微微抽搐微微疼。
“你是人,但是我不是。我只想确定,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能爱我。澈,我只想要你的爱。”
还是那双深邃的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眼睛,还是让自己轻而易举的陷了进去,面对这双眼睛,慕容澈疼惜又难过。难道说,长久以来,其实感到不安的不是自己,而是他,青魂。
是不是在爱情的世界里,无论多么强势的人,都会变得懦弱不堪?
青魂,明明那样的强大,明明……没有人能配的上你,可你,却因为我而生出怯懦。你要我,如何回报你的深情?
慕容澈伸手紧紧的环抱住青魂,紧紧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去给予对方温暖和慰藉。
“我爱你,青魂。”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有这一点,不会变。
夜的盛宴开始了,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奏响了夜曲。
“顾况,男,52岁,现任住建局局长。死亡地点,家里的书房。死亡时间初步确定为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据报警人,也就是他妻子提供的信息说,吃过晚饭之后,死者便独自进了书房,没有出来过。后来,死者的妻子想要端水果给死者吃,敲了书房的门没有应,然后推门进去,发现死者倒地身亡,于是报了警。至于,死者的死亡原因……,不明。”
杜山一口气汇报了关于这个案子的初步检查结果,然后合上文件夹,抬眼看了看他的老上级,宋亚飞,然后又转过目光看他现在的上级,廖明远。
要说杜山本来是不够资格接触这样级别的案子,但是由于上一个案子案子,市里成立的专案小组分出一批人手去了湘西调查,人手不够,宋亚飞才将杜山抽调进了专案小组。
今天晚上,是专案小组的案情分析会,可是进行到一半就接到了现任住建局局长顾况死亡的消息,于是,廖明远立刻带人到了现场。
一到案发现场,廖明远和宋亚飞就觉得头皮发麻,背脊一阵阵的凉。
顾况的死状和夏诚的……简直一模一样!
廖明远皱着眉头,阴黑着脸听完了杜山的汇报,没有说话,只是转眼看了看同样惊骇的宋亚飞,低声问道:“你怎么看?”
宋亚飞一怔扫过地板上的顾况,又看看廖明远,轻轻的摇头:“棘手,太棘手了。”
廖明远脸色更难看了,目光从宋亚飞脸上落到了死者顾况的脸上,那张安详沉静恍惚睡颜的脸直觉告诉自己,这一次,或许是自己从警生涯里遇到的最大麻烦!
“廖队,岑市长来了。”警队队员小刘忽然进屋在廖明远身边轻言,廖明远愣了愣,继而剑眉倒立,暗忖麻烦,这个时候来不是添乱吗?
正想着,门外一阵脚步声,然后就见几个人簇拥着沅江市现任市长岑季利进了屋。廖明远心里虽不愿,但还是快步迎了上去,身后跟着宋亚飞和杜山等人。
“岑市长,你好。”廖明远是军人出身,对这套官场礼节很不得要领,几十年了,依然只能做到礼貌有余。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相对来讲,宋亚飞倒显得很得体,迎上去之后,热情关切又不觉得矫情。
岑季利已经过了55岁,这一届满就要退下来进政协,在任这几年也算是风平浪静平稳过渡。这一次,本来大家都看好夏诚能接他的班,可惜莫名其妙的死了。但是,大家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连住建局局长也死了,岑季利坐不住了。
年过五旬的岑季利虽然身形消瘦的有些不正常,但是精神却是很好的,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略略和廖明远寒暄一番便越过他们,径直走到了顾况身旁,眉头紧皱,眼神晦暗如深,表情凝重而愠怒。注视片刻,忽然抬头看向廖明远:“情况怎么样?”
廖明远被岑季利犀利的眼神怔住了,赶紧收了思绪整了整表情,一五一十的向岑季利汇报。几分钟之后,汇报结束。廖明远有些心虚的偷眼看了看岑季利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拿不准这位阴晴不定的岑市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岑季利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道:“廖队长,我知道你们的压力很大,也很辛苦。但是市委政府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我们也撑不了多久。要知道,一个副市长一个局长,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别有用心的人大做文章。”
说到这里,岑季利恰到好处的顿了顿,廖明远的冷汗顿时一阵阵的往外冒,梗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哎,总之,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给市民一个交代,还事情一个真相。”
“是!”廖明远赶紧下台阶,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应承着:“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破案,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岑季利似乎对廖明远这番表决心颇满意,之后又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便带着人离开了。
注视着岑季利离开的背影,宋亚飞可算是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想,这市长大人虽然要退居二线了,气场还是很强大啊!
“老宋,”廖明远忽然开口唤道。
“干嘛?”
“我记得岑市长的女儿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对吧?”
宋亚飞对廖明远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眨眨眼,略想了想,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那她是怎么好起来的?”廖明远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侧头直视宋亚飞。
宋亚飞一愣,触到廖明远眼底的含义,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但随即立刻否定了,这……怎么可能?
“老宋,你过来。”廖明远冲宋亚飞勾勾手指头,然后俩人勾肩搭背的缩到角落里,兀自嘀咕。
杜山挠挠头,看着两个老大旁若无人的勾搭,很是不解。
“杜哥,这些怎么处理啊?”入警时间不长的小刘指着顾况的尸体,有些忐忑的问道。
杜山回过神来,随意的扬了扬手:“搬回去吧。”
“哦,好。”
一干警察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案发现场的各种东西,忙忙碌碌的一直到深夜。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速度快的来不及反应便融入了漆黑的夜,不见了踪影。
占卜师依若的小屋,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对立而站的两个人,依若和神秘人。
“呵呵,不愧是依若大师,做的真是干净利落。”沙哑的声音还是如枯树皮般,让人难受。
穿着一袭黑衣的依若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背影拄着拐杖的男人,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依若的冷漠,拄着拐杖艰难的向前挪动两步,干笑两声,笑声如夜枭般刺耳难听,然后说道:“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兑现咱们的承诺了?”
依若闻言,终于有了动静,冷然开口:“我要的报酬,你准备好了吗?”
“嚯嚯,”男人笑的愈发得意了:“依若,我会保证你儿子这一生平安无事,……以魔的名义。”
黑色的兜帽下面,掩映在黑暗中的绝美脸庞上,闪过阴鸷的表情,眼眸微抬,审视男人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唇,淡淡道:“好,成交。”
第十一章
法光寺有一株千年的胡桃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春光乍泄,透过树荫映出斑驳的光影,碾过树下人影的面容,明明灭灭。
慕容澈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瘦弱的老者,实在无法和几个月前见到的那个彪悍气势的大师联系起来。是因为“蛇珠”吗?慕容澈微微皱眉,虽然听安倍说,净化蛇珠需要大量的灵力,但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慕容,好久不见了。”井空微笑着,白眉白须,随风微动,慈眉善目的和寻常老头儿没什么区别。
慕容澈深吸一口气,淡然道:“是啊,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潮流起来了,跟风减肥也得看是什么人吧。”
井空一怔,继而大笑,爽朗的笑声响彻天际,澄空万里的天幕上,飞鸟惬意而过。
慕容澈轻轻扯了嘴角,看看井空,仰头看天,心境豁然开朗。
法光寺开坛讲法,乃佛门盛事,方圆百里,信徒香客源源而来,盛况空前。趁此机会,井空邀请了慕容澈和青魂也来参观游玩,承诺包吃包住,慕容澈乐的拉着青魂就上了山,反正不用花钱,就当郊游也好啊。
可是,等上了山,慕容澈便敏锐的意识到,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今天看到井空这个样子,怕是等不了多久就会圆寂了。
“咳咳,咳咳……”风乍起,井空一阵咳嗽,揪心揪肺。
慕容澈正想上前给他顺顺气,却见井空摆摆手,自己勉强撑着身体喘着大气冲慕容澈笑笑:“人老了,不中用了。”
慕容澈心里冷哼一声,那是你自找的。
“恐怕,等不了多久,我就该圆寂了。”井空轻叹一口气,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话,让慕容澈愈发不爽:
“别说的自己跟活佛似的,天下妖魔还等着你去收呢。”
井空摆摆手,笑道:“我不行了,这是你们年轻人该做的事儿了。我一个老头子管不了了。”
“喂,……”慕容澈不满,皱着眉头就要反驳,眼前忽然一花,下意识伸手去抓,落在手心里一看,是一本书:“《梵语》?”
慕容澈不解,仰脸看他,什么意思?
“拿着吧,这本书应该对你有帮助。”井空淡然笑着,洞若观火的模样。
慕容澈心里“咯噔”一下,猛的抬头看他,飞快掩饰心底瞬间闪过的不安,井空,他知道了?又知道了多少?
夕阳余晖,混圆落日,跳脱进了远处的山林,青山苍苍,炊烟袅袅,倦鸟依次排队回巢,寥寥数笔,竟勾勒出一副雅致宁静的水墨画。
慕容澈手里捏着书卷,目光沉沉如水,落入窗外,心底却是忐忑不安。井空的话犹在耳边,那副尽在掌握的神情让他很是在意。
为什么?井空为什么会知道?慕容澈没办法不在意,自从魔道开启那夜之后,身体隐隐的变化似乎有着某种预示。
左手,手心,浅红的掌纹时隐时现,灼灼的如星星之火,在慕容澈心底燎开了。
“小澈,吃饭了。”青魂推门而入的刹那,慕容澈不动声色的敛了情绪,放好手里的书,回头,给他一个浅浅的笑:
“嗯,吃饭吧。”
不管怎样,都不能因为自己伤害到他,我最爱的人。
佛法无边,有道者悟。慕容澈靠着青魂站在树林边,笑眼微觑法光寺门前宽阔的场地中乌压压的人群,眉眼间,淡淡的不屑。
“澈?”青魂轻轻拉拉慕容澈的手,眼神询问。
慕容澈回握青魂,给他一个安慰的神情:“没什么。”
法场上,烟雾升腾,灰白的颜色弥漫上空。慕容澈长叹一口气,如果要依靠某些虚无缥缈的幻象来寄托自己的信仰,是不是身为软弱无能的人类的悲哀?
“为什么一定要拜佛呢?”青魂看着那些神情虔诚的芸芸众生,依然觉得神奇和不可理喻,在他的印象里,神佛,其实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顶多,算是人类的加强版而已。各方面的……加强。
“或许,为了让自己安心罢。”慕容澈淡淡言说,目光微沉。
因为达不到理想的彼岸,于是将寄托给他人,仿佛,便能有了希望,其实,无非就是图个心安。
给自己的懒惰和懦弱找的借口。
“走吧,青魂,去山里转转。”
“好。”
可是,从某个角度来看,自己不也正是做了逃避的鸵鸟吗?慕容澈涌起自嘲的笑,握紧青魂的手,渐行渐远。
如果真的有神佛,那请你保佑我,就这么懦弱下去吧,分开的那一刻永远都不要到来吧。
山中不知时日的悠闲日子一晃过了三日,大开山门的讲法盛事也到了尾声,慕容澈和青魂每天睡到自然醒,饭来张口的日子也算是到了头。
慕容澈心想着,快下山了,得给家里的某个人带点礼物回去,要不然那小子一准要使小性子。
本来这次井空也邀请了徐洛安上山,但是不凑巧的是学校正好组织高考冲刺班,慕容澈一听这消息,立刻把自家徒弟扔进了冲刺班,还说让他认真准备高考,不能分心。
就这样,师命如山,徐洛安违逆不过,只能认命的拎着书包进了学堂,乖乖当个好学生。可是天知道,他是多么的悲愤!!为毛当了道士,还要读书啊??这是个神马社会啊——!
慕容澈一想到徐洛安那一脸的不甘不愿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分外可乐,嘴里吃着素斋,眼睛却盯着素包子打起了主意。
“诶,青魂,把那胡萝卜馅儿的包子多拿点,韭菜的就算了,味儿太大了。”
慕容澈一边啃着白面馍馍,一边指挥着青魂风卷残云跟鬼子进村似地扫荡一片。
身后,法焱杵在原地,眼睛抽的跟羊癫疯似地,差点没掉出来。
居然把算盘打到佛门之地来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慕容澈拍拍手,从桌上跳下来,理了理衣服,冲打包结束的青魂扬了扬下颌,然后转身离开,路过法焱的时候,顺便拍拍他的肩:
“这次你们开坛讲法也赚了不少香火钱,要你几个包子而已,别那么小气是吧。哦,对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罢,得意洋洋的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苦大仇深的法焱,磨牙嚯嚯:佛祖啊,如果你看得到,请你劈了这个人吧!!!
夜色深深,喧闹了一天的佛门之地又恢复了寂静。月光如水,温柔沉静,如薄雾轻纱笼着沉睡的大地。
淡淡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入,映在床榻间相拥而眠的男子身上,褪去了尖锐的刺,露出了柔软。
似乎,一切,都将这么安然下去。直到那一片不知名的乌云悄无声息的袭来,遮住了干净透澈的月。
“啊——!!”
倏忽间,细长的眸陡然睁开,波光灵动,身体里的所有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警惕的感受着黑暗的四周,如同蛰伏的猎豹,绷紧了身体,准备随时出击。
“澈,东南方向。”青魂的声音,淡定如水,让慕容澈瞬时安心。
“走,去看看!”
慕容澈趴在青魂背上,迎着快速淌过脸颊的气流,目光在漆黑的深夜里谨慎探寻,微微湿润的空气里,有着一丝让他不安的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