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慕容澈看的墨迟稍稍一愣,但很快又轻轻笑了,是了,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小澈,一旦触犯到他的底线,那便是决绝狠戾,即便两败俱伤,在所不惜。就算是因为生活收敛了爪牙,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墨迟感觉欣慰,这样的小澈,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慕容澈,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狂傲少年!
“我听瑜哥说,他并没有看清楚那两只魔的长相,但是的确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
慕容澈皱眉,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然后盯着墨迟看,冷冷道:“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墨迟心里“咯噔”一下,扫了扫青魂又看向慕容澈,苦笑:“的确没那么简单,李魔王他们杀死了慕容伯父,拿走了两样东西。”
慕容澈一听,面色愈发阴沉,心里也又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两个封印,”墨迟想起那头凶兽,再想到死在凶兽爪下的慕容佩,不禁晦暗了眼:“一个封印是上古凶兽穷奇,另一个不详。但是,我想你应该猜得到。”
慕容澈和青魂对看一眼,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吴煜?!”
墨迟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沉着脸继续道:“我到了沅江之后,才发现阿佩也来沅江了,她接了道上的一个案子,追杀两只魔,我一听,就知道不好。但是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
说到这,墨迟刻意顿了顿,抬眼看慕容澈的表情,果然,慕容澈的脸色变得青白难看,神情颓败,口中呢喃:“她也去了吗?呵,呵呵……”
青魂已经不加掩饰心里的疼痛了,他很清楚慕容澈,就算他再怎么和慕容家不睦,但那毕竟是有血亲的联系,更何况,若不是想放下仇恨,当初他也不会跟着慕容瑾回去。所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于慕容澈而言,真真是个不小的打击。
于是,青魂把爱人深受打击的疼痛迁怒到了墨迟身上,转眼狠狠的剜了男人两眼,这也算是新仇旧恨了。
墨迟忽视掉落在他身上的恨意满满的目光,兀自说道:“我看了阿佩临死前的记忆,才知道了那两只魔和凶兽的事,稍加联想,就知道了李魔王是杀害慕容伯父的凶手。”
“所以你去追杀他?”
墨迟点头:“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了原来李魔王当时拿出来的两个封印都被打开了,其中一个是凶兽穷奇,另一个则是一个婴孩儿,李魔王没有在意,只把凶兽拿走了,至于那个婴孩儿则被丢弃在了荒郊。”
“婴孩儿?”慕容澈有些皱眉了,他奇怪于自己见到的吴煜可是个少年啊。
墨迟皱眉:“不对吗?”
慕容澈便把自己遇到的吴煜的事告诉了他,听完后,墨迟倒吸一口冷气:“神族?”随即又问:“你没看错?”如果是神族,怎么会犯下这么大的孽?若是这样,他们又怎么会有胜算?难道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沅江城沦陷?
慕容澈摇头:“不会有错,实话说,我在他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也幸亏他手下留情,没有下杀手。”
墨迟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也很惊悚,小澈都这样了,真没办法了?
“不过我还是很奇怪,那婴孩儿和吴煜有什么关系?”慕容澈紧紧攥着眉,一时之间想不出个所以然。
青魂叹口气,事到如今真瞒不住了,伸手抚上慕容澈的眉眼,温和开口:“我猜,其实那婴孩儿就是吴煜。”
慕容澈没想到青魂会这么说,有些意外的看他,至于墨迟,更是挑了眉,神情莫名的看他:“哦?你知道?”
青魂扫了一眼墨迟,没理会墨迟的挑衅,而是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吴煜的真身是‘魑’神。”
第九章
一时无声,慕容澈扭过头直看青魂,对眼前这个人有了刹那的猜疑,虽然一闪而过,但青魂还是没有错过,但也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在心里叹口气。
墨迟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暗涌,听青魂这么说,紧紧追问:“什么意思?‘魑’神是什么?”
青魂扫了扫墨迟,暂且压下心底的情绪,耐下性子解释:“自盘古开天,便有‘神’之一族,神族有族人上千,数量虽不多,但各自都有神力,立于天地间,享受万物之尊。然,千万年之后,神族之人即便多的是与天地同寿之类,可也抵不住天道循环,天命所归。为了保住泱泱天地,神族决定创造新的物种,那就是人类。”
话说到此,墨迟惊诧中也不由得怀疑青魂的身份?区区妖兽,怎么会对神族的历史如此熟悉?
慕容澈却从最初的怀疑中冷静下来,无论青魂身份如何,笃定他不会害了自己。于是,慕容澈问道:“这与‘魑’神有什么关系?”
青魂温和的看看慕容澈,继续道:“虽然人类是被神族造出来的,但是其能力、心智和寿命都和神族有天壤之别。说到底,人类不过是神族为了延续繁衍,保住天地的工具而已。”
这番话落在慕容澈和墨迟耳朵里就有了难堪和尴尬,慕容澈还能耐着性子,墨迟却忍不住讽刺:“那是,我们在神族眼里不过是个工具,但怎么也是一条命,神族不在乎,我们不能不在乎。”
慕容澈暗自蹙眉觉得墨迟的话过重,而且分明是在迁怒。青魂却不在意,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就像人有忠奸之分,神族之人也不能免俗。”
墨迟的脸色登时不好看,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抱了手臂冷寒的看他。
慕容澈略一思索,看向青魂:“你是说,神族对待人类的态度不一致?”
青魂点头,冲慕容澈淡笑:“不错,神族中,对于人类的产生分成了几派,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也有中立者,赞成者如伏羲、女娲,麒麟等,他们站在人类一边,不遗余力的相助支持;中立者有凤族、河神一派,隐在暗处,不问世事;但是反对派却是视人类为大恶,一向打压杀戮,作恶多端,其中就有以穷奇为首的凶兽和‘魑’神一族。”
“‘魑’神一族分四派,分别是魑、魅、魍、魉,也就是世人所说的‘魑魅魍魉’,而我刚刚说的‘魑’神就是其中的首领。”
说到这儿,事情慢慢明朗了,墨迟和慕容澈相看一眼,慕容澈盯着青魂,他很想问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但是,出口的话却变成:“‘魑’神降世会怎样?”
青魂眸子黯然,低沉了声音道:“‘魑’神一族的攻击力不算最强,但是他们有一项旁人没有的本事,就是能吸食暴躁、狂妄、虚妄、恐慌等一切负面情绪,但相对的,他们也能惑人心神,控制心智,能轻而易举的调动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魑’神一族在神族中尚且能轻易控制族人神志,更不用说人类这样意志脆弱的物种。他若真想对付一个人,不出片刻就会得手了。”
慕容澈倒吸一口冷气,按青魂话里的意思,这“魑”神还手下留情了。
慕容澈沉默,暗自思忖片刻,兀自说道:“你刚刚说吴煜就是那小婴儿,也就是说吴煜是靠吸食了多人的心神,才能长成现在这般模样。”
青魂点头:“那天我们与他碰面,我就看出了端倪,前后一想就能理解了我们为什么会遇到那么多突然失心疯的案子,只可惜那时我没有意识到是‘魑’神降世了。”
慕容澈扯了一个笑,伸手捏捏他:“现在也不晚。”
青魂勉强回给他一个苦笑,无言。
这一幕落在墨迟眼里,微微刺眼:“小澈,李魔王将‘魑’神封印解开,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慕容澈眯了眼,精光泛出,磨牙道:“恐怕他没什么用意,纯粹的唯恐天下不乱!”
要说慕容澈和李魔王几次交手,多少也了解了一些李魔王那种扭曲变态的心理。
墨迟却不以为然,肃然的看着慕容澈:“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是一定要抓到他,为师傅、师母他们报仇!”
慕容澈心头一颤,神色黯然下来,垂头避开墨迟灼灼目光,内心思绪翻滚,一时间没有头绪。
墨迟注视慕容澈的神情变化,联想以往发生的种种,不由得叹口气:“至于这沅江城,就要靠小澈你了。”
说罢,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回头一看,见慕容澈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叹口气开门欲走,却忽听慕容澈悠悠一句:“拜托了,请自珍重!”
墨迟脚下一顿,继而浅笑,旋既快步离开。
墨迟离开了,慕容澈知道,依自己这个大哥的个性,他想要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哪怕豁出性命。更何况还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平心而论,慕容恪易对这个徒弟真是好啊,好到他的亲生儿子反而没有立场为他做些什么。
慕容澈站在窗前,目光透过沉沉黑夜,嘴角挂着苦笑,握紧了拳头,滞留片刻,然后猛地捶在窗棱上。青魂心疼,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慕容澈的手,压抑怒气低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澈似浑不在意,只是呢喃:“慕容恪易,真是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仇恨。”
青魂神色一僵,继而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发一言,只将慕容澈揽在怀里,寂寥静默,如同这沉沉夜色,如同寒渊,漫长的没有边际。
树精阿垚很忙,忙着找一个叫“吴煜”的神族。穿梭在沅江的大街小巷,阿垚的心境从最初的震惊到之后的恐慌,再到现在的见怪不怪。不是他没心没肺冷血无情,而是当你面对满大街的行尸走肉好一段时间之后,你也就和阿垚一样了。
说实在的,阿垚并不愿意离开花舞小区。虽说他的年龄在妖精族里也不算小了,可是他离开本体的次数屈指可数,胆子小又是宅属性,离了花舞小区,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忐忑不安,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危险太多,不安全。
所以,除了上一次为了小如的事情不得不出来之后,他便一直窝在花舞小区里,再没有出来过。要不是这次事关重大,又是受慕容澈委托,他倒宁愿呆在小区里陪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如。
只不过……,阿垚想起那人苍白肃然的脸色,不禁叹口气,真是吃饱了撑的,明明只是一个人类的术士,难道还想和神族斗?不自量力。
但心里某个地方又有些酸涩,那个人已经撑到极限了,为了护住小区的人不受干扰,就已经尽全力了,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能力去对付那个神族。
“阿垚,阿垚哥哥!”是花妖姐妹们,同样被慕容澈赶出来找人的可怜小妖精们。
其实不光阿垚和花妖小姐妹,满城的妖精们都被慕容澈威逼利诱的赶出来找人了。
阿垚一边暗自叹气一边转过身,看看花妖们,挑眉道:“找到了?”
吴煜坐在锁江大桥上,翘着腿嚼着干脆面,大风吹过,江面上浓郁的雾气散开,在少年四周弥漫,深秋的空气里已经有了寒气,少年却似毫无感觉,任风吹起白色衬衫猎猎作响,依旧淡笑如花。
脚下,是沅江城池,满城的人都如木偶般来来回回,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学习、工作,还是来回于自己熟悉的地方,还是过着自己熟悉的生活,只不过……全都是木偶而已。
是的,一出由木偶主演的木偶戏而已。
吴煜冷笑着注视脚下的一切,作为这出木偶戏的主导者,他多少有些成就感。
夺取了人类的心智,扰乱了人类的思绪,把所有的七情六欲,爱恨憎恶都剥夺了,那么这些渺小的人类就是这世上最无能、最懦弱、最不堪的生物而已。就是这样一群如蝼蚁般苟且生存的生物,你还会喜欢?还要保护着吗?颜权……神君?
千年了,已经千年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我们相争纠缠的世界了。
再没有湛蓝明净的天空,再没有苍翠便目的山脉,也不会再有清澈见底的溪水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喧嚣、浮躁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就是你拼死保护的人类所造。到处充斥着虚伪、欺骗、厮杀,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包裹着糜烂腐朽的灵魂,肮脏、堕落、扭曲,罪恶之花开满了这个世界,得不到救赎的人类在通往地域的道路上前行。
颜权,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所爱的人类到底给了你怎样的世界,你看到了吗?!
呵,颜权啊,你真是个笑话!而现在,我就要向你证明,这个笑话将永远、永远的持续下去!
风向变了。
吴煜转了转眼珠子,翘翘嘴角,扔掉手里的包装袋,跃上锁江大桥的栏杆,凭栏远眺,嘴角笑意渐浓,该来的始终要来了。颜权,你还真是不死心呢,慕容家就是你最后的筹码吧。
可惜啊,毕竟只是人类,仅靠着那一丝神力,又能维持多久呢。
数日不见,即使慕容澈再怎么做心理建设,可当真的站在此人面前的时候,还是无法压制从内到外的战栗,细微的恐惧如藤蔓缠绕在心底,慕容澈苦笑,毕竟只是凡人,就算有些许非寻常的能力,在天之骄子面前还是有着天差地别。
吴煜自然也看出了慕容澈的紧张,抱着手臂挂着一丝笑,冷眼注视着这个弱小的人类。
青魂皱着眉,警惕的瞪视吴煜,就算是神族,但其实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神族而已。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时机不对。青魂想到此,又看了看慕容澈,抿了抿唇,默然注视。
“神上。”慕容澈出声,恭谨而谦逊。
青魂很不悦,他很想开口对爱人说,有我在,你大可不必如此谦卑。可是,他说不出口,从某个角度来说,自己也是个卑鄙的撒谎者。
吴煜轻笑着看看青魂,这才悠悠的转过脸,看向慕容澈,抄着手臂,一脸戏谑:“咦?这次倒是很恭敬嘛,年轻人。”
慕容澈阴沉着脸色,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神上,对于上次的冲撞,晚辈很抱歉,希望神上不要放在心上。”
阴寒的风,从江面徐徐吹过,拂过三人的面容,暗涌流动。
高高在上的神,仰面注视的人,看上去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吴煜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嘴角带着笑,睥睨众生的笑,不屑一顾的笑,那笑就像深渊之水,沉得看不到底。
“你,是慕容家的人,”终于,当气氛僵到不能再僵的时候,吴煜终于开口了,从栏杆上跳了下来,上前两步在慕容澈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两眼,一声嗤笑:“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来,血的力量减弱了不少啊。”
慕容澈猛地瞪大了眼睛,惊讶使他有一瞬间的失态,他似乎抓住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内心的某个地方在一瞬间沉了下去,吴煜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有了透露真相的痕迹,可是在看到吴煜那双似乎看透一切的眼,慕容澈没来由的有了一丝怒气,生生的压抑了自己的好奇心,把谈话拖回了正题上:“神上,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呵,那又怎样呢?”吴煜又恢复了那副半吊子的模样,戏谑的看着慕容澈。
慕容澈觉得在吴煜面前,自己的忍耐力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可是即使如此,到现在,他也有了不能忍耐的理由,上前两步,直视吴煜:“所以,请神上解除你的神力,让他们恢复原本的神智。”
吴煜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冷冷的笑:“给我个理由。”
理由?!慕容澈真觉得自己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快要断掉了,死死攥紧手,咬着牙狠声道:“那是生命,就算你们神族漠视生命,可,我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生命,你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擅自剥夺人类的生存的权利!难道就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就可以肆无忌惮、任意妄为?就可以践踏别人的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