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萧萧——YOKI夜祀

公孙玄稳了稳心绪，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如今你还剩多少日子？”

丝毫不愿意再逃避这个问题，公孙玄问的直白。

青诀笑了笑，嘴角泛起苦涩，“不足三月。”

想过青诀所剩的时日可能不多，却没想过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公孙玄看着青诀的目光暗了下来。

青诀苦笑，有些无奈开口，“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其实没什么，人生在世，总有一天会魂归尘土，我只是早了一些而已。”

看着丝毫没有听进去的公孙玄，青诀扯了扯嘴角，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还是闭上了嘴，安静下来，一脸的疲惫。

他也不想如此，可是命已至此，又能如何。

两人的重见，似乎只有沉默在蔓延，已经回不到往昔被公孙玄捉弄调笑的时候，一切，真的已经物是人非。

公孙玄开口，淡淡地问：“你同他，该如何？”

青诀目光迷茫地看着公孙玄，没有焦距的瞳孔似是穿过他的身体，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要让君儿死心……然后……等着一切结束……”

公孙玄看了青诀一眼，只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明日，我会让你和他见面，一切如何，只看你自己了。”

青诀目光空洞地望着公孙玄离开的方向，低声喃喃自语着，“明日吗？明日……就要做个了断吗？”

不想要他来的日子，总是来得那么快，一夜无眠，当晨曦透过纸窗，青诀突然害怕。

害怕见到君怜，害怕君怜见到他如今的样子。

可是无论青诀如何恐惧，当公孙玄敲响房门的时候，他还是知道，一切都躲不过。

穿过蜿蜒的道路，当青诀站到密室的门口时，他突然镇定了下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是他想做的，他此刻便把自己化作无关的旁观者，一个与他，与君怜，毫无关系的人。

公孙玄离开后，青诀深呼吸几口气，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突如其来的紧紧拥抱，仿佛要将他嵌入身躯的狠力，青诀嗅到鼻尖熟悉的味道 ，有种要落泪的冲动，硬生生压抑下情绪，青诀听到耳边君怜沙哑的声音。

“我就知道诀不会丢下我的，他们都在骗我，骗我。”

面前的人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就算深陷险境都无法动摇的帝王吗？明明是个脆弱如同新生的孩童。

青诀看着他放下了所有的伪装骄傲，赤裸裸地将脆弱和不安袒露在自己的面前，却无法回应他，胸口很痛。

青诀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地像是另一个人，青诀在想，是谁在说话，为什么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可那个人，的确是他自己。

“请陛下放手，青诀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和陛下撇清关系。”

感觉到拥住自己的怀抱瞬间僵硬，脱离怀抱的瞬间，青诀差点无法控制自己，留住那一份温暖。

君怜惶恐睁大的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伤痛，惊怒，绝望……复杂地神色交杂，让青诀的心一点点沉落到底。

“我不信！”

君怜踉跄着倒退几步，青诀彻底地脱离了那一丝温暖，坠入无底的深渊。

似是觉得不够狠绝，青诀无法置信地听着无法忍受的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

“请陛下撤兵，看在我跟了陛下如此之久的份上，希望陛下不要再和青寒交兵，青寒那里只要陛下撤兵，一定不会再追究。”

君怜突然笑了，笑的惨痛，“青寒？你叫他青寒，却叫我陛下，难道我们这么久的感情，竟敌不过一个外人？”

青诀别过头，无法再看着君怜，声音僵硬。“如今陛下于我，才是外人。”

不敢等君怜的回应，似是要逃离这里，青诀迅速接到，“青诀此次只是想与陛下划清界限，希望陛下以后不要再多纠缠，忘了青诀，就当从没有这么一个人。”

说罢，抬步向门口走去，只是走了几步，觉得后颈一重，便坠入黑暗之中。

恍惚中，似乎听到君怜的惨笑。

“忘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第四十四章

青诀迷蒙地有了意识，记得自己似乎是被君怜敲晕了，鼻尖萦着淡淡的香，让人浑身软绵绵地提不上一丝力气。

耳边有人声，青诀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只能努力凝聚迷离的意识。

“诀，我不敢问你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这满头的白发，我怕……我真的会怕。”

君怜的声音如此脆弱无助，青诀仿佛感觉到有人在抚着他的头发，那一头代表生命流逝的白发，那么温柔，小心翼翼。

紧闭的眼无法睁开，而此刻，自己又能与他说些什么？青诀在心底苦笑。

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似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青诀感觉到身侧的人起身，远离了床位，脚步声之后，是门被掩上的声音。

突然觉得松了口气，现在的青诀，已经无法继续面对君怜了。

“你竟然又回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青诀惊醒，费力地张开双眼，看到了桑落复杂的神情。

将视线投向屋顶，青诀声音艰涩。

“我也……不想……”

桑落看着那疲惫的侧脸，和那一头的白发，默默垂眼。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青诀低声呢喃，随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多少日子了。”

“你想死在他面前？”桑落的语气冰冷，让人心寒。

青诀狠狠地摇头，摇到晕眩。“不。”

说完，抬起头看向桑落，“你帮我。”

桑落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帮你？”

青诀像是突然精神起来，眼眸中闪着跃动的光，“帮我出宫。”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颊，桑落的声音冰冷。“我凭什么要帮你？”

青诀笑了笑，开口，“因为你是桑落。”

像是败下阵来，桑落只能收回目光。转过身，声音淡淡。

“我只能尽力。”

青诀的声音也淡淡的，“尽力就好……”

桑落安静地离开，留下青诀一个人躺在华美的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这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久病的倦意袭来，青诀再度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鼻尖萦绕的幽香依旧让人酸软无力。

青诀明白是君怜在屋内的燃香中动了手脚，目的就是让他无法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他们需要这样绑住对方了。

心底的哀意蔓延，可是青诀知道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

他要离开这里，因为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在不足三月的时间里，他要逃离这里，要逃的远远地，到君怜找不到的地方，静静地消失。

门口传来开门的响动，青诀听到君怜的示意声，接着便闻到满屋饭菜的香气。

随即是人走动的窸窣声，不久之后，便没了声响。

青诀抬起头，对上君怜明亮的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君怜看到青诀清醒，嘴角扯起一抹笑，语气轻松，“诀，我命太医做了你喜欢吃的饭食，正好起来用些。”

青诀别过头，不打算领君怜的情。

可是君怜快步走上前，固执地抱起青诀的身子，用手扳过青诀的头，让青诀看着他。

青诀看着君怜眼眸中的专注深情，和那丝眼底掩盖不住的伤，心里抽痛，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深陷了，要早些结束。

君怜看着不为所动的青诀，双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看到青诀微微蹙眉才反应过来，放柔了力气，将青诀抱到桌边，让青诀坐在自己的腿上。

青诀有些不习惯地扭了扭，可是当他感觉到自己臀部之下，渐渐火热的硬挺时，脸色苍白地不敢再乱动。

而君怜就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下的变化一般，静静地把白粥吹温，温柔地喂青诀嘴边。

青诀本是不想吃的，他觉得这样子太过亲昵，不应该的，可是君怜大力却温柔地掰开他的下颌，将粥喂到了他的口中。

他知道此时是无法拒绝的，只好顺从地吃着青诀送到嘴边的饭食。

可是已经衰败的身子，连带着食欲也衰微，吃了一些就饱了，看着满桌的饭食，不再觉得是美味，反而有种反胃的感觉。

君怜似是明白了青诀此刻的感受，不再喂他饭食，命侯在门外的宫人把桌子撤干净。抱着青诀再次走回床边。

就像是圈养的宠物，君怜已经不打算把青诀带到外面，只想缩在这华美宫室的一角，一个人，时时观赏。

胸口有些发闷，青诀喉头不舒服地清咳了几下，君怜坐在一侧温柔地为他拍着后背，青诀想拂开君怜的手，可是不知道是身体的无力，还是心里的无力，那微微抬起的手，却怎么也无法再抬高一分。

最后放弃地垂下了手，任由君怜暖暖的手指，在背上抚过。

青诀从赢宇到南曜的路上，对如今的战况略微了解，如今两国的战事异常猛烈，那种拼杀的架势，让人胆战心惊。

在这样吃紧的战事之下，君怜还能抽出如此盈余的时间陪着他，青诀觉得心底的沉重又多了一分。

青诀总在想，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是不是，君怜就不会这么累了？

可是再怎么清闲，紧急的战事还要处理，下属的急报，再次将君怜唤走。

青诀贪婪的看着那个背影，这个身影，还能再度看到，已经让他死而无憾。

青诀的眼神中满是绝望和别离。

就像是察觉到了爱人要离开的不安，君怜走到门口时回过身，目光死死地锁住青诀的脸，开合的双唇，字字打在青诀心头。

“不要离开我，如果你要离开，我就毁了整个南曜，再毁了我自己。”

绝决的话语，毅然坚定的眼神，君怜说的不带一丝犹疑。

说完，不再看青诀情绪波涌的眼眸，转身离开。

“君儿……君儿……”青诀看着那已经合上的双扇门，喃喃地叫着。

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诉说着一厢情愿的以后。

“君儿，你不会的，你要做一个英明的君主，这是你从小便有的梦想啊，青诀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有朝一日，你会忘了我的……”

像是找到了想要确定的假想，青诀越来越低的头被埋在阴影之中，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那呓语般轻轻的声音。

“对，你会忘了我的……会忘了的。”

第四十五章

夜色冰凉，透过半开的窗，可以看到高悬于半空的那轮明月。

青诀走到窗前，将窗子合上，遮挡了那窗外的美景。

屋子里只有青诀一个人，抬步缓缓走回床边，倚着床栏。

青诀有些苦涩的笑，在心底嘲讽。

只走了这几步便乏了，是这熏香的功效，也是自己的身体到极限的原因吧。

他已经被锁在君怜寝宫三天了，这三日，君怜得空便陪着他，对他小心翼翼，生怕他有一丝的不快。

可是越是如此，青诀便越是痛苦。青诀觉得这三日面对所爱之人却不能以心相待的无力感，比往常独自相思更加消磨自己的生气。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青诀知道这是君怜故意为之，为的，是让他有个准备。

青诀翻身侧躺到床上，背对着外。

片刻之后，门开了，青诀能听到有脚步声近身自己，可是他只能装作早已熟睡。

背后有君怜躺下的声音，青诀不能回头，只能极力压抑自己的心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睡熟的人。

君怜伸出手温柔地将青诀环入怀中，刻意地忽视那瞬间微僵的身躯，就这么静静地抱着，缓缓入眠。

察觉到身后人的熟睡，青诀在黑暗之中睁开双目。

还要多久，才能离开，才能不再这么痛苦心疼。

一夜未眠直到天明，青诀知道君怜已经离开，仰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没有察觉到人的近身，可是有那么一道声音，突然在床侧响起。

“已经准备好了。”

桑落就那么安静地站在一侧，青诀侧头看着那张俊秀的面孔，他看不懂桑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直起身子，青诀坐到床边。

“我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桑落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是如此残忍。

“明日，是唯一一次机会，错过这一次，你就只能死在这里。”

顿了一下，桑落继续说，“当然，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青诀垂下头，胸口在疼，可是不能再动摇了。

定了定神，青诀的语气很坚定，“那就拜托你了。”

桑落跟来的时候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再度寂静的寝殿。

一切如此快，就像他迅速流失的生命。

这夜归来的君怜与往常不同，带着浓厚的酒气，一双漆黑的眸变得深不可测。

君怜将青诀的身子扳正，逼迫青诀直视他的眼眸，君怜的声音那样充满哀意。

“诀，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真的，不要了……”

君怜缓缓垂下的头埋在青诀的颈间，脆弱的像个孩子。

温热的鼻息打在青诀的脖间，带着酒气的吻湿湿的，让青诀忍不住颤抖。

青诀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却无法推开身上的人。眼眶中有液体在积蓄，青诀只能努力张大眼睛盯着屋顶。

“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耳边有君怜喃喃的自语，和愈加肆意细密的吻。

衣带被解开，层层的衣物被剥落在地，君怜微凉的手掌抚上青诀莹白如玉的肌肤。

不打算在意青诀那微颤的身躯，醉后的君怜只想让眼前的人属于自己，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

青诀睁大的双眼终于合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过脸颊。

君儿，我好舍不得你。

清晨青诀是在君怜的怀中醒过来，接连数日的不眠，终于在昨夜的疲倦下沉沉睡去。

君怜还未清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地阴影，漂亮的唇瓣微扬，似是做了什么好梦，扯出淡淡的笑意。

青诀伸出手隔着空气默默临摹着君怜的轮廓，最后一次毫无顾忌地看着君怜的面容。

青诀淡淡地笑，心里默默想着，我们的君儿的真好看，君儿以后，一定可以幸福的……

门外的急报唤走了君怜，青诀隐约猜到这些日子的战事应该不太平，因为尽管君怜竭力掩饰，青诀还是能看到君怜脸上的疲惫。

君怜走后不久，桑落就如同影子一般从黑暗之中现身。

临走之前，青诀最后看一眼眼前的宫室，最后望一眼仿佛还残留余温的床帐，转身离开。

如今，已经无路可退。

余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了桑落，青诀混在不知是做什么的队伍之中，换了身装扮，就那样顺利地走出了皇宫。

当初了宫门之后，青诀有些做梦般地回头望着那雄伟的宫殿，仿佛之前的一切真的是场太美的梦，而如今，梦该醒了。

尽管知道不应该再去见任何人，可青诀还是冒险地去见了公孙玄。

公孙玄见到他有些吃惊，似是没想到他能从宫闱之中走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青诀笑了笑，虽说知道君怜会照顾好他的家人，可是还是向公孙玄开口说道，“锡王府，拜托你帮我照看了。”

公孙玄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你终于还是像他一样要离开了。”

青诀笑了笑，仿佛放开了一切，“叔叔他……定希望你幸福的。”

公孙玄笑的释然，“你果然还是猜到了，可是，我这样便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