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萧萧——YOKI夜祀

连续两天的呼唤，不知是否起了作用，第三天的清晨，青诀发现君怜的身子有着降温的趋势，安排在外间的大夫被青诀的急唤吵醒，连忙起身进屋。

“恭喜王爷，小少爷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等烧退了，好好调养就无大碍了。”

终于是松了口气，青诀的脸色有些好转。

“麻烦大夫了。刘管家，送大夫出府。”

“是。”候在门外的刘安应道。

“让厨房炖些补品过来，你就下去休息吧。”

“是。”

屋门关上，青诀伸手摸着君怜的脸颊，听着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终于放下心来。

换了新打湿的手巾放到君怜的额头上，青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张沉睡的脸。

在君怜有危险的这段时间里，青诀的心七上八下的，感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就连最坏的结果都不敢去想，怕一切让他无法接受，好在上天没有那么残忍，还是把君怜还给了他。

安心之下，一直不眠不休的疲惫袭来，青诀就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唤醒青诀的是拂过脸颊的触感，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君怜漆黑的眼眸，青诀立刻坐了起来。

“君儿，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青诀，你抱抱我好不好。”君怜的声音因为高烧有些发哑，少年的沉痛并没有消失。

“好。”

伏过身子，紧紧抱住眼前的孩子，怕他下一瞬就消失。

长长的拥抱，没有一个人打破这个沉默。青诀的双臂已经有些麻木，却仍旧不愿意松手。

“青诀，你坐过来抱着我好不好。”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青诀轻轻地掀开被子，找了个让君怜舒适的姿势，让他倚在自己怀里。

“青诀，我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

青诀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拍着君怜的手臂。

“梦是一个一岁小男孩的，他惊恐地看着他的娘亲被面目狰狞的女人推下水，他在旁边哭喊，可是没人理他，他被女人一脚踢向草丛，他没有昏过去，看着她的娘亲在水中挣扎，那是个冬日吧，湖水一定冷的很刺骨。之后女人带着她的仆人离开了，他看到她的娘亲用尽力气挣扎着爬上湖岸，因为那里有着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孩子，她不能死。一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呢，可是他记住了。”

怀中的孩子在发着抖，青诀只能紧紧抱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君儿，君儿，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忘掉这些痛苦，快快乐乐地长大？这些话语憋在心里，青诀知道，对于眼前这个孩子来说，忘掉，似乎无法做到。

第八章

人在经历悲痛之后，都会有着无法言明的蜕变吗？

看着站在院中望着旭日升起的君怜，青诀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青决。”回过身的少年声音坚定，明亮的眼眸光芒闪烁。

“我要当这天下的帝王！我要让这天下臣服在我脚下！”

十岁的少年壮烈的誓言，那一瞬间，青诀看到的不是眼前小小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已经君临天下傲然身影。

那光芒太过耀眼，刺痛了青决。

可是，为了他，什么都值了吧。

只要强大就好，只要强大就能保护自己想要的，就能留下自己不舍的，娘亲，孩儿不够强大，所以无法保护你。可是今后，孩儿不想再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就算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孩儿也在所不惜。

君怜的眼眸中有着火光，熊熊燃烧着。

冷宫的沉痛不会感染任何人，团圆的佳节还是如期而至，嘈杂的喧嚣响彻皇宫，就连在这偏僻的冷宫之中都会听到那热闹的声音，耀眼的烟花在天空绽放，一朵朵，引来众人惊喜的叫喊。

守在贤妃灵堂的君怜直起身子，门外是刚到的青诀，从宴席脱身而来，只为将君怜也带到那个喧闹的地方，既然目的明确，也是该准备的时候。

武帝坐在众人簇拥之中，中秋的融洽气氛让这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变得更像一个父亲，孩童脆生生的说笑，让得大家都合不拢嘴。

青诀知道这是个机会。

“皇上。”

“锡爱卿有何事？”笑意盈盈的声音，武帝看向青诀的目光很是和善。

“皇上可曾记得贤妃娘娘。”

突如其来的话语似乎让空气都凝固了下来，众人的目光惊喜不定，知情的人都感到冷汗从额头上留下。

武帝沉默地看着青诀，目光里的笑意隐去，却也没有动怒。

“皇上，贤妃娘娘她，去了。”

“去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武帝似是回忆起往昔，眼神变得飘忽起来。

是追忆，却没有怒火，青诀松了口气，敢提起此事，就是借着团圆喜庆的气氛，武帝就算大怒，也不会作出什么严重的惩罚，看到武帝不但没有动怒，还有些伤感的样子，青诀也是安下了心。

贤妃娘娘，或许当初，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真的爱过你，只是帝王的尊严不能拂逆，帝王的喜爱，也是有限度的。

“皇上还记得七皇子吗？”青诀的话让在场心怀鬼胎的人面色变换不定，似是感到了潜在的威胁。

“七皇儿……”似是记起了当初还在贤妃肚子中未出生的孩儿，武帝的面色终是有些动容。

“他……”

“皇上，七皇子这些年一直随母妃在冷宫中生活，如今也是有十岁了，今天他也是在这里。”

“十岁，竟也十年过去了吗……玉儿，我们的儿子竟也这么大了……”武帝的思绪沉浸在追忆中，一瞬间看上去竟像衰老了下来。

“他叫什么？”

“君怜。”

“你让他过来见见朕。”

君怜小小的身影穿过各怀鬼胎的注视，样子有些怯懦，但是如玉的俊俏脸庞却让人感到惊艳。

“君怜，你长得真像你母妃，当年你母妃是京城第一美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王孙贵族。”武帝已经完全陷入回忆之中，神色哀戚，似是无法想象回忆这么清晰，可时光已不复存在，伊人已去，就连追忆也再也没有欣喜。

武帝安静地坐着，整个庭院都安静了下来，仿佛都在未那个逝去的女子哀婉，无论她被冷落了多久，至少帝王对她还是有着情，在他们眼中看来，女子的一生，已经值了。

“刘昭仪，把君怜过继到你的宫中，你可愿意？”

刘昭仪的进宫多年，去年好不容易怀上的龙种却难产而亡，太医告诉她，她以后怕是无法有自己的子女了，她悲痛了好久，如今陛下赐给他一个儿子，虽说不是亲生的，自己有了依靠，却也很是欣喜。

“谢陛下，臣妾愿意。”

“好，就把君怜过继到你殿中。贤妃……厚葬了吧。”

“朕累了，想要歇息了。”

孙公公搀扶这武帝渐渐远去，安静的庭院才重新有了声响。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各人心中却也开始暗自盘算这意外的皇子。

刘昭仪开心地把君怜拉到身边，细细打量这个儿子。

“我们家君怜长得真是漂亮啊，有十岁了呢。”

君怜看着刘昭仪有些拘谨地笑着，似乎很怕这个人多的地方。

“王爷没少照顾这孩子吧。”看君怜没有说话，刘昭仪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青诀。

“我也是看七皇子讨人喜欢。”

“是啊，可是君怜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吧。”刘昭仪的声音里有些疼惜，面前的孩子怯懦怕生，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看就是受了不少苦，冷宫的人过的什么日子，她也知道，只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了个在冷宫长大的儿子。

皇宫的表象依旧安定平和，只是谁都知道，这种表象是种虚假，一破裂，便是波涛汹涌。

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越来越多的人按捺不住，这些年皇宫中各个势力在私底下已经不知交手多少次，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就连四皇子也已经封王出宫，当初幼小的皇子也已经成长到足以加入这场争斗了。

这些年皇上无所出，算上最小的皇子，现在有九位皇子，大皇子是德妃所出，胜在年长。二皇子是淑妃所出，聪慧过人。三皇子是皇后娘娘亲生，又有大将军的祖父，势力最大。四皇子是吕昭容的儿子，吕昭容为人嚣张，不甘人下。五皇子是于婕妤的儿子，于婕妤没有什么背景，为人也怯懦，自家儿子也不受宠，经常受欺负，目前看来是最没有竞争力的。六皇子是宁昭媛的儿子，为人淡薄，喜欢琴棋书画，无志皇位，只等出宫封王，离开这牢笼。朝中争得最欢的是大二三四皇子，可最受宠的，却是八皇子，年仅七岁的孩童是徐贵妃所生，也是有着一番势力，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很多人都在猜测皇上是不是在等八皇子势力稳定，欲立他为太子。但是皇上的想法，谁都无法猜透。最小的九皇子才四岁，年纪还太小。

就算暗地里的波涛再怎么汹涌，皇宫的日子还是平静的过着。

贤妃下葬之后，君怜就搬去了刘昭仪的锦绣宫，因为君怜的入住，也让锦绣宫多了一丝生气。

刘昭仪丧子之痛未平，得了这么一个喜人乖巧儿子，倒也很开心。

君怜在大家的眼里，是个有些怯懦的孩子，被皇上恩准去太学读书，表现出来的也是成绩平平。

因得年长的四位皇子已经受封出宫，这太学里的皇子算上他也只有四位，最大的是十三岁的五皇子，五皇子受苦不少，见到这在冷宫中长大的七弟，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对他自然是略显亲近。六皇子醉心文艺，倒是没太在意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七弟。八皇子今年七岁，因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受到的待遇自是最好的，从小便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要说这皇宫中最没心机的，或许是这个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的八皇子。五皇子虽对君怜亲近，却也只是略微的好感。最爱缠着君怜的，是对他很好奇的八皇子。

就连青诀都觉得坚定了决心之后的君怜是如此的幸运，要知道四位皇子还在的时候，这宫里因为他们看不顺眼便被整的生不如死的人，是有着很多。

“七哥，这些年你一直住在冷宫吗？”脆生生的童音响在君怜耳边，君怜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着闪着星星眼的八皇子。

孩子似乎不知道这个问题有多残忍，只是一脸天真烂漫地看着面前的人。

“是啊。”君怜温和地笑着，年幼的八皇子当然看不到那眼眸深处的冷漠。

听到了君怜的回答，八皇子干脆搬过来旁边的椅子，坐在君怜的书桌面前。

“那七哥能不能给我讲讲啊？我想知道七哥的事情。”

君怜的依旧笑着看着面前的孩子，只是眼眸里的光越来越冷。

“没什么可讲的，都是些殿下不会喜欢的事情。”

“不要叫我殿下，叫我皓儿。”孩童的脸颊不满地鼓了起来，有些骄纵的说。

“皓，是个好名字啊。”

“是吗？他们都这么说，父皇起的呢。”孩童的笑很烂漫，却刺伤了君怜早就冷漠的心。

从小到大，他活在被父亲遗弃的地方，被人欺负只能自己忍受，没有饭吃只能受饿，没有柴火只能受冻……

而面前这个孩子，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没有受过一点委屈。

皓，洁白，明亮。他就是一个完全没有污染过，不自觉环绕周身的光芒会刺伤人的高贵皇子。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都下学了你还不回翠华宫，贵妃娘娘可都等急了，皇上可是亲自来考验你功课了。”老太监的声音从学堂门口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快步走了过来。

没有理会老太监的催促，君皓还是转过身来看着君怜。

“七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啊，真麻烦啊，又要被考功课了。”

离去的孩童跟在火急火燎的老太监身后渐渐走远，只剩下一个人的学堂里，没有人看到君怜妒恨的眼光，紧握的拳心。

如果能被父亲这样在乎着，就算要拼命去学习，君怜也不在乎，可是，没有可能。

第九章

君怜没想过自己还能救人，那日下了太学之后走到御花园想静下心来想些事情。

就挑了个偏僻的角落，怕被人打扰，还仗着身形小钻进了假山的缝隙之中。只要他躲在这里，除了青诀之外，就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想到青诀，君怜有些烦躁，这些日子，青诀为了他忙碌不休，很少见面。见不到青诀，君怜总觉得心里很慌，君怜很聪明，他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是却没有想通。

这么偏僻的地方，按理应该没什么人来，可是君怜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扰了思绪。

听外面的声音，有两个人。

“你说就把他扔在这里？”有些尖细的声音，是个男人。

“不然怎么办，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拖着他走，会出事的。”又一个声音说道。

“也怪他倒霉，乖乖送菜就好了，竟然偷了邱公公的东西。”

“你说他偷了邱公公什么啊，让邱公公下了这么重的手。”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邱公公让我们私下解决，就是不想捅大了，这事不简单。”

“对对对，不能多问。”

“我们把他丢着，快走吧。”

君怜听到重物坠地的闷响，然后是脚步渐远的声音。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声响之后，君怜才从假山洞里钻了出来。

被掩盖的假山之中，有着一个趴在地上的身影，穿的是太监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没有气息了。这样子以后要是被发现了，可能也就认为是个太监发疾病死在这里了吧。这皇宫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一个。

看到分不清死活的人，君怜并没有害怕离开，而是走了上去，将人翻了过来。

紧闭双眼的人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似乎没有了呼吸。

就在君怜打算离开的时候，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惊住了一瞬。

眼前的人竟然没有死。

睁开的眼睛看着君怜，君怜也看着他。

沉默中，本该停止的呼吸渐渐恢复，只是有些急促。

“你竟然假死。”君怜看着面前的人突然笑了。

“救我……”躺在地上的人有些艰涩地开口，他能假死避过致命打击，可是就这样子躺在这里，也会死去，蹲在他面前的孩子虽小，可那冷漠的目光，诡异的笑，却让他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而现在也只有这一个人，只好求助。

君怜听着有些虚弱的求助，却是扬起一抹残酷的笑。

“为什么要救你？”

“你是皇子？”虚弱的问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君怜的笑犹如戏耍老鼠的猫。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在挣扎着，赌一次，赌赢了，他可能会得救，可赌输了，就彻底完了。

“我有大皇子的把柄。”

君怜的眉梢微挑，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意思。

“好，我救你。”

躺在地上的人，松了口气，有些要昏死过去。

“你可别昏过去，虽说你不大，但是我这身板可拖不动你。”

躺在地上的人有些气急地看着面前的孩子，这孩子的心还真狠。

君怜当然不可能因为眼前人的片面之词就相信他，听刚刚把他丢在这里的两个人说话间，似乎这人偷了邱公公的什么东西，这邱公公可是德妃那里的人，是大皇子的母妃。

想到德妃，君怜的眼眸中划过怨毒的恨意，当初踢她娘亲下水的人就是德妃，中秋宴那天他就认出了这个狠毒的女人，如果不是她，他的娘亲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