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苏妈那一关还是难过。平时家里饭菜是苏小姨和苏妈一起做的,这会儿苏妈一直不出卧房门,苏小姨和小雯就一起
搞定了。饭菜上了桌,招呼吃饭了,苏爸和锦一局没完,便拖着。等到分出胜负,又过了十几分钟。大冬天的,虽然是
室内,南方没有暖气,饭菜也凉的快,小姨小雯小霏都快下桌了,就是不见苏妈影子。鸿过去敲门,门居然反锁了。鸿
放软了音调喊“妈啊~”,学从前撒娇一般,苏妈就是不出来,这样锦也不好上桌。
也不急在今晚,正好接到一个电话,锦就以退为进找借口离开。苏爸见苏妈态度依旧坚定也不好挽留,便问他住哪里。
鸿说定了宾馆,便和锦一起过去。等锦在宾馆里安顿下来,鸿才再回家来。
进了家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大家都已经上桌吃完了晚饭。苏妈故作冷淡地说了一声“菜在锅里”,便又回卧房去绣十
字绣了。
方才在宾馆,锦倒也是催自己快点回来,没有一起吃晚饭。鸿见锅里老妈给自己温着的肉末蒸蛋和葱丝鲈鱼,莫名就红
了眼眶。乡下家庭亲人间从来不擅长情感表达,不像城里人爱亲密搂抱,将想念什么的挂在嘴边。在鸿幼年时的记忆里
,完全没有母亲拥抱和亲吻自己的影像。母亲对儿子爱意的表达是十分吝啬的,理智而客观。
鸿记得初中时候自己一度很想学小提琴,但是家里不仅要供养四位老人还要接济一竿子穷亲戚,并不富裕,送鸿去城里
念书租了单间房子,在熟人家里学画负担些颜料纸笔钱,只是这样也已经快到能够负担的极限了。买一把小提琴是简单
的事,但是没有认识的老师可以免费教鸿,付不起学费去学,鸿也没有办法自学。
苏妈很抱歉,面对面很认真地对鸿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自觉向来不宠着你,但是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能够做到
的都会满足你……”
比较动情的一次是鸿去上大学以后,某次通电话,苏妈坦白说,儿子没在身边有点空虚。中学时每周鸿都会回家,或者
苏妈到城里看他。去外地上大学是鸿第一次离家好几个月,每周周末鸿都会打电话回家报备下,但又为了省电话费苏妈
总催着鸿挂。鸿怎么说也是男孩子,真正远离了家心就慢慢开始野了,到后来一个多月才打一次电话。苏妈真是放心不
下,忍不住先打了电话来,强硬要求鸿每周周末准时打电话回家。
还有一次是暑假时候。因为是沿海地区,年年来台风。那晚母子俩在乡下小学的破厨房里收拾,突然窗外风雨又大了起
来,两扇外开的玻璃窗在风雨中抖得“硁硁” 作响,突然一道霹雳来,电灯一闪就灭了,紧接着“砰”地一声裂响。
鸿还呆站着没反应过来,苏妈已经飞速挡在了儿子身前,原来是一片窗玻璃碎了。碎屑飞溅,大都落在苏妈身上,还好
人离窗户距离比较远,力度并不大,没有受什么伤。
每每想起这个情景,鸿不管有什么负面情绪或者大逆不道的话,在苏妈面前都自动收回去了。
吃完晚饭洗了碗,去敲苏妈的房门,敲了两声便直接转门把手,这会儿已经不反锁了。鸿搬了椅子坐在苏妈身边看她绣
那一幅绣了大半年“年年有余”。苏妈戴着老花镜,拿放大镜看看样图再在绣布上一格一格地绣。
“妈,我帮你绣吧!”鸿讨好的说。
“去去去,男生绣什么绣,绣错了我还得返工!”听这语气,苏妈已经消了气了。
绣着绣着苏妈叹了口气。想起鸿四五岁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没转正的代课教师,工资很低,没上课的时候也做裁缝的活
,自己在踩着缝纫机,鸿就在一旁拿一小块破布头和最大号的针缝扣子玩,小心翼翼的,很是乖巧,也不怕他扎到手指
。因为家里穷,当时也没给孩子多买什么玩具,后来鸿难得看中了一个布娃娃,就买下来了。鸿很喜欢那个布娃娃,还
用自己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给她做衣服。当时也想到布娃娃是女孩玩的,男孩大都爱玩变形金刚什么的,怎么就没点警
惕心理呢!鸿长大后虽稍显安静,却并不女气,怎么就走上歪道了呢?
苏妈看了儿子一眼,继续绣。鸿就趴在一边看着,也不说话,也不挪窝。绣了半个小时,苏妈转了转脖子,鸿便主动去
给苏妈捏捏脖子和肩颈,一边欲言又止地道:“……妈……”
“嗯?”苏妈应声了。
鸿在脑中组织着语言,组织了半天只问到:“我那事爸都跟你怎么说的?”
“他说他的,我没听见。”
“……”鸿胸口堵了一下,决定换个角度,“那你对……什么印象?”
“什么印象?没印象……他长得再好家里官再大再有钱他也是个男的!”苏妈停了下,又叹气道,“你要是个女孩多好
!”
“妈,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尽量满足我么?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很幸福。”
“……你要我怎么跟亲戚朋友说?”
“别说就好了啊!反正现在搬到城里来住,亲戚四邻来往都少了。等你和爸退休了不如一起搬去C市,那里环境更好。
”
“就算我们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们两个男的又能一起过多久,等我们都走了,你们也老了,要怎么办?”
“你想抱孙子,我们马上就可以去收养,如果一定要亲生的也可以借腹生子……”
“我不听你说了!”苏妈将手中绣布一放,起身出去了。
虽然听起来还带了点怒气,鸿知道老妈已经基本接受事实了。
第二十五章:锦大厨和麻将
第二天一大早锦就在街上买了早点过来,省得磨豆浆蒸冷冻馒头。苏妈还没起,鸿偷去开的门。热了一大盒牛奶正在桌
边吃早点,苏妈才起,见锦喊她又装着视而不见,自去洗漱。鸿将小半个三明治塞下肚,喝完剩下的牛奶,便推了锦出
门,一边回头道:“妈,我们出门了!中午带菜回来!”昨天看过冰箱和厨房,老爹抱怨说海鲜没买够,还缺个猪腿啥
。
苏妈刷完牙出来只见人已经出了门,背影一闪门关上了。
两人下了楼,不知道去处。
“去哪?”
“不知道。反正先别在我妈眼前晃惹她心情不好就行,明天再……”
“宝贝,你挺懂得心理战术哈!不过我把好几个月才见着的儿子也带不见了,你妈不会更怨我吧?”
“最后记得把我带回去就行了,”鸿笑嘻嘻地说,一边看了下表,“我们逛逛街再找个地方坐,十点那样去超市。”
“OK.”
把车停在南门街边的车位,两人下车。大年尾的,街上服装店生意兴荣。两人逛到高级服装店,给苏爸买了件外套,给
苏妈和苏小姨各买了条古典披风,正好搭昨天礼袋的一对玉镯。逛了快两个小时,两人从新华图书城里带了两本书出来
,进街对面的小猴子去喝茶。
听小雯说小猴子里同志们常去,果然一转头都是一对一对的男男和女女。左边一对拉拉一个是平胸短发,一个是大圆耳
环搭□浪卷发,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右边一对男同一人轻抚着另一人染成白金色的头发,摸着摸着就到脖子了。这样亲
密暧昧的动作不是只能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做么,或者是灯光昏暗的夜店?这玻璃窗敞亮、青天白日的……鸿目不斜视
也坐得头皮发麻,迅速将手中绿茶喝完,一手拎起大袋小袋就起身。锦暗笑他这样都坐不住,幸好以前和他去酒吧都是
在自己的地方,而且都避开了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的狂欢节目。
两人寄放了手中提袋到最大的那家超市买菜。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明天大家基本不出门了,超市也停止营业了,
进货的买货的进进出出,称重处和收银台挤得是水泄不通。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将五只巴掌大的大闸蟹、四斤牛肉、三
斤虾、两只大黄瓜鱼、一些蔬菜和特殊调料弄出来,再弄上车。
开车回到家,鸿拎着华丽丽的衣服包装袋,锦拎着绿色的大妈购物袋进了门。没等苏妈和苏小姨出来接手,两人在厨房
里拾掇起来。锦主勺,鸿不过在一边打打下手,指点一下什么调料放的什么位置。苏妈和苏小姨听那“刺啦刺啦”声很
是专业的感觉,虽然还有点小别扭,却也乐得轻松,坐等其成。
各色菜肴渐次上桌,果然中西合璧,色香俱全,令人垂涎。小霏和小雯两只小馋鬼已经前脚爬上了椅子,一手摁着桌面
,一手伸出了筷子。
鸿正在装饭,苏爸道:“坐不下了,”一手将小霏抱下桌,小雯随即也下地来。正好锦关了油烟机,送出最后一盘菜,
“翁婿”两人齐手把长方桌往外搬了点,将桌下暗板抽出翻起拼成一个更大的长圆桌面,另添了两把椅子,一家围坐。
菜清脆爽口,荤菜不腻不腥,虽不比酒店大厨,也很是拿得出手,比起苏妈苏小姨的手艺虽不能说好上很多,稍稍换个
口味也新鲜。苏爸自然要赞上几句,孩子们爱尝鲜,表现更显成效。一顿饭下来,小雯多添了半碗,小霏也不用逼着喂
,苏小姨自然吃得舒心。
苏妈跟着也脸色不错,唯一能挑剔的是那道一大盘西式煎牛排略嫌上火。既然儿子铁了心要跟男人,而且都已经跟了两
年了,想不通也迟了。苏妈好歹也算是个文化人,虽然不管别人怎么说当场是油盐不进,但是事后自己凭白想着想着又
会突然间心思松动。
饭毕,鸿跟苏小姨抢了碗去洗,轮到锦打下手,接过鸿手里的碗筷过清水,两人悠悠闲话。
“你的厨艺大有进步哇!特别是那只黄瓜鱼,比从前更入味了!是去哪里偷师了吧?”
“嘿嘿,不告诉你。”锦卖关子。除了回了C市去跟张妈讨教,他还跟常去那家餐厅的主厨学了几招。
“既然你这么长进,以后周末都你掌勺了哈!”鸿沾了一手的泡沫往锦鼻头上点,锦一偏头,点在下巴上了,“呐,你
以后老了留个白胡子就这样。”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现在的样子……”
啧,这环境说这种西式的甜言蜜语怎么听都不合适吧,偏偏他一往情深地望过来,那双眼睛仿佛无尽幽夜里闪烁着星光
。被这样注视着,是种生物都被电酥麻了。鸿转身看看隔着玻璃门的客厅里没人,勉为其难飞快地往他脸颊上贴了个吻
,才缩回头,自己脸先红了。
锦从身后抱上来,湿漉漉的双手交叉手腕将鸿勒在怀里,贴着他耳根说:“没人,大概都回房午睡去了。”却不见客厅
对面小雯和小霏的房门偷偷开了条缝。
几块碗一洗将近一个小时。
晚上锦也留下吃晚饭了。这天难得不很冷,小霏闹着要去先锋广场,不去不行,在沙发上打滚,苏小姨答应了才肯吃饭
。于是饭后全家出动去散散步,从高架桥走到先锋广场的小型游乐园。
大冬夜的,广场跳舞的人基本不见了,只剩三三两两玩滑板的少年和放孔明灯的人。游乐园竟然还开着门,不过飞碟秋
千、海盗船等露天项目已经停止开放了,只有碰碰车场边比较热闹。小雯想要坐碰碰车,小霏年纪太小了,看见场中车
来车撞、砰砰作响,天花板上火星四溅、噼啪有声已经,虽然眼馋,却不敢一个人上去,大人也不放心。于是苏小姨建
议鸿带着小霏,小雯自己一辆。
等到换场,小雯先抢了一辆蓝色的车子,小霏看上远处那辆大红的,扯着鸿的手央他带她过去。等场中玩家坐定,隆隆
声四起,鸿把着方向盘将小霏围在自己身前,一踩踏板车便冲了出去。
车辆往来如梭,鸿居然是第一次玩碰碰车,在车缝里钻来钻去,带着小霏自己还紧张万分,撞到了也嚎个不停,混着小
霏小雯“唧唧咯咯”的尖声欢笑,连带场外几人也看得兴奋。旁观群众多在这边,鸿每每被其他车子挤迫远避到场子的
那头,总要想方设法绕回来,从家人面前经过,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就能感受到锦专注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就能
想象他温柔的眼眸中正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像。
下了碰碰车,小雯小霏便道开车开得好辛苦,肚子饿了,其实是嘴馋了才对。苏妈苏小姨象征性地说了她们两句便让步
了。锦到附近的小铺上给大人小孩每人都买了一杯热奶茶,拎了两袋回来。大家捧在手里一路喝着走回去。
回到家里还不到九点钟,多天不碰小方砖了,苏妈想要推长城,本来碍着锦在不好教人过来,终于还是耐不过手痒,给
几个女伴打了电话。但是大冬天夜里只有两个住得近女伴愿意过来,鸿、苏小姨和苏爸都不沾麻将,三缺一不好办啊!
这时候,鸿把锦推上去了。
苏妈这会儿也不管怎么跟亲戚朋友说了,先拉上玩个过瘾吧,只说锦是鸿的朋友就行。
等苏妈两个女伴到了,锦帮忙着抬出麻将桌,将一袋的麻将子纸牌哗啦啦倒在桌上,四方坐定,这就开局了。只怪锦生
得太抢眼了,张阿姨
还没把椅子做热就反复瞄了锦好多眼。
李阿姨摸了一个牌在手里,摸了半天没摸出是什么,憋不住问:“小锦是小鸿的朋友啊?不是F市人吧?”怎么看F市都
养不出这么大气的年轻人。
“对,我在X城,跟鸿过来玩的。”
“大过年的啊!”这话带了点疑问。
“现在不兴过年出门玩么?过两天,我爸妈也过来一起。”苏妈听言皱眉。
“是啊!F市没啥好玩的去处,就那宝塔山下的东湖漂亮,邻省的人都爱过来玩,还有山顶上的观海楼。”张阿姨闲聊
打牌两不误,推出一个大饼。
“小锦多大啦?”
“呃……过年三十了。”
“啊?还真看不出来,以为你比小鸿大个一两岁差不多了!”上回自家外甥女小燕人都带过来了,和鸿却没成,后来才
知道是同班同学,熟得很,当时两人都打照面了,居然相互都没认出来,这相的什么亲啊!李阿姨看着锦比鸿一点不差
,实在喜欢,也不问父母情况职业月薪什么的了,直接带入了正题。
“现在年轻人啊,都崇尚什么单身贵族,也不找男女朋友,也不结婚生孩子,小锦你谈了没啊?”
“咳咳~你倒是快点啊!”这孩子忒招人了,得叫鸿看紧点……或者就当是自家鸿配不上他,早分了早超生……不行,
不能便宜放他走,怎么觉得都是鸿吃亏……苏妈不停自我思想斗争着,嘴边直催李阿姨。
“谈了两年多了,刚见了父母,就算定下来了。”锦笑笑道。
苏妈一边道锦厚颜一边舒了一口气,这麻将是越搓越顺手,连着三次自摸,又杠开胡牌。玩到十一点还不舍得收局,鸿
走到老妈身后给捏肩捶背,两位阿姨看了直眼红。
“哎哟,我家女儿有这么孝顺就好了!”
苏妈笑得一个欣慰,唉,除了朋友找得不大合自己心意,鸿还是很难得的孩子,既没有像陈家小子那样变成小混混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