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慢慢不支,眼眶在放大,心口的跳动越来越缓慢,慢到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的身子直歪,胤禛见状连忙伸手扶住,眼神很慌乱,他说:“阿玛把诏书随便仍在正大光明后面,这是小瞧我们的聪明。不要睡,起来继续和我们闹……”
康熙挣扎着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死死握住胤禛的手腕,四目相对,他释然而笑:“三十三年,你终叫了声阿玛……这样……朕便可安心去见你额娘了……”
话音刚落,枯手已松。手打在胤禛心口,竟像是被刀划了一下似的,那里很痛。悄悄收紧手臂,将那骨瘦如柴的父亲抱住,胤禛歪头顶在太子怀里,无声恸哭。
太子望着眼前紧抱一起的两人,拳头握的死紧,最终他眼里的雾汽渐渐凝聚成一滴液体顺着脸颊悄然滚落下来:“阿玛……”
忽地,殿外传来打斗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隆科多就走了进来,看着这场景,他先是一愣,后见老爷子禁闭的眼,连忙跪了下来。
太子见来人,赶紧伸手抹了把脸,又侧身挡在胤禛和老爷子面前,他才问:“怎么回事?”
“是刑年。”隆科多也是刚赶来,他接到胤禛的命令便去调集人马,中途和畅春园的侍卫交了几次手,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就撞见老爷子身边的太监刑年鬼鬼祟祟和一个小太监说着诏书在正大光明后面,让其赶紧把话带出去,他听得一怔,连忙叫人拿下。
“先压着。”没多言,太子也知始末,他说:“诏书在正大光明后面,你去召集诸皇子宣布凶讯以及皇阿玛的遗诏。”
隆科多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到最近朝堂上大臣在猜四爷和十四爷谁是新帝,心中有些不确定,他看着太子,问了句:“那诏书可需要……”
“不需要。”非常胸有成竹的回答,连迟疑都没有。
隆科多顿时信心满满,打了个千,带着些人快步出了畅春园。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帝驾崩!
隆科多宣读先帝遗诏:“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新帝上位,自然还有人诸多不满,可也没人敢直接挑明来说,遂流言蜚语甚多,胤禛听了,未置言语,他是不在乎。
老爷子下葬后,太子便让人收拾遗物,内室太监在老爷子寝殿找到一个密封的盒子,胤禛将其打开,只是一眼,便让他眼眶酸涩。
那是一副父子三人图,长袍的是阿玛,红衣的是二哥,蓝衣的是自己……黄黄的枫叶三两飘在他们头顶,似落非落,犹如现在眼眶里打转的泪。
……
胤禛把那副图收进了流水人家,他回到宫里便开始准备整顿朝纲,他想赶紧把天下安定下来,好同太子回家。
想要实行的政策很多,可朝堂并不安定,党派的分歧很大,特别是老九和远在西北的胤祯,总和他唱反调。
再者就是德妃拒封,儿子做皇帝,母亲拒封,这让朝堂议论纷纷,意指新帝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以至于近日来,胤禛都是压在一肚子火气,面色出奇难看。
不久后,太子和胤禛商量,先把胤祯从西北召回,老九发往青海,再叫年羹尧接了西北军,准备好好压压这帮小兔崽子的气焰。
胤祯回来后,闹的很凶,当着满朝文武质疑新帝的政策,胤禛自然拉不下面子,心一狠,便让其去守皇陵,不准参政。
胤祯回来后,有人密报十五格格额附多尔济在十四阿哥在外打仗期间交往神秘,胤禛让人彻查,不久后,多尔济被革去额附,台吉品级。年末死去。
消息传到宫里,胤禛便下旨召年羹尧回京,回来那天,胤禛和胤祥去接小六,再次相见,看着那一袭男装的小六,胤祥眼里满是雾气,似有泪流。
心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最后还是胤禛走过去,伸手将两人抱住,率先开了话茬子。
小六不能在宫里露面,胤禛便让他住进了流水人家。胤祥跟着去了,便死活不要回去,说是要陪小六常住。
太子寒着脸,显然很不高兴自己爱的小窝被别的鸳鸯侵占,胤禛看在眼里,直扶额叹气。为防止太子给小六他们脸色看,他只得拉着太子回宫住,正好可以让太子帮忙批奏折。
奏折清一色让新帝赶快册封太后的,说是外面谣言纷纷,若在推迟,恐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什么的。
胤禛随手扔了折子,也不批了,拉着太子直接去睡觉,眼不看为净。
隔日,下了早朝,年羹尧就端了盆葡萄在乾清宫吃,紫紫的葡萄一颗颗进了他嘴巴,就是没见他吐皮。
太子在一旁看着,止不住替这厮牙酸,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嘴馋。
胤禛一直没往他们两人望,此时的他正看着御案上又堆起的一叠奏折,浓眉死皱,这帮子大臣没完没了是不是?
“给个法子。”对于德妃,太子同样无力,自从老十四被派去守皇陵,这女人是打定主意同他们耗上了,态度非一般强硬。
年羹尧吐出最后一颗葡萄的皮,将盆一放,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他先是望望拿脚踹自己的太子,又望望御案边寒着脸的胤禛,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我可以让德妃心甘情愿接受册封,但四爷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
德妃接受了册封,罢总理事的八爷被革职在府邸圈禁,紧接着派人去西京带回拒绝回京的十爷,又着手调查散布流言,制造事端的人,皆以动摇皇权为由监禁起来。
册封太后不久,久病在床的德妃突发心肌,正寝于宫中。
事后太子偷偷问年羹尧,可是他做得手脚?年羹尧及其无辜的耸耸肩道:“我只是觉得最近谣言挺多,想凑凑热闹。其实我也没干什么,我只是在一个小宫女去皇陵的路上散布谣言十四爷被刺客杀了,如此而已。”
太子嘴角抽了。
胤祯没见到德妃最后一面,他悲痛欲绝,深觉得是胤禛的过错,当晚夜里密信去西北,让心腹带兵反了。
胤禛也懒得解释,他要别人带兵反,他就派人去镇压,难不成还怕他那点人马不成?
年羹尧本来想去,不成想被胤祥和小六抢先了。
出京城那日,小六拉着胤禛,张口欲言几次,都没说出话来。胤祥等了老半天,见他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代他开口道:“六哥想说,让四哥多宽待八哥他们,毕竟那都是你们弟弟。”
小六连忙点头,点完觉得有些不对劲,六哥?自己?你们弟弟?我们弟弟?“老十三,你……你……”
胤祥龇牙笑,他说:“自从八哥被圈禁,你每天半夜睡着嘴里都叫着八弟快跑,八弟别惹太子哥哥,八弟快帮六哥写两遍……若不是你最后叫了声老十三踢了我下床,爷还当你这个四哥党叛变了呢。”
小六眼睛睁得老大,有些没反映过来。反倒是胤禛够淡定,看着他们两个笑闹微微勾了勾嘴角。
“四哥,我始终记得八弟同我一起爬到你床上时的笑,那样干脆和纯净,我也相信,他依然是那个孩子,只是身不由己而已。”小六难得如此正经神色,他说完,又用拳头顶顶胤禛的胸口,话题一转,道:“西北的事就交给我们,你放心。”
胤禛也有些动容,久没言语,最后听他这说,才道:“你们两去西北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六同胤祥连连应是,告了别,小六对着胤祥道:“老十三,等你解决了西北,我们就回来抢了太子哥哥的房子定居,反正流水人家的地还很大,太子哥哥定不介意在盖……”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奇冷无比的声音:“哦!?是这样吗?”
浑身一颤,他突然觉得寒风刺骨,真不是一般冷啊冷,“老十三,快跑。”小六那还敢在多呆,拉着胤祥就跑。
这一幕,似曾相识。胤禛眯眯眼,他道:“二哥,等把政策实施了,就放了八弟他们吧。”
太子拉着胤禛往前走。他说:“好。”
这话说了不久,青海便传来老九死讯,接着监管所走水,老八死于幽命,胤禛听见年羹尧来报,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
“怎么会走水。”太子也是一怔,忙问年羹尧。
“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在那里调查取证。”年羹尧抹了把满是倦意的脸,显然为此事他是一晚上没睡。
胤禛悄悄握握拳,心情总算镇定下来,他问:“尸体呢。”
年羹尧的眼下意识眨了下,但很快恢复常态,他答:“烧得差不多了,我让人买了棺材给装了进去,就等着下葬了。”
“给好好下葬了。”胤禛坐回椅子里,整个人显得比年羹尧还极度困乏,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累。
这事过后没多久,民间便传出年羹尧骄纵揽权,用人自专,企图夺权。
年羹尧倒也不解释,行为之间却真有像传言发展,他一介武夫,管着自家部队,还想勾着别人部队,更过分的是,他还掺合文官里,擅用权势,不仅强夺,还越权。惹得官不聊生。
这日,胤禛手拿着一叠掺合年庚的奏折,道:“年羹尧,你最近玩大了。”
年羹尧在吃葡萄,依然端着盆,吃完最后一颗,他转头看着胤禛,不满的说:“四爷,你说这话的时候该拍着桌子。”
胤禛嘴角不可压制的抽了。
“就像这样。”他拿着盆走过去,对着御案重击一巴掌。接着他把手里的盆往大殿门口摔去,只听‘碰咚’一声巨响,在外面伺候的太监,侍卫齐齐跑了进来,就见年羹尧年大人和自家主子爷对视,眼神那是喷着火啊。
于是,很快又传出年羹尧和皇上对着干,两人在乾清宫打了起来,说要不是侍卫太监跑了进去,皇上很可能着了年羹尧的毒手什么的。
传言也许夸大其词,但没这风也煽不起这火,所以多少还是有点可信度的。年羹尧的嚣张跋扈,万岁爷的隐忍,瞬间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点。
乾清宫之事没几天,前太子胤礽便在宫里逝去,对外宣称病逝,也有人传是遇刺身亡,后者矛头直指年羹尧,说是年大将军派人行刺皇上,不小心杀了去见皇上的前太子……又说皇上最近几日不上朝,也不惩治年羹尧,是因为整个京城已经被年羹尧控制,万岁爷已经被软禁,没着毒手,那是没找到玉玺什么的……茶楼饭馆里,几人围在那里,说的像是亲眼瞅见一般,听的旁观者心凉半截。
半夜子时,一个黑影快速绕过御花园,避开巡逻的侍卫,几个大步闪进乾清宫,那黑影刚进漆黑的大殿,里面便点了亮,光亮处年羹尧歪靠在御案边上,满脸的奸笑,他说:“八爷来的好快呐。”
一身黑衣的八爷,温吞的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又很快恢复镇定,他冷着脸看向年羹尧,问:“四哥呢,你把他怎么了?”
年羹尧从身后端过一个盆,拿了颗葡萄就往嘴里塞,他边吃边回答八爷道:“四爷在床上,你说我把他怎么了。”
“你……”八爷的怒火顿时冒了出来,看着年羹尧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给千刀万剐了似的,这个混蛋竟然敢这样对四哥,可恶!
年羹尧见状,不知死活的接道:“我……我怎么了。”
眼看就要发生两男拼架的时候,内室的门被打开,胤禛侧身站在门口,瞅着那两个准备干架的家伙,没好气的白了白眼。他道:“闹够了没有,闹够就去给二哥盖房子。”
年羹尧端着才吃了几颗的葡萄,极其正经的道:“够了,我这就和八爷去帮太子爷盖房子去。”
八爷目瞪口呆。半天没言语。
“八爷,走吧。不盖房子没地住的,太子爷说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盖,不盖就睡湖边,我已经把九爷送去盖房子了,你也赶紧着。”年羹尧说走就走,倒是不忘把装葡萄的盆也一起端走。
他走到大殿门外,突然又回头看着胤禛说道:“对了。四爷,年羹尧的罪名我已经替你罗列好了,放在你奏折下面压着,你盖个章就行了。我先走了,你也尽早呐。”
胤禛的嘴角再次抽了。
这年十二月,胤禛以年羹尧倚功自傲,倚亲自矜,结党营私,企图争夺九鼎等罪状,赐其自尽。
雍正七年,怡亲王逝去。
雍正十三年,帝驾崩,宝亲王弘历荣登九鼎。
小湖边新建了不少房子,门口别着牌子,按每个人的数字排,年羹尧在流水人家的牌子下面加了七七个字:九龙一虫博物馆。
寓意,此地全是稀有品种。
站在门口,胤禛还没推开门,大门先开了,太子站在那里道:“四弟回来了,快些进来,年羹尧做了牛排,就等你了。”
……胤禛怔怔出神,看着太子伸手过来,他想,此生足矣。
小番外。
说这些日子里奏折很多,胤禛每日都要批阅到半夜才能睡,又加上太子夜夜痴缠他,搞得他白日极度困乏,总是想睡觉。
这晚,又是两堆奏折,太子为了早点上床,便主动帮批阅。
可批了没几本,眼睛就只闭,胤禛看着旁边坐着太子问:“困了?”
太子点头,可他又不想独自睡,揉揉眼,强撑着继续批阅,可不一会儿又只闭眼,脑袋点着,差点就碰到御案上。
胤禛也不想独自批阅奏折,便对太子说:“我有个法子可解困。”
太子半眯着眼,问:“什么法子?”
“头悬梁锥刺股。”
两刻钟后。太子一手按在御案,一手拿着奏折,眼睛眨了几下,人往前一仰,边上站着的小太监痛叫了声,太子醒了,他看着捂着屁股痛的只龇牙的小太监,眯眯眼点点头,对胤禛说:“嗯。这法子管用。”
胤禛看着奏折,头也没抬,他说:“小苏子,你站好。继续。”
小苏子哭了。(┬_┬)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