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好!”钱乐行礼:“钱乐随六殿下,来参加皇宴。”
九王爷呵呵一笑:“以后见我不用行礼。宴后,随我去看看行麒,他昨天念叨你,今日面圣,要一天见不到你。”
钱乐笑:“好,宴后,我随王爷去看行麒。可以给他做份夜宵。”
旁边有人过来:“九王爷?”
九王爷虚应一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御花园。
银蛙眼睛瞪得溜圆:“头,你还认识九王爷?”
钱乐做个鬼脸:“我只认识他儿子。”
说着话,又来一群人,远看着,都是青年和少年,一个个贵气逼人。
钱乐眼尖,瞄着太子,立刻低头藏脸,往前后两人身后隐着。
“……大哥说的极是,三哥院子里就不该种竹,都刨了去,改种草药,三哥每次用起来也方便……”
“行道!你少说两句罢!”太子低声斥道,转身又向瘦弱驼背的青年安慰:“三弟,四弟不懂事,胡乱说的,你别放心上。”
“咳咳……四弟说的是……”瘦弱驼背青年轻咳两声,语气尖酸:“太子哥哥,等四弟种了草药……呵呵……大家用着都方便
……呵呵……”
几个青年纷纷打冷战,不再多说,脚步飞快的从钱乐等人身边走过,进了御花园。
不久,钱乐一行也开始入宴。虽是功臣,庆功宴的主角,但他们的位置,只能放在皇戚近臣之后,离皇帝的位置颇远。
一阵香风袭来,皇帝带着王皇后、吕妃、周贵人等众佳丽入席。
第78章
钱乐远远看到一片粉红、嫩绿,对皇帝的女人好奇不已,抻长了脖子要看——那可都是全国选秀上来的,此时不饱眼福,更待
何时?!
一声轻咳,却震的钱乐耳痛。
扭头,靳禹正看过来。钱乐感觉灯光下,靳禹的脸色不太好,当他又在提醒自己,只好忍耐坐稳,不再惦记皇帝的女人们。
皇帝赞扬功臣,众臣跟着大肆吹捧,但具体说了什么,钱乐既没听清,也没特意关注。他只忙着划拉自己小桌上的吃喝,不时
还与左右分享一下菜品体会。
“……”
皇帝似乎在上面说了什么惊人之语,场中忽然静了下来。
转眼,皇帝又说了一次。
有人看看钱乐:“我怎么听着,好像在叫你?”
钱乐也听到个“乐”字,不过不确定,他对那人摇头:“叫我干什么?难道上去划拳喝酒?”
“传钱乐觐见!”
上面的声音,被传了过来。
钱乐正含着一块东坡肘子,焦糖色的肉皮还在嘴角挂着,听到这一声传,差点没把那肉整吞下去。
总管太监亲自过来拉人,见到这情景,小声催促钱乐:“你便把那肉吐了,快些站起来。酒倒好,端着随咱家来!”
钱乐舍不得那块肉,硬是随便嚼两口,吞下肚。幸好那肉炖到火候,酥软香嫩,不会让钱乐难过。
钱乐端着酒紧跟太监身后:“大人,陛下叫我?去划拳?不然拿着酒干什么?”
太监走的飞快,和钱乐一样,不动嘴唇,低声道:“陛下叫你去敬酒,你莫要胡说其他。记得先跪,酒举过头顶……”
“哐当!”
“啊!你……你……鬼啊!”
通道右手边,一人慌乱间撞翻了自己小桌上的酒壶,人摔到桌后地上,手指着钱乐,惊的两腿踢腾,嘴里还在不停大叫“鬼”
。
钱乐惊得手一抖,一路洒掉半杯的酒,又洒了些,只剩杯底一点。
那人左右的,不是皇亲就是重臣,见他如此失态,却都没去关心,只起身躲远。
总管太监一愣,低声道:“欢喜王,莫要此时胡闹。”
那人怕的快要口吐白沫,却知道对总管太监吐一口:“呸,你个小崽子,敢喝斥本王?!”
总管太监不明情况,也不敢胡乱做主,急忙嘱咐钱乐留在原地,自己上前向皇帝请示。
钱乐端着酒,困惑皇帝意思,并未听清两人对话,只是觉得旁边那个指着他喊鬼的家伙非常可恶,害他洒酒。
于是钱乐微微低头,偷偷向那人龇牙作了个鬼脸。
座席比通道的光线好些,钱乐做鬼脸,只是为了自己出气,心想那人看不清,没什么大不了。
谁知,那人倒在地上,能借着对侧座席的灯光,看清钱乐的表情。
也不知那人把钱乐鬼脸看在眼里,成了什么模样,竟当场惨叫一声,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转眼,左右都闻到一股骚臭。
那人还失禁了!
这下,情况可比那人只喊“鬼”要严重。
场中一片哗然!
不用别人多说,侍卫已上前围住钱乐。
皇宴草草收场……
六皇子匆匆离开御花园,找到白苍:“白叔叔,钱乐被抓起来了,父皇在生气,我要救钱乐。”
白苍吃惊:“行和,说清楚,怎么回事?”
六皇子将皇宴上的事讲给白苍,末了怒道:“那欢喜王历来荒唐,可又抓着太祖爷爷给他的免死牌,父皇拿他没办法,我却是
不怕他……”
“行和!”白苍沉声道:“不可胡来。这事有些蹊跷,欢喜王虽然只喜吃喝玩乐,干闲事、恶事的时候多过做好事,但他有一
样本事,却是你我比不上的。”
六皇子想了想,一愣:“白叔叔,你是说……”
白苍点头:“正是!欢喜王对人的面目、体态,甚至气度,过目不忘。”
两人面面相觑,六皇子半天才慢慢道:“钱乐救过我的命,我要救他。”
白苍点头:“先去探探你父皇的意思。”
两人一同去找皇帝,得知皇帝正在御书房。
钱乐已经被侍卫们放了,在御书房外候着。
六皇子忙打量钱乐:“你怎样?他们为难你没有?”
钱乐一脸纳闷,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慢慢道:“我没事,他们把我带到这里,就把我放了,让我等着。”
白苍眼角瞄上对面房顶,却又马上收回目光。钱乐那一身华服,似乎在灯光下也晃到他的眼睛,令他微皱眉头。
六皇子正想求见自己父皇,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匆匆而来。
欢喜王远远看清钱乐身下的影子,一改之前吓破胆的怯懦样,几步抢到钱乐身前,手指戳着钱乐鼻子,凶恶地怪声道:“你个
小骚货,命还挺大。还知道改名字?叫什么乐?前面账还没跟你算明白,你敢吓本王,本王今儿个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欺
君之罪?什么叫必死无疑!”
欢喜王撇下满脑袋问号、没想起反驳的钱乐,进了御书房。
总管太监站在门口,看着钱乐冻得小脸通红,轻叹口气:“你这孩子,惹谁不好,唉……快进来吧。”
六皇子急忙上前,要给总管太监塞银票。
总管太监虚虚一个推手挡了:“六殿下,白大人,陛下让你们也进去。”
六皇子急忙和白苍进御书房,那总管太监站在门口,头也不抬,慢声又道:“房上那位,陛下说了,你进来就是,他不怪罪。
”
六皇子急忙回头,眨两下眼睛的功夫,靳禹从房顶飘下,掸掸衣摆,走了过来。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已是小雪节气,北方的夜,寒气逼人。御书房摆着火盆,比外面暖和许多,几人都不禁呼出一口寒气。
欢喜王、白苍,都有赐座。
六皇子垂手站在一旁。
钱乐和靳禹一前一后跪着。
将两个当事人叫来,并放了几个无关人员,皇帝似乎要亲自过问欢喜王与钱乐之间的恩怨。
“欢喜,给朕说说,你怎么在宴席上,就闹起来?”皇帝向后靠着椅背,面容隐在暗处,不见表情。
欢喜王对皇帝随意一点头:“回陛下,下面这小子,犯了欺君之罪。他本名不叫钱乐,而是唤作义季!”
第79章
欢喜王本以为自己一句话,会如冷水入油锅,炸起一片惊呼,可除了钱乐自己挪挪膝盖,没有引起丁点别的反应。
欢喜王悻悻然,只能接着说,将他口中的“义季”的身世,讲了一通。
欢喜王这人,本是前朝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昔年对本朝的太祖皇帝有救命之恩。后,太祖皇帝给此人封了个欢喜闲王,还
御赐一块免死金牌。
欢喜王是个阉人,却好淫欢作乐。待太祖皇帝驾崩后,便暴露本性,他在民间搜罗男、女,年幼如几岁小童,年长如几十岁风
韵犹存的妇人,都不放过。
荒唐数年,欢喜王被江湖中看不过眼的好汉给捅了两刀,只剩半条命。好不容易救活后,欢喜王洗心革面,请了先生,在家咬
文嚼字,养花弄鸟。
然而时间一长,欢喜王寂寞难耐,只是吃过亏,长了心眼,将搜罗男女的动作,放到暗处,偷偷的、小幅的做。
前面这段,欢喜王当大家都知道的事,又是自己不光彩面,只字不提。他却不知道,“义季”知道的事,钱乐并不知道。
那“义季”转到欢喜王手里,已经三岁多,近四岁的模样。是欢喜王手下的第一调教婆章无牙买得。
欢喜王却对大家说,“义季”是他上山礼佛的时候捡到的。
欢喜王看孩子身边没有大人,找也找不到,便带在身边。
“……义季小的时候,乖巧懂事,聪明伶俐,真是个好孩子。哎,谁知日后,却变成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欢喜王将钱乐交给自己府里信得过的人教导,指望养个好孩子,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
“义季”被教导到十四岁,琴棋书画样样学的出众,对欢喜王也是敬重有加。去年中秋,欢喜王摆家宴,“义季”献上自制书
画一幅,又在席上弹了一曲,让欢喜王很是开心了一把。
之后,欢喜王决定亲自教导“义季”。他将孩子整日带在自己身边,给孩子讲他的经历,教导“义季”要做有情有义的人……
谁知,带在身边不到三个月,“义季”趁欢喜王午休时,刺杀欢喜王,将欢喜王当胸捅个透心凉!
欢喜王哗啦扯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疤:“陛下,你看小崽子多狠,我这刀口,足足长了半年,才闭了口。”看眼自己伤口,
欢喜王似心里委屈,流下老泪:“想我堂堂欢喜王,身有不足,便指望着亲手养一个,好歹最后能有个放心的,送我入土。哪
知这小白眼狼,将我伤得如此重,险些要了我老命。他不知养育之恩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在陛下的座前隐瞒真名,红口白牙说
个假名欺骗陛下!陛下,他这可是欺君之罪,且这小崽子心狠手辣,混个面圣的机会,不知有何居心!陛下,此子当诛……”
“放肆!”
“闭嘴!”
六皇子、白苍、靳禹,包括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都是一声怒喝!
六皇子看着欢喜王,眉头紧皱:“欢喜王,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御前指手画脚?!”
“捡的孩子?”老皇帝忽然出声,正是在问欢喜王。
欢喜王急忙应了:“捡的捡的。没找到他父母!”
钱乐这时已经知道被自己吓倒、此刻又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的人是谁。身体的原主——义季,原来就是被这人丢在冰天雪地,
已经魂飞九天,然后自己的魂才被不知名的原由,引到这个世界……哼,你才当诛!诛你一身365个孔!
老皇帝又问:“欢喜,你说他趁你午睡伤的你,他为何能带兵器随意出入你的卧房?胸口的伤为何刺得如此深?你为何不阻挡
?”
欢喜王支支吾吾道:“我平日宠着这孩子,嗯,不太有人检查他,我这伤,啊,那天睡得沉,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深了……
”
皇帝忽然身体向前,面无表情,紧盯欢喜王:“你为何指他是鬼?”
了解老皇帝的众人,都感觉老皇帝在生气。
欢喜王对皇帝远没有对太上皇了解,所以没有多想,只是就着问题,有问有答:“小崽子伤了我,我当时已经不知人事。我娶
的几个女人和管家,都气不过,把这孩子打了一顿。我后来听说,家里侍卫失手把这崽子打死了……所以,一见这崽子,我就
以为……”
“以为含冤的鬼魂来找你索命吧!”钱乐忍不住,低声说了出来。
“胡说!”欢喜王老脸通红,挣着脖子斥钱乐:“你个小崽子,装神弄鬼……”
皇帝抓起茶杯,狠狠掼在地上:“来人,将这阉货拖出去,斩……”
总管太监急忙出声阻拦:“陛下,不可!”
几个带刀侍卫进了御书房,站在门口,等皇帝的话。
欢喜王出溜一下,从座椅滑到地上,几下跪爬到皇帝脚下:“陛下,您不能杀我。我有太祖皇帝免死牌!”
皇帝身体在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指着欢喜王,半天才道:“拖出去,一直拖到荷花池里。让他跪着!”
侍卫来拖欢喜王,欢喜王手脚扑腾,死活挣扎:“陛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您没道理……我不服!”
皇帝冷哼一声:“你说假话,当朕听不出?你欢喜王,会收养孩子给自己养老,也许是真的;你改了几十年的习惯,突然开始
午睡,也许是真的;可你被刺后,所有人接近你,都要被全身检查三遍,确定没有凶器,才见,这规矩,什么时候改了?”
欢喜王忽然不挣扎了。
皇帝又道:“欢喜,你为了给朕看那刀口,一定犹豫再三,才拿下那块高价收来的护心镜吧?可真是用心良苦。以往你见朕,
都要带着那玩意,怎么那天中午,就没带?”
欢喜王软在地上,什么都不说了。
钱乐满脑门的汗,心想真是没有皇帝不知道的事。那欢喜王家里,不知安插了多少皇帝的眼线……
皇帝挥挥手,侍卫们把欢喜王拖走。
欢喜王临到门口,忽然张嘴大声道:“陛下,不要被那小骚货迷住……”
“掌嘴!”皇帝猛然站起身:“给朕狠狠打!”
第80章
侍卫自然听令,一巴掌接一巴掌,同时还没停顿的把人往外拖。
钱乐微微打个颤,眼角视线入了一双绣着金纹的软靴,有人伸手扶他。
“好孩子,受苦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钱乐跪的膝盖难受,立刻谢了皇帝,跟着站起来。
他却没注意到,在场其他人,被皇帝的举动惊吓到,六皇子更是呆愣的看着钱乐,半天反应不过来。
白苍眉头紧锁。
总管太监再次打量钱乐,若有所思。
六皇子扭头看白苍,嘴角微撇,眼带询问。
白苍不做回应,顾自低头,却是沉思的模样。
皇帝坐回去,看着钱乐,不作声。
有人早收拾了碎瓷,换上新茶杯,里面有新沏的茶,缓缓逸出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