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老李头,这是干啥啊,一会儿换班的人都该来了,就让大伙儿喝点不行啊。”其他几个人不干了,正喝在兴头上呢,好不容易才见到一点好酒,就这么硬生生地又给拿走了啊?
“嗨,那也不行。”那个被叫成老李头的说什么也不答应,到后来干脆就不搭理他们了,从怀里摸出一把花生米嚼了起来。
“呦,这还藏是私货呢,喝老长时间酒了,到这会儿才拿出来。”几个人见他有花生米,立马就嘀咕开了。
“啥私货啊,说这么难听,不知道老头我有胃病啊?”老李头又从怀里抓出一把花生米放在肉罐头里,花生沾上肉汁之后吃在嘴里都带着一股肉味,几个人一边喝酒聊天,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看外头的情况,倒也挺惬意的。
欧阳格后来还是把那一坛子二锅头给了那个老李头,众人立马围着老李头说开了,都说这那坛子酒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喝,有人说中秋就得把它给喝光了,也有人非要说留着过年喝,还有出主意说不给村里其他人喝的,就他们几个,偷偷的……
宗原跟阿道两个人坐在一边啃饼干,渴了就喝口小酒,听着这些人瞎唠嗑,觉得挺有滋味的。崔嫂他们没有下来,欧阳格还是不懂弄吃的,她甚至连饼干都没有,就只好还是啃方便面,这个女人一口泡面一口烧酒,吃得甭提多豪迈了。
“哇啊啊……”村子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喊声,宗原开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那几个村民看了一眼传出声音来的那个方向,表情顿时就凝重了,一时间酒也不喝了,那个老李头把杯子一放。
“老七,你带几个人过去看一看,我还得在这儿看着,如果有谁出情况了,不用手软,狠狠心干掉吧。”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指了几个人跟着他,自己就率先往村子最中间走了过去。宗原拍了拍阿道的肩膀,两个人也跟了上去,欧阳格放下泡面,把手放在裤子上抹了抹,也去了。
13.去南方吧(六)
秋天的晚上也不算太黑,天上有月亮有星星的,虽然村里没有灯火,宗原他们对地形也不熟,但是这一路走得也挺稳当。
在一个类似晒谷场的地方,那里放着几个铁笼子,都是用那种现浇楼层的时候使用的钢筋焊成的,笼子和笼子之间有一些距离,有两个笼子里面是关着人的,其中一个笼子里面的人很安静,但是另外一个笼子里的人好像已经丧失了理智,他趴在铁笼边上,眼睛突出嘴巴大张着,使劲地把手往外头伸。
在他前面,有个小孩正坐在地面上,这会儿连哭都不会了,那个被唤作老七的男人,走过去一把将那个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借着月光就给他检查了一遍,从脸上脖子上再到胳膊大腿上,一处也没有落下,确定他没被抓到之后,才重重地嘘了一口气。
“哎呦,小杰啊,你怎么不听话呢。”一个女人哭着就往这边跑过来了。“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不能来的吗?啊?”
“爸爸。”那孩子大概也就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这会儿受了惊吓,话也不怎么会说,只知道死死地瞪着笼子里的男人看。
“天呐,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女人来到晒谷场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笼子里的男人的情形了,但是这也是他们预料当中的事,所以她除了认命别无他法,可是现在被儿子这么一说,顿时情绪就失控了,抱着儿子就在地上蹲了下去,把脸埋在儿子怀里一顿痛哭。
“阿梅啊,听话,跟我回去,啊,这里留给男人处理就好。”村里已经有人被他们吵了起来,有妇女见到这情形,连忙过来劝。
“芬姐啊,你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那女人终于从他儿子怀里把头抬了起来:“阿才他咋就变这样了呢?”
“梅啊,听话,姐陪你回家。”那个女人一把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强拉着那个叫阿梅的女人离开了,阿梅走到拐角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这样淡淡的月光下,她真的能看清自己的丈夫么?
村民们伸了四根竹竿到笼子里,这头伸进去,那头穿出来,几个人抬着笼子就走了,不说宗原也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他现在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就没跟着,晒谷场上还剩下好几个铁笼子,就其中一个笼子里还关着个孤零零的人。
等那些人走了,宗原这才好好地看了看这个晒谷场的情况,这周围都空荡荡的,有几块小小的田地,边上还有一个类似于寺庙的地方,也许是个观,谁知道呢。他们这个村子就是环绕着这块地方建造起来的。
那个被关在铁笼里的男人有些没精神,笼子外头还有一些饭碗碟子什么的,里面还有一些没吃完的饭菜,笼子附近飘着有一股尿骚味,那里面还有一个马桶跟一块板子一床被子,那人就躺在板子上盖着被子,笼子不够长,他就只好卷缩着身子,膝盖就顶在马桶边上。
这也是一个将死的人了,宗原也不想刺激他,所以并没有过去打扰他,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天他们要走的时候,宗原他们各自拿了点东西出来给老刘支书家,就当是房租了,宗原拿了三瓶肉罐头出来,欧阳格拿了五包泡面。崔胖子拿了小小的两筒挂面,崔嫂又给加了一筒,崔胖子急得直拽崔嫂的衣摆,结果被崔嫂给踹了一脚。
“你们这是还要往南方去呢?”支书送他出门的时候问。
“是啊,有亲戚在那边呢。”宗原回答。
“还管啥亲戚啊?还是自己奔活路去吧,听说南边的情况可不太好!”支书好心地提心他们。
“再往前走走看,过不去再说。”他们几个要去H省,势必是要经过沿海那几块人口密集的地方的。
“挨,年轻人就是不听劝,往后你们投宿的时候也得小心点,现在这世道不太平,人也容易犯糊涂。”刘支书好心地多说了几句。
“嘿,谢谢啊!”宗原笑了笑,跑胖子的卡车上拎了两壶汽油下来。“柴油金贵,这玩意儿正好没用,你们拿去烧吧。”这个村子几乎每天都会受到丧尸的攻击,那玩意儿要是不烧掉的话就臭得慌,不浇点油的话忒费柴火。
刘支书笑着也就收了,没跟他们客气,然后又把他们送出了村子关上大门,挥了挥手就回去了。
“咱这两天运气不错。”宗原一边开着车子,一边笑呵呵地对旁边的小孩说。
“恩,不错。”那孩子把脑袋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扬起,初生的太阳照在他脸上,那皮肤跟透明的似地,看着忒晶莹。
“嘿嘿,哪儿不错啊?”宗原又问。
“人不错。”阿道转头看向宗原,眼神里头有几分认真。
“恩,是不错。”宗原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他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把那孩子的脑袋揉得乱乱的,然后转过头继续开自己的车。
阿道又看了会儿宗原的侧脸,然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跟阳光下的水面似地。
他们为了避开人口密集的地方,就总往小路上走,但是这种小路有时候也特别不好,就比如现在,宗原的车轮就陷在泥里出不来了。路边农田里的水溢出来了,把这条土路泡了个稀烂,宗原的车子对上这种路的时候就常常要出状况。他冲前面摁了两下喇叭,崔胖子跟欧阳格就停下车子走了过来。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是啥破车啊?赶紧丢了得了。”胖子一边抱怨一边往车轮前边垫石块。
“放屁,老子的车子再破那也是我自个儿的,要不你把那辆卡车让给我啊?”宗原一边踩油门一边跟胖子顶嘴。
“想得美,你说你车子破就算了,还往里头塞那么多东西,你搬点到别人车上会死啊?”胖子看他踩了半天油门都没用,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搬你车上去啊?到时候你跑了老子找谁去啊?”宗原可不会做那种傻事,就算他们不跑,到时候万一走散了什么的,他找谁哭去啊?
“你他娘的就是死扣。”胖子一边推车一边抱怨。
“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用劲啊?”欧阳格也正推着呢:“跟个女人一起干活的时候还偷工减料,你会不会不好意思啊?”
“哪儿啊,正用着力呢,你看我脑门都出汗了。”这胖子就是死会算计,不仅算吃的用的,他就连自个儿身上的力气都算着使呢,欧阳格脾气直爽,被他弄得恼火了就得开口骂两句,胖子倒是不敢跟她顶嘴。
好容易把车子从泥坑里推出来了,欧阳格从后头走上来的时候,冲着车窗里的宗原撇了一下嘴巴:“什么破车啊这是?”
“嘿!不带这么鄙视穷人的啊,开乌尼莫克了不起啊?那是你自己赚的吗?”宗原也不是那种肯乖乖挨说的主。
“还真被你说对了,这车就是老娘我自己赚的!老娘加了好几年的班呢,天天吃泡面,加上从小到大存起来的压岁钱,才够买的这么一辆!”欧阳格不爽地站在宗原的车子前面,大力地敲了敲他的车前盖,大有是不是想单挑的架势。
“切,压岁钱也算是自己赚的吗?”宗原咧着嘴笑得一脸流氓样,气得欧阳格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能憋住一句反驳的话来,甩着马尾辫回自己车里去了。接下来就是一路飞奔,崔胖子跟宗原他们俩的车可都比不上乌尼莫克,这一路跟得够呛。
晚上吃饭的时候崔胖子一脸正色地对宗原说:“都说女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呢,得罪不得,你不能看着人家长得比较男人就不把她当女人看待是不?”
宗原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嘿,嘿,说什么呢?”欧阳格正好走到他们后头呢,听了个正着,当下就敲着碗表示不满了。
阿道原本正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说话呢,然后一阵风吹过来,脸色倏的就变了,他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瞪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他们来了!”
胖子愣了一下,宗原三两下爬到那辆大卡车上面,然后把手掌搭在额头上往那边看。欧阳格拿着一个望远镜也上去了,一脸淡定地问他:“你这样都看得到吗?”
“老子千里眼,不行吗?”宗原也不示弱,他娘的有钱人就是比较牛逼啊。
“你看。”欧阳格这下也不跟他嬉皮笑脸了,严肃地把望远镜递给了宗原。宗原接过望远镜放在自己眼前往西边一看,登时脸都白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民族大迁移么?
“把车开到河边的沙地上,快点!”他身子一蹲用手撑了一下车顶,人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几步跑到自己的车上,刷地一下就往河边开了过去。
“草,死胖子,发什么楞呢,动作快点!”胖子还没动呢,卡车就往溪边开了过来,崔小胖小小的身子坐在车里握着个大大的方向盘,看得几个大人都捏了一把汗。
“你打算怎么办?”欧阳格也把自己的车子开了过来。
“他娘的,放火烧山。”宗原说着就去胖子的车上提汽油了,他现在有些后悔上午的时候干嘛要给那个刘支书两桶汽油,真是世事难料,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你这一把火可是会把整片大山都给烧了的。”欧阳格提醒道,这会儿正是天干物燥的秋季,他们又是处在草木旺盛的荒郊野外,这一把火,可是要把这一片大山都烧成秃头的。
“那你是想烧山呢,还是想死呢?”宗原正提着汽油淋在河滩与草皮的交界地带,听欧阳格这么说,忍不住露出了一脸讽刺的表情,他就不相信,欧阳格真的会为了这一片大山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娘的我可不想死!”崔胖子终于缓过劲来了,他也拎着一壶汽油过去倒。
“嘿,胖子,省着点,留些以后还有用呢。”欧阳格吼了一句,自己也提了一壶汽油上去干活了。
14.去南方吧(七)
他们倒好汽油之后,又把车子开到浅滩里去,待会儿火势太旺的话,担心把车子烧坏,搞个爆炸什么的,那就亏大了。
等到丧尸群距离他们大约还有三百米的时候,宗原往汽油里丢了一根火柴,不多久,冲天的火光就在这一片大山上蔓延开来。这个距离其实不太好拿捏,太早点火的话,搞不好火势过了后面还有好些丧尸没有过去,太晚点火的话,前面有些丧尸就直接冲到河滩这边来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只后,有几只丧尸从火焰中冲了过来,这些丧尸根本就不知道疼痛,全身带着火,还是一味地向宗原他们扑过去。
接下来又是一场混战,这一次不仅要防着被抓到和咬到,还要担心被烧伤,他们也都不是什么细皮嫩肉的人,被火烧一下两下,起个火泡什么的,谁也不会在意。但是如果被烧伤了皮肤组织,这些丧尸身上带着的病毒趁机侵入他们的身体,那效果肯定跟被咬到也是一样的。
宗原从车里拿出几套迷彩服让大家都穿上,然后几个人挥着大刀斧头,就开始战斗了,滚烫的热浪一阵一阵地朝着河岸翻涌而来,把他们的脸都熏得又黑又红,一阵风吹过来,几人的头发就都被烧焦了,那些微微的“噼啪”声响,同时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各自都可以闻到一些自己的毛发燃烧的时候散发出的焦味。
河流就在身边,但是他们却不能选择退却,因为河边上还有他们的车子,里面有着食物和一切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资,如果现在选择了放弃,那么接下来的路就只会更加艰难。
这年头,除了战斗,并没有其他更好更牢靠的求生办法。
可能是大火掩盖了宗原他们身上的气味,来到河滩上的丧尸并不多,大多数都改了方向,等到整座大山都烧起来的时候,能从这一片火海穿越过来,并且对这一行人照成伤害的,那就更少了。
他们在岸边守了十几个小时,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等到太阳再一次升起来的时候,这一整座大山,就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和上面一些焦黑的尸体了,一阵风吹过,也会扬起一些草木的灰烬。
在确认不会再有丧尸过来之后,宗原他们脱了外套往河流上游走了一段,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这个时候没有人讲究男女之防,也没谁有兴致关注别人的身体。皮肤被大火长时间的熏着,现在已经是红肿灼痛。
宗原伸手抹了抹自己最近本来有些长了的板寸,发现头上被烧得一片一片地光着。被火舌舔过的那些头发,都会在发梢结一个疙瘩,摸在手里怪怪的,而且整个脑袋还不是均匀的,有些地方短得连头皮都能看得很清楚,有些地方却保持了它原本的样子。
宗原现在都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到底有多蠢,长这么大,他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过。
崔胖子原本的头发比宗原长一点,这会儿情况也跟他差不多,不过这家伙原本一张挺白的脸,这会儿被熏得又黑又红,还有些肿了,看起来挺不美观的。
崔嫂后来也下车帮忙了,那会儿火势已经小了一些,所以她的情况相对好些,仅仅只是相对而已。
欧阳格原本挺黑挺柔顺一头马尾辫,这会儿都成卷毛了,还长短不均的,跟扫把头似地。这女的正在洗澡呢,就在崔胖子跟崔嫂的不远处,但是刚刚从死亡的边缘走过来的这一群人,谁都没有在意这个。
阿道脱了衣服露出里头瘦得跟白斩鸡似地身材,让人很难想象他砍丧尸的时候的那把子力气,到底是从这一副身体的那一个地方发出来的。
这孩子的头发也被烧了,他的头发本来就有些长,现在被这么一烧,真是够惨不忍睹的,后脑勺几乎都被烧光了,刘海也被烧了一边,甚至左边的鬓角那里都被烧了一小片。脸上的皮肤也都被烤得红红的,这会儿的阿道,已经不再是昨天那个漂亮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