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聪明又细心。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可以当你的结婚对象了。你们的年纪虽然有一段差距,不过说话很投合啊!」
就算是比喻,也让松下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怀疑妹妹是不是知道什么。
「上次我不是介绍朋友给你吗?」
「……关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我可以抽烟吗?妹妹先问了之后也没等回答就点上香烟。虽然无意在吸烟者面前抱怨,不过松下很讨厌香烟的味道。
「对方很喜欢你呢,我还很不好意思让她抱着期待。都是你太过分了,当初我在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也有些不想讲出来的事啊!」
妹妹忽然沉默下来,皱着眉头吐出一口烟。
「你该不会是爱上坏女人了吧?我担心你对这种诱惑好象没什么免疫力。」
「这是我自己的事。」
妹妹把没吸到几口的香烟捻熄。
「我介绍的对象起码比你现在的恋人要好。」
自己没说过有恋人,妹妹却一口断定,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松下。
「你没有办法抬头挺胸地把对方介绍给家人的话,一定是心虚吧?」
一想到被妹妹知道的时候,松下的背脊都凉了。整个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怎么会知道的疑问。
「哥,你有把要去赴约的事告诉恋人吧?」
一时之间无法编织谎言的松下只能暧昧地张口结舌。
「真由美说她看到你的颈口附近有吻痕才知道你已经有了恋人。我最讨厌这种做给别人看的没水准女人。」
松下想起那天恋人帮自己穿衣服时解开第一颗扣子的事,或许正如妹妹所说是给对方警告,也或许只是偶然。但是想起当时他那不自然的表情,松下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没想到一向冷静的他居然也会搞这种小动作,松下在吃惊之余也觉得高兴……。
在他回到座位之后,两人就结束了尖锐的对话。在妹妹口中被称做『没水准的女人』,正对着她笑说『待会儿准备去哪里』。
由于妹妹提出想多喝一点酒的要求,于是三人就到了一家饭店的鸡尾酒吧。明天就是研修会了,若妹妹喝得这么猛的松下不禁担心起来。还有点酒量的恋人也陪着妹妹小酌几杯。
松下凝视着窗外的夜景。因为南面全都是玻璃窗,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可以享受到神户的夜景。
「今天一整天独占小男生的感觉真好。」
虽说是醉了,松下还是为如此大剌剌表态的妹妹感到汗颜。趁她到洗手间补妆的时候,松下附在恋人的耳边轻声说『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陪她了』。恋人随即微笑摇头。
才晚上十点就喝得大醉的妹妹,负起搀扶她任务的松下踏上归途。她在车上虽然坐不直,幸好下了车后就能独自行走。洗完澡,素着一张脸出来的妹妹再丢了一句『明天早上七点叫我』之后,就倒在恋人的床上呼呼大睡。
妹妹一旦断电,家中又恢复平时的静寂。先洗好澡的松下在寝室等待着恋人的来到。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听到敲门的声音。洗完澡的他脸色绯红。
「你喝了不少啊,没事吧?」
他缓缓摇头。
「没事,我的酒量还不错。」
他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或许脸有点红吧!」
果然站在门口的恋人怎么都不走近松下身边,接着居然说出『我就睡沙发好了』。
「你不想睡在我身边吗?」
他吃惊地回答不是。
「我身上有酒味。而且你又不喜欢喝酒,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味道…………」
知道他是体贴,但是对现在的松下来说并没有必要。
「请到我身边来。」
松下急迫的声音让恋人慌忙走近。松下拉他过来后把脸埋在他的腹上。
「……你是故意的吗?」
恋人一脸疑惑。
「我去赴约的时候,你是故意帮我解开第一颗扣子吗?」
恋人的脸霎时红了,表情也从尴尬转为欲泣。
「你是故意要让对方看到我颈上的吻痕?」
「……不是。」
他颤抖着声音否认。
「真的不是。」
他垂下眼睛低语,然后尴尬地否认。他说他不是故意的,松下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了。是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他的否定?闷闷不乐的松下越想越生气。如果恋人是因为嫉妒而解开自己的扣子无所谓,嫉妒是爱情的证明,不管多么恶质的行为松下都觉得高兴。但是他为什么不肯老实承认呢?他想要一个人置身事外地保持冷静吗?
「你为什么说是单恋?」
知道松下是指自己在餐厅说过的话,他轻咬着下唇。
「对方是我吗?」
恋人苦笑着说除了你还有谁。
「那你为什么……」
他轻轻拉开松下拥住自己的手,然后坐到他身边。
「在到这里来之前,我以为只要能到你身边一切就会顺利。」
他淡淡诉说。
「但是现实和想象不同。为什么你不能了解?为什么不能让你知道?彼此的感情没有交流的感觉就跟单恋一样……」
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身体似乎有点僵硬,他深深叹息。
「你常说怕我会腻还是讨厌,但是我也怕被你讨厌啊!你不是那种会把自己情绪清楚说出来的人,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生气还是不高兴。」
诉说不安的虽然是恋人,但受到重大打击的却是自己。在从前放弃数学的那段期间里,他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回到那个世界。有些东西只要花时间就可以争取得回来,不过恋人不同,失去一次之后就没有下次,就等于永远的消失。
「搬来这里之后,我尽量提醒自己别失了分寸,怕会让你觉得我很烦……常常看你的脸色揣想你高不高兴……」
松下把他拉过来亲吻。恋人的口腔里虽然还残存着酒味,但他不介意。在伸手抚摸他肌肤的同时,也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
「今天不行……」
「为什么?」
虽然昨天和前天都做过爱,但他却连一天也无法忍耐。而且,无法忍耐的可能不是身体,而是心,是渴望被爱的心。他希望恋人温柔的身体能抚平自己的不安,想知道除了我爱你这种语言之外的东西。
恋人看了门口一眼。
「你妹妹在啊!」
「她不会不敲门就进来,如果你担心的话就上锁。」
恋人神情困惑。
「但是……」
他踌躇几秒后低声说:
「要是被她听到的话……」
「她醉得那么厉害,不是太大的声音根本不会醒。」
他当然明白恋人不愿意的理由,但松下心中的不安更基于被妹妹知道的危机感。看着恋人迟迟不肯点头,松下焦急地摇晃他的身体。
「你是拿我妹妹当借口,其实是不想跟我做吗?」
「这不是想不想做的问题……」
无视恋人意愿的松下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对方的抵抗也只是刚开始,等到全裸之后就放弃了。松下把所有的不安和珍爱都灌注在他体内。虽然对自己单方面的发泄感到心虚,但是发现恋人勃起的身体弄湿了自己的腹部,而在他没有拒绝的亲吻里感到原谅。当松下从背后进入时,恋人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后把脸埋在床单里压抑声音。
行为结束之后,松下也没有从恋人的体内离开。已经没有力气勃起的分身,仍旧在温暖的窄道内恋恋不去。在做的时候对他充满了强烈欲望,然而在结束之后剩下的只有后悔。恋人虽然有反应,却绝对称不上积极。
「尚史。」
松下轻抚着恋人的头发,他却还是把脸深埋在床单之中。察觉出他似乎不高兴的松下这次滑到他的面颊。不料恋人却别开脸,如此明显的拒绝足以将松下推落绝望的崖底。他从来没有被如此拒绝过。想到恋人是打从心底厌恶着自己,松下就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拒绝足以夺走勇气。松下连触碰他都感到害怕。他抽出自己枯萎的分身与恋人保持距离。他在与恋人没有任何接触下面对着墙壁。
完全没有睡意。要是睡着的话或许下次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身边,或许他会丢下这个悲哀的男人离去也不一定,要提出分手也不能怪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自己不在恋人抗拒的时候留一点余地呢?当松下确定自己肯定会被拋弃时,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与其要过着没有他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或许被恋人拋弃就想寻死的男人太傻,但是……一定没有人可以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当松下压抑声音啜泣时身旁有了动静,想到恋人终于要舍自己而去时他捂住耳朵,完全不想听到他离去的声响。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指摸上自己的眼角时,他才惊讶地松开手。抬起头来正好迎上恋人凝视着自己的眼光。
「你为什么哭呢?」
气他明知故问的松下遮住脸缩起身体。
「是因为我刚才不太愿意吗……」
他轻抚松下的头。
「我在你面前连生气的自由也没有吗?」
松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也想不到该说什么,他被自己的自私责备着。恋人像对待宝物似地抚摸松下的肌肤,见他仍旧蜷缩着身体,就温柔地覆盖在他的身上,舔他的颈项和脸颊。在恋人积极的爱抚下,松下才慢慢抬起头来响应他的吻。
接着就彷佛刚才的拒绝从不曾发生过似地,恋人大胆地诱惑着松下,把腰紧贴在他的下半身,在自己体内恣意玩弄他。那就像被甜蜜的毒药侵犯般,痛楚的陶醉感。直到把他拥进怀中之后,他才轻舔松下的唇而松了口气。
或许是流太多汗的关系,到了半夜异常口渴的松下不惊动枕边人偷偷起身。怕赤裸的身体走到厨房会遇上妹妹,就把丢在地上绉巴巴的睡衣捡起来穿上。懒得开灯的松下在黑暗中走着,一打开客厅的门发现厨房透露出些许灯光。开始还以为是睡前没关,后来仔细一看,里面的餐桌前居然有一个人影。
「怎么了?」
妹妹手持着杯子摇晃,听到松下的问声也不响应。不满于她的尊大态度,松下自行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矿泉水想要拿到寝室里去喝,准备离开厨房峙却听到妹妹的声音。
「我们来聊聊吧!」
一下子不理人,一下子又说要聊天,难以捉摸妹妹心思却又不能无视的松下只得坐下来。
「我们医院快要开始透析疗法了。」
父亲建立的医院在他死后出母亲继承。而妹妹则在大学医院任教,负责的是循环器内科。循环器和透析……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但应该是两种不同的分野啊!当初听到妹妹要来这里参加透析学会时,松下就觉得有点不解,现在知道原来是自家医院准备引进,难怪她会先来参加研修了。
「老家的医院经营相当辛苦,现在又不是那种只要开门,患者就会自动上门的时代。在这一方面引进透析的确对营运有很大的帮助。总有一天,我要回家里的医院就职,本想在这之前多少先学一点东西。虽然不一定直接由我负责,不过有机会学总是不坏……」
妹妹轻声叹息。
「说这些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老爸虽然已经断念,但妈一直没有放弃要你回来的念头,毕竟你当过一次医生。」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没有办法再重操旧业。而且,还有妳和武志在……」
「武志他不行。」
妹妹对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批评也毫不留情。
「他不适合临床,在大学里也一天到晚做研究和实验。每个人都有适不适合的问题,没有必要强迫他继承。」
「那……早晚会由妳继承吧?」
「应该是吧!幸好我跟你不一样,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妹妹把手撑在桌上粗鲁地撩起前发。
「我真是羡慕你啊,既自由又无牵挂……」
「我知道自己选择了别的道路而增添妳的负担,真的很对不起。」
「我明白,有些工作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没有人可以左右你不当医生的决定。但是,想到你在家里有困难的时候,还不知羞耻地跟男人同居更让我生气。」
看着妹妹鄙视的眼光,松下全身冻结。他垂下眼睛不敢正视她。
「知道他是你的恋人让我很吃惊,我虽然自认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但还是不行,一想到有家人是男同性恋,就让我全身不舒服。」
松下放在桌上紧握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无法否认。
「我从以前就睡得很浅,或许是因为工作常值班的关系吧。……我是被你房间的声音吵醒的。」
妹妹从鼻子里冷笑一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把喜欢的对象介绍给家人了,谁能大剌剌地说自己喜欢的是同性呢!」
妹妹的话字字都刺在松下心上。
「你年纪这么大了,有些事也不用我说。相信你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我会把这件事跟妈报告。」
「请不要这样。」
忘了还是半夜的松下大叫。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妹妹强硬的眼神让松下说不下去。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妈而已,并没有其它意思。」
「妳别让妈担心。」
妹妹唇角扭曲。
「平常连家也没回几趟的人一有了麻烦就会开始『担心』哦?其实,你是怕被妈瞧不起还是生气吧?从以前你就唯母命是从,不管妈说什么你都不敢反抗,我在旁边看了真是火大。」
「请别提以前的事了。」
啪地一声,妹妹把手上的杯子摔在地上。
「比起我和武志,妈到现在还是对你抱着期待啊!你明明已经超过十年以上不碰医职了,但她还是没放弃让你结婚后继承医院的念头。每次只要有什么事,她就只会把『如果佳正在就好了』挂在嘴上,我早就听得很不耐烦了!」
妹妹纤细的肩膀上下剧烈起伏。
「所以我要告诉妈什么叫做『现实』。告诉她哥哥有一个同性恋人,在神户快乐的生活着。这么一来妈也会干脆死心吧!」
「妳别混为一谈。」
「我没有混为一谈。如果你真的为妈着想的话,就应该把那个人的事说出来,告诉妈他就是我的恋人。让人放弃也是一件好事啊!」
怒骂声消失的厨房像死亡一样静寂。即使无法把他介绍给任何人,自己爱他的心仍没有一丝改变和虚伪。松下焦急地思考着要怎么把这种想法传达给妹妹知道……却想不出适当的词汇。
这时走廊外忽然亮了,接着传来脚步声。应该还在沉睡的恋人走进客厅。睡眼惺松的他有点讶异妹妹的存在,目光接着移到地面的玻璃碎片上。
「我正在跟我妹聊天,不小心打破杯子……」
松下笨拙地找借口。
「哦……你们都没有受伤吧?」
妹妹没有回答,只对他招招手。
「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看到什么都不知情的恋人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松下忘情大喊:
「你先回房里去!」
恋人困惑地呆站在原地。
「我有事想问你。」
「芳子,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你是同性恋吧?你是怎么诱惑我哥哥的?」
单刀直入的疑问让恋人的表情霎时变得僵硬起来。
「你还年轻,不需要找这么老的人来当对象吧?」
恋人闭上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妹妹的话。
「你倒是说话啊!」
妹妹像灵活的猫般起身,迅速地走到恋人身边,劈手就给他一巴掌。松下苍白着脸奔过去把恋人护在自己背后。
「你装模作样的原来是想骗我?还有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叫他来接我?」
之前还拼命称赞恋人既聪明又可爱的妹妹,一旦知道他是自己的情人之后态度就为之人变。
「你可以鄙视我,但是别把气出在他身上。」
松下转过头去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