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沈烟正猫着腰蹲在墙角,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溜进他义父房中的贼人。正当他要去捉人时,自
己竟不知为何挡住了他的去路为他拔刀相助了。他从来也不是那么有正义感的人,可偏偏,偏偏就在那个晚上管了他的
闲事。
“弟弟啊,你也莫悔了。”皇帝见他一副难得的苦恼相,心下也是柔软起来。
是啊,他怎么就忘记了呢,他的弟弟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的情爱,与常人,与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爱
着却也苦恼着。其实爱上一个人后,最容易受伤的,便是那个深爱着对方的人了。得不到,会伤,而得到了,又会更加
害怕失去。更何况,他的弟弟还是个初尝情爱的人,心里难免要担忧要惊惶。
“有些人,遇着了就是你的命。而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着。所以你我比之来说还是幸福的。至少也要比那些求了一辈
子都找不到自己另一半的人幸福上百倍了。再想想,若非是沈烟的话你的哑病也好不了。你甚至应该感谢沈烟,他让你
重新拥有了一副嗓子呢。”说到这里,皇帝庆幸地轻笑起来——这是他这几日里来头一回笑。
关铭的怪病怎么说都是他的错,怪只怪自己当年没有本事,不能保护好这个年幼的弟弟。因此关铭的病不治好一天,他
都会觉得亏欠了他。可寻遍了天下的名医个个都是摇头叹气,说治愈的希望不大。没想到,现在自己有生之年又能听着
他说话了,这怎么想怎么都叫人觉着高兴。而这,还真的是要多亏了沈烟。
皇帝又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他的苦涩与彷徨。这才让他忽然意识到,他是多么的深爱着那个人——不药而愈的奇迹,
恐怕也只有爱才能使之发生的罢。
关铭此时的脸上也像是忆起了什么而带着一抹温暖,眼中也因为想起了自己爱着的那个人而满是温柔之色。
没错,沈烟是他的福气。他不仅为自己带来了快乐,还为自己带来了声音。而且,哥哥也可以不必再对自己觉着愧疚了
——他知道,皇帝的心中一直对自己有着一份亏欠。只要他还哑一天,皇帝的心中就会更伤一年。
关铭抬眼朝皇帝看去,发现后者也正望着他。而他的眼中,满是欣慰。这叫关铭感觉温暖不已。试问天下间还能有谁像
他这般关心着自己呢?自己哑与不哑,于别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有他,他的这位兄长,一直在关心着自己。这样的好
哥哥,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对他说,不能给他知道,不能告诉他的呢?
“哥哥,我也不瞒你。沈烟他……他不止我一个人喜欢。”关铭眼带彷徨的对皇帝坦白到。反正他是知道这一切的,他
也不怕他耻笑了。而这样的他才是完整而真实的自己——他也是会担心,会害怕的。他一直以来,都在害怕沈烟会被别
的人抢走。
“什么?还有人喜欢他?”皇帝闻言不禁皱起眉来,“那他自己知不知道?”
难道说,沈烟的情伸不若他,是这个意思?
关铭苦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你啊,怎么就喜欢上了他呢?也不知道这个沈烟究竟是哪里好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为了他着迷。”皇帝抱怨着
,手也是支起了脑袋看向犹站在那里的关铭。
关铭听得他口气里的疑惑与不满,不禁瞪了皇帝一眼。
“你不要瞪我。朕是真不明白。他就那么一个男子,说长得十分好看吧,也算不上。顶多顶多,勉勉强强,算个周正罢
。”
听着皇帝又在数落沈烟的不是,关铭看着皇帝的眼神也是越发的不善。
“不过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倒是讨喜得很。唯一可算得上是优点的,似乎也只是他的聪慧了。喔,还有他的孝顺,朕也十
分欣赏。……嗯,毕竟是从牢里走出来过,骨气倒也挺硬的。只是这身子骨好像不是太硬朗啊……”
皇帝在那兀自叨念,关铭却是越听心里越气。他怎么听,都不觉得皇帝是在表扬沈烟。这可不行,他就是听不得别人批
评他的烟儿一句。就是要批评,也容不得别人来说。
而且他又不是傻子,沈烟有多好,有多不好,他会不明白?若只是单单看中了他的样貌,那随便拖个宫女来看讲不定也
要比沈烟优秀。
可是他的烟儿的好,这些外人又怎会明白?不过他们不明白不要紧,自己也不想让他们明白——那些个明白的人,不都
一个个的来同他抢人了?多明白一个他就多一个敌人,傻子才会告诉别人。
关铭一个大力地猛拍了一下皇帝面前的御案,把犹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喃喃自语个不停的皇帝给生生吓了一跳。随后才
皱着眉问他道:“你干什么?”但看关铭的神色显然是十分的不悦的,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定然是方才自己的话又触怒了
他。
唉……这人呐还真是霸道,容不得别人说一点儿自己心上人的不是的。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指了指旁边,
“你也甭站着了,找张椅子坐下来吧。你站着不累,朕一直抬头看着你说话脖子也酸了。”
关铭气鼓鼓地坐到了一旁,随后又是盯着皇帝猛瞪。
皇帝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是与先前的苦涩不同,现下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意味,“你这么瞪着朕也没用啊。沈烟说
过了,他喜欢你,并不如你喜欢他这么深。”
眼见着他说完话以后,关铭整个人瞬时都低落起来了,皇帝一个不忍,又点拨他道:“你先别忙着伤心,他只是说了他
喜欢你不如你喜欢他那么深切,可这也意味着他到底还是喜欢你的呀!只要他还喜欢着你,你便是有机会的。别的人咱
管不着,你自己要先会努力啊!既然你认定了此生非他不可,那就把人给夺过来嘛!”咱皇家的人,可不能输了!
“……”
皇帝鼓励着他,心想这个弟弟还真是傻了。平日里尽瞧他把那些大臣个个都不放在眼里,怎么遇着沈烟就拿不出那股子
狂劲儿了?净晓得在这里对着自己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自己积极点去把人给抢过来。看这沈烟好像生得不咋地,竟然
还是个抢手货,啧啧……
“那皇帝哥哥还不把人放给我……”关铭趁机眼露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皇帝。后者经他这么一说顿时又是脸色尴尬起来
。
“行了行了,”皇帝朝他随便地挥了挥手,嘴里打着哈哈道:“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跟朕面前还装可怜,也不瞧瞧你自
己那样子。又不是当年那个小娃娃了……朕是派的钟落鸿去请人的,人自然还是在他那里了。你自个儿去了就是了。他
若不给人,你就说是朕的意思。”
关铭听得他终于将沈烟的下落告诉了自己,心下一喜,整个人又是都冒着股子精神劲儿。而他这番模样看得皇帝真是又
好气又好笑,想他方才还焉儿的像条虫似的,现在倒活得像条龙了。不过这般活泼的弟弟,倒也是不错的。
“谢过皇帝哥哥!”
“呵呵……去吧去吧~”
关铭举步刚想走,却又退了回来。
“怎么?还有事儿?”皇帝刚要去拿折子的手因为他又给收了回来,抬眼不解地望向了他。
“哥哥……你再帮弟弟个忙呗……”关铭说话的样子显然是极不自在的。可他确实需要他的帮助,靠自己是真想不出法
子了。这缺乏经验还真是讨厌。
难得见到关铭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皇帝顿时来了兴趣想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说吧,要朕帮你什么?”
“那个……”关铭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你帮我想想,要怎样才能让他只喜欢我一个……”
皇帝听罢愣了一愣,继而就忍不住地大声喷笑了出来,整个人亦是狂笑着往后倒去。
他的笑声之巨听得候在外面的崇英心里疑惑不已:是什么事儿能让皇帝笑成这样的?……不过也好,已经许久没听陛下
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崇英想罢不禁心里一乐,也是跟着微笑起来。
第14章
而这边,祝谨回了府里便派了手下的人去了沈家村。要说他手下的人是不少,可能得他私底下信任的人却是不多。而这
回做的又是极为私人的事儿,当然就只能派自己心腹之人去办了。
周佑年被祝谨派了这么个看似寻常的任务却也不敢耽搁,不过祝谨又说了不是什么很急的事儿,所以第二日一早他才出
的门。
沈家村的位置其实离皇城也是有一点距离的,但若快马加鞭的话也不过三日的功夫。更何况周佑年的马还是一匹好马,
跑起来轻巧快捷,其余人等的马匹亦非次品,因此一行人不消几日便到了沈家村所在的县门口。
可等他们进了县城一路往南,沿途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什么沈家村,倒是乱七八糟的村子看了不少。这叫周佑年心下有
些纳闷了,难不成是祝大人记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祝大人的记性向来很好,得罪过他的人他一笔一笔都在心里记得那叫一清楚啊——看看朝堂上无人
敢招惹他的样子就知道了,一个个见着了他……说得不好听些,就像是见着了鬼似的。而就是下了朝,那些个人与他往
来说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惹毛了他。
而心中既是已经肯定祝谨肯定是无错的,周佑年便下马找人仔细地问了,这才知道沈家村已是被屠了。
周佑年听罢心下一惊。这可不得了,如果把消息就这么急急传回去,必定会惹他不快。于是他稍作思量,便又快马驱城
去找这里的父母官——知县焦文。
焦文原本今日无事,便坐在了衙后的院子里头晒着太阳,惬意地泡了壶今年新盏的春茶,再拎来鸟笼逗逗自己的花头娇
凤,心想这日子也不过快活如此罢~
不想,一个下人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是外头有位刑部的大人说是要找他。
焦文听得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赶紧收拾收拾自己便小跑着去前堂了。
“下官不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焦文见着来人也不管对方是真是假总之先是大大地鞠了一躬再说。
其实周佑年单看外表很是斯文,一身长衿素服颇为文气,眉眼似乎也不见凌厉。可他只要挂着是刑部的头衔,那就叫人
不敢有一丝的小觑了。
如今天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刑部的掌权人十分之了得。前年那人还只是个侍郎今年年初便成了尚书了。想他年纪
不大却得了如是高位,定然手段非凡。更何况皇帝还赐了他钦差的身份——钦差在本朝能行代圣巡建的权力,而刑部在
他的执掌之下又是雷厉风行地将本朝官员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一时间可谓是人人自危不及。而现下还能继续当着大官
的,不是能耐实在太大,便是确实无甚大过在前了。如是看来,这刑部的人又有哪个会是简单的角色?
而现在,就有一个刑部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焦文心中十分困惑,会是什么事儿惹来刑部的人到自己这么个偏远的小地
儿来呢?
周佑年对着他的诚惶诚恐微一颔首,随后露出微笑来问他道:“焦大人不必紧张,本官来此没什么大事件。只是想问你
,你可知道那沈家村?”
焦文一听,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奇。
又是沈家村?奇了怪了,这沈家村引来一个静王来便也罢了,如今这刑部的人又来问,这之中究竟是何缘故?——那次
被关铭惊吓的记忆实在犹新,因此焦文一听得他提起沈家村便想起了那回的经历。
“回大人,这沈家村……几个月前便被屠了。”
周佑年见他说话时面色透着几分古怪,心中暗暗存疑,于是又问道:“喔?怎么回事儿?”
于是,焦文把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同他说了,连带着将自己早早禀报给了朝庭知晓的时间也一并告诉了,而且还反反
复复地强调了好几次——他就生怕这人是为这来找自己麻烦的。
可周佑年听罢依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他总觉得对方眼神中的古怪与自己的问题不太匹配。他脑中狐疑略转,趁机抓着
焦文紧张的瞬间忽然一凑头在他耳旁近处轻声细语地问他:“你……是有什么事儿还‘瞒’着我没有说吧?”某个字的
重音重得非常恰到好处。
而他说得轻轻巧巧焦文听得却是心惊不已,连带着整个身子也是一颤,慌忙转眼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七分的惊诧与三分
的惶恐。又见得他一张斯文的脸上似笑非笑,方才还见温和的双眼此时只剩凌厉,仿佛鹰目一般锐利地看透了他心中所
想,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似乎都是无所遁形。
这刑部出来的人果然是不一样!自己一点点心思都是隐瞒不过!想来他们刑讯犯人时也必定是如此罢……这么一想后,
焦文更觉恐惧,赶紧低了头老老实实地回道:“下官有些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语毕,他微抬了头朝着周佑年想要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来,结果周佑年却还是拿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顿时吓
得他也不管周佑年是否有应他连忙继续道:“上一次也有人来问沈家村的事儿,同大人您问的一样,因此下官听了有些
惊奇……”
“喔?是谁?”周佑年一听心道自己果然没有想错。只是不知他接下来说的又和自己会不会有多大的关系?反正先听了
再说。
“静王。”
周佑年听罢双眉不禁向上一挑,心中亦是诧异非常。想他前几日才听得那静王一反常态地跑去上朝了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不想今日里竟然又是听得了同他相关的消息,这还真是巧了。
“你确定是静王没错?”
“下官肯定是静王爷没错。而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和侍卫什么的。喔,那人还拿了金牌给小人看的,小人再傻也终
究是认得那上头的静字的。”
周佑年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数了,明白那人应该就是静王不会错了。可是,静王来这里问沈家村做什么?他一介王爷还
能和这么个小地方有什么关系?不过现下这个问题同他的来意关系不大,而且他也不知道祝大人会不会想知道这背后的
关系。那么,究竟是该现下就问问清楚呢?还是怎地?……
他沉默着兀自思索起来。而焦文则是呐呐地站在他的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若是浪费了时间把话给问清楚了,祝大人派的事儿偏又没有完成,这就可以算是两条“罪名”了。可万一他这回找
的是什么要紧的人,那自己这一耽搁问话不就是又惹得一身的麻烦了么?……但是这沈家村既然已是没有了,现下这件
同静王有关的事情如果又是祝大人日后会想知道的,自己眼下如果疏忽了没有问清楚,那这以后要是被他知晓了自己定
然会更加不好交代……算了,反正来来去去的路程也一定是要花费些时间的,要急也不急于这么一时半刻,还是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