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 上——百转千回

当时他也宝贝书跟宝贝什么似的，但还不是被人涂上屎尿扔到他桌子上，一群人围着他骂，说他跟他爹一样是色狼是坨屎，将来估计也会打老婆让自家婆娘出去卖，未来的强奸犯……

这些话，小孩子也许是从大人那听来了，并不懂它真正的意思，即使他们是童言无忌，但足以伤害到那个被骂的孩子。

王强记得也就是从那之后自己开始使用拳脚的，直到后来没同学再敢欺负他，而是躲着他。

他怕新同学，也就是孙亚楠听同学说了他的事会用恶毒的语言嘲笑他，所以他要先让孙亚楠怕自己，从而不敢对自己说难听的话。

但看着孙亚楠弯腰捡纸飞机的样子，想起别人往自己书上涂屎尿的情形，王强眼角还是有些涩。

他抹了把鼻子，血已经不流了，但感觉有些发酸。

等把地上的纸飞机捡完了，孙亚楠看了王强一眼，好像看到他眼里有泪花闪了闪。

王强发现他看自己，吸了下鼻子别扭的把头扭向一边。

孙亚楠愣了两秒，以为是自己打重了，虽然并不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错，但他仍挠了下头，不太好意思的说：“那个……你别哭啊，我……我没想打那么重。”

“哭个毛哭，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王强嘴硬的回到，但发出的鼻音明显的拆穿了他的谎言。

孙亚楠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但看到他那个样子也就没吭声。一个人找了个长竹竿去戳房顶上和横梁上的纸飞机。

可由于身高太矮，就算踮起脚尖也够不着，举竹竿的胳膊都酸了，急的额头上都冒了汗。

王强看不下去了，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过了他手里的竹竿。

“你又想干什么？”孙亚楠马上警备了起来。

王强看他一脸戒备的样子低头咒骂了一句，气哄哄的爬到桌子上，拿着竹竿对着屋顶有飞机的地方捣腾了起来。

在捣腾过程中，从屋顶上掉下的灰尘还迷了他的眼。

值得高兴的是，房顶上和横梁上的纸飞机很快都被他捣腾下来，落在了地上。

“愣着干什么！捡去啊！”王强看孙亚楠吃惊的看着自己都忘了去捡落在地上的纸飞机，没好气的冲他喊。

“呃……？谢谢。”孙亚楠都有些受宠若惊。

听到孙亚楠说谢谢，王强好几分钟都没有反应，很长时间都没人对他说过这两个字了，或者说很长时间都没人对他说过好话了。

看着孙亚楠弯腰捡纸飞机的背影，王强有了想与他好好相处的愿望。

没有太多的原因，一个人被孤立久了，总会想能有个伴一起上下学一起嬉笑玩闹，更何况他也只是一个童心很重的孩子。

孙亚楠把刚才在地上捡的纸飞机放在了桌子上，王强走到那个桌子旁，小心的把飞机拆开。

折过飞机的纸上面有几条折痕，王强就把纸铺开用手压了压，折痕明显淡了很多。

孙亚楠捧着剩下的飞机回到桌子旁时，看到的就是王强细心的用手抚平折痕的样子。

王强从呆愣的孙亚楠手中拿过纸飞机，拆开、抚平，又按照纸张的页数按顺序排好。

最后从自己书包中掏出透明胶布一页一页的粘好，虽然没有新书那么好看，但里面的内容半个字都没少，并不影响使用。

一直到王强把书递到孙亚楠的手里时，孙亚楠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啥。

王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先撕了别人的书，再给人粘好，怎么看怎么像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的那类型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同时，也怕被人瞧不起拒绝，虽说低头做了这件主动示好的事，但低姿态的话却说不出来。

王强没好意思开口，扭头拿起墙角的扫帚扫起了地。

这让孙亚楠更加迷惑摸不着头脑了，前一刻两人还干架，自己还担心他是否会不依不饶的继续找茬呢，现在他居然给自己粘书，还扫起了地！虽说这是他该做的，但总觉得不对劲。

可既然他已经这样做了，即使孙亚楠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不再小气吧啦的纠缠着不放，男孩子之间打一架并不算什么大事，没必要得理不饶人。

这样想着，孙亚楠扫完他的那两排后，看王强还没扫完，就帮他扫了起来。

7.

孙亚楠回到家时也不早了，免不了又被奶奶一顿训斥。

晚上睡觉的时候，隔壁又传来了吵骂的声音，孙亚楠竖起耳朵听了听，并没有听见打人的声音，觉得今天王强回家应该没挨打，这才放心。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是替那人担心时，连自己都感到不可理解。

记得妈妈从小就教育自己要知恩图报，虽然王强对自己并不算恩，但今天他做的事情的确是帮自己的，更何况他也被自己打了一顿。这样想着，孙亚楠觉得自己对王强的担心也是有理由的。

找到了理由，孙亚楠也就不瞎想了，小脑袋枕在枕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以后的几天里，孙亚楠再也没被王强找过麻烦，相反还主动帮他做了一些事情，像帮他削个铅笔、帮他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捡起来之类的，而且王强次日就把桌子上的那条三八线擦掉了。

小孩子忘性也打，没过几天就逐渐熟了起来，说的话也多了。

王强也知道了为什么苏亚楠会住在自家的隔壁，当苏亚楠告诉他两人在两三岁的时候一起玩过几天，还玩的很好时，王强也是挠着脑袋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孙亚楠也知道了为什么他第一次找自己打架时会选在麦秸垛那里了，王强告诉他说每次他不高兴了或者挨打了什么的都会跑那里去，有时一呆就能呆一天。

这天放学后，孙亚楠拉着王强就跑到了学校后面的麦秸垛。

王强被他拉着差点就栽了一个跟头，直喊着慢点。

等到地方之后，孙亚楠才气喘吁吁的松开他的手停下来，兴冲冲的让王强猜他书包里装了什么。

“什么呀？不会是跟你一样的一只小疯狗吧？”王强开着玩笑，每次想起孙亚楠被激怒打架时候的样子他都无法相信和他平时是一个人。

孙亚楠嘟起嘴瞪了他一眼，“装的还是小强呢，打不死的小强！”

孙亚楠一边跟他拌着嘴，一边打开书包拿出来了两块红薯，拿在手里等待夸奖似的冲王强扬了扬，递给了他一块。

王强接过之后就要生啃，孙亚楠笑骂了句耗子。

夺过他手里的红薯，孙亚楠把两个红薯一起放在挖的一个小坑里，指使王强捡几根柴火来，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火柴划了一根把柴火点着，打算烤红薯吃。

为了防止火灭了，苏亚楠就时不时的用手翻翻柴火，于是手上就粘了灰。

可天气也热，又被火烤着，孙亚楠的头上就出了汗。

并没想太多，他用手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结果脸上就糟了殃，成了个大花脸。

这可把王强给逗乐了，在那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嘴里还调侃着说如果苏亚楠去唱戏的话都不用化妆，直接就能登台了。

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样，孙亚楠哼了一声，抹了一把灰伸手就朝王强的脸上招呼。

王强躲了几下结果还是被孙亚楠钻了空隙，脸上并没有比孙亚楠好到哪里去。

两人嬉闹着。

自从来到这，孙亚楠还没有像这样开心过，王强也好长时间没跟人那么快乐的相处过了。

两人都笑的一脸明媚。

“应该烤熟了吧？”孙亚楠闻到了红薯的香味，扒出红薯，香喷喷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瞥了旁边的人一眼，王强已经搀的用舌头舔了下小嘴，像猫碰见耗子一样两眼都往外冒红光。

“搀猫。”孙亚楠挖苦他，拿起比较大的那个红薯递到了他手里。

王强接过红薯开始剥皮，由于太烫，拿在手里很热，他被烫的直嘟起嘴向手上吹气。

孙亚楠提醒他，“你把手放耳朵上就不热了。”说着还给他做示范，小手放在耳朵上搓啊搓的。

“听谁说的歪门邪道啊？尽胡扯。”

“谁胡扯了，我妈教我的，我端汤碗的时候手就会很烫，把碗放下后我都会立刻抹把耳朵，一会儿就不觉得烫了，很灵的，你试试。”

王强并不信他的话，可还是试了一下，感觉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是不是？”孙亚楠凑到他跟前问。

“是了是了，你都对。”

……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边剥红薯皮一片吃，两人嘴角都沾上了碎屑，互相帮忙擦了擦。

当孙亚楠扭过头帮王强擦时，看见他肩膀上衣服的线又脱落了些，露出来的肉还是黑乎乎的，忍不住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说他，“你看你，衣服破了也不知道缝一下，还不知道勤洗澡，你看这身上脏的，济公能从身上搓下来一个溜溜蛋大小的泥巴，估计你都能搓下两个那么大小的。”

“你以为我想穿的破破烂烂的啊，我又不会缝，指望爹妈给我缝不知道是狗年马月的事呢。再说我身上脏也有好处，挨打的时候可以少疼点，我爹打人打的有多狠你又不是没见过。”

“瞎掰，身上那层泥能有什么用，有没有都一样的疼，我看你就是懒。”

“哼，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强说过就低头闷声吃红薯不再说话。

孙亚楠用小手擦掉他嘴角的碎屑也扭过头来低头吃，他是见过王强爹打他时候手上的那个狠劲，当时自己听着都慎得慌。

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想了想，不轻不重的安慰话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孙亚楠只好选择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明天我拿针线来，衣服我来给你缝一下吧？”

“你会缝？”王强显然是不相信他一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孩子会做这样的事。

孙亚楠不太好意思的挠了下头，“以前看我妈给我缝过，当时就让我妈教了一下，但缝的并不是太好，你别嫌弃。”

王强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听孙亚楠这样说，他小脸儿都笑成了一朵花。

孙亚楠笑骂了句傻样。

“你现在怎么对我那么好？”王强开口问。

孙亚楠回了句，明明是你先对我好的，给我粘书削铅笔捡橡皮什么的，你对我好我当然就对你好。

“原来别人对你好你对别人就好啊，那别人如果对你不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

“哼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让他后悔做过的事！”孙亚楠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挥舞着拳头恶狠狠的说。

当时，谁也没料到小时的一句玩笑话在后来竟一语成谶。

8.

吃过红薯，天也不早了，两人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就往家走。

可谁对回家都没有多大的意愿，孙亚楠回家总也免不了要被奶奶训斥几句，王强回到家面对的大多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但小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反抗能力，或者说他们没有反抗的资本，富家子弟的那种肆意妄为不是普普通通的贫民百姓家的孩子玩的起的。

所以，即使不愿，他们仍要在那个家里继续生存，最起码是现在。

王强回到家后就听见爹妈在院子里对骂，谁都不肯吃一点亏。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习惯并不等于无动于衷。

王强回到家就跑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企图阻隔外面的声音，但不堪入耳的词汇仍传进了耳朵里。

他捂住耳朵趴在床上，心里很是憋闷，为什么自己会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父母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电视上演的那些严父慈母为什么感觉会那么遥远？

糟糕的生活中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就是自己终于又有了一个一起玩的朋友，他没有嘲笑过自己，想到孙亚楠说要给自己缝衣服，虽然外面的吵骂还在继续，但王强却觉得可以忍受了，小小的心中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孙亚楠听着隔壁的动静，等确定只是两个大人在吵架时，心里的担心才算落了地。

这好像都快成了他的一个习惯，只要听见隔壁吵骂打架的声音，他都会忍不住替王强担心，怕他挨打。

也许这就是孩子之间的友谊，单纯的会为对方担心。

第二天王强一大早就跑到了学校，恐怕是他自开学以来去的最早的一次。

可孙亚楠由于早上站着被奶奶说了几句就去的比较晚一些。

等他刚坐在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王强就期待着问他带针线了吗？

“带了，忘不了。”

孙亚楠看到他兴奋的样子很无奈，真怀疑眼前这人是从一开始就故意对自己找茬的那个人。

王强则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的，一会儿踢踢腿，一会儿伸伸胳膊，总嫌时间过得慢。恨不得马上就放学，自己好拉着孙亚楠让他给自己缝衣服。

孙亚楠提醒了他好几次好好听课他都是敷衍了事，嘴里虽然答应着，可眼压根就没往书上看。

终于熬到放学，王强拉过孙亚楠就往外跑，其他同学看到他们两个玩在一起，好像很好的样子都很诧异，以为孙亚楠是刚转到这个学校，不知道王强和他爹妈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所以才跟那样的人玩在一起的。

两人又来到学校后面的麦秸垛旁，这个地方俨然成了两人独处的一个小空间，这里没有训斥，没有打骂，有的只是两个也会调皮捣蛋的孩子。以至于整个小学期间，两人总会时不时的在这儿呆会，把这当成了一个暂时忘却烦恼俗事的地方。

刚到麦秸垛旁，王强就嚷嚷着赶紧让孙亚楠把针线拿出来。

两人拿了把麦秸铺在地上坐在上面，孙亚楠看了眼王强的肩膀，露出来的肉的颜色属于那种黝黑色皮肤特有的颜色，而不是昨天看到的脏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对他一阵调侃，“哟，济公洗澡了？真稀罕啊。”

“哼，早知道你这德性我就不洗了，在你给我缝衣服时使劲熏熏你！”

“看你缺德少魂的样。”

孙亚楠一边笑骂着一边拿起针在他肩膀上捣腾，可小手若有若无的总会碰到他身上的肉，鼻子里呼出的气也哈在了他的脖子上。

弄的王强肩膀脖子上痒痒的，王强受不了痒就笑着躲来躲去的。

“你别乱动，一会儿针要扎到你身上我可不负责啊，到时有你受的！”孙亚楠看他动来动去的气的提醒他老实点，自己这样的事本来就没做过几次，他还一点都不知道配合。

王强听他这样说老实了许多，毕竟痒一点和被扎的嗷嗷叫相比，他宁愿痒一点。

孙亚楠手上的动作也并不熟练，连最基本的缝衣服时要从里面缝都不知道，而是直接在王强穿着衣服的情况下从外面给他缝的，结果缝好后那线是歪歪斜斜的，一点都不平整，一看就能看出缝过的痕迹。

但王强很满意，不管缝的好不好，总比露着一块肉强多了。

他站起来扯了扯衣服的下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高兴的就像穿了新衣服似的，就跟小孩子穿了新衣服想要炫耀似的绕着麦秸垛跑了好几圈，那个兴奋劲就甭提了。

苏亚楠看他这样也很有成就感，笑嘻嘻的把针线放回书包里，想着回去后就把东西放回到原来的地方，以免奶奶找不到后自己会挨骂。

他在奶奶家里做事一直都很小心，听话的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好在在麦秸垛这样的一片空地上他可以自由的放纵自己的童心。

看他跑的那么高兴，孙亚楠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一直到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了才停下来，一起倒在铺在地上的麦秸上喘气，互相嘲笑着对方喘的像头牛。

然后，就在麦秸上扭打了起来。

只是和以前两人真是的打架不同，这次两人只是闹着玩的随便打打，谁都没有真下重手。

即使很快乐，但快乐总是有限的，现实总要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