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之林发现,往往越是恐惧的人,离开的就越早。反倒是不当一回事儿,正常吃喝训练的人,哪怕训练时的成绩一时
不佳,也不会被马上刷掉。
只不过这条规律,却也是他在选训的后期才发现的。
一开始时,他也有一段极为迷茫恐惧的时期。本来是只冲着程绪,抱着仍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自负来到利刃的,可进
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是自己一开始的视野太窄。自然,前来参加选训的人没有一个比得过程绪给他的震撼,可饶是如
此,这些人中也没有一个不是优中选优,通过层层选拔或推荐上来的。自己在原部队的时候还称得上是个兵王,可在这
里,却不过是最普通的小兵一枚罢了。
最初所抱定的,先轻松通过考核然后留下来再去找程绪的想法瞬间显得那般天真,就连想要留下来都成了一个极大的问
题。
许之林开始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是他太妄自尊大,才以为自己有跟程绪一较长短的能力。
在连呼吸都变得费力和特意的日子里,许之林感到恐惧,怕下一个离开的就是自己。
然而偶然的一次,他在筋疲力尽后不经意地抬头,夕阳已经往办公楼后落了下去,隐秘不见。
可办公楼的一扇窗户里,林郁和程绪并肩而立。
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隐隐见到林郁抱着胸,冷眼旁观着他们的训练。而程绪一手搭在林郁肩上,往下指着他们,并
靠近林郁的耳侧,似在说些什么。
许之林突然间明白,他想要与程绪再比一次,可他却还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甚至也许,如果上次的比试不是有师长牵线,那程绪也会像林郁一样,连跟他比上一次都觉得多余。
一口气梗在心上,觉得不忿。就为了这一口气,许之林拼尽了一切,也要通过四个月的考核。而最后他也的确如愿通过
。
在周显宣布考核结束,他们剩下的这几个人正式成为利刃二队的队员时,许之林兴奋地几乎连手都在颤抖,可他没能全
心地感受这股喜悦,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与林郁说话的程绪身上。
林郁还是那个动作,抱着胸, 他们,可却没什么表情,好像队里新进了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绪则站在林郁身侧,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插腰,笑着说话。
过了一会儿,周显宣布队伍解散,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然后搬进二队正式队员的宿舍楼去。
林郁在这时也站直了身子,同程绪交代了两句,随即走向周显,两人会合到一处,边说什么边走了。
许之林站在原地,看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笑着踱到程绪面前。
“程队,还记得我吗?”
许之林抿着嘴微笑地问,嘴角边一点小梨涡若隐若现。
程绪看了他一眼,笑开,“记得,XX师的枪王,上回我们比过一次,你的枪法真是不错。”顿了一下,程绪自顾自地点
头,摸了摸下巴,“老周这回还真是捡到宝了。”当然,其实心底里,他想到的可不是周显。
许之林也跟着高兴地笑开,“谢谢程队您夸奖。就是不知道……这个宝……程队您想要吗?”
程绪楞了一下,这么迅速,这么直白的转队申请,他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许之林,程绪突然失笑,这话要是搁从前听到,他一定立刻对眼前此人心生厌恶,可现在,他倒是觉
得有趣。这种既直接又直白的说话风格,以及野心勃勃的眼神,突然让他觉得许之林很有些像林郁的地方,因而明明不
喜欢的,却竟又不到讨厌的程度。
程绪想了想,笑道:“一队和二队的传统是,训练分开,选拔分开,任务分开,虽同为利刃,但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所以如果你要我破了这传统向老周要你,你就得拿出一点让我觉得值得破例的本事吧?”
许之林觉得程绪这话就是有戏的意思,立马兴奋地问:“那程队您的意思是……”
程绪笑,“上次我们跟二队的比赛结果你也知道。老实说,让二队的林郁成了个人成绩第一,我还真是挺没面子的,所
以你要是能赢林郁,那你自然就是值得我破这一次例的人了。怎么样?”
许之林没说话,可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和自信的眼神已经充分地回答了程绪的问题。
程绪点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等着看你表现。”
说完,他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晃晃悠悠地留了一个背影给许之林。
可边走,程绪却边在心里自我批判。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最看不上的那些东西,竟然就因为林郁,而渐渐地就觉得可以接受了呢。
程绪摇摇头,这是根本的道德上的腐化和堕落,不好,不好,他一定要自我反省,自我反省……
——END——
番外六
一队的办公室和二队的办公室就在隔壁,自从二队的新人过来选训,周显成了台前的那张黑脸,二队办公室就彻底地被
林郁占领,成了他私人的场所。
等到选训结束,周显终于不用再紧跟着去盯新人训练,多多少少闲了下来,却也还是惯性地把办公室和一概文书工作一
起推给了林郁。
反正这一次的选训,虽说最初的人员选拔不是林郁做的,并且他也没有亲身参加任何一次检验或培训,可整个选训期从
开始到最后四个月的选训项目却都是由林郁一手制定,甚至留谁踢谁也都是按照林郁根据成绩和观察确定名单,周显看
都不看直接签了字拿去宣读的程序一路走下来的。是以尽管明面上是周显在组织这次的选训,可实际上真正了解所有详
细情况的却是林郁,因此一切的书面报告与总结,自然最后也都要由林郁来落笔。
周显这一次是落得清闲,本来他这当兵的,就不擅长搞这些计划和书面工作,现在有林郁这现成的全能小子可用,周显
自然不会放过。
而林郁自己倒也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沉迷于制定选训的计划,选拔期间做得不亦乐乎的同时,结束后的总结倒也写得颇为
顺畅,甚至大有给自己总结经验,以备下次更好地选拔出耐折腾耐打击耐玩弄的新一代特种兵人才的意思。
是以连着几天,林郁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着手整理选训期间的档案资料。
程绪推门进来的时候,林郁正伏案猛写,乍一看,竟让程绪有一种自己错进了某个教授研究室的幻觉。
程绪走到林郁桌前,后者头也不抬,倒是头顶上一撮头发挺立着,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就好像是一根不住乱动的
小天线,平添了一份卡通的好笑意味,而头发的主人却对自己的可爱形象毫不知情。
程绪笑,丝毫也没有提醒林郁的意思。他伸手扣了扣桌面,“还没弄完?”
林郁头也没抬,“嗯,刚刚接到阿姨电话,耽误了一下。”
程绪的目光自动移到办公桌上的电话上去,这是基地里少数可以由外面直接打进来的电话。他想了想,林郁关系网简单
,亲戚基本都不联系,唯一能排在林郁阿姨位置上的人好像也就只有他妈了。迟疑了一下,程绪问:“你是说我妈?”
林郁这才抬起来头,样子有些疑惑,似乎不解“还能有别人吗”的样子。
程绪奇怪,“我妈打电话给你干吗?”
过年的时候,本来是想到林郁家去看看,却发现他家非但没半点过年的气氛,甚至连个人都没有。最后为了不致整一个
新年都吃泡面度日,两人干脆就又坐了飞机去程绪家。虽说到家的时候最热闹的几天已经过去,但毕竟还在年关里头,
仍是人来客往。程绪妈再见林郁,还是喜欢得不行,整天就愿意拉着他到处显摆,说自己认了个长相漂亮又英武的干儿
。林郁虽在程绪的面前如同刺头一般,可在老人家身前却是乖巧听话,直把程绪这个既不听话又不漂亮的儿子给比了下
去,弄得比亲母子还亲。
林郁想了想,回道:“其实没什么,让我找机会问问你心里怎么想的?怎么对结婚的事情就这么不上心呢?还说下次还
要再介绍一个女孩子给我,绝不会像上次一样了。嗯……诸如此类。”
程绪拧眉,“我妈又提相亲的事儿了?”
“嗯。”林郁点头。
程绪看着林郁脸色。在他家时,程绪妈问过林郁家里父母如何,林郁自然如实回答,说没有父亲,母亲去其他温暖的城
市过年也不在家里。程绪妈因此对林郁倍加怜惜,全当程绪带他回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甚至干脆将林郁当自己儿子一
样对待。而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大的热诚,便是不知疲惫地撮合婚事。相比林郁年纪小些还好,程母对程绪婚事的关心便
简直是提到了一定的日程,每日若不叨叨两句就好像这一天会过得不完整似的。而这种事情,程母自然也不会避过林郁
去提。
每一次,程绪看着林郁面无表情地被他母亲拉着,听她念叨该给程绪找个什么样的媳妇,程绪就很想知道,林郁那时到
底都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却一直苦无机会去问。
终于逮到机会,程绪看似不经意地道:“那你……没生气吧?”
“嗯?”林郁很疑惑,“生什么气?”
程绪有些尴尬,“呃……就是……我妈总跟你提该给我找个对象之类的。”
林郁想了想,“那是你们母子之间的事儿。”
程绪两手撑在桌上,压低了身子俯视林郁,“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绪不知道,跟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从好的方面说,林郁绝不会无理取闹,他聪明、理智,也就
很清楚什么事情不过是自寻烦恼根本不需理会。两人之间因此也就很少争吵,日子自然也就过得更为顺心。可从另一方
面来说,程绪却总是摸不准林郁。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林郁远没有他来得热切,就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不过是在顺着
他的步调随波逐流地往前走罢了。唯一能让程绪稍感林郁主动的事情,也只是在性事一项,可那在程绪看来,与其说是
林郁对他感兴趣,倒不如说是林郁在他那个年龄上一种特定的欲望冲动。甚至,林郁做 爱时主动倒是主动,但程绪看
得出来,林郁并不特别沉迷。通常情况下,林郁清澈的眼神总让程绪有一种他随时都能穿上裤子就提枪去执行任务的错
觉。
这让程绪感到极度挫败。
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林郁省了回答程绪的问题,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外面,二队的新老队员正在一起训练,许之林似是用了极短的时间完成一段障碍。林郁走到窗边往外探看时,许之林正
好抬起头来,看见林郁,便露出一抹极有挑衅意味的笑来。
林郁微微地翘了嘴角。
程绪也走过来,瞄了林郁一眼,“你好像对他很有兴趣?”
林郁微笑,“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很想赢我。我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程绪挑挑眉,突然觉得有些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意味。总不好告诉林郁是他暗地里使了坏心眼让许之林来挑衅林郁的吧
。不过另一方面,程绪倒也不免有些担心,“你留下他,真的好吗?”
林郁看他,“你讨厌他?”
程绪耸了耸肩膀,“那倒不至于,不信任而已。”
林郁道:“别忘了,我也是个不能被信任的人。所以没关系。”
程绪有些尴尬,“那又不一样。”
林郁想了想,“一样的。如果是在战场上,我的队友因为自己疏忽或愚蠢的原因而深陷险境,那我一定不会去救。因为
我觉得那样的人救下来反而会更加拖累整支队伍,甚至是我自己。我想许之林也是一样。我们都是自私的人,就是这样
。”
程绪突然笑,“可如果是由你来领队,那根本一开始就不会让那样的人上战场吧。”
林郁点头,“对,绝对不会。所以我才把许之林留下来,他也许自私,但不愚蠢。对我而言,这就够了。因为其他的事
情,我会自己来控制。”
程绪笑得温柔,“这就是差别,你们两个的。”
林郁楞了一下,突然发现程绪与他似乎根本不是在关注同一个问题,“什么意思?”
程绪转身,倚坐在窗沿上,很认真地评价,“你和许之林不一样,是因为你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会让有可能被你撇在战场
上的人上战场。而许之林,我不觉得他有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林郁静默了片刻,然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道:“你在说绕口令吗?真无聊!”
程绪笑,看着林郁明明有所触动却又丝毫不露的脸,突然道:“来搞一次对抗如何?”
林郁瞬间很有兴趣地将目光定在程绪身上。
程绪莞尔,“反正利刃的传统是不管一队二队,新人入队总要有一次最后的考核才算成为真正的利刃队员。不过你不太
喜欢这个步骤吧,或者该说是自己就有阴影?”看着林郁霎时皱紧的眉头,程绪更是大乐,“老周都把这次选拔的全权
计划交给你了,你就算不乐意,这最后的考核总是要有的,不然也不好交代不是。所以呢,与其随便走个形式,不如跟
我们队来一次对抗如何?”
其实从一开始听到对抗两字,林郁的血就已经沸腾了起来,根本不用程绪说这么多来勾他,他便已经很感兴趣地问:“
具体的形式呢?”
程绪好玩地看着林郁,这时候后者的样子就莫名地让他想起等主人抛出肉骨头的可爱小狗。努力忍下摸摸林郁的头予以
爱抚的冲动,程绪咳了一声,假装很正经地苦思了一番后,才将他其实早有计划的主意说出来,“简单直接一点。人数
相等的歼灭战,有地域范围,有时间限制,不配望远镜和狙击枪,其他手段尽管随便往上招呼,反正时间到时,剩下人
数较多的一队获胜。”
林郁的热血完全沸腾起来了,程绪觉得自己几乎都已经能听到林郁血液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可不等林郁答应,程绪又
道:“不过这样是不是还是有点太单调了,啊,不如这样,再加一条。我们每个人可以在对方的队伍里找两名‘内线’
,就跟那……无间道似的,我在你队伍里找的内线就是属于我的人了,任务是潜伏,然后消灭你们队的人。你找的人,
同理。”
这最后一条要求让林郁有点疑惑,不明白一次对抗而已,搞这种把戏干吗。但总体上而言,程绪的提议确实足够吸引林
郁,懒得深想程绪的目的,林郁兴奋地点头答应。
程绪懒洋洋地笑起来,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
——END——
番外七
林郁仰躺在床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上铺底下的木板发呆。
程绪所提议的两队丛林击杀对抗赛已经大队长同意,定下了具体的时间和比赛地点,因而林郁便开始犹豫他到底是要拉
莫北和艾征进自己队,让他们当一队的‘内奸’呢,还是干脆随便拉两个人过来就好。
从实用的角度来讲,艾征和莫北都是一队里排得上号的伏击好手,虽然比之近距离击杀艾征更擅长狙击,但毕竟是在隐
藏的情况下主要采取偷袭作战,所以艾征还是很有优势。如果将艾征和莫北拉入自己的队伍,那自然不仅是增强了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