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司没等他说完呢,一把就将门给拉开了,俊美的脸上堆着已经算是扭曲的笑容,将店伙计吓了一跳。
“客客……客官,您要的热水!”手里提着冒着热气的水桶,脸色给吓得惨白,说话都不利索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伙计,比起
这个更加不起眼的模样,手里也提着一桶热水。
离司像是没看到店伙计眼中的惊恐,一把扯住对方的手臂,就往里拖,“太好了,太好了,主子!热水来了!”
流醉已经穿好了鞋子,身上的衣袍也都打理好了,离司拉着那个可怜的店伙计进来的时候,澜零正弯腰给他系上腰带。
脸上扭曲的笑容更加扭曲,却已经上想收都收不来造成的肌肉僵硬了。看着澜零似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离司浑身一震,拽着
店伙计的胳膊僵立在原地。
流醉撇了撇嘴,自从恢复了苍曜的记忆后,他父皇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古怪了,也可以说他对自己的独占欲越来越强了,想到这
里,少年脸上突地一红。
系好了腰带,澜零站直了身子皱了皱眉,轻声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不给醉儿穿衣了,反正也是要脱的……”
以流醉和离司的修为自然都没有错过这句话,流醉脸上的红色愈深,狠狠地瞪了澜零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对店伙计说道:“劳
烦再送个浴桶来。”
澜零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不过他也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再这么呆下去怕是待会就不是被瞪了,随意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对流醉微笑道:“我和离司出去瞧瞧可还有什么吃食,醉儿沐浴后就到楼下寻我们吧。”
流醉点了点头,虽然不明显却是松了一口气,先前还以为澜零会再纠缠,他自是不会真的抗拒什么,只是现在的澜零可不是没
有苍曜记忆的那个离殇帝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些放不开。
皱了皱眉,将心中的旖旎之意稍收,流醉走到椅子旁坐下,看着店伙计手脚麻利地搬来浴桶又添了热水,是这么看着,心思却
早就飘远了。
那天一切尘埃落定后,澜零也恢复了苍曜的记忆,他们的关系算是在离殇的掌权者面前全都暴露了,两人早就没了为离殇费心
思的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就带着离司离开了皇宫。
半路上甚至还碰上了其他几国的援军,那是先前澜零出事后沧泠派人去四国请来的援军,最后却不知一切都在那两个行事作风
都没有一点分寸的家伙操控下戏剧性地结尾。
浴桶里已经加好了热水,对两个忙活地满头大汗的店伙计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流醉开口问道:“你们这里的生意还好么?
”
那个名为小煜的店伙计一愣,就算他再怎么没脑子也知道这话是碰触到他们内部的问题了,只不过眼前这人又是老板吩咐要好
好伺候的贵客,心中也是纠结万分,不晓得如何回答才好。
流醉见他一脸苦色,视线也不敢跟自己接触,稍一思索就知道问题所在了,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我并无恶意,劳烦给你们
掌柜的带个话,等我沐浴完后请他过来房中一叙吧。”
店伙计松了口气,“是是,小的一定将话带到。”说完躬身一礼拉着身后那个伙计就往外面跑去。
除了刚穿好的衣袍,将自己整个人浸在热水里,流醉闭着眼开始神游天外。他是不知道他父皇怎么想的,当了这么久的离殇七
皇子,这次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要说真没有一点的不安那还是骗人的。
听说他的大皇兄前几日已经在四族族长和长老殿诸位长老的见证下登基称帝,举国齐欢。听说五皇子、六皇子被封了个闲散王
爷,各得了一块封地,而且还是相邻而居。
听说……
流醉没有问起过那天“祈福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澜零为何会中了那“冥火之气”,不过他知道这事跟木弥脱不了干系。
临行前澜零跟花铃说了些什么,他没听到,却是看到花铃面色大变地冲出去,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
那些精灵,甩开了束缚和肩上的包袱,总算是获得了自由吧,他们现在又是何种模样呢?他的母妃,这世上第一个给予他无限
温情的女子,又是否圆满?
虽说要快意江湖,可是还是有这么多的事没有丢下。紧闭的眸缓缓睁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若是放在以前他还是涟扬
的时候,那还会想这么多。
一世轮回,他学到了太多太多,感伤有之、愉悦有之、心痛有之、极乐有之,嘴角的笑容又变了味道,只要身边有那人相伴,
一起经历过的这些都成了他的珍宝。
转念一想,流醉缓缓地瞠大了眸,既然他的主子这么喜欢恶作剧,做什么赌约,那么他也不介意任性这一回。
人生在世,无处不江湖。如何快意未知,没了目标也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罢了,干脆他就跟他父皇走遍五国的每个角落好了!然
后顺便去探望一下那些精灵,就算他们早已不在禁地之内,天大地大,总有重逢的那一日。
而且流醉总有种感觉,梧州城对他对花铃甚至是沧泠、流歌他们都是个意义非凡的地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机会在此一聚呢…
…
(四)
水色涟漪在梧州城里算不是是最为奢华的吟诗作对的风雅场所,但却是最有情调的地方。不说它地装饰摆设,来这里地风流才
子们多半看重的还是这座小楼里的氛围。
水色涟漪的掌柜的是个聪明人,就算是个商人,身上也都没有一点市侩气息,里面的店伙计也算得上机灵,极为招人喜欢。
五洲城里自诩为风流才子的人不少,也都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里的柔弱气息,虽然比不得流醉到琼夏看到的,比之于北方的却
是柔弱了许多。
流醉沐浴完毕后就叫来了店伙计收拾,楼下已经有人声传来,不一会儿掌柜的一脸肃穆之色地赶了过来。
正依靠在窗前看着湖畔的景色,少年浑身都透露出一股子沐浴后的慵懒,目光渐渐放远,渡过那条河就是他们去过的古林,还
记得在那里碰到过一个异兽,想来这也是那人搞出来的吧。
“咚咚……”房门开着,掌柜的却不敢擅自进来,敲了敲门就半躬着身子站在了门口。
流醉收了神,回头看向掌柜的,将他打量了一番后隐约间还能觉得有几分熟悉。皱了皱眉头,外面这些事曾经都是榕浪代为打
理的,如今少了这么个帮手,他还真是有些无处使力的感觉。
抬脚走到座椅旁坐下,“进来吧。”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到鼻间轻嗅,微微的清香,很淡雅的味道。
掌柜的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流醉的脚下,“叩见主子!”
流醉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在宫里听惯了宫众唤他“七殿下”,这声主子,似乎也只有榕浪这么唤过他。
扯了扯嘴角,到了这梧州,许多几乎要忘却的记忆也都再次蒙上了心间,说起榕浪,还有他们在郊外救下的那四个少年,也是
许久不曾见到了。心中有些愧疚,榕浪对自己是绝对忠心的,但是他又是榕族族长的继承者,是决计不能带出来的。
面色有些古怪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流醉暗自叹了口气,最让他觉得愧疚难安的还是他已经完全忘记榕浪这个人了!
跪在地上的掌柜的本来就心中惴惴,如今见这个少年主子一声不吭地任由他跪着,提着的心更加揪紧了。
晃了晃神,流醉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掌柜的一眼,“不必多礼,起来吧。”
掌柜的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头也不敢抬地站在距离流醉三步远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见流醉没有开口的意思,吞了口唾沫说道
:“小的一直谨遵主子的命令守在梧州,如今不管是水色涟漪楼还是‘浅醉居’的生意,小的都不敢掉以轻心,主子可要查阅
账簿?”
流醉默不作声地听着,其实对于当初榕浪在梧州城里究竟有几处店铺他根本不清楚,这次来也意不在此。
抬手对掌柜的轻轻一挥,“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这里的生意,你们以前都是榕浪管理的,我也不过问。这里的店铺以后你们也
照常管着,我会安排榕浪回来一次。我们不过小住几日,以后见了也别叫主子了,唤我涟公子即可。”
掌柜的恭敬地点了点头,他既然聪明也就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微微抬首问道:“主子是要住在这里呢,还是去‘浅醉居
’?”
流醉知道他的意思,这水色涟漪楼虽然周围的景色不错可是确实算是偏僻了,“浅醉居”在梧州城里,若是出去游玩也是有趣
得多,“不必麻烦了,就在这里。”
掌柜的点点头,“楼下已经备好了早点,跟主子一块来的那两位公子已在雅间里久候了,主子可要下去?”
估摸了一下时间,也知道澜零他们怕是得等急了,流醉点点头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既然说了在外人面前不得暴露他们主仆的关系,出了房门后掌柜的就没再跟在流醉身后,而是让候在楼梯口的小煜带着流醉往
二楼的雅间行去。
小楼里已经有了不少书生扮相的年轻人正在饮茶笑谈,有的在大厅里高谈阔论,有的聚在雅间里轻声细语,各有各的妙处。
听到流醉和小煜下楼的脚步声,正得了闲的人抬头一看就被楼梯上的少年给吸引住了。那样绝美的容颜,若非尚存着一丝理智
,还能瞧出这人是个少年,怕是就有几个耐不住上前去搭讪了。
只可惜,天下人并非皆是聪明之人,来水色涟漪的也不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才子,还有争强好胜、附庸风雅之人。
对于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堪称火热的目光视而不见,流醉脚下依旧不急不缓的,无比优雅地转过了二楼楼梯的拐角处,几个回转
就要走进一间雅间。
突地流醉止住步子,盯着突然伸到自己身前的折扇皱紧了眉头,冷漠的脸上风云不动,一道略带急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小
生杜君言,观公子风采不俗,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流醉侧过脸去看向挡在身前的折扇的主人,粉面纶巾,眉眼倒也清秀,只可惜眼中流露出地淫邪之气太盛,那一身的素雅衣袍
根本不见书生的儒雅,用的布料实在太过华丽,平添铜臭气!
流醉冷眼看着他,见他收回折扇故作风雅地打开扇了扇,心底的不耐和厌烦更甚,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抬脚就往雅间里面走去。
他已经感觉到了,里面的人生怒了。
自称是杜君言的这个少年公子,家世自然是不凡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脸上讨好似的笑容在流醉这么明摆的无视下僵在
脸上,也是被宠坏的少爷哪里容得人如此态度?
窜起来的脾气在面对流醉的时候也是一压再压,这人的相貌和风采实在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有几分脾气也就理所当然了。权当
是安慰自己,杜君言深吸了口气,在雅间外面轻笑一声:“小生杜君言,今日得见公子实在三生有幸,确是诚心与君结交,还
望不弃。”
话音未落人确是已经走了进来,放眼看去雅间里坐了三个人,还有一个站在一旁,看样子是个下人,不过在场的四个都生得极
为出众的模样。
刚刚见到的这个少年公子就不说了,坐着的那两个,看起来年纪要稍大一些,跟少年坐得近些的墨发披肩,虽是不羁的姿态却
总会让人觉得他表现地那样自然、优雅!
杜君言吞了口口水,他发现面对这个男子的目光,自己就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起来!
流醉却没有管澜零正在对着跟来的登徒子释放杀气,眸光几番闪烁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子,最终扬起一抹笑来,“想不到宁华一
别,会在此处再遇阁下,果真是有缘得很。”
对面的男子抬起头来,反射的眸光可以发现眸色带着几许赤红,男子面目英俊却甚是疲惫的模样,勉强对流醉笑笑,“我已经
将离殇都游历地差不多了,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两位故人。”
流醉皱了皱眉,从眼前这人说话的语调,面上表现出来的沧桑疲惫感,都绝不像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风姿飒爽的宁华“火焰神
君”!
(五)
炎裴像是没注意到流醉看他的奇怪目光,只是沉默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水,无声中散发出来的消沉感觉,足以让周围的人都能感
同身受。
流醉暗暗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不浅。若是在以前,他是决计不会想到这些的,可是自从遇到苍曜一切都变了。
当然他也很享受这种转变,他也从内心深处感谢他们能够相遇最终又走到了一处。凡人轮回,最多不过数百年,这片大陆再如
何奇特,他们拥有的力量和自身的身份也决计不会被允许一直呆在此处。
终有一天他们是要回归的,想到这里流醉就皱紧了眉头。到时候苍曜要回天界,他自然是要回地府的,两人怕是又要分离了。
抛却了这凡人的身份,他们一个是天界的武曲星,一个是地府的判官。本该断去七情六欲,如今已是罔顾天规,就是不知道阎
王能替他们瞒到几时了。
一直都被流醉下意识忽视的潜在危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迎上心头,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原以为解决那所谓的诅咒、包袱,会
过上平静的生活,却忽略了还有更多的困境在等着他们。
就在这时一直在用目光跟那个名为杜君言的书生较劲的澜零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愈见强烈!
流醉一直未曾注意这边的状况,突然见他如此情态心中一紧,生怕澜零一个不小心就将这脆弱的书生给弄死了,“澜?!”
已入江湖,他们如今的身份也不是离殇帝和七皇子了,以前的称呼也就不能用了。不能叫父皇,那叫爹?不过徒增麻烦而已。
也是已经习惯了这一世的身份,“澜”字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也因为流醉这一声惊呼,召回了澜零即将崩坏的理智。
阴沉的脸色极为难看,双眸中闪烁的冷光夹杂的杀气显而易见,包括那杜君言在内,在场的四人都相信澜零动了杀机。
“你……你想做什么?!”杜君言脸色惨白一片,显然给吓得不轻,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却又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流醉清楚,莫说是恢复了苍曜记忆的苍曜即便是澜零都绝不会对一个普通人轻易生出杀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杜君
言本身有问题了。
上前两步走到澜零身侧,伸出手来拽住对方的,无言的安抚。这么一条人命他是不看在眼中的,弱肉强食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对于所谓的生命真谛他看得更是透彻无比。
他只是不想在这里惹上什么麻烦而已,流醉无奈地皱了皱眉,从刚刚他就发现了这杜君言的家世想必不一般,也是他的疏忽忘
了易容,怕是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啊!
澜零抿紧了唇低下头去反手握住流醉的,冷哼一声后对站在一旁的离司说道:“离司,送客!”
这雅间是他们包下的,于杜君言而言他也确实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离司恭敬地对澜零行了一礼,面上似笑非笑,抬脚走到杜君言身旁,距离不会太近,一举一动都表现地是大家风范,“杜公子
,请吧。”
澜零稍稍敛去杀气,这杜君言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冷静下来后怎么看这几个人的身份都不像是一般人,先不说其他三个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