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清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不赞同的说:“以命换命,是不可取的做法。难道你除了弟弟和老婆,再没别的亲人了?你就再也不想活下去了?对人世就一点留恋都没有了?”
储强一楞,直蹬蹬的跌坐在床上,一句话不说。
张禹清知道打动了他,于是静静的等着他说话。
储强楞了很久,终于回过神来,说:“我、我该怎么办啊?”说着低下头,用手使劲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张禹清缓慢的说:“仇,是要报的,但是怎么个报法,是个问题,你就算端着机关枪冲进去扫射又有何用?你最多只能打死几个下面无关轻重的小混混罢了。过几天,新招几个小弟,欢乐夜还是存在。”
储强一楞,说:“那你说怎么办?”
张禹清递给他一支烟,淡然的说:“要端就端彻底,把整个欢乐夜都连根拔了。让他们以后再不能为非作歹。这才算是真正的报仇。”
储强有点惊愕,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张禹清笑起来,说:“当没有人能为你伸张正义的时候,靠自己也能丰衣足食,来吧,兄弟,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储强忙站起来说:“我去做饭,这村里没有饭店,委屈你一下了。”
张禹清笑着说:“不用,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带你回北京,复仇计划就重今夜开始。会开车吧?一会你开,我今天有点疲倦,最近事情太多了。”
回到市里,张禹清带他回了住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张禹清拿了两罐啤酒,递过去一罐,说:“如果让你去整容,你干不干?” 储强一楞,说:“整容?”
“恩。”张禹清应了一声,啪一声打开啤酒:“整容,我再给你弄套新身份,我要去你接近一个女人。从她口里套出欢乐夜的资料。”
储强一脸正色的说:“那我可不干。我宁可真刀真枪,也不愿干这样下三烂的事。”
张禹清噗一下笑出来,说:“你以为我叫你跟她上床?你要真和她有一腿就等着被追杀吧。这个女人叫唐芳,是欢乐夜的总管帐,暗帐肯定是藏得很深,拿不到也没关系,我要你和她接近,只要让人误会她迷恋上你就可以。”
储强一楞,说:“那她……”
张禹清点了支烟,吐了口烟雾说:“以为她是什么好鸟?欢乐夜的三陪组织就是她一手建立的,每年光跳楼死的就有好几个,这样的人,你觉得留她一条命值吗?”
储强一楞,没说话。
张禹清继续道:“我不勉强你,不过整容是必须的,你现在只要一出现就是个死。要不,我们还是按以前说好的办吧,我给你换套身份,你帮我办件事,以后各不相欠。”
储强沉默了会,说:“我干!多久去整容?”
张禹清这边刚到伦叔的别墅,就接到薛江海的电话要和他面谈。张禹清知道他动心了,于是约好晚上碰头。
伦叔坐在小会客室的椅子上,啜着半杯酒,看到张禹清招呼道:“小清,过来。”
张禹清走过去,静静的等候吩咐。
伦叔放下杯子站起来笑着问:“小清,最近忙不忙?我想让你去趟美国。”
张禹清恭敬的答复:“伦叔请吩咐。”
伦叔笑起来,说:“你呀,就这点讨人喜欢。我叫人给你定三天后的票,你跑一趟。”
和伦叔商量了具体的事情后,张禹清出来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薛江海指定的包间。
这是一个喧闹的二楼KTV,时不时的开关门传来阵阵的喧闹歌声和音乐,但是张禹清只感觉到走廊尽头那个挂着201号牌的门传来一阵阵的寒意。
张禹清对自己的第六感很信任,恐怕今天就是个鸿门宴,到底进还是不进?薛江海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禹清先到卫生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洗了个手,然后镇定的走到了201房的门前,伸手推门。
房间很大,分坐了两派的人马,为首的竟然是薛江海和余浪。张禹清有些诧异,两边都打了个招呼。薛江海招呼道:“来,这边来坐。”
张禹清立刻明白了,笑着走过去,问:“海哥和浪哥今天好心情啊,竟然约到一起喝酒,今天我算是找着门了,蹭顿酒喝喝。”
薛江海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说:“小清想喝酒还怕没地方?来天悦,哥天天请你喝。”
余浪看这两人一唱一合,脸色微变,笑说:“小清来晚了,该要罚酒三杯。来人,给清哥倒酒。”
张禹清还没说话,薛江海替他拒绝道:“小清来晚了是因为伦叔那有点事,开始时小清已经跟我说过了,这酒就免了吧?”
余浪心里大恨,表面却笑呵呵的说:“罚酒还要讲原因吗?迟到了就是该罚,给清哥倒酒。”
薛江海看三杯酒转眼倒好,一心想维护张禹清,于是便说:“好、好、好,浪哥既然都发话了,这酒小清就喝了吧。你开始不是在伦叔那里喝了很多吗?来,我帮你喝一杯吧。”
薛江海端起一杯酒,一仰头喝了,余浪的脸色更是难看。
张禹清端起杯子干了两杯,抿了抿唇向余浪示意。余浪明白大势已去,张禹清这是彻底投靠了薛江海,不由有些闷气,但是先下手为强,先占山为王,他余浪自己下手晚了,也怪不得薛江海下手早。
按说张禹清也不算什么大角色,不过最近两年冲的很快,很得伦叔的喜欢,连伦叔这样挑剔的人都能看得上,足可以见张禹清还是有几分份量的。
余浪并不知道他在上次的贩枪事件里搞的鬼已经被张禹清识破了,当下还故做亲热的对张禹清暗讽道:“小清,北京还呆得惯吧?这里风沙大,气候干燥,是没你们山东好。”
张禹清知道余浪讽刺他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大世面,淡淡的一笑说:“山东是不错,人杰地灵,否则怎么会出孔子这样的大圣人呢。”
余浪被噎得陪笑了两声,连连夸张禹清学识渊博,把话题叉开了。
一顿酒喝下来,张禹清喝得不爽快,借口有事先溜掉了。
他把手里的事安排了一下,到第三天提着行李去了美国。
飞机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张禹清打了个车直奔谢健的住处,心里还在想谢健看到他会不会很惊讶。
的士在马路边停下来,张禹清付了车费正想往楼门走,突然听得旁边两个人用英语激烈的争吵。
张禹清顿了顿脚步,扫了眼,发现竟然是谢健,不由好奇的走近了点,躲在转角的阴影处。
谢健很生气的摔开查理的手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再要无理取闹小心我报警。”
查理急道:“怎么没关系?怎么没关系?我们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你一遇到他,态度转变就那么大?”
谢健不耐烦的说:“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他是我的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查理说:“只是朋友?你为什么会搬到他的家里住?为什么你不允许我上去?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谢健压抑着火气说:“这是人家房子,我只是借住,自然不方便请你上去,你到底听得懂不啊??”
张禹清听到这里才大概听明白,于是走上前咳嗽了一声,正准备说话。查理看到他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对谢健说:“就是他!就是他!你今天不给我个解释你别想走!”
谢健看到张禹清简直头大,没好气的说:“你怎么来了。”
张禹清笑着说:“我来出差啊。”
查理看着张禹清的笑容,觉得非常刺眼,强压着一口气问:“谢~,他到底是谁?他是你男朋友吗?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谢健真想冲上去给查理两巴掌,把他打出地球,怒气冲冲的说:“他只是我朋友!是朋友!不是男朋友!”说着头也不回的往楼门快步走去。
查理还想追,被张禹清一把拦住,说:“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张禹清转身也上楼而去。
刚踏进门,只见谢健立在房子中间,看到张禹清进来,淡淡的说:“你都知道了吧,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什么都不想解释。”
张禹清放下手提箱,笑着说:“我知道什么了?那个男人?他一直在纠缠你吗?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谢健怒气冲冲的转过身,直视着张禹清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就是同性恋,你明白了?你满意了?你是不是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你才满意?”
张禹清一边解西装扣子,一边说:“性向是一个人的选择,我觉得自己喜欢就好,与旁人有什么关系?难道非要我生气,才代表我理解你?”
谢健全力一拳,却打在棉花上,噎得消化了半天,却回不出一句话,转身冲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张禹清摇了摇头,这性子和小时候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21.那一束目光
第二天张禹清起来的很早,他昨天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于是大清早起来到外面买热狗和三文治当早餐。
谢健起床后,看着他本来笑着问了声早,突然脸色一僵,走进洗手间关了门。
张禹清现在大概摸清了谢健的情绪,也不恼,从冰箱里倒了牛奶,小口小口的啜着,静静的坐在桌子前等他。
谢健从卫生间里出来,看了看桌上,坐过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张禹清问:“你今天有课吗?”
谢健生硬的回答了一句:“没课。”
张禹清不以为意,继续问:“那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谢健有些焦躁的答道:“准备去图书馆看书!你想说什么?”
张禹清想了想,说:“我想安排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谢健莫名其妙的抬起头说:“我又没生病看什么医生?”
张禹清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直言相告:“去咨询一下,到底是真的心理因素,还是因为别的因素让你会喜欢同性。”
谢健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张禹清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去做个咨询。”
谢健啪一声把三明治往桌上一丢,反问道:“我是同性恋碍你事了?真是闲事管得宽!”
张禹清脸色有点沉下来了:“小健!”
谢健一脸不耐烦的反问:“我怎么了?我讨厌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你对我没有责任!别弄得跟我妈一样以为对我好,犯不上!”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张禹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扭着把他按在墙上,脸色有些阴沉,说:“别受了点委屈,就整得跟全世界欠了你一样!我老实告诉你,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谢健使不出力,紧紧的贴在墙上,骂道:“你放开我!张禹清你放开我!”
张禹清没理他,继续说:“谢健,我告诉你,别人欠了你的,就找他拿回来;你欠了别人的,就还回去,这就是公平。别把自己关在牢笼里向人展示伤口来博取同情,同情当不了饭吃,当不了钱花!要赢得别人的尊重,自己首先就要成为强者!”
谢健盯着张禹清问:“你又知道什么了?”
张禹清缓和了脸色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一条基本的做人道理。”
谢健看了看张禹清的脸,不太象说假话,于是没吭声。
张禹清指着桌上的早餐说:“把东西吃了,去换衣服,我们一会出发。”
因为涉及到保护病人的隐私,张禹清并没有进去,呆在门外静静的等候,在他丢掉了第10个烟头时,咨询室的门才轻轻的打开。
医生一脸凝重,但是并没向张禹清透露谢健的隐私,只是嘱咐张禹清道:“他的因素很复杂,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讲,我建议你们不要强迫他说。性向并不属于精神类疾病,而且一旦形成是很难改变的,这涉及到很多心理问题,总的来说,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张禹清点点头,谢健的过去和钟汉文以及他的家庭都有关系,他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够了,冤有头债有主,欠的债迟早会要回来的。
谢健从咨询室里出来,情绪有些低落,张禹清看了他一眼,问:“快中午了,想吃什么?”
谢健摇了摇头,说:“没胃口。”
张禹清想了想说:“那去吃泰国菜吧,酸辣的,应该能开胃。”说着走到路边招了辆车。
从去吃饭到回到家的路上,谢健几次欲言又止,张禹清装作没看到,讲了几个笑话就岔过去了。张禹清把谢健送回去,自己转身又出门,他耗了一上午陪谢健去看心理医生,自己的正事还没有办。
事实上,张禹清确实低估了医生的作用,当他半夜疲惫不堪的回到家里,谢健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正在等他,表情很是严肃。
张禹清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坐下去问:“有话要跟我说?”
谢健恩了一声,眼睛眨了眨看着他,却又依旧沉默。
张禹清这才仔细的端详着谢健,平心而论,几年不见,谢健出落得一表人才,脸上带着青稚和犹豫,幽黑的眼仁微有些迷惘,鼻梁高挺,紧咬着下唇,搭配在一起,犹如一个白玉娃娃一样惹人怜爱。
谢健迟疑很久,不知道从何开口,一再的犹豫,渴望的盯着张禹清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开个头,可张禹清一声不吭。
两个人坐了一会,张禹清站起来说:“我先去洗澡吧,今天很累了。”
“不、不、我有些话想说。”谢健赶紧站起来:“只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张禹清坐下来,说:“说吧。”
谢健又呐呐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巴张了几下,却没吐出一个词来。
张禹清被逼得没办法,只得问道:“你想说什么呢?你的过去?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或者是还要继续去看心理医生?”
谢健垂下头,低声说:“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不想再去看心理医生了。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以前喜欢一个男人。”
张禹清恩了一声,准备继续听他说。
谢健顿了顿,继续说:“我以前不懂那是感情,后来我们分开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喜欢他。”
张禹清没动,等着谢健下面的话。可谢健沉默了一会,站起来说:“我回房了。”不等张禹清说话,自己却先行离开了。
张禹清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忖:就这么几句话,值得等他大半夜么?那个男人是谁?难道就是钟汉文么?如果是钟汉文,他们又是怎么分开的呢?钟汉文不是结婚了吗?难道他向谢健隐瞒了自己的过去?那就是他先对不起小健了?
如果说是因为钟汉文的原因,小健才走上了这条路?难道就是因为钟汉文要结婚,他们才分开的?如果是这样,那钟汉文就不可饶恕了,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饶恕。
张禹清被自己层出不穷的想法弄得混乱不堪,一时间陷入到深思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健突然开门出来,看到张禹清还坐在沙发上,他轻轻走过去,挨着坐下来,静静的把头靠在张禹清的肩膀上。
张禹清这才醒悟过来,看了谢健一眼,柔声问:“怎么还不睡?”
谢健回了声:“睡不着。”两个人就这样一直静静的靠了很久。
接下来的几天,谢健突然变得很乖,天天回家都会做好饭等着张禹清,若张禹清吃过了,也会给他做点家乡常吃的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