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的人只有雷诺兹·诺顿,为此他有种就算要坠入地狱也无所谓的想法。
奇里司的膝盖无力地软下,路克利欧尔的手,放在膝盖抵着地板的兄长肩膀上。
「先来打扫吧,兄长大人,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嗯。」
出乎意料地奇里司率直地颔首。对于如今已经失去一切的奇里司来说,心爱的弟弟归来一定让他喜出望外。
如果因为自己回到这里,而使得克劳斯要吊死自己的话也无所谓。
路克利欧尔决定,将那结果当成理所当然的报应坦然接受。
(对不起,兄长大人。)
如同奇里司所言,自己继续待在雷诺兹身边的话,阿利欧斯特家的人就能免受处刑吧。
但是那却是以雷诺兹的自由为代价,路克利欧尔无法忍受这点。
做出这个残酷的决定,路克利欧尔并不后悔。
平稳的乡下生活就此展开,路克利欧尔首先清扫家中,在庭院里种植蔬菜,当然这项工作也让哥哥一起帮忙。
「我……我也要帮忙吗?」
从没有劳动过的奇里司,接过路克利欧尔递来的小铲子后明显不知所措,可是路克利欧尔却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们已经不是贵族了,自己身边的事要自己做。」
度过贫困幼童时期的路克利欧尔,适应力很强,无论是打扫、洗衣服还是做菜,他都有可以做好的自信。
奇里司听到唯一的宝贝弟弟这么说,不情不顾地拿着小铲子前往田园。路克利欧尔注视着他,虽然动作看来十分生涩,
不过他还年轻而且过去是个军人,有足够的体力,只要经过指导,应该可以弄好吧。
隐居中的奇里司好象在私底下有自海军那里拿到少许的援助金,但这很快也会停止吧。
应该说,不停止的话他反而困扰,路克利欧尔心想,因为会下达给予援助这种命令的人,毋庸置疑应该就是雷诺兹。
(希望雷诺兹能早一点……忘了我。)
这么一想时,胸口仍会疼痛,但这是已经决定的事,绝对不可以动摇这项决定,路克利欧尔对自己说。
秋天正逐步离去。
雷诺兹果然没有追路克利欧尔到这个都市,只是继续寄生活费过来,但路克利欧尔全数退还回去。奇里司在旧识的介绍
下,得到了在公家机关担任书记的职位,下周开始工作。
(这样兄长大人的事就稍微稳定下来了,接下来我必须去找自己的工作。)
路克利欧尔内心如此思考地走在彼邻相连的商店前面,虽然才只住了两个礼拜,但这里的气候温和、居民友善,是一个
十分容易居住的地方。
正当他经过面包店的屋檐下时,号外通知的纸张随着落叶漫天飞舞。路克利欧尔在空中抓住随风飘动的纸张。
「号外号外!是号外--!」
贩售报纸的少年匆匆忙忙地飞奔在石板路上,然后随手将号外的纸张抛丢出去。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人们竞相捡起纸
张。
号外上最醒目的标题,让路克利欧尔的心脏猛力一跳。
(雷诺兹……!)
雷诺兹·诺顿的名字就印在上面,而且还出现克劳斯·凤·法尔克纳的名字。路克利欧尔聚精会神地阅读着内容。
昨夜凌晨,普鲁士的军舰好象终于开始对帝国本土沿岸展开炮击,地点是过去路克利欧尔前住说服杰克萨斯的梅佛古之
都。
据说那边的近海不断展开激烈的战斗,克劳斯·凤·法尔克纳果然背叛了帝国。投向普鲁士,而且他还将贵族千金和一
般民众关在船内当作挡箭牌,让帝国方面无法发出炮击。
似乎也因此使得帝国居于劣势。
(他想重现波罗的海的悲剧吗!)
路克利欧尔气到发抖,对于王侯贵族们竟然无能到让克劳斯将势力扩张至如此地步,也感到相当愤怒。
路克利欧尔全神贯注地埋头阅读那张号外,除了帝国方面屈于劣势之外,上面并没有记载关于战争的详细状况。像雷诺
兹或杰克萨斯那样的「名人」若战死的话,应该会立刻成为话题,所以可以相信他们现在还活着,可是在这种局势下无
法如此下定论也是事实。
主动辞掉军职离开雷诺兹身边的自己,若是现在再回去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路克利欧尔十分明白,虽然明白,但「劣
势」的这句话,让路克利欧尔的脑袋一片空白,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先行动了。
奔回家中,路克利欧尔迅速打包好行李,就这样跑到马棚,跳上马背。奇里司从窗口见到,惊讶地叫住路克利欧尔。
「你要去哪里!路克利欧尔!」
路克利欧尔一瞬间拉着缰绳停在原地,留下这位哥哥径自离去,让他感到有些犹豫,同时也带有一点罪恶感。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因为雷诺兹有危险了。
「我一定会回来!」
「路克利欧尔!」
仿佛要甩开他的叫声般,路克利欧尔骑马奔离。
和来的时候一样在街道上奔驰了一天一夜,路克利欧尔抵达梅佛古之都。过去蓝色清澈的海面,被黑云般的烟雾和战火
所笼罩。看来是大致让居民疏散、避难了吧,港口的附近只有军人和来不及逃走的憔悴民众,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四周。
巡逻的士兵盘问骑马赶来的路克利欧尔:
「你是谁!」
遭到枪口瞄准,路克利欧尔停下马,虽然犹豫着该不该说出真话,但此时不说的话便无法接近雷诺兹,路克利欧尔下定
决心报上了自己的真名与阶级。
「我是路克利欧尔·阿利欧斯特,前海军中尉,想要和雷诺兹·诺顿提督见面!」
「你是阿利欧斯特中尉……?」
士兵们面面相觎,吵杂地交头接耳。
「阿利欧斯特家就是去年鸦片事件的主谋者,被剥夺爵位的贵族吧?」
「不,还有一个,跟随诺顿阁下的年轻中尉……」
「但是他退役了吧?」
看来这次的纷争太过混乱,有关路克利欧尔的事情还没有传到士官他们那里去。分秒必争的此时被绊在此地,路克利欧
尔压抑不了心中的焦躁。
「诺顿提督此刻人在何处!只要告诉我地点,我会自行前往!」
「不……不行不行!」
年迈的士兵慌慌张张地挥手阻止他。
「这种紧急时刻,怎么可能将提督的所在之处告诉身分不明者!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见提督,去海军总部拜托公职人员
!」
「那会来不及!」
如果在政府机关办手续,更少要花上十天。等十天的话,海战号结束了,而且按照目前俯瞰大海的所见景象,正如同号
外上所记载,战况看起来对帝国十分不利,普鲁士的军舰已经逼近到了目光可及之处,出现火焰与烟雾的几乎都是帝国
方面的船舰。
路克利欧尔强迫士兵。
「叫你们的长官出来,我直接和他谈!」
「我说过不行了吧,谁管你是不是前中尉,现在你只是一般民众吧!」
「我知道!可是……!」
「你们在做什么?」
完全不适合战场的爽朗声音插入了喧哗中。士兵们急忙并拢军靴的脚跟敬礼。
「辛苦您了,布洛格里其夫人!」
「咦咦!」
路克利欧尔转过身,确认那张脸时露出更惊讶的表情,因为骑着白马英姿飒爽地现身的,是路克利欧尔同样十分熟悉的
贵妇。
辛西亚·布洛格里其,表面上是梅佛古的领主--布洛格里其伯爵的夫人,但是真正身分却和雷诺兹一样是王室直属的
谍报员。过去在梅佛古时,路克利欧尔和雷诺兹曾在千钧一发之际得到对方的帮助。
那时布洛格里其夫人身穿灿烂夺目的礼服,不过今天夫人穿的是威风凛凛的骑马装,虽然那头美丽的金色卷发没有绑起
只是随风飘逸。
(他们认识吗?)
路克利欧尔来回看着夫人与士兵的脸,看见他们的模样,可以明白布洛格里其夫人肯定以某种形式参加了作战,路克利
欧尔顺水推舟地请求夫人:
「好久不见了,夫人!请告诉我雷诺兹的所在之处……!」
「你是谁?」
中断了路克利欧尔拚命的恳求,布洛格里其夫人自马上冰冷地居高临下望着他,对方的反应令路克利欧尔大吃一惊。
「您……您在说什么,我是路克利欧尔·阿利欧斯特!前海军中尉……!」
「我可不认识那个人。」
摇晃着卷发,布洛格里其夫人将头撇向一边。夫人的样子,让士兵们一起激动了起来。
「果然是假的吗!」
「差点就被他骗了!」
「不……不是……!」
路克利欧尔焦急地努力想要传达事实,但遭到应该是熟人的布洛格里其夫人面对面否定,他根本没有立场。夫人冷淡地
催促狼狈不堪的路克利欧尔:
「过来吧,说谎的孩子。」
「为……为什么我……!」
非得被人叫成说谎的人呢……虽然毫不隐藏这样的愤怒,但是布洛格里其夫人已经改变马的方向,催促着路克利欧尔。
连一点可以反驳的时间都没有,路克利欧尔只好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布洛格里其夫人邀请路克利欧尔进入的,是位于海边的帐棚。进入帐棚内,摒退了所有人后,隔着简朴的木制桌,布洛
格里其夫人面对着路克利欧尔。
「好久不见。」
(……她果然还是记得我嘛……!)
虽然在人前被夫人当作不认识而令他遭到打击,但或许那也是经由某种考量而做出的举动吧?路克利欧尔重新打起精神
。在夫人指示的椅子坐下,路克利欧尔再度追问夫人:
「请问雷诺兹现在在哪里?我知道这很无礼,但请告诉我……!」
「不要。」
布洛格里其夫人立刻回答。路克利欧尔再次回想起来,这个人初次见面时就对他没什么印象,可是现在不是退却的时候
。
「现在是紧急时刻!我无论如何都要到雷诺兹的身边……!」
「你就算赶过去又能做什么?」
夫人毫不留情地中断了路克利欧尔的话语。路克利欧尔「唔!」地哑口无言。
确实自己现在就算赶去了,能做的事或许并不多,但即使如此,若能待在他身边,或许就能够成为帮他挡子弹的守护盾
也说不定,虽然比不上雷诺兹或杰克萨斯,但自己也有指挥舰队的能力。
路克利欧尔挺出身子,握住夫人的肩膀。
「拜托您,我发誓一定会帮上雷诺兹的忙,所以……!」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相当任性,明明是自己先离开的,却想要再次回到他身边,这也太为所欲为了。
可是若能成为那个人的盾,就算遭到怎样的责骂他都无所谓。
布洛格里其夫人仔细端详着路克利欧尔的脸好一阵子,最后终于还是若无其事地推翻了「前言」。
「是有你这孩子能做的事。」
「……咦?」
听到夫人干脆地说道,路克利欧尔顿时楞住。「这件事本来预定是我要亲自动手,但对方已经知道我的长相因此没办法
。这不是一般女人做得到的事,所以我本来认为应该不可能找得到替代者了。」
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夫人突然用手指抵住路克利欧尔的额头。
「为了雷诺兹,这件事就由你去做吧。」
「是……是的!」
为了雷诺兹,被这句话吸引,路克利欧尔还来不及仔细推敲夫人话中的意思便立即回答。布洛格里其夫人的红唇蛊惑地
翘起。
「到这里来。」
路克利欧尔依照所言走进帐棚深处。一进入内室之后,夫人就拿出白色礼服和金色假发给路克利欧尔。
「去换上吧,化妆就交给我。」
「……咦?」
路克利欧尔再度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理解现在摆在眼前的礼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个……这是……怎么回……」
「穿着这衣服搭上那艘船,装成是克劳斯中意的女人,了解吗?」
夫人自帐棚的窗口指着停泊在海上的军舰,那艘船舰似乎便是克劳斯所搭的船。
路克利欧尔感到困惑地问道:
「那……那种事……有可能办得到吗……?」
「有可能啊,幸好那个笨王子有玩女人的恶习。」
夫人说明了作战的概略。
「克劳斯每晚都会将自己中意的女人叫到船上,今晚应该被叫上船的是个叫克蕾亚的低等贵族千金,虽然有风评说她是
个美人,但她没和克劳斯照过面,我们就利用这点。」
路克利欧尔咕噜地吞了吞口水。
「今晚九点,会有艘迎接女人的小船从军舰那里过来,我们已经绑走了真正的克蕾亚,所以你就代替她坐上那艘船,路
克利欧尔。」
(那也就是说……)
礼服的旁边摆着一把手枪和刀。这计划也就是要他扮成女人搭上那艘船,然后暗杀克劳斯吧。他的预测正中红心,夫人
悔恨似地咬着红唇。
「……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若只是海战,雷诺兹绝对不可能会输,但……」
「因政治性的判断,他被禁止出手攻击?」
路克利欧尔抢先说出来后,夫人静静地颔首。
「……凯瑟琳公主殿下被当成人质了,居然会受到克劳斯那样的男人所吸引,真是个愚笨的公主。」
夫人非常不愉快地丢下这句话。原来如此,路克利欧尔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个乱来的政治婚姻,从一开始就和凯瑟琳公主殿下的可怜恋情有关。
「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夫人以严厉的语调补充道:
「在杀死克劳斯之际,你也会遭到射杀。若你有此觉悟的话就去做吧,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去。一旦失败就无法回……」
「我做。」
路克利欧尔的回答中断了夫人的话语。夫人仿佛猫般锐利美丽的眼眸,一瞬间张得很非常大。
路克利欧尔并拢着脚跟行礼。
「感谢您赋予我,只有我能够办到的任务,布洛格里其夫人。」
夫人难堪似地移开视线,再度询问:
「你有什么话想转达给雷诺兹吗?」
稍微思考了一下,路克利欧尔开口说道,伴随着空虚的笑容。
「请转告他,『我最讨厌他了』。」
「我很乐意。」
夫人没有再对路克利欧尔说任何话,转过身去,因为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失败表情。
希望雷诺兹的心里,不要留下任何悲伤。
希望他能忘记自己,得到幸福。
路克利欧尔的愿望,就只有这个。
黑夜逐渐接近了。
海风吹乱了金色长发,为了避免假发被风吹掉,路克利欧尔用手压着。
士兵从迎接的小船上走下,用火炬照亮路克利欧尔的睑,确认他的名字。
「你是托鲁曼家的次女,克蕾亚吗?」
听到询问,穿着礼服的路克利欧尔微微颔首。听说只要知道克劳斯的暴虐程度,不管是那个女人被叫来这里都会怕到发
抖,所以就算他不开口说话也可以勉强过关。
「坐上来。」
被年轻士兵一拉,路克利欧尔搭上小船,为了不使浪花溅到他,士兵让他盖着毛毯,用船载送。小船在海上随着微弱的
波浪摇摆、前进。
「这是献给阁下的『救援物资』。」
将他带到甲板的同时,士兵开玩笑地对同伴如是说。周围响起一片无力的嘲笑声,似乎他们也对克劳斯玩女人的恶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