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尸体。
「你应该要知道更宽广的世界」,说这句话的人,确实是雷诺兹,但这句话里带有绝对性的矛盾,因为让路克利欧尔远
离残酷现实的人,没有别人,正是雷诺兹。
杰克萨斯冰冷地对浑身是血,不断颤抖的路克利欧尔说道:
「回去。」
路克利欧尔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你不适合当军人,只要当一朵为了雷诺兹而存在的花就好。」
雷诺兹没有开口,杰克萨斯的话语中也没有任何激昂情绪的感觉。
此时,路克利欧尔昂然地抬起头,杰克萨斯以为路克利欧尔会就这样走出房间。
但是他错了。
「……你这是什么举动?」
路克利欧尔将握在手中的枪口,朝向杰克萨斯,那只手已经不再颤抖。
「我是……」
用沙哑的声音,路克利欧尔做出宣言,雷诺兹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是雷诺兹·诺顿的副官。」
虽然沙哑,他的声音却很清楚。
「只要是为了雷诺兹·诺顿,我可以让我的手染上无数的鲜血……!」
路克利欧尔现在第一次承认了无法成为雷诺兹的自己,自己是无法成为像雷诺兹一样的人。是个无法成为英雄,卑微的
凡人。
但是即使如此,路克利欧尔还是想待在雷诺兹的身边。
不只是装饰品,而是想要成为他的左右手,分担他的重担。
浑身是血的身影,诉说着这言外之意。
「跟我们一起走吧,安德烈·波伊尔少将,若是您不肯来,我会射您的脚,用拖的也要把您拖走……!」
杰克萨斯好一阵子像在看着稀有物品般,注视着他的身影,然后忽地笑容满面,指着自己的右臂。已经不存在的手臂。
「这只手臂是妻子……」
「……?」
路克利欧尔专心听着杰克萨斯突然开口说出的话。
「这只左眼则是儿子所造成的。」
「什……」
唐突的言词,令路克利欧尔感到困惑,杰克萨斯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
「我妻子是普鲁士出身的人,十一年前发生纠纷,起了争执。」
安德烈·波伊尔少将的英勇故事中,也包含了对于普鲁士的完全胜利。杰克萨斯没有再多加叙述,是认为没有说的必要
吧,还是对于开口说出这些话感到羞耻?
他突然将视线停在路克利欧尔的身上,用前所未有的强烈语调确认:
「你可以发誓,舍弃一切跟随雷诺兹·诺顿吗?」
「我发誓。」
没有任何的犹豫,路克利欧尔立即回答,杰克萨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沉默地打开柜子,换下刚刚使用过染上鲜血的剑,拿出镶嵌着许多宝石的宝剑。
他再度握住只有荣誉者才能得到女王陛下所赠予,引以为傲的宝剑。
「带马车过来。」
听到这句话,路克利欧尔越过尸体跑下楼梯,杰克萨斯对留下来的雷诺兹说道:
「这样好吗?」
「你是指什么?」
杰克萨斯用复杂的表情,凝视着佯装不知的雷诺兹。
「你并不想让那小鬼成为你的左右手吧。」
杰克萨斯知道,雷诺兹一直想让路克利欧尔远离充满血腥的战场。雷诺兹对路克利欧尔的期望,只有希望他能像朵花一
样待在他身旁就好。
可是,雷诺兹变了。
「没办法。」
缓缓一笑,雷诺兹摇头。
「如果这是路克的愿望的话。」
7
「第二位英雄」安德烈·波伊尔的突然归来,让伦敦的街道沸腾到了顶点。和雷诺兹并肩而行,穿着将校服的杰克萨斯
·欧维,也就是安德烈·波伊尔,跟当谍报员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修剪过头发,眼罩也不是用布,而是以皮制品代替,波伊尔重新回到军务中,只不过他依旧顶着一张扑克脸。
「我一直引颈期盼这一天的到来,杰克萨斯,不,安德烈·波伊尔,我应该用哪个名字称呼你呢?」
就职典礼和游行结束后,雷诺兹打算拥抱回到将校室的杰克萨斯,杰克萨斯轻轻退开身体躲过了。
「只要您喜欢就好,提督阁下。」
「那么就按照以往,两人独处时就叫你杰克萨斯。」
雷诺兹强硬地握住不太情愿的杰克萨斯的手说道。
路克利欧尔用复杂的表情,注视着那副光景。
(这个人看不出是四十一岁。)
路克利欧尔一直很难相信杰克萨斯的真实身分,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的容貌。杰克萨斯怎么看也只有三十五岁左右,
不过即使如此,也明显看得出他此雷诺兹年长。事实上雷诺兹比他还小十四岁,态度却十分不客气,这种态度就是英雄
之所以成为英雄的理由吗?路克利欧尔有些傻眼。
路克利欧尔有许多话想对雷诺兹说,包括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杰克萨斯的真实身分,不过他先退让了一步,决定现
在什么都别提。我也成熟许多了,路克利欧尔在心里有种想要称赞自己的心情。
与其说是彼此对重逢的喜悦,不如说是只有雷诺兹一个人独自高兴的短暂时间过后,两人坐在桌前进入正题。
路克利欧尔坚持不坐椅子,像个副官般伫立正雷诺兹身后。
首先是杰克萨斯打开话题:
「没什么时间了吧,我就快点进入正题,被捉的海盗们平安无事吗?」
「当然。」
雷诺兹自信满满地回答,杰克萨斯继续问道:
「能像以前一样,让他们成为伙伴吗?」
「这有点难。」雷诺兹抱着手臂。
「他们本来就厌恶海军,成为海盗的人,有不少都是因为曾遭到海军的残忍对待。能够接受我成为船长,也只不过是因
为这样可以让海军大惊失色而已,只要我穿着这件军服,他们就不会跟随我。」
「不用谦逊,你明明就是用武力让他们臣服的。」
「也不只是这样。」
雷诺兹掌心向上,摇着头。杰克萨斯一面摊开克劳斯的城堡草图一面说道:
「不能带那个男人出来吗?不是有个当副首领的金发年轻人?」
「闵采尔嚼?他的情况有点复杂。」
雷诺兹手肘抵着桌面,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克劳斯大人居然把他软禁在自己的城堡里,其它的海盗们都关在海军监狱,这种差别待遇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像路
克这样的美人也就算了,让那种个子高大的男人服侍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
「请别说些多余的话。」
路克利欧尔忍不住插嘴,杰克萨斯无言地仔细凝视着他。
雷诺兹也就罢了,被杰克萨斯凝视的路克利欧尔非常不习惯,他困惑、讶异地询问:
「请问有什么事?」
「你的确是个美人。」
对于杰克萨斯太过出人意料的发言,路克利欧尔差点吓倒在地。
「怎么连波伊尔阁下都说这种戏言……!请别开玩笑了!」
「那个普鲁士小鬼不可能只让肌肉发达的人服侍他吧?」
不理会路克利欧尔的反驳,杰克萨斯转回话题对雷诺兹说道,不知为何雷诺兹的脸色瞬间蒙上一层阴霾。
「那是当然的,后宫里有数十位美女在服侍他,他简直把自己当帝王一样,所以闵采尔会在那里才更令人不可思议啊。
」
杰克萨斯的视线又栘到路克利欧尔身上,被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路克利欧尔感觉没有比这还更不舒服的事了。
「怎……怎么了……?」
雷诺兹在一旁将手肘靠在桌上,眯起眼睛瞪着杰克萨斯。
「请你别无礼地看着我的路克好吗?杰克萨斯。」
「又不会少一块肉。」
「路克会少掉。」
「请别把人说得好象是酒桶中的酒一样,又不是『天使的分享』。」
「没错,让酒沉睡在酒桶里,它会自己减少,蒸发掉的份就称为『天使的分享』喔。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雷诺兹叮咛着路克利欧尔。
「不可以喔,路克。」
「你是指什么?」
摸不着头绪,路克利欧尔再度回问,路克利欧尔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两人的对话。
雷诺兹蹙起眉,垂下眼,慢慢地摇头,
「居然要你潜入克劳斯的城堡,这绝对不行。」
「咦!」
什么时候提到这个话题了,路克利欧尔完全没有发现,虽然他一直轮流看着雷诺兹和杰萨斯的脸,努力想跟上话题。
「那……那到底是……怎么……?」
「克劳斯的手下藉由舞会之名,每晚都在那座城堡的迎宾室里,商量夺取大英帝国的诡计。只是我们没有办法掌握确切
的证据。」
杰克萨所平淡地说明。
「不过若是女人而且又是美女的话,无论是何种身分,都有进入城堡的机会。」
杰克萨斯结束了说明。话说到此,就算是迟钝的路克利欧尔也明白了。
(……那是指……)
有种不好,真的非常不好的预感,而且这样的预感大致上都不会落空,雷诺兹不死心地坚持说道:
「不可以,这招以前就曾失败过。」
「我才没有失败!」
忍不住插嘴的人是路克利欧尔。路克利欧尔因某些原因,已经扮过两次女装。第一次是潜入布洛格里其夫人的舞会时,
第二次则是潜入旺夏公爵的城堡时。
路克利欧尔加以反驳,这两次的结果最后不是都成功了吗?可是,雷诺兹提的似乎并不是作战结果的好坏。
「我不是指结果,而是指明显损害我心情的部分是失败的。」
「请你别说些奇怪的歪理!」
感觉自己过去以军人身分所仿的努力被否定般,路克利欧尔发自内心愤怒起来,虽然身为军人的任务是穿礼服的这件事
令人感到伤心,但即使如此,路克利欧尔还是诚心且真挚地想要完成他的职责。
所以在一时激动之下,路克利欧尔就拍起自己的胸膛。
「我会穿的!只要是为了任务,不管是礼服还是女用衬裤我什么都穿!」
「就这么决定了,若能顺便跟闵采尔接触的话更好,只要能救出那家伙,就可以说服被抓的海盗们,也可以成为战力。
」
趁路克利欧尔还没改变主意,杰克萨斯很快就做了总结。
「潜入克劳斯·凤·法尔克纳的城堡之事,就交给阿利欧斯特中尉,恰好下个礼拜有个邀请附近美女参加的舞会,你就
混进那里,我会随便找个贵族让他写邀请函。」
「我了解了!」
「咦……等等……」
雷诺兹的右手,在俐落地完成作战计划的杰克萨斯和路克利欧尔之间仿徨。
「请你不要,路克!你的礼服装扮太危险了!」
「我是军人,早已经有了身陷险境的觉悟。」
「不对,我指的不是那种意思的危险!」
当然对于雷诺兹的抗议,路克利欧尔完全听不进去,也认为没有听的必要。「请你差不多一点。」
「那你只要在我们两人独处时的密室里穿就好啦!」
「你们真的该差不多一点。」
对于提督和他的副官之间的打情骂俏,杰克萨斯打从心底厌倦似地说道,这句话令路克利欧尔感到羞愧,赤红了脸颊。
「总……总之这是我的工作,我会负起责任完成这份工作!」
路克利欧尔宣告完后,离开将校室。被留下的雷诺兹,头无力地倒在桌上,杰克萨斯冷淡地俯视着他的蓬松发旋问道:
「你是故意设圈套让他说要穿的吗?」
「怎么可能。」
「看起来就是这样。」
「……」
雷诺兹仍旧阴沉着脸倒在桌上,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动弹。
杰克萨斯的作战计划如下:扮成「美女」的路克利欧尔,装做是落魄的乡下领主之女,混入城堡的舞会中。极尽放荡之
事,寻欢作乐的克劳斯,好象肆无忌惮地发下豪语说要收集国内的美女,虽说是「国内」,但身分不明的人还是无法进
城。
于是杰克萨斯也就是安德列·波伊尔侯爵,准备在私底下让他亲戚那边的贵族写下邀请函,证明路克利欧尔的身分,让
他可以顺利卧底。
雷诺兹的宅邸,一大早开始就热闹非凡。以前路克利欧尔扮女装时,无所不能样样精通的亚修会来帮他换衣服,但这次
他无法请亚修帮忙,因为亚修现在和其它同伴们一起待在海军监狱中,所以雷诺兹和杰克萨斯千辛万苦地找来了嘴巴牢
靠的女仆。
女仆们帮路克利欧尔打扮的时候,明明没什么事却不断地找机会和雷诺兹攀谈。
「主人,您觉得头发上该用什么宝石装饰?」
「鸽血红宝石比较好,路克很适合红色。」
「诺顿大人不换衣服吗?我可以帮您换呀。」
「我这次不会出席。」
雷诺兹受到女仆们热心奉承的身影,让路克利欧尔沉默地闹起别扭,虽说是常有的事,因为雷诺兹很受女人欢迎,不过
,也是托此之福才能找来这些嘴巴牢靠的女仆,所以他无法抱怨。
在旁观看的杰克萨斯,没有讽刺地说出发自内心的感想:
「这种时候,美男子还真是方便啊。」
「不不不,以你为目标的贵妇也不少吧。」
「我没兴趣。」
雷诺兹以复杂的表情注视着穿上束腹,并且戴上飘逸的金色假发,装扮得愈来愈美丽的路克利欧尔。
「真是的,法尔克纳大人的战术和私生活都十分紧凑呢,明明『等待』这种方式比较轻松,为什么要急得像是要赶去投
胎一样呢?」
察觉到他指的是女性方面的事,路克利欧尔让女仆装扮的同时,眼睛则狠瞪着雷诺兹,那双眼眸如同蓝色的寒冰一样。
雷诺兹慌慌张张地摇头。
「啊,那不是真的,路克,我并没有做那种事喔!」
「我没听见。」
路克利欧尔把头撇开。
路克利欧尔终于打扮完成时,马车也前来迎接了。路克利欧尔让雷诺兹牵着手,踉跄地踩着不习惯的高跟鞋,走下宅邸
的阶梯。
接下来,路克利欧尔要一个人行动。
路克利欧尔坐上马车,突然雷诺兹把脸贴近问道:
「不要紧吗?」
因为这时的雷诺兹十分认真,路克利欧尔便笑着回答:
「不要紧,请交给我。」
「我让手下待在城外,有什么事的话就朝窗外大叫。」
「是。」
若这么做的话,会损害到雷诺兹的名声,所以自己一定不会叫的,路克利欧尔在内心如此决定,不过他现在仍然顺从地
笑着点头。
他的笑容,令雷诺兹的脸一瞬间阴沉下来。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是骗不了雷诺兹的,路克利欧尔当然也明白。
雷诺兹的唇,触碰着路克利欧尔的额头,路克利欧尔没有抗拒这个吻。
载着路克利欧尔的马车,一路往克劳斯的居城前进。随着夕阳西下,数十辆马车进入城堡里。克劳斯任职帝国海军总督
以来,极尽奢华之能事,他的挥霍无度很快就影响到税金,引起民众的反感。
路克利欧尔所乘坐的马车也在太阳西下前抵达城堡。轻轻拉起礼服的裙摆,路克利欧尔将足尖落于城堡的入口处。
环顾周围,只看到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他不禁感到有些退缩,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还是有种来到不该来的场所
的郁闷感,使得他一瞬间停了脚步。
(真的不会被看穿吗……?)
就算用蕾丝高领遮住喉咙,假装无法说话而闭口不语,路克利欧尔本身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若是被人知道我扮成女人,这可不只是耻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