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弟弟 中——叶凌霜

说着，他竟一巴掌拍到夏陌臀上，顺手推着他出去了。

校寒转头看着他们，哈哈大笑：“好哇，夏阡，老头子还在医院你就这么嚣张！我看你今晚怎么过！”

夏阡的声音从顺手关上的门外，钻过门缝飘进来：“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闻言，校寒笑着走向床后的衣柜，仍然牵着宇恒的手却举了起来：“怎么办呢？你听到夏阡说的话没？”

宇恒眨着眼，像是要把眼眶里的湿意散掉：“嗯，怕什么。夏伯伯除了唠叨一点，做事狠了些，根本就不是古板的人。”

“哦？”校寒空着的手抓出衣柜里来时穿的衣服扔到床上，一边解着病号服的扣子，一边轻轻咬着宇恒的手，眼睛盯着他面前仍然像是个少年一般的宇恒，笑意化作了深深的歉意：“小恒，之前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我知道！”宇恒轻轻的挣开校寒的手，不再正视他，只摆出一副专心的样子帮他脱掉病号服，换上便装。

校寒的目光随着宇恒每一个动作移动，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刻意的去解释什么，他目光所到之处，宇恒的行动中透露着的消息是：“我全都明白。”

只是，“我又不是真病人，你看我哪里像个病人了？检测报告你也看了，只要心里没事，我就会没事的。”校寒一边盯着宇恒由着他摆弄，一边试图让他放弃这种对待重病患式的举动，“你这样，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宇恒终于停了下来，望着还没扣上的衬衣领口，呆呆的：“那，那你，自己穿吧。”

校寒无声的叹了口气，一把将宇恒扯进怀里，小声的说着：“小鬼，你在想什么呢？急着帮我穿衣服，是怕我在病房里会对你怎么样，还是怕我呆在这儿久了会不高兴？”

宇恒抿紧了嘴，脸越来越红，却不说话。他双手紧紧的抓拢校寒的衣襟，像是生怕校寒在这夏季的夜晚着凉了。

“本来是想早点离开这儿的……”校寒捧着怀里宇恒的后脑勺，一边轻轻的吻上去，一边低低的说着：“可你这种举动……我不想多留一会，也有点……困难……”

停车场，夏陌硬挤进了驾驶位。夏父坐在后座笑哈哈的看着，既不帮夏阡劝劝夏陌，更不帮夏陌说服夏阡。

夏阡愁眉苦脸的坐在副驾驶位上，却被夏陌赶下车，要求他到后面去陪着夏父，还好死不死的加上一句：“你不去后面坐着，万一我又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那老爸被撞到哪儿了，怎么办？”

“……夏陌！你给我换过来！”

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夏阡刚坐稳就听到夏陌不知死活的话，顿时想要打开车门冲到驾驶位去与夏陌交换，可夏陌已经咧着嘴锁好了门窗，飚着跑车离开了停车场。

“其实，这车开多几次，感觉也算挺不错的。”夏陌喃喃的说着，全然把夏阡的怒吼当作了车外的晚风。

不但如此，他还心情大好的顺手拧开了车载音响……

夏父正一脸奇怪的看着夏阡脸色大变，准备问他是不是突然晕车了，却立即明白过来——夏阡在音响里放的不知道是哪里下载的音视频片断，一整首歌都是迪厅的H音乐就算了，居然有个女声从头呻吟到尾……

第一一四章：解释

夏陌的脸色非常好看，他原本因为校寒的态度转变而有些高兴，加上抢到了驾驶位，一路飚起来有那么点兴奋。哪知道开了音响后就听着不对了。

他脸上微微的发热，想要换掉音乐，却又怕夏阡笑话他，想着又不是没看过没听过，于是干脆就若无其事的听了下去。

可越听，他就越有揪紧了夏阡脖子打一顿的欲望！

于是一整首放了一半左右，他终于青着脸关了车载音响，将车速飚得更快些，一直飚到了海边的烧烤店前才停下来。

一个急刹车过后，夏陌立刻跑下车，将被他一路飚车弄得脸色又有些发白的夏父扶了下来，随即就麻利的锁上车门径直往店里去了。

如果夏阡下车的动作稍慢一点儿，那估计得掉头回医院包扎去了。

其实夏阡挺冤的，他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开车，就算开着车也都没听过音乐——尽顾着夏陌去了。因此这车里的歌，都还是头一年的夏天下载好了还没来得及听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里头居然有这么一首歌。一开始他也确实有点担心想要扑过去关掉，可看到夏陌脸色虽然不好，却还是听着，他心里忐忑不安的，一直盯着后视镜上夏陌的神色变幻。

好不容易车停下，他就立即下车，连夏父都没管，就想着跟夏陌解释一下。可也幸亏他急着下车了，否则以夏陌用电控钥匙锁门的速度，他不断手断脚也得断手指头！

夏阡一路跟着夏陌进了烧烤店，正腆着张脸想哄夏陌高兴呢，就看到夏陌在夏父耳边轻声说了句：“您想吃什么先点着，我马上回来。”然后，就又出去了！

夏阡有点摸不着头脑：打电话给校寒吗？用不着出去吧？

可没一会儿他就张大了嘴，站在店门口望着夏陌重新打开车门，将车里音响上接的U盘给拔了下来！

夏阡直着眼睛看到夏陌拿着U盘关了车门，回头向他走过来，嘴巴一张一合：“这里头有没有重要信息？”

夏阡就像只小狗一样乖乖的摇头，心想就算有，也不能说有啊！他迎着海风笑起来，也不管风卷着沙子灌进嘴里，正想说小陌你要这个直接拿去就行了，就发现夏陌走到海滩上去，使劲的将那U盘抡进了海里，然后，回头冲他……歪起一边嘴角，还勾了勾右手食指？

这下惨了。夏阡一步步往夏陌身边挪动，心里祈祷着：小陌陌你千万别动手，千万别把我也给扔海里去啊！打伤泡海水倒没什么，可咱爸还在店里坐着哪！

十秒钟就能走到的距离，夏阡移动速度负十倍，终于还是站到夏陌面前，仍然保持着张嘴笑的动作，他争取到发声的机会：“小陌……我，我不记得啥时候……复制进去的那歌……”

挺像个请求宽大处理的罪人。

夏陌暗暗好笑，但心里泛起更多的酸涩。这个被他当了二十年亲生哥哥的男人，小时候不还像个流氓似的老欺负他么？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一点小事就怕他会不高兴，总是顺着他由着他，明明被校寒两句话挑得脸色苍白，却还是一声都不吭，只顾着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不高兴……

其实夏陌扔U盘也只是一时觉得心里不爽快罢了。换了从前，他可没这么嚣张。这么一想，好像如今的脾气是真被面前这家伙惯得大了点。

吸了口气，顾不上满嘴的沙子，也顾不上坐在店里看着这边的夏父，夏陌捏住夏阡的脖子，低声说：“其实我不想扔U盘，我想打你一顿的。……可是又怕爸心里不舒服，所以这次欠着。但还有件事，……我不想欠着了。”

说着，他将嘴贴到夏阡耳边，小声将清明节时在陵园说的话告诉了夏阡，末了就略略放低了视线望着夏阡的鼻子，一副等着夏阡质疑的样子，不吱声了。

夏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明明是被小陌招过来挨揍的，怎么突然就变成小陌向他解释下午失言的原因了呢？眼前这个家伙还不敢看他，似乎是有多担心他会乱想似的……哎？夏阡想了好一会才弄懂了夏陌的意思，尽管他脖子还在夏陌手上捏着，可那点力气根本就挡不住他的激动。他还是当着不远处夏父的面，狠狠的一口亲在了夏陌的……手心上。

没错，夏陌看出他的意图，无奈的伸手挡住了夏阡那张嘴。接着他就继续捏好夏阡的脖子，装作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掐掐夏阡，让他自然点儿往店里走。

夏阡老实照办，只在中途说了几个字：“没超过三分钟。”

等三人开始吃的东西，夏阡仍然没给校寒打电话。夏父不禁有些奇怪的催了催他：“小阡啊，你不怕他们饿着肚子乱找吗？”

“他们？他们要来自然会打我电话啊。爸您别担心了，校寒那小子，把小恒给急疯了，这会应该还没出病房大门。”夏阡嘴里叼着半截螃蟹钳，毫不在意的大声说着。

夏陌望着他，一脸无奈：“夏阡你要不要直接在他们衣服上放点追踪道具？怎么说得跟亲眼看见了一样？”

夏阡嘿嘿的怪笑着，居然点了点头，夏陌觉得，如果夏父不在跟前，夏阡一定会被他揍得比被校寒打的那几次还要惨！

可现实是夏父正乐呵呵的看着他们，就像近距离看电视一样。

夏陌乖乖的管好自己的声带，收敛了视线，化不爽为食欲，誓要将这两天没怎么吃的东西全补回来，然后……飞单跑人——他出门根本就忘了带钱。

也不知道校寒听到夏阡当时说的那句话，会不会说夏阡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总之三人吃饱喝足飞单未遂后，夏阡付了账就瞪着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夏陌发狠：“你吃成这样，不准开车！驾驶位坐不下！后头呆着去！”

夏陌倔劲一上来就又想抢，嘴里念着：“怕什么，挤也要挤进去！”

夏阡急了眼，直接就把他拦腰抱起来，扔进了后座里：“爸，帮我看着他！臭小子，吃了多少，重这么多！”

“他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吃了多少，不是你付的账么？”夏父忍着笑帮夏陌系好安全带，真的将他牢牢的绑在了后座上。随后他自己又一脸紧张的睁着仪表盘，像是生怕不知道车开了、多少速度、哪个方向、是停还是行。

夏陌前两趟看夏父坐车就觉得有点奇怪，但当时他是坐在前面，又要开车就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仔细看着，越发的感觉怪异：“爸，你是不是……怕坐车啊？”

这话一问出来，夏阡连车也不敢开了。三人坐在车里，一时全没说话，只听得见车外海风呼啸的声音。

夏父似乎脸色又差了些，可他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原本夏父是打算晚上给四个孩子一起说个清楚明白的，但这会夏陌无意中问到点子上，夏阡又一副担心他出事的样子，他也只得先说一部分了。

经过夏父一番解释，夏阡默默的将车开回公寓楼，又将夏父送到一楼旁边的空房去休息，再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他就穿戴整齐拎着笔记本到了夏陌的房间，整个过程，他一声也不敢吭。

不为别的，就为夏父老泪纵横的说出那些过往：“其实，我是真怕坐车啊……我怕又像当年那样，一起车祸，我救了小陌，救了我妻子，剩下两个大活人伤成什么样，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等我彻底能下地了，小陌就成了我的孩子，另一家人也只剩了小寒一个，我都没明白怎么回事，我这一辈子最好的两个朋友，就这么都没了。”

第一一五章：消极

夏阡不知道以夏父那高傲的性格，是怎么面对着他和小陌两个晚辈说出当年的自责和后悔的，他只知道夏父浑浊的眼泪像是打在了自己心里。而夏陌那瘫在车座上既松了口气又痛苦不堪的复杂神情，和他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都使得夏阡喉咙堵得严严实实，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算是到了家里，夏阡也仍然是不敢说话，更不敢伸手去抱夏陌一下——他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为了夏陌不难过而适得其反的事来，也害怕夏父一个人呆在这里听见什么，心里更加难过。更害怕夏陌情绪无法宣泄之后，恢复成原来不言不语的样子，甚至对他退避三舍。

无论是从哪方面考虑，夏阡都觉得，这种时候他所能做的，就是让这一老一小各自安静一会。

因此他选择了避让。

可心里的不安就像春蚕在吞食树叶一般不停的咬啮着，想要看到夏陌释然的样子，那种情绪使得夏阡为难了许久以后，才决定穿戴整齐以公司的事作为借口，走进了夏陌的房间。

尽管那借口，只是针对他自己的。

房间里没人，浴室门仍然关着。夏陌仍然靠在浴缸里，已超过了皮肤发皱的时间。

他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突然得知的一切。

爸确实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试图救他们，可反而延误了自己的伤势，在医院躺了几年才慢慢的康复。

说起来就这么一句话的事，却推翻了他和校寒、小恒之前所有的假设！

心像是要被分成几瓣一样别扭难受，却感觉不到痛楚。

一边是庆幸养大自己的家人并无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另一边却是更多的疑问与探究的渴望。

可是，看着爸那个样子，我要怎么问得出口？他在医院躺了几年才出来，不都是为了我和校寒的父母吗？那他出来以后，我自己的父母又是真正的意外死亡吗？为什么妈那么恨我？为什么从小关着我，把我守得严严的？为什么爸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为什么害怕坐车却没有人跟着？为什么二伯从前给爸安排的那些下属和帮手，一个也不在？为什么妈不打个电话问爸到了没？吃了没？

又是堆积如山的为什么……如果这种时候任由自己泡在浴缸里面睡过去，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还有校寒，他那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小恒？是不想我们担心么？可明明是会知道的事，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喜欢让人猜呢？不想被人可怜就让人这么白白的耗着心力去猜测，这样就是为他人着想么？

夏陌的心绪乱得几乎想不起任何与此无关的事，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浴室里地面的水已经积了两寸，他自己也已经被泡得不但皮肤皱起来，甚至全身肤色都有些发白了。

浴室外面的夏阡也没注意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正对着笔记本发呆，脑子里也都是一连串的事情。无论是校寒遭受过的一切，还是夏陌无法获知的过往，似乎都隐约有条线连了起来，可夏阡还是没有理清楚，这条线到底在哪里。

他想到了有关的每个人，包括夏母、包括顾显，甚至包括瘦猴，包括他和校寒手里伯爵会所的几个下属，就是没想清楚，既能给校寒送火机油，又能与顾管家有联系、与夏、校、宇三家有所纠葛，却还能和玲玲关系亲密的人，到底是谁。

似乎仍然有些什么，是他没能知道的，只要掌握更多的那么一两条线索，他就能清楚这一切了……

正想着，电话响了。

校寒居然这时候还没吃饭！夏阡的低落情绪被他自己几近直觉的臆测冲淡了些，他忍不住调笑着：“如果小恒还有力气做饭，就回来再弄点夜宵给你们自己吃吧。我们可是在外面吃海鲜吃撑着了，小陌吃得肚子都是鼓鼓的……哎？这么久了！小陌怎么还没出来？”

他说着，也顾不上和校寒打招呼，把手机一扔就跑向浴室。强忍着心里的惊慌，夏阡生怕大声叫夏陌被夏父听到了会担心，直接试着推了推门——还好，没锁！

门刚打开，一大滩积水找到了出口，呼的一下淹透了房间里的地毯。夏陌仍然躺在浴缸里，整个人泡得皮肤臃肿苍白，既不动弹，也不出声，吓得夏阡呆在原地，一时间忘了所有的肢体动作。

他回过神来，趟着没过脚脖子的积水，飞快的奔到浴缸前，小心的将夏陌裹在浴巾里抱了出来。

幸好浴缸里的水是温的，否则这会就算是游泳健将也早泡出病来了。

轻轻擦着夏陌身上的水，夏阡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破那早就泡得发白的皮肤，他轻轻的喊着“小陌，小陌……”试图让自己和夏陌都相信，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小陌太累，躺在浴缸里睡着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