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夜未眠 一、二——藤村紫

"这是给我的吗？是什么样的饼干啊？可以打开来看吗？""是加了枫糖和苹果茶叶的香草饼干，不会太甜。"看到桔梗一脸高兴的表情，学妹的朋友也含羞地低下头。
桔梗把打开的缎带小包递给已经半石化的忍看。
"好棒哦，跟外面买的一样。我也很喜欢做料理呢，在家里会装饰蛋糕，要开香槟派对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一人包办。"嘎？女生抬起头来的表情有点不安。
女人是一种有比喜欢的人拿手的才艺时就会发光的生物。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沮丧的原因。
"谢谢你的饼干。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是吗？"
枯梗握住微笑表情明显失望的女孩的手，快速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对耳环给她。
"这个送给你，就当作是饼干的谢礼。你的耳型很漂亮，一定很适合这对耳环。"无心跟人家交往还说这种话。
在忍茫然地凝视着桔梗的时候却被戳了一下。
"忍，你也要说清楚啊！你应该有答案了吧？""呃……"
学妹认真的眼神从下方数公分处向忍射来。
桔梗把教室门关起来之后，伸手搂住忍的腰身。
"忍在外面也有交往的对象了哦！"
"是吗？"
学妹一脸无奈地凝视着忍，似乎坚持要亲口听到答案为止。害怕会把对方弄哭的忍正在犹豫的时候，胸口的叩机刚好响了。
忍拿出来一看脸顿时红了。桔梗从旁边一把抽了去。
"我看、我看。'141061101'我爱你、想见你？哇、二叶这个家伙真勤快！"叩机的内容被桔梗大声地念得全班都听到了。
"还给我啦！"
想去追已经逃开的桔梗，忍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一脸尴尬地回头向学妹道歉。
"对不起，谢谢你的饼干。合宿的事……我再打电话给你。""不用了，我会去找社团老师商量。我先走了。"她的态度虽然干脆，不过似乎带有几分怒气似地快步离去。被桔梗拒绝的女生向忍点点头后也随后追去。
拿着饼干的忍也只能继续去追自己那个鬼灵精怪的朋友。
忍和桔梗的教室位于四层楼校舍的四楼，三楼是二年级．二楼是三年级教室，而一楼则是音乐教室、准备室、资料室和学生会办公室这些几乎没什么人的教室。
办公室和国中部办公室都在对面大楼，是学校刻意在高中部营造一个比较能安心拥有自己空间的设计。
在二楼或三楼玩的话会被学长斥责，所以桔梗如果下楼的话，大都是在一楼。
连接着中庭的走廊在下雨天一定会上锁而毫无人迹。
看到忍慢慢走下楼梯，靠在上锁铁门上的桔梗扬起手上的饼干包。
"你真受欢迎啊、忍。不过．我做的饼干一定比她的好吃。""把叩机还我。"
桔梗老实地把叩机交到忍手上。
"……你也不用那么说啊，而且我跟二叶……又没什么……""那你要跟她交往吗？你喜欢那种邀男朋友一起去合宿的女孩子？""那不太好。"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更巧妙地拒绝。忍的脑海中浮现穿着丝质衬衫男人性感的脸。
把叩机的画面消掉后，忍也跟在桔梗身边靠在铁门上。
"对了，我爸妈暑假都要回来，所以我被卓也禁止出人'LOW·PUB'。""真的？"
呜哇--枯便不依地抓着忍的手臂。
"你待到秋天啦！那段时间我不能去店里，也不能夜游，必须每天读书才行啊！""你不是答应过一树先生要好好用功吗？"
上了高中之后就要好好用功，大桔梗七岁的表哥认真地对他说。已经从东大毕业的地依然是'YELLOW PURPLE'的负责人。
"你会跟二叶到家里来住吧？"
"白天会去啦，但是晚上要暑修。"
忍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选白天的暑修课。
听到忍不能来住的时候，桔梗更是嚷着讨厌、讨厌地耍赖。
在女孩子面前明明像个男人，遇到忍或一树就变成爱撒娇的小孩。
"你们不来的话，我会被我爸他们强迫一起去旅行啦！""去哪里？"
"不知道，大概是外国。"
好好哦……在忍还没有开始羡慕之前桔梗又大叫：
"卓也说暑假要写报告得待在东京，放他一个人不是太可怜了吗? ""对哦，但是让他集中精神写报告也不错啊！""啊、你居然这么说！好坏心！"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知道桔梗笔记还没抄完的忍一开口说要不要回教室去，却被桔梗激烈地摇头拒绝。
看来是不能在教室里说的话。猜得出桔梗心事的忍温和地问：
"你跟卓也吵架了吗？"
"他最近怪怪的。"
看桔梗沮丧地叹息．忍拍柏他的头。
"怎么个怪法？"
"他一定有外遇。"
"怎么可能！"
完全不相信的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没课的时候不是都在家里睡觉吗？每天晚上还要打工．你又每天在打工的地方盯着他，更何况你们都是在同一时间回同一个家，他哪有时间偷情？
"就是有！"
我的第六感绝不会错，桔梗揉着眼睛倾诉。
但是，我记得他以前说过懒得跟女同学交往啊1'"那他为什么要主动疏远我？是他叫我父母回来的耶！一定是想去偷情！""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觉得他们一个要暑假回来，一个两个月都要待在家里实在太奇怪了啦！"桔梗的父母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开了一家叫做'EATEROUT'的连锁餐厅，这十几年来已经在全国各地开了五十家以上的分店。
他们开的并非像那种商店街里的小店，而是可以容纳三百人的大餐厅。每家分店的风格也非常讲究，有法国绅士般的管家为你服务的巧思，也有湖上、空中庭园餐厅，更有走黑色路线、强调恐怖的包厢式餐厅，是电视节目经常采访的名店。
父亲负责经营，母亲则是设计兼管理，整个连锁店都是两人一手包办。
"他们去年到新加坡开分店．我还想他们今年一定没空呢。""你不觉得他们也太不关心你了吗？"
不小心说出心里话的忍有点后悔。
虽然常嘴硬说父母太麻烦了不想要，但忍知道桔梗还是很在意他们。
他们即使身在远方也很关心我的成长啊，听到桔梗这么说的时候，知道他是真的打心底感激自己父母的忍，越来越喜欢这个朋友。
现在有许多小孩认为父母既然生下自已就要负起一切责任，但桔梗却不这么想。会让他有这种正确想法，或许是一树的教育成功。
忍也知道父母拼命赚钱供自己上昂贵的私立学校，去上补习班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虽然，尚未决定未来的志向，但是为了累积自己的实力，他还是决定好好念书。
"他们不回来也没关系啊……，我才不想一整个月都跟爸妈在一起呢……"桔梗已经带着点鼻音了。他脑子里还是充满着达令的事。
正当忍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因为爱上比自己大六岁的恋人而苦恼不已的好友时，突然有人从数公尺远的学生会办公室里走出来。
还以为没人在呢。忍不禁表情僵硬。
带着一身烟味，看起来像三年级的学长回过头来。
"小沼？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本田学长。"
正当忍有点手足无措的时候，被小沼称为本田的男人跟另外两个朋友走了过来。
他们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怎么不打开窗子啊！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可爱。""少来了啦！学长，你全身都是烟味耶。"
桔梗轻轻挡掉对方伸出要来摸他头发的手。
听桔梗这么说，忍可以猜到对方一定是不太好惹的人物。
桔梗曾经因为带香烟到学校来而遭停学处分。
"我们得去准备下一堂要上的课了。"
拉拉桔梗袖子示意他离去的忍，却被一双手臂挡住了去路。
"我叫本田，他们是关根和绀野。你呢？"
"…我叫池谷。"
"你果然是池谷忍，就是小百合。"
在说出这个忍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外号时．本田忽然是无前兆地伸手摸上他的头发而且还熟练地搔着他的耳际。感觉到忍全身僵硬．本田更是乐得一睑坏笑。
桔梗粗鲁地推开本田的手。
"学长，你不是因为无法推甄而得参加考试吗？如果成绩恶劣的话对你也没好处吧？我进了高中之后就下定决心要用功念书！你难道不知道学校规定就算不抽烟，即使站在抽烟者旁边也要迫停学处分吗？""这我可没听说过。"
忍也不知道．学生手册上也没有这条规定；或许这是听老师说过才知道的'幕后校规'吧！从口袋里拿出喷雾剂的学长们轮流在身上除味，看在忍眼里实在滑稽得可笑。
本田又从口袋拿出糖果放在忍的手心并向他道歉。不太愿意的桔梗还是拆了包装放进嘴里，忍却没动。
"你不吃吗？再过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哩！"
"……我肚子不饿。"
"啊、学长，这饼干给你．就当作是回礼。"
桔梗慷慨地把手上的饼干包推给本田。
"这是上烹任课的女生分给我们的，被老师看到也不会受罚。""你们还挺受欢迎的嘛！"
本田说着推了桔梗的肩膀一把．然后整个身体往退到铁门上的桔梗压去。
从本田的背影看来就好像两人靠在铁门上接吻一样。
忍虽然心里焦急，但是更在意手心的那颗糖果。
一般市售糖果的话．包装上应该都印有厂牌名称，但是这颗却没有。想到这或许不是单纯的糖果时，忍的背上不禁冷汗直流。
以前，二叶美国学校的同学曾经给过忍一颗糖，当他准备把糖果放进口中的时候，就被冲过来的二叶打掉。
后来听二叶说那是含有春药的糖果。
二叶那个朋友跟来路不明的卖药人有来往．后来等到两人独处时忍还被二叶骂了个臭头，说什么想磕药的话可以跟他拿。
此时．本田开始积极游说。
"来玩啦！"
"玩什么？香烟或喀药？我都没兴趣。"
"是做爱啦．反正你又不是处女了。"
桔梗毫不客气地打掉本田伸到自己下半身的手。
他生气地瞪着本田。
"都已经男女合校了，你干嘛想跟男生做？"
"我可是知道有不少家伙，想在毕业之前跟你来个纪念啊！""我最讨厌没有爱的同性恋，你也记得告诉其他人。""少来了。你不是男厕的偶像吗？装什么清纯。""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你也是变态一个。"想推开本田肩膀的忍被另外两人制住，他多希望上课铃能赶快响起。
但是，上课铃响之后，要是他们被带进学生会办公室的话不是更跑不掉？
二年前，忍曾经跟同班女同学借过些关于男男的书，之后虽然跟她分班了，但是看过的知识却不会消失。
当一堆危险镜头在忍脑中乱转的时候，手上拿着钥匙的老师正从对面廊上走了过来。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老师似乎是要来开门。
制住忍的两个学长立刻通知本田。
"哼，不可爱的臭小子。"
等本田一离开，桔梗就拉着忍往楼梯跑。走到一半还听到本田的嘲笑声从背后传来。
"小沼．待会儿上课时可别忍不住自摸啊！"
"另外，那个可爱的小百合果然比较聪明。"
我们不敢回头地一口气夺到四楼后，桔梗立刻冲到最近的一台饮水机旁，糖果早已在他的胃中了。
"怎、怎么办？要不要去保健室？"
"不用了，不是什么厉害的药。"
当桔梗擦去从额上泛出的汗珠时上课钟响了。
下午第一堂课是国文，幸好不用到黑板上去解题，可以一直坐在位子上。
"本田那家伙，改天给我等着瞧。"
到保健室去的话，万一保健老师起疑就不好了，当忍想到这里，看见老师已经走进教室也只好作罢。
桔梗强忍下半身越来越强烈的感觉，一直紧握着书本等待时间过去。
"……可恶，下个礼拜天一定要让他给我洗车子。"在没什么看诊病人的T大医院内科候诊室里，一树·佛雷蒙特等待着在医务室上班的朋友，为了替桔梗拿伪造的医生证明。
双谷对学生提出的'看病'理由一定会要求附上医生证明。
这是把桔梗叫起来的卓出所犯的错误。
接到卓也打电话说迟到理由不小心写了看病之后，一树就有了去拿伪造医生证明的觉悟。
桔梗在国中一年级的时候，曾犯过拷贝两次医生证明请假，而被老师严重警告的错误。
虽然是小孩子才想得出的把戏，不过桔梗一向对想这种事不遗余力。
要是一般人应该会学乖而不敢再跷课，但是桔梗不同。话说回来，一树也无法责备要打工打到半夜的卓也。
一树提出毕业论文之后，'YELLOW PURPLE'的营业时间就改了。
本来是从晚上七点到半夜一点，现在改成晚上九点到半夜三点。
有了充裕的时间后，一树拿来用在以前因为忙碌而无法持续的兴趣上。
他打算像这样悠闲地过个三年。
他的父母和周围的人都把他当作弟弟二叶和表弟桔梗的教育老师．他自己也不讨厌这样的头衔。
既然如此，干脆就像带小孩般悠哉渡日算了。
"特别是像今天这种情况。"
那次事件发生时，桔梗的父亲捐了一大笔钱赞助学校建户外游泳池。
一树也是双谷的校友，当然知道那笔金额有多大。
捐出去的钱就算孩子毕业后也不会退回来。
换言之．也可以说是托了那笔钱之用．桔梗才得以继续留在双谷。
真是太宠小孩了。不过，桔梗的双亲也知道自己对孩子疏于管教，能做的也只能用金钱来补偿了。
三岁之前还好，这十年来桔梗没有跟父母相处超过两个月以上的时间。三年前，卓也到东京来的时候，桔梗都还住在一树家。
"不过，可能要请他们面对现实了。"
一树担心这次他们要留到秋天不知会发生什么状况。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不去面对孩子的成长过程，就没有当父母的资格。
与其提供桔梗物质上的享受，不如多花点时间跟他好好沟通。
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两方都会随着孩子的成长而倍加辛苦。
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后，一树开始在附近散起步来。
T大医院的病栋虽然老旧，但是看诊大楼却在三年前改建过，看起来焕然一新。
用一树刚才所在的候诊室就比以前明亮宽敞。
过了约定时间十五分钟后．一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达莉雅．不好意思打扰你的工作。"
往上剃得短短的茶色头发和晒得一身褐色的肌肤，女人几乎跟一树一样高，如同芭比娃娃般的纤细手足在白衣下若隐若现，更显诱人。
轮廓深刻的达莉雅是来自巴西的留学生，比一树大三岁。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是你要的小沼桔梗的医生证明，我开的是感冒。"有医院名称和标志的牛皮纸袋并没有加封．一树拿出里面的文件确认。
他拥住达莉雅靠到身边来的头．给了她一个无声的吻。
候诊室里除了一树之外只有两名患者而已。